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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05)

    妯娌三个,按着老姐姐的吩咐,包了两对包袱,玉皇大帝一对儿,王母娘娘一对儿,每对包袱都是一样的,十刀纸,一对金锞子,一对银锞子,包袱四周,剪了祥云江牙,金光灿灿,山水明秀。
    该预备的预备齐整了,老姐姐指挥着妯娌仨,在天井里摆了供桌香案,一桌子小菜也做得甚是精致:一只鸡,一尾鱼,三碟糖果,三只翠生生的小菜,两碗黏糕。
    老姐姐朝天揖了揖,祷告道:“天爷爷,王母娘娘,今儿个烦请您老人家,到凡间来,主持俺侄儿的吉事儿,甭管您老人家多么忙,该辞的辞,该避的避,一定降身下来,护佑俺侄儿平平安安,诸事大吉大利。董家合宅老小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老姐姐领着妯娌三人,仲森明智等男丁女眷,乌压压跪了一片,少不得三跪九拜,长揖不起。
    待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降身落座,老姐姐搬了一把椅子,摆在当天井里,让明智稳稳当当坐上去,明智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笑。大姑说:“心诚则灵,别笑!赶明儿笑成豁唇儿,三瓣子嘴,找个媳妇儿下一窝兔崽子。”
    明智听大姑说笑话,越发笑得厉害,抿着嘴儿,捂着腮儿,扭扭捏捏,大家一时忍俊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大家笑够了,老姐姐把明智按在椅子上,让明华端着一盆净水,一边念叨一边给明智洗脸,洗完脸,把一绺儿七色彩线,搭在明智脖子里,手里抓着铜钱,念叨一句穿上一个铜钱。
    金锁子,银锁子,
    今儿俺儿开锁子。
    开完锁子身强壮,
    吃饭干活都赶趟。
    老天爷爷来保佑,
    大灾小难离身上。
    走路走的是坦途,
    千条大道明晃晃。
    吃饭吃的是陈米,
    丰年歉年少灾殃。
    明儿俺儿当官长,
    福禄齐全多吉祥。
    寿比南山松不老,
    福如东海连三江。
    王母娘娘多关照,
    生儿育女得安康。
    女儿好比天仙俊,
    生男锦衣满厅堂。
    俊男得配千金女,
    好女嫁得如意郎。
    黄金满屋福满地,
    银水似练浪滚浪。
    大家听着老姐姐念经文,满屋子静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想不到过了六十的老姐姐脑子这么好使,长长的经文背得滚瓜烂熟。老姐姐念叨完了,烧了包袱,老天爷爷王母娘娘起了驾,乘着祥云走了。
    昨儿傍晚,明华娘左邻右舍串了一遍,把明智开锁子的事和街坊们说了,按着开锁子的规矩,家家户户来给孩子送小饭,或一碗面条儿,或一碗饺子,再不一封小点心,要是知己,也有多少花小钱的,明华娘过日子谨慎,这事儿以前也跟人家少有来往,烧完了纸钱,不见有人来送饭,脸上有些不太好看。
    她记得嫦娥明杰开锁子的时候,合村几百口子人都来送饭,那股热闹劲儿,好似看大戏一般,到了她这里,山不转,水也不转,让人难堪。大嫂子二嫂子当然不会说啥,只当是没这回事罢了。
    明杰娘是个多么明白的人呀,明智是仲森的儿子,可也是大嫂子的儿子,落难堪的不光明华她娘,嫂子脸上阵阵发虚。明杰娘拨拉嫂子一把,走到一边悄声问:“嫂子,你身上带钱没?”嫂子说:“平日里我又不赶集上店,咋想起带钱来。”明杰娘掏出两块洋元,递给嫂子一块,说:“嫂子,好歹别让孩子难看,咱俩孬好表示个意思儿吧。”
    到底还是明杰娘会来事儿。明仁娘接了钱,说:“她婶子,算嫂子借你的,等有了钱,打发嫦娥给你送去。”明杰娘说:“还啥?嫂子,明智不是你儿子?”妯娌俩把钱塞进明智的腰里,明华娘笑吟吟地说:“明智,还不谢谢你娘和你二大娘?”
