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01）

    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 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心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悦。——《吕氏春秋·顺民》
    第二十七章
    吃过早饭，明华和梁屯田进了老太太屋里，于小娴陪着老太太说话，一双整齐的孙子孙媳妇进来，老太太打心里喜欢。于小娴伏在老太太耳边悄声说：“老太太，明华把您孙子捶打出来了，有个男人样了。您看，屯田肚子里吞了铁杵，腰杆儿也挺起来了。”
    老太太抿嘴笑道：“是该好好捶打捶打，把鼻涕似的男人，捶打成英雄好汉，才叫真本事呢。”明华和屯田给老太太请了安，在老太太跟前坐下，不好意思地说：“您别听俺婶子的，婶子埋汰我呢。”
    于小娴笑着说：“说你脚小，你就扶着墙走。明华，让老太太说说，屯田变没变样儿？”明华推了梁屯田一把，梁屯田站起来，扭捏地笑着，明华说：“好马不用鞭子，好骆驼不用鞍子，响鼓不用重锤敲，老太太，您瞧瞧您孙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还用得着我捶打？”
    于小娴说：“一大早成双成对地跑了来，明华，想娘了吧，老太太，要我说，您发了恩情，干脆给这两个人放两天假，等有了孩子，哪能这么随意？”老太太笑哈哈地说：“屯田，陪你媳妇儿住几天去，新媳妇儿哪有不想娘的！替我向你娘问好，亲家是个忙人儿，闺女过了门儿，还没来看看呢。”
    明华说：“老太太，我有个想法儿，不知我想的对不对，对呢，您点个头儿，不对，当孙媳妇没说。”老太太光仰着脸儿笑，心说，明华有大主意，这孩子不能小看了她。于小娴说：“别吊老太太的胃口了，急死人不偿命，快说出来听听。”
    明华抿嘴一笑，说：“我琢磨着让屯田和我上趟三番，二哥在区上当官儿。他们正办学堂呢，屯田一肚子学问，烂在肚子里可惜了，我想求求二哥，给他在学堂里谋个差事，一呢出去见见世面儿，长长见识，二呢让您孙子自己刨条道儿，将来兴许有点儿出息，我不求他挣钱养家，只求他像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于小娴拍着手说：“老太太，您听明白了吧，明华想把您孙子卖到学堂里使黑钱呢。明华，你咋想出来的？咱梁家的男人啊，正经儿出去闯闯呢，是骡子是马，牵出去遛遛。您说呢，老太太。”
    老太太在心里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心说，明华想到她心里去了，世道不平稳，一家人憋在家里坐吃山空，哪有后路走？屯田真在外面顶份儿差使，兴许将来梁家还有腾达的一天。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吧，这个家交给了你，我就撒手了。”
    老于套好牲口，绷上棚子，挂了帷幔，一切调理好了，他随明华去三番。明华在娘家的时候，也驾过马车，没啥难的，要紧的是摸牲口的脾气，牲口通人性儿，熟络了和人一样，得会使唤，再听话的牲口，赶车人和它犟起来，不定使唤得了，要不怎么说驴脾气呢。
    明华想自己驾车，梁屯田根本指望不上，于大爷年纪大了，不好劳烦他。老太太不依，明华已经到了大月份，身子不方便，万一有个抻着扭着，也是要命的事儿。老太太说：“明华，别逞强，让老于跟着，路上慢一些，别颠着孩子了。”
    老于也是这个意思儿，他不放心明华。他和明华投缘法，不像于小娴老在他面前拿大，从辈分上说，小娴还得叫他一声叔呢，啥奴才主子，听你的你是主子，不听你的一拍腚走人，不吃你这碗饭还能不活了？
    老太太把老于叫到跟前，反复嘱咐说：“二亲家，梁家值钱的就这俩孩子，路上千万别出差错儿，纵有天大的事儿，啥也没孩子要紧。”老于说：“老太太，您啊只管放心，我知道鞭梢子上的分量。”
    车子上了官道，明华把车帘儿挑起来，外面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大田，一片片的黄豆棵子，一片片的玉米棒子，到处是一片儿惹眼的葱翠。玉米地里三三两两的人耪麦茬，脖子上缠着毛巾，使劲儿弓着身子，抬头抹汗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眼前这幅景象，明华好生亲切，她是在庄稼地里长起来的。
    刚会走路，给爹往地里送饭送水，稍大一些跟着爹下地，爹教她使锄，教她剜苗儿，教她驾辕，庄稼活儿没一样难住她。爹说，庄稼人浑身都是武艺，吃饭香甜。梁屯田巴望着窗外，梁家的孩子，很少下地，庄稼是咋长出来的也不知道。
    明华笑吟吟地说：“屯田，我有个想法儿，不知对不对。”梁屯田看着明华认真的样子，说：“说出来听听。”明华看着车外，说：“屯田，我想分家，咱们自己过。你看吧，房子呢咱们住偏院儿，有个三口五口人够住了，地呢，我不贪多，有十几亩地足够了。我浑身都是力气，不用你动手，照样过得热腾腾的。自己流汗流泪，种出来的庄稼养人，庄稼人有个庄稼人的样子，不流血不流汗，吃饭不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