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07）

    明华娘做好了早饭，站在大门口往路上了望着，一车粪仲森去了几个时辰，不知在哪里磨蹭呢。仲森的大车过来，明华娘说：“他爹，你咋有生日无年纪，我以为你到哪儿下乡去了呢。”仲森把骡子赶在场院里，拴在老榆树上，拍着手上的尘土说：“在路上碰上三官了，说了一会话。三官问我种不种桑条子，我怕赶上不好的年景，没敢答应他。”
    明华娘说：“咋不种？你就怕树叶子掉下来砸破头皮，收不收，随大流，年景儿不是给谁家定的。”仲森说：“过一天你跟三官言语一声，没有个实落话，三官不定操心呢。”
    明华娘说：“和一个哑巴过日子，也不知上辈子造的啥孽。人家赶着你说话，是图麸子还是图面？说句话还能矮小了！他爹，往后，咱多长个心眼儿，干部种啥咱种啥，跟着人家跑，准没错儿。”仲森只是低着头笑，才懒得搭理她呢。
    吃了饭，太阳暖洋洋的，天晴得像一块蓝绸子，一派湛蓝得晴空。明华娘说：“他爹，今儿是个好日子，你拾掇上小青，咱俩去看看明华。明华的孩子满月有些日子了，小孩子的衣裳我预备了几身。当姥娘姥爷的不去看看小外甥，亲家不定说咱们浅薄呢。”
    仲森很高兴，他真有些想念明华了，他是当爹的，想闺女想外甥却不好开口。仲森把小青牵出来饮了半桶水，上了鞍子，上了嚼子，三下两下拾掇齐整了，仲森朝屋里喊：“他娘，明华喜欢小青，把小青下的驴驹子给明华。春上有轻省的活儿，还是毛驴使唤着便易。”
    明华娘在屋里换衣裳，听仲森说毛驴的事儿，答应说：“给明华吧。小青开恩再下了驹子，给明美家一匹，都是亲闺女，分不出远近来。”明华娘手里提着两个小包袱，头上光光的出来了，说：“他爹，我想去看看孩子他舅，明华在他跟前，还能不操心！”
    仲森牵着小青，明华娘挎着包袱在后面跟着，到了碾坊跟前，三官媳妇从碾坊出来，说：“哪来的新媳妇？你俩是回门还是相亲？”明华娘笑着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千年的媳妇熬成婆，他婶子，哪儿有相应的人家，给俺家明智提提，嫂子的热炕头给你留着呢。”
    一会儿出了庄，田野里一片白花花的阳光，仲森甩着脆亮的鞭花，小青呱答呱哒地跑着，仲森心里一派敞亮，不觉之间，小曲儿从嘴里冒了出来：
    正月十五（那个）观花灯
    妹妹翘着脚跟数灯笼
    兔子灯（那个）狮子灯
    菊花灯（那个）荷花灯
    天上飞的是那凤凰灯
    水里游的是那龙舟灯
    瑞雪纷纷风打灯
    小妹妹脚下一滑呀
    钻进哥哥你的怀中……
    仲森边走边唱，明华娘坐在毛驴上，笑得前仰后合，摆着手说：“他爹，快别唱了，再唱，我的牙都掉光了。”仲森说：“几十年不唱了，唱唱心里亮堂。庄户人，不就图个心里敞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