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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03)

    明义知道梁屯田的本事儿,一笑说:“立田,梁家老少都是有大学问的。他们家请的先生顶有名,是叫王瘦鹤吧?王老先生可是个老古董呢,满清秀才。”梁屯田不好意思地说:“二哥,我还读了你们的书呢,孙先生的《建国方略》,还有马克思的《**宣言》。”明义大感意外,说:“屯田,二哥相信你,你一定是个好老师。”
    明华相亲,明义见过梁屯田一面,当时看着屯田很腼腆,油头粉面,像是纨绔子弟,他对大家人家的孩子印象不好。今天听梁屯田说话,见识学问显出来了,知道他不是绣花枕头,还是一位博学多才的人,心里几分喜欢,说:“屯田明华,我们办的是义学,招收的都是贫民子弟,一概不收学费,比不上私塾,薪水不高,你们不会计较吧?”
    明华说:“二哥,别说薪水的事儿,梁家还没到指望他挣钱的地步。我把这个人交到你手里,是图个将来。”范立田说:“明华妹妹,土改马上要开始了,梁家是这次土改的重点,你们回去商量商量,一是不允许雇工剥削,二是减租减息,三是退地退产。屯田,你是梁家的少爷,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明华爽朗地一笑说:“别问屯田,梁家我当家,你不要小看了我明华,梁家没担着开明士绅的名分,还没到不通情理的地步。二哥,你抽空儿回去一趟,让俺爹把四十亩地退了吧,我担心他死脑筋,不听人劝。”
    明华和梁屯田回到八里堡,天已擦黑,下了马车去老太太屋里回话。于小娴在老太太屋里说话。老太太说:“明华太疯张了,七八个月的身子了,不知爱惜自己,有个不好,我咋和她娘家交代!”于小娴说:“明华心大着呢,本来指望贫寒人家的孩子安安静静,说话做事谨慎,哪儿想到她是这么个人?老太太,您别心焦,人家心里拿得住分寸呢!”
    正说着话,明华抬腿进来了,于小娴微微红着脸说:“明华,没磕着颠着吧?大月子了,身子不担是非,但凡抻着扭着,老太太不定多心疼呢。”老太太还在生明华的气,冷着脸不说话,明华笑着看了老太太一眼,解开小包袱,拿出两封油汪汪的蜜食,说:“奶奶的牙口不好,我买了几样儿小点心,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明华捏了一块儿塞在老太太的口里,老太太的脸上舒展了,笑着说:“你小婶子刚才还说你是个有心的呢。有年头不尝这些东西了,还是那个味儿。明华,还是你会买东西,钱到了你手里,买啥也顺心。”
    明华把一只拨郎鼓儿和一件梳着小辫儿娃娃递给婶子,说:“婶,媳妇没啥东西孝敬您,给妹妹买了件耍物,应心呢就玩两天,不应心呢,随手扔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于小娴笑着说:“哪有不应心的!明华,你像婶子肚子里的蛔虫。前日来了个货郎担,也是这些玩意儿,你妹妹吵着要。偏是那个货郎担是个豁嘴儿,鼻涕抹得到处都是,龌龊煞了,谁还买他的东西!”
