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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者二

    刮三儿跪在地上说:“民国廿四年的冬天……”
    民国廿四年,我也查了一下历书,民国廿四年是公元一九三五年,这一年正好是贺龙任弼时领导的红二、六军团撤离湘鄂川革命根据地的那年。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陈荣华、阎中恒、何友良编,王首道题名的《中国革命历史手册》“二万五千里长征”条目中记载说:“一九三四年八月,由于王明左倾机会主义的错误领导,中央红军(第一方面军)未能打破国民党反动军队的第五次‘围剿’,被迫退出井岗山根据地,进行长征。除陕北外,其他根据地的红军也先后退出原来的根据地进行长征。活动在湘鄂川革命根据地的红二、六军团,为了策应红军主力长征,发动了举世闻名的湘西功势,经过一年多的作战,于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九日撤离湘西,开始长征。”
    刮三儿说:这年的冬天,慈利、桃源那边打仗打得好厉害,贺龙的人在十方坪和桃源的浯溪河打死了好多**,何健主席和蒋委员长派了好多军队进山围剿贺龙。我们都不敢出门。
    乡民团到处打锣,张贴悬赏告示,奖励举报共匪线索和捉拿毙杀匪徒的村民。
    那一天,下了一晚上的雪,早上好冷啊。
    老苗河寨里靠下游尽头路边的一栋小木屋里,像虾公一样卷缩在床上的刮三儿被母亲的一句话叫醒了:“仨儿,外面下雪哒呢,”
    “啊,下雪哒?大不大?”他像小孩一样惊喜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去看稀奇。
    夜里的一场雪把老苗河寨里所有的门都封住了,村后大山里的树木丛林里,不时传来被大雪压断树枝的“嘎嘎”声音和压断竹子“啪啪”的响声。
    一群小伢儿高兴得不得了,大清早起来就冒着大雪在雪地里走高跷,打雪仗。
    不少人家也忙着打扫自家门前的雪。有热心肠的人把寨里到河边渡口去的路也铲了出来。可是没过多久,又被刚下的大雪盖住了那条黑路。
    也许是有人乘着大雪封山之机出去打猎,也许是有事出山了,山寨下游老苗河渡口的一条用纤绳牵引的渡船早被人拖到了对岸,有人趁早出去了。
    渡船上被扫掉的雪又被不断飘下的雪覆盖了。
    一阵雪风吹来,刮三儿赶紧抱着双臂,蹲在门槛上。母亲抱着棉衣和鞋出来让他穿上:“把鞋穿起唦。”
    忽然,一条大黄狗从旁边跑来,朝蹲在门槛上的刮三儿望了望,然后又在旁边的门槛上嗅了嗅,撩起后腿准备撒尿,“嘁!个狗东西!”刮三儿脱下刚刚靸好的鞋子朝那大黄狗打去,大黄狗被打走了,鞋却扔到了雪地里。
    这时头顶白包袱,背着背篓,腰里捆着柴刀匣,手里拿着一把短把小锄头的张宝儿从旁边过来。刮三儿大声地冲着他喊道:“把鞋给我!”
    张宝儿对他笑了笑,不声不响的把鞋给他捡起,小声的问道“怎么把鞋掉到雪里哒?”
    “都是你屋里那狗东西弄的。下次碰到,老子一炉锅把它炖了!”
    “对不起啊。三哥,婶子。”张宝儿一边小心的给刮三儿母子俩道歉,一边转身沿着那狗去的方向去了。
    “宝儿订亲哒呢。亲家就是葛家垭你葛家的大妹儿。”身旁的母亲望着远去的张宝儿,对儿子絮叨道。
    “我晓得!”刮三儿冲母亲吼了一声,母亲便一声不响的回屋做她的事去了。
    “个蠢宝,有么用唦。一天到晚只晓得干憨工。”母亲走了,望着远去的宝儿,刮三儿一个人在那儿骂个不停。他是烦他母亲经常说宝儿的好,心生妒忌。
    第二天,雪停日出,阳光照在山坡上白红白红的,格外耀眼。树木上的积雪“哗哗”的往下掉。日上山头的时候,刮三儿才从床上起来,然后伸伸懒腰,依旧抱着膀子,披着棉袄,蹲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
    这时,张宝儿背着那只背篓和不离他身的那套行头,还有那条黄狗,从渡口码头那边过来。刮三儿见了问道:“宝儿,这么早你搞么去的呀?”
    张宝儿看看太阳对他说:“还早啊,太阳都偏西哒呢。”说完便领着大黄狗准备回家。
    “宝儿,订亲哒?”刮三儿追着问。
    宝儿回过头来对他说:“哦,前日下的聘。”
    “装烟唦!”
    “啊呀,不好意思,没带。”张宝儿摸摸身上的口袋,笑着对他说。
    “小气鬼,你只赚不赔啊?娶俺葛家的女儿,老子烟都没吃到一口。”
    “哎呀,对不起三哥,下回补,下回补。”
    “下回带起啊!”
