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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03)

    老成的脸没长好,命相不好,命里没油没盐,不愿意往跟前凑。老成在槐树底下拉呱,相面的出来小解,看见了老成,过来坐下了,掰着老成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眼,说:“你们说,这个人的命咋样儿?”
    学田仲森在跟前坐着,学田嘎嘎笑着说:“好命!老成腚上少根尾巴,跟牲口一个槽子吃饭。”学田的话不中听,老成说:“贩牲口的才跟牲口一个槽子呢。”相面的说:“人的命,赶得是个时运,时运到了,想不富都不行。老成,转个年头儿,三十亩地随你种。”
    老成咧着嘴巴说:“先生,我给你磕个头,你这话好听。”相面的说:“你呀别不信,命里占就了一方土,谁也抢不走。啥时得了地,你朝正北磕三个响头。”谁也不信,相面的不糊弄个傻子,他就不是云游四方的人。那时候,光说土改,谁知土改长得啥模样?
    分了地,老成想起相面的说过的话,照了好几遍镜子,嘿嘿地笑了半天,老成媳妇说:“相亲没看上你,一脸黑,跟地一个颜色儿。”老成说:“相面的说,我命里发土财,脸长成了一块地。”老成媳妇炒了几个菜,烧了一注高香,结结实实超正北磕了几个头。
    借了学田的牲口,没命地使唤了两天,地里的粪上得差不多了。自己的骡子,老成不舍得使唤,一会儿牵出来看看,一会儿抓把草喂喂,老成啊,拿骡子当老子孝敬呢。老成媳妇笑着说:“他爹,好生看着点儿,别扎翅膀飞了。”老成说:“这辈子应心了,想啥成啥,盼着有口骡子,骡子就来了。”
    老成媳妇说:“他爹,我咋心里不踏实呢,学田有个好心眼也是秕的,从学田手里牵来的,没准儿是个套子。”老成说:“你说学田往我脖子上拴套子?媳妇儿还没进门呢,我给他个胆子!”老成媳妇说:“你当你表哥是个好东西?学田啊,拽根头发也是空心的。”
    两口子看着骡子玩,你说这么好的天,不往地里送粪,过两天飘起雪花,把路影儿埋住,大车进了不了地咋办?明年正月初五打春,春脖子多短啊,三十亩地呢,老成,把你的身子撕碎了也忙不过来。人家老成偏不急,有口好牲口,活儿赶趟,再有两天,地里的粪上严了,结结实实睡个觉,稳稳当当做个梦。
    老成媳妇说:“他爹,明年啊,咱好好种地,收了粮食卖粮食,卖了粮食再买两口骡子,你打听有没卖地的,买几亩地种种,八里堡有卖的也行。”老成说:“刚分了人家的地,再让人分咱的地?我不干傻事儿。他娘,这年月啊见不得人好,富了没好处。你想想,路边有棵果树,哪个果子鲜亮,人家掐哪个。”
    老成媳妇抱出小饭桌,给老成泡了一壶茶,老成说:“没客人,别泡茶,我一张庄户嘴,喝茶喝瞎了。”老成媳妇端出针线簸箩,捏着鞋底陪老成说话。老成心里挺自在,分了地,老婆脸上好看了,黑雀子让富贵气遮住了。
    老成说:“嘿,有三儿子长着,过几年,盖栋房子,娶个媳妇儿。”老成媳妇咯咯地笑,说:“儿子还没扎毛呢,你就盘算抱孙子。明华娘说明智在三番上学呢,少个心眼儿,孩子是过继的,上了学,长全了心眼,长足了翅膀,一翅子飞得远远的,有啥指望。”
    老成说:“分了地,仲森蔫了,忙活了一辈子,拿闺女换了四十亩地,还是个草包命。你说闺女能不恨他?”老成媳妇说:“他爹啊,听人家说,明美和霍老二搞破鞋呢,羔子没生育,孩子八成是霍老二的。”老成说:“这事儿我保本儿,羔子裤裆里挨了一枪,剩了半截鸡脖子,上哪儿生育去。”老成媳妇一听鸡脖子,捂着嘴巴咯咯笑了一通。
    门响了一声,以为花田几个鳖羔子,老成两口子没当事儿。三官说:“老成,你两口子好自在!”老成一抬头,眼皮跟着一哆嗦,三官后边跟着霍老二,霍老二的脸长得像毛驴儿,谁把他惹着了?老成说:“刚捂了壶茶,他娘,快拿几个碗儿。”三官坐下,老成说:“你俩咋有空儿?”
    骡子在树上拴着,也是个贱货,离了缰绳不行,踢踢踏踏,在地上乱刨。霍老二说:“老成,新买的牲口?”老成说:“我没钱买,拿老骡子换的。”霍老二说:“骡子不错,看着眼熟。”老成媳妇捏着几个茶碗出来,倒了几碗儿,说:“三官,二哥,多亏了土改,没土改,不分地,这辈子在井筒子里做窝,甭想爬出来露个脸儿。过年我谁也不敬,多给土地爷烧刀纸。”
    霍老二说:“老成,这骡子没来历吧?”老成媳妇眼皮儿一哆嗦,说:“看二哥说的,还能啥来历?不是偷的摸的。”老成硬着头皮说:“三官,二哥,我不瞒你们,骡子从学田手里牵的,骡子换骡子,秋后学田坐收八担粮食的利钱。”
    霍老二说:“老成,老麻子骡子夜里丢了。”老成媳妇吓哭了,咧着嘴巴说:“三官,俺可没偷,老麻子多可怜人啊,有点人性的,谁偷他的骡子。”霍老二说:“没说你偷,骡子挣断绳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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