第三十六章(04)
淑云问:“婶子,您看下人家了吧,有相应的,您老说出来,媳妇托个媒人,缘分到了,一顺百顺,没有不妥帖的。”明华娘一边给淑云捋桑叶,一边说:“婶子看上三官媳妇娘家侄女了,人品脾气家庭样样儿相当,我和三官媳妇说了一嘴,她应承下来了,我怕三官媳妇不使劲儿。让你三叔上趟三番,预备几色礼,过去的老礼儿不顶用了,盘算了半天,不知买啥应心。”
明华娘分明套淑云的话。淑云说:“婶子真是好眼力!玉兰是个花尖子,针线活儿好得没法说,性情儿绵软,是个可心可意的人。听说给她说亲事的不少呢,您信得过媳妇,交给媳妇儿跑腿。三官媳妇是响快人,也不是好说话的。”
明华娘喜不自胜,笑着说:“婶子就等你这句话,三官媳妇信不过婶子,没有信不过你的理儿。淑云,你替婶子跑几趟,我和你三叔是长了嘴的葫芦,没日头的话,倒是有几套,论到正经事上,婶子给你提鞋,你也嫌婶子手笨呢。”
淑云咯咯笑着说:“婶子快别这么说,还不把媳妇折煞了。按正理儿,明智兄弟的亲事儿,当哥嫂的不操心谁操心?三叔也别多破费,礼数上过得去就行,三官婶子不是贪财的人。”
娘俩正说着话,明仁娘从外面进来,明华娘忙站起来,说:“嫂子不在家,我支使媳妇替我跑腿呢。”明仁娘看了淑云一眼,说:“自家的媳妇不支使才见外呢,淑云身子笨,她干得了啥?”
明仁娘坐下,把手里的布卷儿打开,说:“嫦娥给你大哥截了件袍子,我让你二嫂剪开了,往常儿都是淑云的。平常穿穿也就罢了,送老衣裳,怀了身子的人,偏又动不得,先放在这里,嫦娥啥时来了再说吧。”
明华娘接过布卷儿,说:“嫂子不嫌我粗手大脚,我给大哥做起来。嫦娥的手把再好,也是出了嫁的闺女,好说不好听,好似咱董家没人了。”明仁娘说:“我哪敢支使你,你的眼也花了吧?”明华娘说:“花了几年变过来了,比不上淑云手脚利落,怕嫂子不称心呢。”
明仁娘白了淑云一眼,问:“你们娘俩嘀嘀咕咕说啥?”明华娘笑吟吟地说:“说明智呢。”明仁娘问:“明智又咋了?这孩子咋这么不省心。”淑云怕婆婆想多了,抿嘴儿一笑,说:“没咋。婶子想给俺兄弟说亲事呢,想讨您个主意儿,您不在家,先和媳妇说了。”
明仁娘满心喜欢,笑着说:“明智在我这边,上面隔着明礼,倒是选不着他,到了你那边,是该盘算了。不知看中了谁家的闺女?明智比不上哥哥有出息,论人物倒也不差。”明华娘说:“嫂子说的是这个理儿。我和你老三没别的本事儿,趁着我和他爹壮实,替明智划拉一个,一来图个安稳,二来帮着明智拉巴几个孩子,将来也就闭了眼了。”
明华娘把托三官媳妇的事儿说了一遍,明仁娘笑得合不拢嘴,说:“是家称心称意的人家!闺女没的说,亲家门里忠厚实靠。淑云啊,这事儿你担承下来,少让你婶子操心。”淑云娇嗔地说:“两个婆婆挤兑媳妇儿,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明仁娘说:“孩子在你那边,嫂子不该多嘴,还是先找老麻子圆成圆成,先看看他俩的八字再说,八字不合,仙女下凡,也不敢娶进家门。”明华娘拍着膝盖,恍然地说:“还有这么多讲究!明美明华定亲,哪儿忌讳这些来着,听媒人一说,我和你三兄弟忙不迭地松了口。怪不得明美的婚事儿这么不顺遂,嫂子该说给我才是,整天云里雾里,哪有这么多心眼儿。”
明华娘肚子里有气,明美定亲结婚,嫂子一句话也不说,到底亲生自养热乎,又是问八字,又是查时辰,唯恐有丁点儿破绽。明华娘说:“早知这样,明美定亲也该让老麻子拿个主意儿,省的心里七上八下。”明仁娘说:“我当你知道这些事儿,没敢问,儿女婚姻一辈子的大事,哪有不问八字的?”明华娘脸上有些难看,推说回去做饭,一拍腚走了。
仲森帮明美干了一早上活儿,太阳一杆子高了,催促着闺女回家,看着明美单薄的身影,不由怜惜起来。仲森没急着回家,坐在地头吸了一会儿烟,霍老二红着脸从路边过来,仲森说:“霍二哥,你没多少地,荒了谁的,也荒不了你的,早上找个向阳的地方晒盖,多舒坦啊。”
霍老二站住,看着明美走远的背影,说:“仲森,你别转着弯儿骂我,管管你女婿吧,这么下去,迟早把明美累死。”两人坐下了,捏了一撮烟末按进烟锅里,没头没脑吸了一阵子。仲森说:“俗话说,外亲不当里。羔子看见我,老远躲开了,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你是贫协主任,你镇乎他几句,压压他的性子。明美命不济,偏偏找这么个人。”
霍老二说:“三番学堂里缺校工,给羔子找个差事儿,家里活儿他帮不上忙,还不如出去混俩钱,称盐打油,不少花项呢。”仲森磕着烟锅说:“那敢情好!这孩子干得了?怕是给你老霍脸上抹黑呢。”霍老二说:“就怕死狗扶不上墙去。话说回来,他是有贡献的,算是照顾他吧。明义在区里,屯田也在学校教书,羔子再不懂事儿,不会不要脸吧。”
仲森说:“老霍,你多操心吧,我和明华娘忘不了你。”到了村里,仲森让霍老二到家里吃饭,霍老二不肯,他没脸见明华娘,刚才日弄了人家闺女,多大的脸也臊尽了。仲森说:“老霍,你咋和我见外了,一双筷子一个碗,我没好菜好饭伺候你。”霍老二只好跟着仲森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