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07）

    老成恶恨恨地骂了儿子一句。老成媳妇说：“还没车把高呢，跟孩子生啥气！”老成说：“庄稼人跟着驴尾巴转，不学赶车咋行？”老成媳妇把孩子推出去了，说：“人家明智钟秀上三番上学去了，咱儿子咋办？”老成说：“没长上学的脑子，就是赶大车的货！”
    外边牲口叫唤。老成媳妇说：“学田没说骡子的事儿？”老成说：“我没问，懒得问，学田牵了牲口来，把他的牲口牵回去。”花田进来说：“学田来了。”老成说：“没大没小！学田也是你叫的？”老成媳妇说：“学田心疼牲口呢。他爹呀，骡子不是咱的，别跟牲口发脾气儿。”老成扔下窝头出来，学田手里牵着匹牲口，站在天井里发愣。
    老成心里一喜，说：“学田，从哪里收的牲口？”学田说：“老成，出来看看咋样儿？”老成认得这匹牲口，牲口是学田土改献出来的，分给了老麻子。老成打量了几眼，伸手往牲口嘴里摸了一把，整整齐齐四颗牙，老成心里满意，装作不热心。学田问：“咋样儿？”老成说：“我哪懂得这个，你是祖师爷。”
    老成媳妇听见动静儿，也出来了。老成问：“学田，你啥意思儿？”学田懒得理会老成，老成媳妇说：“快屋里吧，吃口饭再走。”学田蹲着吸烟，老成说：“牲口咋回事儿？是买还是卖？我可没现钱给人家。”学田说：“老成，先说骡子行不行？不行我牵走。”
    老成媳妇三让两让，把学田让进屋里，“他爹，先跟学田吸根烟，我炒菜去。”老成说：“骡子我要了。价钱咋算？”学田还是不言语，老成说：“骡子换骡子，里找外找。”学田嘿嘿地笑，老成说：“我说了，没现钱。我不能扒了房子卖椽子。”学田翻着眼皮看老成，老成说：“看我干啥，我又不是骡子。”
    老成媳妇端上几尾小咸鱼，香喷喷的，花田和田慕田扛着窝头围着桌子转，老成媳妇说：“擦锅子去吧。”三个儿子跑了。老成媳妇说：“学田，快吃饭。”学田抓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说：“你两口子合计合计，给我个话儿，少了不行，赔钱的买卖我不做。”
    老成两口子围着骡子看了一遍，不是不相信学田，弄口纸糊的肯定不行。老成媳妇拍拍骡脖子，骡子纹丝不动，牵着走了两步，骡子走得稳稳当当。老成媳妇说：“老成，我做主了，骡子咱留下。”
    老成小声说：“他娘，你别说破，这口骡子是学田家看家的牲口，牲口贩子手里没瞎包货。”老成媳妇说：“价钱高了不行。老成，你咋说？”老成说：“破骡子让他牵走，秋后五担粮食，我就这个价钱。”
    老成两口子进了屋，学田说：“给我个价钱，合适你留下，不合适我牵走。”老成说：“学田，咱兄弟俩说不到价钱上，你让我一步。”学田说：“亲兄弟明算账，规矩动不得。”老成说：“驴换驴找钱十吊，秋后我给你五担粮食。”学田急了眼，说：“老成，你两口子不识数儿？想讹我的骡子！”
    老成媳妇说：“行了学田！老骡子搁在我这里，我给你喂一冬，上足了膘，你牵出去卖了，不还是一口骡子？”学田不说话，出了门儿，解下牲口牵了就走。老成赶上几步，说：“学田，我给你八担粮食，行不行？不行，你牵了走，我还往你家借骡子去。”
    学田把缰绳搭在老成的脖子上，说：“老成，天下没你这样的，你访访问问，有这么不拉理的！”老成说：“谁让咱们是好兄弟呢。”学田解下辕里自己的牲口，下了肚带嚼子，说：“老成，没白交了你这个兄弟，我学田长见识了。”老成一脸苦笑。学田走出老远，捂着嘴巴唧唧咕咕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