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03）

    仲森看着远去的人影儿，问道：“是羔子吧。没出息的种儿，爹有啥怕的。”明美看着远处的玉米叶儿不动了，慌张地说：“他知道勤谨就好了。俺家的黄狗跟我做伴儿，怕见生人，爹一咳嗽把它吓跑了。”
    仲森爽朗的一笑，说：“爹的眼花了，看见个黑乎乎的影子，还以为是羔子呢。明美，早晨露凉，别落下症候，坐下个症候，日子不过了？你婆婆不知体谅你。”明美按按胸口，说：“爹，您甭管了，十几亩地呢，慢慢来吧。”
    仲森挽了裤脚，揪着玉米叶儿，进了玉米垄子，帮着明美薅草。明美心里掠过阵阵不安，她和霍老二的腌臜事儿，让爹碰上了，不把爹气死才怪。明美说：“爹，闺女不孝，老让您挂心，不知啥时才是个头。”仲森说：“只要你不受屈，爹娘心里就坦然了。啥孝不孝的，爹娘老了不依靠你们依靠谁去？”明美眼里泪汪汪的，一时不知说啥好了。
    今年春上，淑云怀上了孩子，空怀好几年，突然有了身孕，她心里自是高兴。自打那年小产了，下红之症一直没好转。今年三月里，村里来了个半瞎子游医，给了淑云一个偏方，淑云不信半瞎子胡说八道，一门老小眼巴巴的，少不得病急乱投医，方子又简单，花不了几文大钱，淑云吃了几副药，先是止住了红症，身子一天比一天壮实，身上的脏东西两月没来，找先生掐了把脉，说是喜脉，果然害了一阵子喜，肚子慢慢大了起来。
    薪火相传是大事儿，虽说上面明仁是五兄弟，下面就水生一个男孩子，未免太孤单了。明义媳妇生了水彦，没再生的打算，明仁娘盼着老二家再生一男半女，半年不见巧姐的影儿，见了面不敢多嘴。
    巧姐不像淑云贤惠，进了门儿，在她跟前摔打惯了，巧姐是大家闺秀，肚子里有文化，明义又是入赘陈家的，哪有她当婆婆说话的份儿？淑云的肚子慢慢大了，明仁娘的脸上有了笑容。
    淑云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切桑叶，今年上了五铺蚕，蚕虫儿才跟洋火棒儿大小，桑叶切得细，费不少工夫呢。水生和嫦娥的闺女娟儿，在天井里玩耍，一双小儿女打打闹闹，淑云抿着嘴儿，看着两个孩子在跟前乱跑，脸上微微笑着。
    娟儿比水生小两岁，俊的像花骨朵儿，比起嫦娥倒是胜了几分。嫦娥在区上干传达，有了一份正经工作，平日里，在范立田的办公室里忙出忙进，这一阵儿区里工作忙乱，嫦娥的心，多半长在范立田身上，哪有心思顾娟儿，范立田得了空儿，把娟儿送到八里洼来了，让大嫂子给他看着。听到大门响，淑云说：“娟儿啊，快看看谁来了。”
    明华娘抬腿进来，大门边站着的怯生生的娟儿，娟儿叫了一声姥娘，明华娘好生喜欢，弯腰一把抱在怀里，点着娟儿的小鼻子，笑着说：“我当是谁呢，你是小娟儿吧？啥种儿出啥苗，这张小脸儿，像是从你娘脸上剥下来的。”
    淑云听是三婶子的动静，忙站起来笑着说：“婶子，几天不见你了，媳妇还怪想你呢。”明华娘从怀里掏出两块糖，塞在娟儿手里一块，另一块塞在了水生嘴里。明华娘说：“我不用你想，不背地里偷着骂我，算你有良心。”
    明华娘放下娟儿，问道：“嫦娥没来？也个是狠心的，才多大点孩子，当娘的倒是省心，多亏娟儿听话。嫦娥是人尖子，谁想让闺女把她比下去了。淑云，肥水不流外人田。娟儿长大了给咱水生当媳妇儿吧，姑舅亲才实靠呢。”淑云笑着说：“我没那福气，水生哪儿敢和娟儿比？”
    明华娘在院子里踅摸了一眼，问道：“你娘上哪儿去了？”淑云说：“嫦娥给俺爹捎来一块布料，我不敢动剪子，麻烦二婶去了。”明华娘看着淑云的身子，问：“几月里坐月？身量不小了。”淑云害羞地说：“腊月里呢，天寒地冷的，这个年又过不利索了。”明华娘说：“正经早几年要孩子。上一个要不是小月了，比娟儿还大一岁呢，也该满地跑了。”
    淑云叹了口气，眼睛红了红说：“媳妇儿不好，白吃了董家几年饭。”明华娘扑哧笑着说：“真是该打！你这个年纪，不能空了肚子，一年一个也是应该。庄户人过来过去过啥，不就是过人口吗？淑云啊，这一胎准又是小子。”淑云苦笑着说：“谁知是啥，又不能扒开看看。”明华娘说：“肚子尖尖的像皮球，肯定是小子，明华怀孩子也是这样儿。”
    明华娘从怀里掏出一把黄杏，塞在淑云手里，说：“今年雨水勤，杏儿熟晚了，我给你留了一把。俗话说，酸男辣女。嘴里没滋味儿，你嚼一个。”淑云苦笑着说：“媳妇没啥孝顺您，您倒是想着媳妇儿。”明华娘说：“我也是你婆婆，不疼你疼谁。我和你说桩事儿，你和婶子盘算盘算。”淑云说：“婶子，您只管说，跑腿受累是媳妇的事儿，您老人家发个话就行。”
    明华娘说：“明智十九了，没人过门槛给你兄弟提亲的，婶子正犯愁呢。”淑云恍然地说：“我还拿他当小孩子呢，才几天的工夫啊。婶子，您别犯愁，凭俺四兄弟的模样长相，婶子家的日子没的说，不让人踩破门槛才怪呢。”明华娘笑着说：“话是这么说，谁知有没有贪恋婶子这个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