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02）

    梁屯田没想到明华这么想，他笑了笑，眼前这个漂亮人儿，他有点儿猜不透摸不着了，当初他还以为明华奔着梁家的家业来的呢，没想到，明华根本没把梁家的家业放在眼里。  不管咋样儿，他喜欢明华，明华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开朗正直，她和小婶子于小娴，根本不是一路人。
    明华说：“我才不稀罕你梁家的家业呢，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穷不过百年。皇帝老子的金銮殿，也有坐塌的哪一天。当初，俺爹俺娘财迷心窍，看上了梁家的四十亩好地，把我卖了。我董明华生就了女儿身，也是个心智高远的人。”梁屯田心里感动，明华还是头一回和他说心里话。
    车下一片片的绿影儿，一晃而过，远天上一团团不断变幻的白云，衬得蓝天格外的蓝，梁屯田的心，一下子融化在庄稼地里了。他眯着眼儿，醉微微地想，将来他要有一大群孩子，有一片在属于梁屯田的土地，他领着孩子们，在这无边的田地里干活儿，深深的豆棵里，蓦然现出一条红头巾儿，明华弓着身子在地里划锄，抬头的时候一脸儿汗水，一脸儿笑容。
    明华回身的时候，梁屯田正咧着嘴笑。明华问：“你笑啥，我说的不妥当？”梁屯田慌忙摇头说：“明华，以前我看中的是你的样子，今儿才知道你的人品，我梁屯田娶你当媳妇儿，梁家烧了高香。”
    三番城明华来过几遭儿，爹到粮食市粜粮食，她在一边看着骡车，卖了谷子，爹给她买一串冰糖葫芦，到段家胡同多少捎上点东西就往回赶，那时候她想，等她有了人家，一准儿来三番好好转转。
    进了三番，明华说：“于大爷，今儿还早，您老不拘哪里，找个热闹的地方，我想走走看看，有应心的呢，给老太太买一样两样儿。”老于说：“三番的热闹景儿，在段家胡同，过了前面的石桥子，往南过两道胡同就是。”
    老于把车马赶到段家胡同的街口上，等明华下了车，指着前面的胡同口说：“前边这条胡同就是。屯田，胡同里人多，千万护着明华。”跟前有个茶棚子，老于把骡车在柳树上拴牢，到席棚子里喝茶去了。
    明华进了胡同，一个摊儿一个摊儿地转，买了一把儿银锁，一个拨郎鼓儿，一个精致的小人儿，屯田跟在她的后面，媳妇儿跟人家讨价还价，笑声朗朗，心里美滋滋的。往前走，听到一阵咚锵咚锵的锣鼓声，明华心里痒痒了，忙问跟前的摊儿，“掌柜的，前边可是戏园子？”掌柜的说：“是呢。听这锣鼓声，像是才开场子，今儿两出大戏，一出文戏，是《龙凤呈祥》，一出儿武戏《战金山》，好看着呢。”
    明华拉着屯田的袖子，半是撒娇地说：“屯田，有年岁不看大戏了，咱们瞧一鼻子去。”梁屯田受了鼓动，只是不放心明华，说：“咱们少看一霎儿，你这笨身子，老太太不放心。”两人从人空里挤进去了。
    到了戏园子门口，门口挂着流水牌儿，听见里边咿咿呀呀的唱，屯田说：“果然是《龙凤呈祥》。”进了场子，两侧是包厢，中间是散座，一溜油亮的八仙桌子，两人找了个座儿坐下，跑堂的上了一壶茶，屯田给明华要了一包花生果子，两人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看戏。
    戏台上，孙尚香凤冠霞帔，碎步徘徊，杏眼秋水，粉腮含嗔，娇贵明秀，动如风竹，静若幽兰，腰里的玉带，摇来荡去，头上银晃晃的珠钗，闪着熠熠的光华，孙尚香咿咿呀呀地唱道：
    昔日里梁红配孟光，
    今朝尚香会刘王，
    暗地里堪笑奴兄长，
    安排毒计害刘王，
    月老本是乔国丈，
    纵有大事料无妨。
    正看得起劲，明华觉得让人扯了一下，偏过头一看，是雅珍嫂子。嫂子眉眼笑着说：“明华！看着像你，又不敢认，越看越像。”明华赶紧让屯田给嫂子见礼，嫂子看着明华的腰身说：“几月里？”明华低头说：“八月里呢。”雅珍说：“明华，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万一碰着扭着，你咋跟老人回话？快跟我回去，住一宿再走。”跟前有人嘀咕说：“你们还看不看？不看别耽误别人看。”明华跟嫂子小声告了一声别，牵着屯田出来了。
    出了段家胡同，老于从席棚里也出来了，笑着说：“看戏了吧？我等了一个时辰了。”老于上了骡车，一路打听，很快到了区委。老于停了车马，说：“明华，时辰不早了，少说会话儿，回去晚了，老太太不放心。”
    明义正和范立田谈工作，猛然看见明华进来了，两人笑着迎出来，明义说：“二妹妹，你咋来了？”明华指了指身后说：“二哥，你妹夫也来了。屯田，快进来见见二哥和姐夫。”梁屯田提着袍子进来，给两人行了个礼，大家坐下了。
    明华看着范立田，脸上微微红了，说：“姐夫，啥时喝你们的喜酒？有日子没见嫦娥姐，还怪想她呢。二哥，我有事儿，来求你和姐夫，听说你们要办学堂，屯田一肚子四书五经，给他个差事儿，不能把这个人浪费了。”
    范立田打量了梁屯田一眼，笑着说：“明华，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商量办学堂的事呢。”明义说：“学校正缺少人手。屯田，读过几年书，你教什么合适？”梁屯田红着脸儿说：“我没正经文化，上过几年私塾，读了不少书，也是囫囵吞枣，不知行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