    嫦娥和明杰像是商量好了的,一人挎着一个小包袱进来了,明华娘心里喜得了不得,左右端详着说:“看看我这俩闺女,像是小媳妇走娘家,要多俊有多俊。”姐儿俩让婶子一说,不觉羞红了脸。明杰撒娇地说:“婶子,我和嫦娥姐姐才多大呀,你也不怕我们和您老人家恼脸。”
    明华娘故意说:“哎哟哟,还跟婶子恼脸呢,明杰呀,婶娘也是娘,说也说的,打也打的,赶明儿上了轿,婶子想管也管不着了。”嫦娥红着脸儿笑。明杰撒娇地说:“婶子,我不管嫦娥姐姐咋样儿,反正我是不出这个门子,先和您老人家结了这个冤家再说。”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各忙各的去了。
    到了晚上,借这个喜庆日子,明华娘想把两位哥哥请了来,一块儿吃顿饭。明华跑了两趟,仲林身上不好,说啥也不肯过来,明华没法,只好让大哥过来坐坐,明仁没法推辞。
    淑云一笑,说:“哪有红口白牙吃闲饭的?明华,你先走一步儿,你大哥一会儿过去。”明华刚走,淑云找出一块钱递给明仁,说:“你好歹装个大哥的样子,给明智壮壮胆子,按说咱们同辈人,花不着钱,明智是你亲兄弟,有了这一层儿,不花钱说不过去。”
    明仁过去的时候,二叔早到了,爷们说了一会话。二叔说:“明仁,今年我种二亩麦子,场院里的活儿,我不管了,你看着收拾吧,能打几个算几个,我不指望这一季儿庄稼。”明仁说:“二叔,我记着了,您老只管放心,端午节一准儿让您老吃上新麦子。”
    仲森翻箱倒柜,明华娘小声问:“他爹,你找啥呀,家里有啥犯私的东西?”仲森问道:“霍老二送来的那坛儿酒哪去了?二哥和明仁轻易不来,让他俩尝尝吧。”明华娘没好气地说:“生不了蛆,酸不了坛子!哪有你这样的,腚里夹不住个热屁!”仲森咧着嘴巴不说话了。明华娘见仲森死乞白咧的样子,说:“你到正房里陪着二哥哥说话去,我让明华打酒去了。”
    仲森进屋坐下,问明仁:“你爹咋了,身上又不熨帖?往年过了谷雨,身子一天比天强壮,今春上身体咋这么虚弱?这么下去,不是长法儿。”明仁愁眉苦脸地说:“我正犯愁呢。往年爷爷身子好,爹用不着操心,开了春能吃饭了,说好就好了。今年太爷一走,先是闪着了,后来又是明礼离家,大事儿一出接着一出,成天心里慌乱,心里难得有个熨帖。”
    仲相深叹了一口气,说:“积小病成大病,虚病时间长了就是实病。明仁啊,你和淑云尽力了,我和你三叔看在眼里,你爹有个不好,叔不怪你们。别看你爹病病歪歪的,谁说不是老寿星呢。老天爷造人的时候,给你一病,也给你一药,好事儿没人占全,孬事儿也没人全占。”
    明仁红了眼圈儿,苦闷地说:“淑云让我给爹搬先生去,我也想这事儿,手里没几个活便钱攥着,看也是白看。等秋后卖了茧花,淘换几个钱,找个高明大夫,好好给爹搭搭脉。”
    明华娘端着菜进来,明仁眼圈发红,心里不高兴,大喜的日子,一个男人家哭哭咧咧,多不吉利!白了明仁一眼,说:“你们当叔的,不兴让孩子高兴一霎,有啥话过一天说不晚。明仁呀,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婶子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明仁忙笑着说:“婶子,菜里辣椒放多了,刚才让辣椒呛了眼,明智的好日子,侄子哪能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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