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01）
古者税十一，丰年补助，不外求而上下解足也。 虽累凶年，民弗病也。一年不艾，而百姓饥，君子非之。——《谷梁传》
第十五章
高营长带着队伍悄悄驻进了陈庄。当晚，高峰牵着骡子进了三连的连部，三连正在召开连务会，研究作战态势。团里刚刚开过会，三连的任务是正面攻击谢子长部沙柳甸子的一个营，突破谢子长第一道防线。
三连连部住在村北，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子，门口有两名游动哨。高营长进来的时候，连务会已经结束了。董明礼是三连连长，长得算不上高大魁梧，浑身洋溢着一团英气。高营长问道：“三连长，会议开得咋样？告诉同志们，谢子长部战斗力虽然不强，谢子长身经百战，是一匹老狐狸，千万不能大意。”董明礼把战前准备工作，做了简单的汇报。
高营长点着头，皱着眉头说：“部队给养一时跟不上，三番地区不是老区，人心涣散，支前还是个问题。你马上准备两套便装，今晚咱们去一趟八里洼，你顺便回家看看父母。给养问题，咱们找立田同志想办法去。”
董明礼心里激动起来，打完了小日本，部队从长沙撤了回来，随大部队机动作战，昨天接到命令，奔袭三番城，解决谢子长的中央军八团。离家快一年了，真想回家看看，他曾有过这个念头儿，想一想战斗在即，还是等打完仗再说。
陈庄离八里洼十几里地，骑上快马几十分钟的路程，两人骑上骡子，趁着浓浓的夜色上路了。月色朦胧，一条青灰的土路，在骡蹄儿下往后飞窜。明礼一鞭子抽在骡背上，骡子吸溜地叫着，在路上狂奔。
爹娘还好吗？明礼想。他走的时候，爹娘没出来送他，心里不定多难受呢。在长沙，他收到过大哥的来信，说爹娘身体甚是康泰，嘱咐他勿以爹娘为念，多打日本鬼子，多打胜仗，阖家老小盼着他胜利的消息。家里还不知道他打回老家来了呢，越走明礼心里越激动，恨不能一步见到爹娘。
高营长从后边赶过来，大声说：“明礼，想家了吧？刚入伍的时候，还偷偷哭鼻子呢。”明礼勒了勒缰绳，笑了，嘿儿嘿儿的，高营长说：“明礼，这一次大娘啊一定不认得你了。”明礼问：“营长，您不想家？家里老人还好吗？”
高营长沉闷了一阵儿，只听见骡蹄儿响成一片，高营长大声说：“没想头了，我娘啊，过世多年了。明礼同志，过三五年全国解放了，把老人接出来，一定好好孝敬老人家。”没等明礼说话，高营长拍了骡脖子一掌，大青骡子翻蹄亮掌，咔啦咔啦跑到前边去了。
明仁家的院子里，今晚显得静悄悄的，天上闪烁着几粒星辰，只有老榆树上的夜风，在悠拉悠拉地吹。夜色迷蒙混沌着，爹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沉闷，灶屋里有一团火光，嫦娥的身影儿，在火光的映照中，珊珊可爱。
小东屋里一直亮着灯光，一阵阵说话声传出来，会议开了很长时间。嫦娥仿佛听说部队要开战，可部队在哪儿呢，她兴奋着迷惑着，三哥他们打回来了！几天前，听说三番过来了中央军，三番一直平静，不像有战事的样子啊。打起来可怎么好呢，爹娘年纪大了，还有水生，水生受了惊吓咋办？
嫦娥一面燎着茶水，一面想心事，现在，她倒有些羡慕明杰了，明杰是党员，她像范立田的尾巴一样，范立田走到哪里，明杰跟到哪里。嫦娥心里酸溜溜的，将来她也要入党，她探听过范立田的口气儿，范立田说，等条件成熟，一定把她吸收进组织里去，她期盼着这一天到来。
在心里和明杰一比，明杰比她强不到哪里去，不是一样的女人吗，她甚至想，范立田偏心，还是偷偷喜欢着明杰。锅里的水有了动静儿，她盼着水早一点开，那样她就可以进去了，给她亲爱的人倒水，好好看他几眼。
这几天，范立田很忙，整天见不到人影儿，她心里不免慌乱，范大哥天天跟明杰在一块儿，范立田不会花了心吧。明华的亲事定下来了，听嫂子说，明华家是大户人家，明华一过门儿，就是大家人家的媳妇了。嫦娥倒不是羡慕明华，她盼望她和范立田的亲事儿，早一天定下来。
水开了，嫦娥提了茶壶，进了小东屋，小东屋里的灯光昏暗着，一团呛人的烟雾弥散着，她禁不住小声咳嗽了一声，明杰坐在范立田的身边，托着腮静静听着范立田说话，嫦娥进来，明杰的脸上微微一红，把小板凳往后撤了撤。嫦娥挨个儿给大家倒水，到了二哥身边，二哥说：“早点睡吧，天不早了。”嫦娥默默点了一下头。
范立田的手里捏着个小本子，嫦娥眼睛的余光瞭了他一眼。范立田说：“国民党纠集了大量反动武装，向解放区发动进攻，企图瓦解我们在农村的胜利果实，敌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目前全党全军的主要任务，是继续打击敌伪残余武装，完全控制热、察两省，发展我们在东北的优势力量，争取全面控制东北，以便依靠东北和热、察两省，加强全国解放区及国民党地区人民的斗争。”
范立田扫视了一眼会场，魏三官和霍老二兄弟低着头吸烟，明杰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疑惑的看看范立田，范立田的一些话她还听不懂。
嫦娥给范立田倒水，范立田抬头看了她一眼，嫦娥的脸，顿时觉得**辣的。有几个人嫦娥不认识，她想，一定是八里堡的人吧。会场里静悄悄的，霍老三和明杰一样是新党员，这个杀猪的人，早睡早起惯了，这会儿不停地打哈欠，霍老二用烟袋捅了一下霍老三，霍老三连忙坐直了腰。
范立田说：“告诉同志们一个好消息，老六团打回来了！”大家一脸儿茫然，老六团是听说过，但没见过，三番地区是块平静地面，几十年没住过军队。范立田说：“老六团住过三道铺，县委车耀先同志在老六团当过政委。”
范立田说：“三番的斗争形势很复杂，谢子长中央军八团，还有李力生的新编三团，看起来是国民党的闲散武装，没有多少锐气，但不能小看了他们的力量。三番没有群众基础，咱们的部队不带给养作战，这一仗困难不小。县委指示我们，一定要配合老六团打好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