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04）

    老成急了眼，“二哥，牲口是我的，你们找学田要去，骡子我花钱买的，该不着我的事儿。”老成媳妇说：“我说是个套子，你还不信，跟学田打交道，谁伸脖子谁挨一刀。”老成说：“二哥，咋办啊，我的老骡子在学田圈里呢。”霍老二说：“老成，骡子我给你要回来，晚上开会，你牵上骡子。”霍老二撂下一句话，跟三官走了。
    老成两口子傻了眼，老成媳妇抱着骡脖子哭了一通，骡子听懂了，脑门子不停地蹭老成媳妇的**，老成媳妇哭着说：“骡子不通人气儿，人咋也不通人气儿，买骡子还有罪过了！”
    老成说：“咱俩抱住了个梦，天一明梦就醒了。”老成媳妇说：“他爹，多好的骡子，咱不还给他，行不行？”老成说：“不还也行，咱把老麻子养起来，老麻子老了咱给他送终。地和骡子跟着老麻子一块过来。”老成媳妇咬着牙说：“他爹，麻子没罪过，我伺候他！”
    不到晌午，仲森把明华接了来，明华脸上白胖了，脖子上的小纂铰了，头发披散开，越发清秀。明华娘把明华从马车上扶下来，抱着孩子又啃又咬，明华娘说：“哎哟哟，稀罕煞姥娘了，几天不见，小脸儿大了一圈儿。”明华笑嘻嘻的，对娘的恨早灭了。
    炕上热腾腾的，明华娘抱着小外孙喜滋滋地上了炕。仲森在炕沿上吸烟，明华娘说：“他爹，快把烟掐了吧，孩子嗓子眼细，别呛着孩子了。”仲森说：“他娘，明华来了，我把明美叫过来住一天。”明华娘不待见明美，说：“等过一天上严了粪，叫过来我孝敬她一天。”
    明华娘问：“明华，老太太咋样了，自己过还是跟着你婆婆？”明华说：“老太太问您好呢。”明华娘说：“啥好不好的，我不稀罕！老太太也是个穷命鬼，享了一辈子福，老来一根烧火棍也没留下，要饭的还有根棍子呢。”仲森问：“明华，你舅分了多少地？”明华说：“二十几亩，分了一口骡子，一个场院。”仲森脸上不好，人家往家里分，他往外拿地，啥球命啊！
    明华说：“爹，别往心里去，有二十亩地种着，行了。”仲森说：“爹知足，不种梁家的地，心里没罪过。”明华娘白了仲森一眼，说：“少说没用的，知道有今天，他梁家抱座金山来，我也不抬眼看。明华，你公公婆婆咋样儿？不是庄稼地里的人，偏偏吃这碗庄稼饭。”
    明华说：“分了地，俺公公婆婆魂也散了，一辈子没在庄稼地里站一遭儿，不分春夏秋冬，不识二十四节气，愁煞了。”明华娘冷笑着说：“梁有义念书念傻了，往后扎住脖子，天上掉个馅饼，把嘴巴糊上。等谁呀，种地还用先生教！明华，多亏你分出来了，他梁家多少地，没你的份儿，不割自己的肉不疼。”
    娘的话，没一句中听，明华咧着嘴巴笑。明华娘说：“从福窝里掉进火堆里，蝴蝶燎了翅膀，不如个蚂蚱，蚂蚱还蹦跶几步呢。你小婶子咋样儿？”明华说：“还能咋样儿？前几年抱着药锅子，这阵儿喝凉水也不现成。小叔呢，不知过日子，天天往外倒弄东西。”明华娘说：“你小婶子是朵晃花，光开花不结籽儿，摘了花朵子，剩下根光杆儿，看着俊俏，断了水脉就是个死。”
    明华娘不知和梁家结了多大的冤仇，说话不是带着风就是带着刺。仲森说：“明华，梁家没主张，替你公公把家当起来。老太太没几天光阴了，你是晚辈儿，多孝敬她。”明华点头应了，明华娘翻着白眼说：“凭啥伺候她？你小婶子咳嗽一声，老太太应承一声，娘儿俩合着伙儿挤兑你。明华，别听你爹的，谁也别管，离得这个火坑远远的。”
    明华娘问：“见你舅没有？你表嫂子不是个善茬，你妗子命不济，娶了这么个媳妇儿，早晚死在她手里。”明华说：“分了地，见了大舅一遭儿，嘴里一口痰，身上没力气，地分了，还是干瞪眼。表嫂子想分家，分了家咋办？”仲森说：“你大舅攥不住缰绳了！庄稼人就是个蛴螬，不在土里拱，迟早是个死。”
    天井里有人说话，明华笑微微地说：“嫂子来了。”明华娘说：“从你大哥当了干部，你嫂子腰里长全了骨头，见谁也不弯腰。”仲森小声说：“少说不中听的，淑云没慢待你。”明华赶紧下炕，淑云问：“明兰，你二姐来了？”明兰说：“嫂子，你快屋里吧。”
    明华挑了帘子，叫了声嫂子，眼里泪汪汪的。淑云一把攥住明华的手笑着说：“哪来的小媳妇儿，这么俊俏！明华，三叔不叫你，你不兴来住一天？没良心的货！”明华含着泪笑，淑云说：“老太太咋样儿了？”没等明华说话，淑云进了里间，抱起孩子看了几眼，笑着说：“秉忱啊，你娘给你吃的啥，长得这么快！”
    仲森问：“明仁上完粪了？等着他过来牵骡子，明仁脸皮儿薄，明儿我给他送过去。”淑云说：“三叔，您侄儿和三官搭伙呢，一家一口老骡子，慢慢来吧。明华，你一个女人家，忙不过来说一声，让你大哥帮你种。”明华说：“你少给大哥揽活儿，一家人指望他，你好意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