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捉张宝昌
老胡民警最后对着孟所长他们说:“张宝昌的问题算是有了点眉目。 至于他是不是反革命,几十年了,按照有关法律,诉讼期也都过了,我们既没有找到证人证明他的清白,也没有找到证明他有犯罪的依据,你能拿他怎么办?要说也只能说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罪恶滔天,在此劳改了几十年,几十年中表现也不像是个坏人,表现非常好。按照党的政策,也是该赦免他了。”
于是,大湖农场管委会根据他的一贯表现,决定给他来个折中处理,既不肯定他的历史,也不否定他的历史。既没宣布他平反,也没宣判他有罪。没办法呀,你不能老把人家这么管制着呀。从此,便把他安置在卫生队帮着制药。
可当问到他今后是愿意在农场养老还是愿意回老家去时,他毫不含糊的说愿意回老家。这不,前天才给他讲,他可以回家了,昨天他就回家去了。
“哦。”看来再在大湖农场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孟所长他们第二天一早便搭上唯一的一趟外出班车。再经常德、辰州,返回苗河时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四点多了。
一下班车,他便立刻去找麻书记汇报情况。麻书记听说张宝昌已经无罪释放回家了,心中不平,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个张宝儿,当年没抓住你,算你狠。几十年前的血案就算政府赦免了你,可我这一关你决过不了。你居然还敢回来,看我不收拾你。”于是,他便立即命令孟所长说:“老孟,带几个人明天我们一起去老苗河,再狡猾的狐狸,老子也要把他揪出来。哪怕是政府不再追究他当年的罪恶,我也要还原历史面貌。”
“好,麻书记,我支持你。”虽然现在不讲阶级斗争了,但历史遗留问题也没讲不搞清啦。孟所长一面附和着麻书记,一面提醒他说:“麻书记,你看这件事要不要跟上面讲一讲?”
麻书记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讲什么讲?问题搞清了,我自然会跟上面有交待的!”
“哎哎”。
第二天大早,麻书记带着孟所长和派出所的两个年青干警,带上武器和手铐,他们又一次去老苗河抓张宝昌了。
路还是那路,不过加宽了许多,可以开东方红大拖拉机进去了。这次他们去抓张宝昌,充分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特地从农机站借了一辆拖拉机。坐上拖拉机那就快多了,没多久,他们便将那拖拉机开到了张宝昌原来老房的三叉路口,下车一看,心中不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麻嗲来抓张宝儿的时候,一座好好的山村小院堂,六封五间一天井,中间是一间既当厅堂又当药室的中堂,门口木栏栅上到处挂晒着各种草药,院内青石板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家在当地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仗着祖传的草药医术,在当地也还是个殷实户。可现在,前面那几间木房早已无影无踪,青石板坪里堆放着几垛稻草。后面天井里的房子也只剩下几陡残垣断壁。两条黄牯牛一大早就已拴在那儿,整个张家屋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公用的禾场。
向那过路的老者打听,老者回答说:“灭了,张家烟火已经彻底灭了。”
麻书记问:“他不是还有个孙儿吗?”
那老者说:“孙儿也跟媳妇回娘家,改名换姓了。”
麻书记又问:“他们家不是这带有名的草药王吗?”
“哎,还是么草药王哟。当年宝儿杀了红军后,草药铺子也就关门了,那么枯心的人哪个敢惹他呀?最后的名声跟刮三儿一样,臭名远扬。那老郎中在寨里寡言少语,不敢正面瞧人,抬不起头啊!整日呆在家里,外出上街傍墙边边走。”
“解放后,宝儿被解放军抓去跳崖自杀后,张家一家人背着背篓,拿着砍刀,不声不响地沿着河岸两边沟沟坎坎,旮旮旯旯寻了几年,连宝儿的头发都没找到一绺。最后老馆子就那么抑郁而死了,老婆子为了给儿赎罪,独自关在家里吃斋念经,天天到老哇嘴口上烧钱纸。文化大革命中又被当成二十一种人日夜批斗游街,就那么被红卫兵整死了。”
“啊……。”麻书记若有所思的。
孟所长非常难为情的问:“麻书记,您看……?”
