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03）

    三官问：“朴洛亚先生，还能不能长出来？”朴洛亚怪异地笑笑，摊着手无奈地摇着头说：“办不到，我办不到！”羔子在诊台上哭了，央求着说：“三叔，救救俺吧，俺杨家还指望俺传宗接代呢，三代单传啊，到了俺这里就绝后了！”
    明和毕竟是大舅哥，想想明美今后的日子，心里难过，拨拉了三官一把，走到一边，问道：“三官，咋办？朴洛亚无能为力。 ”三官说：“羔子是个废人，明美都结婚几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明和，只管让朴洛亚给他治好，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一早，孝子来报丧，明仁她大姑夜里人定时分，撒手去了。两桌儿神食让妯娌三个难为煞了，家里哪有啥菜蔬？远近只有一个陈庄集，又是赶在集空里，三番正闹慌乱，孩子们又不在家，三个女人一边煎鸡蛋一边叹气。
    明杰娘从家里拿来几盘点心，淑云把鸡窝里的老公鸡掏出来要宰，明仁娘心疼地说：“淑云，把公鸡宰了，还知道早晚？这只芦花大公鸡，比水莲还大一岁呢。嗓音又好听又准时，鸡冠儿俊的像盖了蒙头红。”
    明杰娘看了明华娘一眼没说啥，明华家里喂着一大群鸡，她才不舍得呢。明华娘嘟着嘴不说话，心说，谁家的鸡不是粮食喂大的？大嫂子不舍得谁舍得，生在头里长在头里，杀只鸡又不是杀骡子杀马，用得着惊惊乍乍的。
    淑云说：“娘，算我孝顺俺大姑，大姑活着没喝我一口水，悄没声走了，我心里难受煞了。”明华娘说：“人死如灯灭，活着吃一口，强似死了吃一斗。淑云，你上八桌子大席，你大姑也知不道了。”明仁娘斜了明华娘一眼，说：“杀吧！你大姑魂还没散呢，在天上看着咱们呢。魂灵升了天就是神仙。”明华娘看了大嫂子一眼，不说话了，搅嘴拌舌有啥意思？她才懒得理会明仁娘呢。
    堂屋里，明智正跟着仲森学习祭奠大礼。仲林、仲相一边儿一个坐着，一边看一边指点，仲森在头里，明智在后面，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仲森抱拳作揖，先来了个凤凰三点头，跪倒，一叩首；站起来，跄踉了几步，又是凤凰三点头，再跪下，二叩首；跄踉到神牌前，又是一个大揖，跪倒拈香，三叩首，窜灵。
    仲森做完了，立在一边指点，明智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过。明智样子毛躁，不中看，仲林说：“这叫三跪九叩大礼。明智啊，你记住了，步子不能快，不能慢，快了不好看，慢了没精神。脚跟要实，步子要稳，腰要塌下，身子不打晃，这套儿礼节下来，好身子也出一身汗。明智，千万不要慌，上了场子，有多少人看，你代表的是董家的脸面，知道了吗？”
    明智又做了一遍，仲林摇摇头还是不满意，仲相又教了一遍，明智的鼻尖上，出了一层细汗。仲相教导说：“明智，这套礼节，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马虎，不是可学不可学的事儿，入了男人行，礼节不周全，人家不止笑话你一人，笑话你爹你祖宗呢。”
    明智累草鸡了，眼圈儿一阵阵发红，只是不敢哭。仲林对仲森说：“大样儿是有了，功夫还不到家。老三，别疼惜孩子，让他好好练。”说完，摆了一下手，明智眼里含着泪跑出去了。
    到了娘跟前，眼泪止不住了。明华娘心疼地说：“看把孩子憋屈的！不用人的时候一大窝子，用人的时候都跑得远远的，这叫啥事儿！”明仁娘看了明智一眼，她也心疼，只是不受用刚才明华娘的几句话，忙说：“明智呀，你大哥十二岁，就跟着你爹行大礼，还没桌子高呢。谁不夸你大哥礼节儿好，男人家没点儿心性咋行？”
    明杰娘说：“明智啊，今儿你是个孩子，等有了媳妇儿，就是大人了。将来丈母娘灵前，那才叫礼节呢，像不像，三分样，六十四拜拜不下来，还不叫人家笑掉了大牙？”明华娘的脸耷拉下来，说：“你爹你二大爷在跟前看着，好好习练，长长志气儿，别给董家丢了人。”
    淑云怕娘和婶子计较起来，悄悄拨拉了明智一把，说：“明智，你跟我来，水生想你呢。”明智跟着大嫂子进了小西屋，把水生的饼干给了明智几块，明智不好意思地说：“嫂子，我才不吃水生的东西呢，我是大人了。”
    淑云点着明智的额心说：“明智，你还知道你是大人啊，别在老人跟前哭鼻子掉眼泪，有啥大不了的！嫂子不喜欢没骨气的男人。四弟，你是两房里的儿子，更不担是非，不论啥事儿，咬咬牙就过去了，现在你小，哥嫂替你担着，等你成家立业，谁指望不上。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了本事，吃饭也香甜，知道了吗？”明智看着大嫂子，点点头说：“嫂子，我听你的。”
    大门口有动静，淑云直起了身子，听见大青骡子咴儿咴儿地叫，欣喜地说：“明智，你大哥你明杰姐姐回来了。”明华娘说：“快出去看看，你大哥回来，你就解了套了。”明杰娘放下了菜刀，从明杰一离家，她的眼皮就嘣儿嘣儿地跳，唯恐明杰有半点儿闪失，总算回来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明仁明杰他们，明仁吆喝着牲口进来，明杰跟在后面，看见娘娘俩的眼圈都红了，明杰娘上上下下看了明杰一遍，接过明杰手里的小包袱，泪就下来了，哭着说：“死妮子，你不要娘了！”
    经过战争的洗礼，明杰一下子长大了，搁在以前，她一准扑在娘的怀里撒娇，现在她冷静多了，看着娘流泪的样子，掏出手绢给娘抹着眼泪，说：“有大哥护着，哪有那么多闪失！”淑云的嘴闲不住了，说：“人家是大哥接妹妹回门呢，又是包袱，又是车马，到了哪一天，说不定还有跟班儿的呢。”
    明杰嗔怪地看着嫂子说：“大哥，快把这个人休了吧，一家人听她嚼舌，啥时候耳根子才清静了。”明仁正忙着卸车，抬头笑着说：“你嫂子是八哥掉在水缸里，光剩一把嘴了。”明仁娘小声说：“你爹你叔在屋里呢，快去陪你爹说说话儿。”明仁应了一声，把牲口拴在槽头，添了把草料，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