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09）
婆婆和婶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杰娘说：“敢情水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说的那只鸟，不定是凤凰呢，咱董家不是侯门望族，也是忠厚人家，出息个人儿才是正经。”明仁娘自是高兴，想起老麻子的话，是不是应着水生的前程？
明仁娘说：“谁知出息成个啥人，我和你大哥个头皮薄，担不得富贵，担不得前程。有咱爹在世，说是咱家的老林风水好，是块好穴儿，经商有道，做官无忌，话是那么说，谁知咋样儿，又不是清平世界。”明华娘听着妯娌俩称赞水生，嘴里含了一口唾沫，不说话了。
到了村前，街口簇拥着出来一队人马，一辆挂着帷幔的马车，几头顶着红花高大的骡子，向这边走来。到了近前，那边的人一律下了车马，迎了过来。霍老二也下了骡子，梁家的男女紧走几步赶过来说话。
梁家的女眷门到了车马跟前，明华娘拉着两个嫂子下了车。明华的脸像一块大红布，手脚都木了。霍老二指着一位穿宝蓝绸的年轻女人，介绍道：“这位是明华的小婶子，娘家是当庄里的于家，梁家大小事儿，她小婶子当家。明华娘，你们亲家母见见面儿，从今儿个起，就是亲家了。”
明华的小婶，年纪不大，头上光光落落，挽着个结实的小纂，插满了明晃晃的簪儿，脸上施了淡妆，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人儿。明华娘攥着明华小婶的手，嘴里啧啧着说：“哎哟，我的亲家哎，你咋这么面熟？你看看，这身子这脸膛，活脱就是一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啧啧，真是的！”说着话大家见过了面，明华的小婶是个痛快人，又会说话儿，礼数又周全，攥着两个嫂子的手，亲近的了不得。
明华的小婶子和嫂子们说着话，眼睛闪闪的看着明美明华，笑着问道：“哪个是俺梁家的媳妇儿？这俩俊闺女儿，个个天仙似的，看着招人喜欢。”明华小婶子回头看着明华娘，说：“嫂子，您真是好福气儿，有这么俩齐整的闺女，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明华娘说：“妹妹真会说话儿，你们齐全人家，哪儿知道没儿子的苦处。”明仁娘不高兴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没良心，没儿子？明智不是你房里的儿子？明华娘说：“明华，还不下来见见你婆婆！妹妹呀，俺闺女没见啥世面，见了婆婆还生分呢。在家里没调教出来，进了梁家门儿，你多操心，有不周全的地方，妹妹只管说给她。”
明华小婶子噗哧笑着说：“还是前年呢，俺侄子看大戏，相中咱家闺女了，这两年说亲的，踩破了门槛儿，踏陷了天井，他眼里哪儿还有别人，一来二去婚事儿搁下了，多少人劝，多少人说，盼着他早一天把婚事定下来，他只是不依，后来才说出原委。又没有亲近的人和亲家说上话儿，赶巧儿，霍二爷来家做石匠，说起这事儿，才托了他给俺家保媒。”
明仁赶紧把妹妹扶下来，明华过来羞答答地叫了一声“婶子！”明华婶子攥着明华的手，左看右看，笑着说：“啧啧，真像从画上揭下来的。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秋上把你接过来，咱娘俩一个门里过日子，婶子正愁着没个知己的人说话呢。”说着话，婶子牵了明华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梁家热闹非凡，门口挂着一对儿宫灯，门楣上搭着红绸儿，一左一右两头把门的石狮子，狮子头上挽着大红的花结，梁家门前人影散乱，好不热闹。下人们在牲口跟前摆下一个杌子，明华坐在小青身上一脸羞怯，小婶子搭手把她从驴背上搀着下来，女眷们包围了过来，大家啧啧称赞着明华的美艳，明华哪还敢抬头？脸上起了一抹红晕，身子软的像要站不住似的。
小婶子扒拉开众人，笑着说：“闪闪吧，看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往一边站站，别吓坏了俺闺女。”明华娘和两个嫂子被梁家的人簇拥着进了院子，明仁娘抓着明杰娘的手，唯恐跟大家走散了。
明仁娘第一次进大户人家，进了院子，眼睛不够用，嘴里不停地啧啧感叹着，小声跟明杰娘说：“托生在这么家人家，也不枉活一辈子。她婶子，明杰不定找家啥人家，怕比这梁家强多少倍呢。”明杰娘小声说：“嫂子，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可别找气生。”明仁娘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梁家这一栋院子，三进三出，过了屏风，是一条廊架，一串串紫盈盈的葡萄垂挂下来，廊架两边是几棵咧着嘴儿，红艳艳的石榴，脚下的甬道全是灰砖铺的，虽是遍地旱象，砖缝里隐隐长着苔藓，这么一座大院子，夏日看不到日光，走在院子里身上凉嗖嗖的。
淑云牵着两个婆婆的手，心里也是颤颤巍巍的，以前听明华说梁家咋样，明华也说不出个梗概来，谁知竟是森宅大院，将来明华进了梁家，也使唤丫头？明华真是好福气，怪不得婶子着了魔似的，急着给明华找亲事，这样的主儿哪儿寻去？淑云边走边看，心里禁不住感叹起来。
明华被婶子牵着扶着，一路不敢抬头，进了门走了这样长的路，咋还没进屋？只听得耳边一边啧啧声，小婶子一路走，走走停停，细言慢语，给董家的人马介绍梁家的院子，毫无卖弄的意思。
明华心里嘣嘣乱跳，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小婶子说啥话儿，她一句也没听清。廊架的尽头，连着抱厦的过道，葡萄荫儿遮挡着，抱厦一晃过去了，谁也没看清抱厦是干啥用的。过道里阴阴的，清凉的风在耳边吹拂，两侧摆着光滑的石凳儿，明华娘看着石凳眼馋，真想在石凳上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