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06)
车耀先说:“老黄说得对,一定设身处地为老百姓打算,没有稳定的市面,在三番就很难立住脚。三番的工作头绪很多,容易盲目,县委的意见,先不要搞大的动作,欲速则不达,三番不同于老区,老百姓的神经很脆弱,经不起折腾。你刚才说的干部问题,我和老黄研究过了,现在到处需要干部,我们正在设法从部队抽调一些,充实到农村工作中去,这一点你放心,但目前不行。”
老黄说:“干部问题好办。立田,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选一批农村干部,先用起来再说。”车耀先说:“你们可以考虑,从农村党员中培养力量,土地革命一旦开展起来,干部缺口更大,可以尝试培养一批农村干部,土地改革是国家的事儿,也是农村老百姓的事儿。”
车耀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油印文件,递给范立田,说:“这是少奇同志在晋西北干部会议上的讲话,回去好好学学。农村工作要靠政策,注意工作方法,善于调查研究,广泛发动群众,大多数农民起来了,热情高涨了,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三官一大早装了一车茧花去三番,到了三番,老肖刚开大门,老肖说:“你来得正巧,今儿开张,你把大车赶到院子里。”三官把大车赶到院里,老肖说:“还不到开秤的时候,你屋里喝碗茶等等吧。”
老肖招呼着伙计们挑着几挂鞭炮,乒乒乓乓放了一气,把几个红包分给伙计们,老肖说:“伙计们,今儿咱们缫丝厂算是正式开张了,大伙儿好好干,不会亏待了大家。”
三官站在一边看着放完了鞭炮,问:“肖大哥,缫丝厂咋又开业,不是一直没关门儿吗?”老肖兴奋地说:“明和说改朝换代了,放几挂鞭庆贺庆贺。三官兄弟,三番解放,往后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了,天下太平,年景儿平稳,老百姓安居乐业,种桑养蚕,咱这缫丝厂定是兴隆。”三官说:“肖大哥说得不差,盼来盼去,总算赶上好日子了。”
三官卖了茧花,在账房里结了账,赶着大车进了粮食行,今日卖家不多,粮食行里停着几架大车,布袋口儿一律敞开着,金黄的谷粒儿,又饱满又成实,卖粮的看来了主顾,一窝蜂拥上来,争着和三官谈价码。三官抓了一把谷子在手里捻着,卖主儿瞪着眼睛,附和着说:“掌柜的,今年年景儿不好,不是家里等着使钱,谁不知屯在囤里生些毛利?你看看这谷子多好,好歹还个价儿。”
三官不动声色地问:“咋不在当地卖?跑这么远的路,也没好价钱。”卖主儿拉了三官的衣襟一把,悄声说:“掌柜的,咱们借一步说话。”三官跟着卖主离开了粮食摊儿,卖主压着声儿说:“粮食是土财老爷们的,咱给人家当长工,图个跑腿钱。咱那儿正闹土改呢,大户人家私买私卖的海了去了,谁不想把祖辈儿传下来的家产哆嗦净了,还想落个好成分呢。这年月有宅子有地的不吃香了,还赶不上咱穷人,心里没抓没落,吃个放心食。”
三官笑笑,两个人在袖筒里抓摸了几把,买卖成交了。过完了粮食,出了粮食行,天还早,三官没急着往回走,赶着大车满街儿转。街上人影不断,各式各样的摊儿慢慢上来了,偶尔看见一两队战士在街面上行走,三官一笑,还是八路军有办法,才解放几天,市面就安静下来了!搁在以前,中央军横行霸道,谁敢在街上摆摊儿?
他想到云锦里看看,明义说不定在那儿呢。过了石桥子是一条斜街,明和的云锦里在斜街上,到了斜街,远远看见一群人在一个店面前看热闹,三官到了跟前,在柳树上拴了骡子,云锦里的门脸儿,好似在这一带。
凑到人群跟前,原来战士们打扫铺面。三官从人群里挤进去了,战士们把他拦在门口,问道:“老乡,你找谁?”三官说:“我找明义同志。”战士朝里面喊道:“董区长,有人找!”
一会儿,明义出来了,见是三官,忙把三官让进屋来,三官说:“我来看看,有没要我帮忙的。”柜台撤出去了,明和送来几件儿家具,往房里一摆,倒有了几分样儿。三官在屋里转了一圈,兴奋地说:“不错,不错!像个官署的样子。明义,以后再见你就难了。”明义说:“我常回去看看。三官叔,你有事儿?”
三官说:“卖了一车茧花,顺便儿籴了几担粮食。明和在哪里?有宗事儿我想和他商量。”明义疑惑地看了三官一眼,说:“他一会过来,大哥给我和立田同志找房子去了。”三官说:“是该有个家了,把媳妇儿和水彦接过来,放在岳父家里终究不是个事儿。明义,你替我谋划谋划,看这个事儿能不能行,我心里一直没底儿。”明义看着三官心事重重的样子,笑道:“啥事儿?”
三官正要说,明和进来了,三官在这里,高兴地说:“三官叔,晌午了,一会咱们一块儿吃个饭。”三官刚要推辞,明和说:“你别辞我,战争胜利了,心里高兴,我正想庆祝庆祝呢。”三官不好说啥,把大车圈在饭庄的门前,犹豫不定,明和说:“你放心吧,八路军在这里,有啥怕的!”
进了饭店,明和点了几个菜,上了一瓶酒,三个人坐下。喝了几盅儿,三官犹豫着说:“明和,我正想找你商量件事儿。”明和说:“你说,没外人儿。”三官看了明义一眼,“刚才正要和明义说呢。我说出来,你俩帮我参谋参谋,行就行,不行,别顾我的面子。”明和说:“你说吧,只要我明和能办的,给你个现成话儿。”
三官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掂量了半天,说:“明和,你没到粮食行转转?”明和不解地说:“我不做粮食买卖,转粮食行干啥?”三官说:“今年年景儿不好,若在往年,粮食价儿早抬上天去了。你到粮食行打听打听,行市拆的没底儿了,今儿我一还价,粜粮食的河北客拥上来了。”明和看着三官,不知三官啥意思,笑着说:“你照直说吧,让我做啥。”三官说:“囤粮!”
明和摇头说:“三叔,你不知道,粮食行里不出息人,粮食买卖难做。你看,粮食自古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年成好了,粮价儿回落,可一旦进了仓,囤一天有一天的利钱,虫吃鼠咬,七折八扣,哪有啥赚头儿?年景儿不好呢,你还真不能指望粮食发财,把价儿抬上去,老百姓骂你缺德,政府指责你草菅人命,但凡有良心,你能看着老百姓挨饿?所以,宁愿跑断腿,也强似打粮食的主意。”
三官说:“明和,我不是让你做粮食买卖,是救急!我干脆当着你俩的面儿,把心里话说出来。是这么个事儿,今年受灾面积大,明年肯定闹春荒,我担心老百姓四处儿逃荒,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成了纸糊的灯笼,让老百姓咋相信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