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07）

    霍老二说：“钥匙在三官身上，我开不了门。”瘫子媳妇冷笑着说：“少和我玩二五眼，三官不信你信谁，你诳不了我。”霍老二说：“羔子娘，你听我一句话，你家里还有粮食吃，没了粮食，不会饿着你，到时候我给你说句话儿。”
    瘫子媳妇横眉立眼地说：“霍老二，我吃双份儿。一份儿是俺羔子拿命换的，是公粮，你不敢少给我一斤一两。另一份儿，是俺媳妇拿见不得人的家什换的，见不得人，再有骚味儿也是粮食。”
    霍老二跺着脚说：“羔子娘，你赶紧把我杀了，这粮食一粒也不能动，图个长远吧。”瘫子家里说：“霍老二，你忘了咱定的章程了？三一条说的啥？”霍老二说：“你别逼我！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逼急了我先找范立田自首，到时候，羔子娘，我让你鸡飞蛋打。”
    瘫子媳妇软了下来，小声骂道：“好你个霍老二，你是个硬茬儿，今儿话说到这儿，分粮的时候，你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儿。”说完，瘫子媳妇夹着布袋，骂骂咧咧地走了。
    明仁回了家，淑云揽着水声在炕上坐着吃奶，淑云把水生放下，掩了怀说：“你先坐一坐，我给你弄饭去。”明仁坐在炕沿上，从腰里掏出一个火烧一掰两半，一半给了水生，一半给了水莲，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
    明仁说：“别弄了，我吃过饭了。小范买了几碗混沌。”淑云半信半疑地看着明仁说：“真吃了？他爹，你可别硬撑着，我不放心你。咱爹的痨病就是饿出来的。”明仁说：“我能骗你！”
    淑云上了炕，把腿伸进被子里暖和着，淑云的脸一天比一天干黄，明仁说：“淑云，给水生断了奶吧，满口牙了，看把你嚼的，黑干草瘦。”淑云拿起针线，把烟笸箩递给明仁，嘴角咧了咧说：“让他嚼一年吧，能吃动饭了，让他嚼他也不嚼了，也就是嚼着玩，能嚼出啥来？”孩子们吃完了火烧，钻进被窝里睡了。
    淑云低头纳鞋底，说：“他爹，咋办？我身上的脏东西，有日子不来了，胃里翻滚得慌，不是又怀上了吧？”明仁沉沉叹了口气说：“这样的糟烂年月，添人进口是个罪过，你记错了日子吧？”
    淑云不说话，低着头纳鞋底，过了一会儿，抬头一笑说：“今儿在三婶子家，见着明美了，肚子有模有样了。明华也来了，像是孩子沾上了身，嫌饭呢，吃一口吐一口，可怜样儿真让人心疼。”
    明仁不言语，静静听着媳妇说话，淑云自个儿笑了一阵，说：“你说怪不怪？明美过了门三年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裆里挨了一枪，明美倒是麻利怀上了。”明仁怕淑云说闲话，忙说：“有啥奇怪的，明美开怀晚，这种事儿凑巧。”
    淑云低着头笑，哥哥护着妹妹呢，说：“上一回我和明杰去看明美，明美不知羞臊，脱下裤子让我看，下身让她婆婆掐烂了，还是个闺女身子呢。”明仁果然不高兴了，拉着脸说：“董家的女孩子，清亮着呢，做不出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千万把嘴堵严了，这种事儿，闹不好出人命，婶子的脾气，你惹得起？”淑云笑骂了一声：“一窝狐狸不嫌臊！”
    两人正要吹灯睡觉，天井里有响动，淑云说：“他爹，你看看去吧，天井里有动静呢。”明仁刚要下炕，门口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嫂子，你睡了吗？”淑云赶紧出溜下炕，开了门，明杰背着一大口袋粮食进来，往地上一扔，喘着说：“你也不出去迎迎我，把我累煞了。”
    淑云愣愣地看着妹妹，待要说话，妹妹摆着手，说：“别多嘴多舌了。白天碍着人眼，晚上你过去挑一担儿来，谁还能说你啥？”淑云给妹妹倒了一碗水，说：“妹妹，你和婶子说，还没断粮呢，别让她老人家操心。”
    明杰剜了嫂子一眼，说：“你当我心疼你！你看俺大哥脸上，干黄干黄的，你婶子心疼的掉泪。嫂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别不当事儿，大哥是咱董家的主心骨，担不住个好歹。哪儿不宽绰你吱声，再这样不吭不哈的，我也不理你了。”
    淑云说：“他爹，妹妹说的多好听，好像我不让你吃饭似的。”明仁咧了咧嘴没说话，明杰坐不住，明仁穿上鞋子，明杰说：“哥，你别送了。”淑云说：“让你哥送你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干净。”
    出了大门，明仁点上灯笼，兄妹俩的影子在街上，一前一后移动着。明仁问：“明杰，小高有没动静？你三哥也有一阵子不来信了，不知写封信能费多大劲儿！”明杰说：“上月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在桐柏山区打游击呢。信上说，他和三哥分开了，三哥送到大后方集训去了。小高说，三哥将来了不起，他挺服气三哥。”
    把明杰送到家门口，明杰说：“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别拿自己不当回事儿，你让当妹妹的说你啥！”明仁嗯了一声，吹灭了灯笼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