    老太太笑着说:“你别编排人家,应心的就买两件,不应心别说三道四,人家小本买卖,哪儿经得起你这张嘴。”于小娴说:“哪儿是编排人家,村东头的月娥,贪见他是个残疾,给他倒了一碗儿水,谁知嘴里喝,鼻子里冒,一碗水糟蹋了,哪儿喝进一点儿去!月娥好心好意,一看半碗鼻涕,气得连碗也扔了。”
    老太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指着明华说:“你快把这个人的嘴撕了吧,你婶子编排起人来,有板有眼的。”明华轻轻给老太太捶着背,也笑得前仰后合,说:“俺婶逗您开心呢,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婶子没吃蜜食儿,嘴上抹了蜜。把人笑死了,她又不担官司。”笑够了,老太太问屯田:“你二哥咋说?”梁屯田看着明华说:“学堂正缺人手,二哥让我过几日过去,帮着筹建学堂。”
    老太太笑得脸上花儿一样,说:“俗话说,艺不压身。哪有枉学了东西的,不是王老先生归了西,说不准咱梁家出状元呢。”于小娴也说:“屯田,你先去教两日,要是有些儿出息,把你小叔拽了去。几年前,有上门来找你三叔教学馆的,每年也有不少的进项,这个人哪有点儿气性,好似给梁家丢了人似的。”
    明华一晚上没睡安稳,刚开始,孩子在肚子里乱蹬,肚子里像有把刀子乱捅,吓得一脸儿黄汗,万一给梁家把孩子丢了,岂不是她的罪过?迷糊了一阵儿,肚子里慢慢平稳了,才心安了下来。孩子可能是累了,几十里地的颠簸,凭她怎样惜护,孩子咋受得了?打了一会儿盹,想起范立田说过的话儿,心里又不安宁了。
    梁家的家产到了她的手上,退地退产,减租减息,她咋能做得了主?少不得把梁屯田推起来,帮她拿主意。梁屯田也累了,惺忪着眼问:“你咋还没睡?天塌了地接着,有啥大不了的!”明华说:“退地退产的事儿,我跟老太太咋说?梁家的家产,是几辈子承续下来的心血,她老人家不发话,我哪敢自作主张?”
    梁屯田干脆不睡了,想了一阵子说:“明儿咱俩一块儿跟老太太说去,老太太不同意,咱们分家另过。”明华白了梁屯田一眼说:“先别把分家的事儿提到嘴上,一家不合万家欺,我刚过门没几天,提分家的事儿,好像家里不容我似的。”屯田说:“父子分家,财物各别,自古有的事儿。你也别太怕事了,怕这怕哪的,等磨净了自己的性儿,还是你明华吗。”
    第二天,明华拽着屯田到老太太屋里商量事儿,明华多了一个心眼,到了老太太门口,悄悄对梁屯田说:“屯田,你把婶子叫了来,先让她区分个轻重出来,我刚接了摊子,不好说话儿。”梁屯田走了。
    老太太戴着花镜看明华给她做的抹额,脸上笑微微的,明华一步进来,老太太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问:“累着没有?”明华说:“我身子好,家里没有男孩子,从小爹娘拿我当儿子养着,磕磕碰碰惯了。”老太太问:“你家里不是有个兄弟吗?我听屯田说,你兄弟长得眉清目秀,他还喜欢的了不得呢,过些日子让他来走走。”
    明华说:“俺兄弟是过继我大爷家的四兄弟,叫明智。”老太太说:“还记得你大爷的模样呢。你大爷年轻的时候,还在咱家扛活儿呢,想不到竟成了亲家。天下的事儿说不明白,今儿是冤家,明日是夫妻。你大爷咋样了?算起来六十多的人了,抽空儿让你大爷来家走走闺女。”
    明华答应着,眼睛却望着外面。老太太笑笑,少年夫妻老来伴,真是不假,一会儿不见屯田,明华坐不住了。老太太说:“明华,跟奶奶说,你舍得让屯田出去做事儿?少年夫妻老来伴,屯田走了,你不孤单才怪。”明华说:“奶奶,世道变化快,不出去磨练磨练,我甘心您孙子也不甘心。”老太太说:“是这个话。”
    听到外面说话声,明华心里不安起来。“刚打个盹儿,就接了传令牌,明华,婶子真是白疼了你!”于小娴边走边说,“刚扔下药锅子,苦味儿还没下去呢。老太太把家交给了你,你看着指派就是。”明华站起来,给婶子让座儿,笑着说:“婶子,但凡小事儿,媳妇自个做主了,哪敢惊动婶子!”于小娴坐下,一脸儿茫然,老太太看着明华,这孩子不定又打啥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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