“哦,我知道。”麻书记一边对孟所长点头应付道,一边对那老者说:“老人家,告诉你一件事”。
“啊。”那老者认真的点头听着。
“张宝儿他没死。”
老者吃惊地望着麻书记直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地问道:“没死?你说他没死?”
“对,他没死,前两天被政府从劳改队放回来了。”
“哦……。”那老者这才点了点头。“放回来了没看到呀?”
孟所长在一旁插道:“有可能这两天就到了,您老要是见了,要他马上去公社报到。”
“哦……,他的事还没完啦?”
孟所长补充地说:“他要上户唦。”
“哦!”老者应道。
“麻书记,要不要留两个人在这里?”所长回头小声的请示道:
“算啦,算啦。”麻书记无奈地摇了遥头,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孟嗲说:
“那,那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
“回来了就回来了,还能拿他怎么办?”
“你不问他了?”
麻书记回头看了看张家屋场的那幅景象,感叹地说:“哎,细细算算,他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头了,随他去吧。”
“哎”。
麻书记的故事讲完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并没有完,最后他究竟回来没有?回来后麻书记又是怎么对待他的?他的历史问题最终是怎样的?究竟是救过红军的功臣,还是杀害红军的罪人?
麻书记说,张宝昌过了半个多月后才背着一个包袱,撑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的回到老苗河。
为什么过了半个多月他才回来?麻书记说,他为了省钱,一天几十里从大湖农场一路步行走回来的,途中只是顺路搭了两截手扶拖拉机的便车。几百里山路,他走了半个多月。
呀!真是够感动的。一个七、八十岁的残疾老头,居然从千里之外靠着双脚步行回来,是够有毅力的。可是,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么一位老人他怎么会是……?会不会有冤呢?但是,如果有冤,谁又能证明他的清白呢?也许,用一句时髦的法律术语说,就是:你亲眼见到的东西也未必就是真的。也就是说,他救过红军,杀过红军,未必都是真事。也许都是妄言,而最终他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为妄言所付出的代价。也许麻嗲最后的处理方法才是真正正确的。一件查了几十年,长达两个朝代的事,最好的处理办法是装糊涂,让他自生自灭。你又何必永远的纠缠不休呢?除非他自己把它说明白。但世上之事,不是自己说了就算数的,除非有人愿意为他证明方可作罢,也许这人就是……我对老首长看了看。否则,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是没有办法的。r /> 其实,麻书记他就是想搞清,他张宝昌到底杀害过红军没有。有!那他就必须向人民认罪伏法。没有,为什么国民党要奖励他?为什么解放后他又一直在逃?为什么事到如今他也不自己主动说明交代?!
老首长听后,也不回答麻书记的是与不是,只是急切地问:“我这次能够见见他吗?”
麻书记说:“见见倒是可以。也许只有你们见了面,他的那些问题才能搞清楚。”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见他?”
“明天吧,等我明天把他叫来,您就清楚了。”
“他住哪儿?”
“老苗河,就是穿石洞对岸的一个寨子。不远,离公社十**里山路。”
“我们明天一起去吧。”老首长说。
“不行,那路不好走。”
“不要紧,那地方我知道。这次来了,我一定要去那儿走走。这也是我这辈子的一个心愿。”老首长说着便命令伍科长和小军首长:“伍科长,你们准备一下。今天能去,马上就去。今天不行,明天清早去。”
“是”。
“老首长,”麻书记见了便急忙劝道:“今天天黑了,要去明天我亲自陪您一起去。今天的任务是休息,吃饭,做准备。明天一早动身,怎么样?”
“好,行。就按麻书记说的意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