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02）
说着话儿，娘儿俩牵手进了房，一进门儿，小婶子又是一阵儿惊叹，嘴里不停的啧啧着：“明华，你个小妖精！哪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儿。 你看看屋里，拾掇的连个灰星儿也没有，和你比起来，婶子真是龌龊煞了。”
明华说：“闲着没事儿，手脚没处放，学着蚂蚁搬家呢。不像婶子管着这么大个家业，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婶子，您别太劳烦了，大家大业的管下来，能有多少心劲儿？有心想帮婶子搭把手，偏又插不上手，怕是帮了婶子的倒忙呢。”
于小娴笑着说：“有你一句话儿，婶子就知足了。不是婶子抱怨，从婶子进了梁家门里，上上下下管了十几年，操了多少心！俗话说，一人难称百人意。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男男女女几十张脸子，哪一张脸不带着官司？明华，将来你要是当了这个家，也别管他是谁，只要不贪心不挥霍，凭自己主张就是，热了这个冷了那个，整天在不是篓子里，谁能受得了！”
明华微微笑着，“婶子说哪里话，我是小辈儿，在这个家才待了几天，家里的老人还没认全呢，哪能敢接婶子的担儿！”于小娴点了明华一指头，笑着说：“你先别和我嘴硬，老太太发了话，你敢不依？”
于小娴看着明华的肚子，笑嘻嘻地说：“是几月里的孩子？还是你有福气，才进门几天就揣上了。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嚼舌，说咸说淡。”明华觉得脸热，心也跳荡起来，扭着脸不言语，婶子噗哧笑着说：“害臊了？你呀在婶子跟前，有啥不好意思的，吃了俺家的饭，给俺家添人口，没动静儿，别人不急你先急了。”
明华红着脸说：“婶子！”于小娴笑笑说：“老太太记挂着呢，让我过来看看，小儿大孙子是老人的心头肉，巴不得明儿抱重孙子。明华，吃酸吃甜，你只管跟婶子说，婶子给你淘换去。”
婶子坐了一会，娘儿俩嘻嘻哈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临走，于小娴说：“别光闷在家里，到老太太屋里走走去。”明华跟着小婶子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屋里烧地炕，满屋热烘烘的。
老太太卧在睡榻上打盹，于小娴轻手轻脚到了老太太跟前，扎煞着两手，学着大花猫的样子，在老太太的耳朵上，轻轻地喵了一声，老太太抬手打了一下，咯咯笑着说：“哪儿的野猫叫春？狗三猫四，到了麦子黄梢就下小猫了。”
于小娴故作生气地说：“人家讨您个喜欢儿，您倒不三不四地骂起来了，往后看谁还给您解闷！”老太太坐起来嗔怪地说：“小娴，在媳妇儿跟前，你别张狂了！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怕媳妇学了去。”明华只顾着笑，心里说，老太太看起来一副严谨面容，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老太太拉着明华在榻上坐下，抬眼问于小娴：“找先生瞧过了没有？”于小娴脸上犹豫了一阵说：“瞧过了，说没啥大碍，是虚症儿。”老太太点头，又问：“抓药了没有？”于小娴说：“开了几味，还没抓去呢。吃了多少汤药，不管用儿，啥营生子四物汤，八珍汤，吃了多少不见起色，懒得去抓！”
于小娴从袖筒里拿出药方儿，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在睡榻上摸索了一阵，明华眼尖，把眼镜替老太太戴上。老太太抱怨地瞪了于小娴一眼说：“自己身上的症候，还用别人操心？你看看你这身子，跟皮影似的，这一阵子，一天一个样儿，再这么熬下去，就脱了形了。”
老太太把药方凑在眼上，点点头说：“对症儿！这位先生还是有些道行的。这方子以前我用过，味道也不怎么苦，说不准管用呢。中药讲究固本，调和扶正，不论啥方子，对了路数，多吃几副就见效了，哪有一口吃成胖子的？”
药方上写着：
八珍汤
白术二钱 白茯苓二钱 人参一钱五分 甘草炙，八分
当归二钱 熟地黄二钱 川芎一钱五分 白芍药一钱五分
老太太把药方子递过来，沉着脸说：“差人抓药去吧，要是管用，再把先生叫过来，好好把把脉。自古养身子不养病，一般人家兴许不当回事儿，下红之症可是折寿的病，你才多大年纪！”于小娴红着眼圈儿说：“我都成药篓子了，一年到头离不开药罐子，满嘴里都是苦味儿，真是受够了。老太太，我要是有个不好，您别难受，媳妇儿不孝，说不定走在您前头了。”
老太太骂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新媳妇在跟前呢，不是看在孙媳妇面上，我饶不了你。”于小娴偎在老太太身上，笑着说：“老太太，您打我两下出出气吧，要是把您气着了，媳妇儿先背下了大不敬的恶名。”
老太太推了一把，说：“明华，你看你婆婆，哪还有人形儿！”明华看着老太太脸上有了笑容，忙说：“婶子是老太太的开心果儿，老太太哪会生婶子的气，疼还疼不过来呢。”老太太笑着说：“还是俺孙媳妇会说话。不像那些没良心的东西，让我白疼了她一场。”
于小娴说：“明华，见你头一面儿，知道你是个招人疼找人怜的，啥时候给老太太添个小人儿，老太太还不把你捧上天去。”明华羞红了脸说：“奶奶，您听听婶子说的啥！”老太太笑着说：“你婶子说的也是正经。好孩子，奶奶一天不济起一天了，你别让奶奶白等了这么些年。你发了善心，你给梁家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我也就闭上眼了。”
明华臊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撒娇地说：“奶奶，您老再这么说，我就走了。”于小娴拦住明华说：“老太太，今儿你干脆发了话儿，把媳妇身上这副担子一块儿交了吧，跟前有这么一个精明人，您倒舍得使唤一个病身子。”
老太太说：“我有这个打算，话先说在这里，从今儿个起，明华跟着你婶子，啥时调理出来，啥时让明华拜官印，调理不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华紧张地说：“我可不行！若说干力气活儿，难不住我，动起真的来，我就上不了席面了。”于小娴笑着说：“老太太，您听听，不是媳妇说她，这个人不实靠呢，您没往她屋里去，光看她屋里收拾的，就知道明华是个滴水不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