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0）

    过了抱厦，院子里有一拨人马等着，小婶子朝那边的人摆手，说：“二哥，二嫂子，亲家们到了，快过来迎接。”明华娘听小婶子这样一喊，偷偷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抹在头上，明仁娘小声和明杰娘说：“亲家年纪比我们还小呢，该咋叫？”明杰娘低着头说：“叫哥嫂吧。头一遭儿，没论年纪大小，还是叫嫂子妥当。”
    明美一直跟在明华身后，明华公婆向这边走来，悄悄站到淑云跟前，牵着嫂子的手说：“嫂子，梁家真是阔绰，明华要死要活的，不知好歹，爹娘白疼她了。多好的人家呀！”淑云微微一笑，明美的心里不好受，攥着明美冰凉的手，劝慰道：“妹妹们出脱的这么整齐，命里也不差。人的命儿，属竹竿的，一节儿一节儿的，哪有十全十美的？”明美眼圈一红不说话了。
    一行人穿厅过堂，进了梁家的正房，一大溜青砖瓦房，兽头叠檐，雕梁画栋，好生气派。明华娘早饿得发慌了，早上她没敢吃饭，怕吃多了，在梁家找不到茅厕，闹出笑话失了脸面，又想留着肚子品赏美味，这会儿肚子饿起来，反倒后悔起来。明华小婶子一手拉着她，一手牵着明华，亲得了不得。
    正房里坐着个老太太，又富态又和蔼。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进来，明华婆婆轻轻把明华推到老太太跟前，笑着说：“老太太，快看看您孙女儿，鼻子眼睛都会说话儿，像下凡的仙女。好孩子，别害羞，快叫奶奶。”
    明华扭捏着低低叫了声奶奶，老太太一把把明华搂进怀里，左右端详着明华，笑着说：“比画上的人物多了口气，啧啧！”奶奶摩挲着明华的手称赞道：“看这双手长的多好，跟葱管儿似的，肯定是双巧手儿。孩子，奶奶走在西方路上了，见了你的面儿，奶奶呀还想多活几年呢。”
    奶奶说完，抓着明华娘的手，一手攥着明华，啧啧着说：“亲家，不舍得吧，把闺女调教得这么好，也真难为你了。”明华娘说：“老太太，梁家侯门大户，俺是小户人家，门户差着一大截子呢，这孩子不定您老人家中意。咱是穷苦人家不假，闺女也是掌上明珠，没让孩子受一天难为。孩子在老太太跟前，您也别太娇惯了，但凡有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家操心费力教导她，啥时候上了道儿，您老人家就省心了。”
    老太太拉着明华的手，看了又看，说：“孩子，梁家哪有你娘说的那么好，不过有几栋宅子几垧地，祖辈也是庄稼人。等你过了门儿，帮着你小婶子，把这个家管起来，这些年你小婶子，受了不少劳累，跟前正经该有个人帮衬她。”
    明仁明义跟在三叔二叔左右，明华小叔陪着在院子里，山山水水地走了一圈，二叔拨拉了明义一把，明义明白二叔的意思儿，爷儿俩借故落在后面，看着明华小叔走远了，二叔皱着眉说：“明义，这门亲事你咋看？梁家独门大户，咱们小家小业，怕是不好高攀呢。”
    明义知道二叔对梁家有疑虑，小声说：“二叔，梁家家大业大，将来实行土地革命，梁家的家业肯定保不住。明华妹妹不定要吃苦头呢。”仲相叹了一声，说：“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门亲事儿不结也罢，你三叔啊，让猪油蒙了心了。”
    再看时，霍老二仲森已走出一箭多地，仲相不好多说，爷儿俩紧走几步，赶到仲森等人跟前。明义知道二叔让他跟三叔说明他的意思儿，悄悄拉了三叔一把，爷俩在石榴树下站住了。
    仲森满脸堆着笑，说：“明义，梁家比你二叔家强多了，你看看这个宅院，多气派啊，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三叔这一辈子苦熬苦斗，连几亩破地也没置下，对不起先人。”明义苦笑着说：“三叔，看长远吧，将来平分地产，有好日子过呢。”
    三叔愣愣地看了明义一眼，生气地说：“你咋不往好里想？跟小范一样儿，年纪轻轻，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儿。平分地产？你们说平分就平分了，房屋地产是人家祖辈传流下来的，让你们平分？明义，你是有文化的人，别听风就是雨。”明义不好再说什么，这会儿说什么三叔也听不进去。
    天地忽地暗了下来，头顶的树梢，呼拉着一阵乱响，急风中带着一丝儿湿润润的凉意。仲相说：“今年节气反常，说不定下一场雨呢。”仲森说：“旱魃不除，哪来的雨？二哥，好些人央求着祈雨，你来做个东人吧。昨天有人看见，龙王殿上起了一片彩云，说是龙王到了，要是祈雨，肯定灵验。”仲森说话历来不着调儿，仲相笑了笑没吭气儿。
    仲相、仲森等人进了正房，见过了老太太，猛听的外面一声炸响，闪电像蛇信子一样乱窜，天上轰隆隆落下一串焦雷，不一会儿天就阴满了，不久，淙淙地落下一阵紧似一阵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