    第三天,早晨起来,一夜凌风,把雪水的路面冻结得硬绑绑的。刮三儿起床后还没醒闷,刚刚才到大门边,只见张宝儿背着背篓,领着他的黄狗,“嚯嗤嚯嗤”的踏着冰雪又从他家门前过去了。
    “嘿,这家伙天天一大早搞么去呀?”他好奇的跟着张宝儿的背影赶过去,想看出点明堂。但见张宝儿和那狗,顺着下河去的青石礓磋来到河边,放下装有东西的背篓,登上那条渡船,自己拖着纤绳,到河对岸去了。
    “哼,老子今朝看你搞么鬼。”
    被刮三儿盯上的人才真叫碰上了鬼。刮三儿急忙撒开操在棉衣袖里的双手,靸着那双痞子鞋,跑到河边,拖来渡船,吊张宝儿的线去了。
    渡过河来,刮三儿跟着张宝儿踩碎的雪水凌片脚印,沿着河岸往上跟了几里路,前面到了一道岔河口。
    老苗河在此叉出的一条溪河,人称“右溪河”。右溪河的流水在此汇合,日长月久,便冲积出了一个深水潭和一个沙滩。因为这潭水水面黝黑,深不见底,当地人叫它“黑龙潭”。
    苗河与右溪河的中间是一座高山悬崖山嘴,从河岸上去几十步的崖下,有一个巨大的自然天生的空心岩洞。这洞直通溪、河两边,人称“穿石洞”。
    此时,山崖河畔两岸,虽然经过昨日的太阳,积雪已经溶化,但到处还是一遍花白。刮三儿顺着张宝儿留下的脚印,沿右溪河一直往上跟了半里路,忽然脚印没了。
    “怎么没了,难道……”他感到非常奇怪,正准备下到河滩上去寻找时……
    “呜……呜……”忽然,对岸传来了狗的哼叫声。
    刮三儿听了,吓得撒腿便往回跑,跑过岔河口转弯处,这才放慢脚步,回头看看并无他物追赶。于是,他又猫着腰,俯在山边的岩石上,朝着穿石洞方向继续张望。
    远远望去,穿石洞山上满山的白雪,像一只长满白毛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是贯袖而过的朔风,还是那只眼睛犀利的眼光洞透了他心中的诡秘,他打了一个寒颤,冻得直哆嗦,跺了跺脚,赶紧操紧从来不扣的棉衣。但他两眼还是死死地盯着刚才狗声哼叫的地方。
    忽然,穿石洞里冒出一丝微微的白烟。咦,这么大的雪,张宝儿不在家里烘火,在那儿烧火干什么?刮三儿更加好奇的守在那儿,他要看个究竟,究竟张宝儿有什么秘密。
    冬天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太阳就像磨洋工的懒汉一样,刚刚爬上山岗晃了一下,便就顺着南山坡儿梭下山去了。山洼里的白雪连太阳影儿也没照着,就又迎来了冰凉的山风。
    靠在山崖边“吊水”的刮三儿,双脚冻得像老鼠在啃一样,不停的在那儿跺脚。抬头望望穿石洞那边,除了风吹摇动的杂草树影之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个蠢宝,在这里等他干什么?冷死哒?在家门口等他不一样啵?”思想到此,便马上靸着那双湿透的棉鞋,一阵小跑回到码头边。
    正要牵绳拖船时,忽然看到河岸岩壁上前不久才贴上去的“剿共清匪”的布告。心想,宝儿这家伙这么神秘兮兮的,莫非窝藏了红军?他越想越觉得宝儿可疑。于是,便急急忙忙跑回家里,拿了一个烘笼,在母亲生燃的火堂里放了些火炭。他要烤着烘笼在自家门口等着宝儿回来问他的年成。
    老实本份的母亲看着一大早出去的儿子一脚**的从外回来,她不知道这个缺德的宝贝又在外面干些什么缺德的事去了。她提着男人干索的鞋子前来让儿子换上。“仨儿,一大早出去,你没搞么乱事啵?”
    他恶狠狠地对母亲吼道:“哎!你老糊涂哒。搞乱事,这么冷的天我想搞也搞不成唦!”
    母亲一边给他换鞋,一边小心地劝道说:“人家都怕你,你上次把幺华儿的羊儿杀哒,他声都不敢做。”
    “他做声唦!他做声老子就收拾他。哪个叫他不管好个人的牲口,到处乱放。河坎上的菜被他的羊吃光哒,他就想干脱皮呀?”
    “人家也是一时疏忽。落后我去看了,也没吃几蔸菜。”
    “没吃几蔸?!吃一蔸也不行!”
    “那上屋里的鸡,人家没碍你的事唦?你把人家一笼鸡都揪死了,还不准人家讲。”
    “他尽喂些鸡公,一早上吵死哒,你没听见呐!”
    “那……”正在母子俩争辩不休的时候,张宝儿和他那大黄狗忽然冒出河岸,朝着这边走来。刮三儿撇开母亲的唠叨,跑到宝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问道:“宝儿,你在穿石洞里搞么得呀?嗯!”
    宝儿听得心里非常紧张,“没,没搞么得呀。”
    “没搞么得?那你这几天往洞里送的么得?”刮三儿一边用那奇怪地眼光看着有些惊慌的张宝儿,一边走到他的背后突然扳着他的背篓问道。
    宝儿放下空空的背篓,笑嘻嘻地对刮三儿说:“那洞边有一蔸何首乌,我去看看还在不在。”
    “何首乌呢?”
    “不晓得是哪个挖哒。”
    “何首乌被人挖哒,那红军还在不呢?”刮三儿诡秘地说:
    “么红军喏?我不晓得,你莫乱讲啊。”
    母亲见自己的儿子在那雪地里搜查张宝儿的背篓,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于是,便赶紧叫了起来:“仨儿,吃饭呢!”
    刮三儿听到母亲叫唤,这才放过宝儿。
    看看刮三儿,母亲哀声叹气地说:“仨儿,隔壁二往,你……”
    刮三儿没等母亲说完便回道:“他窝藏共匪!”
    母亲听了,看看四周,小心地叮嘱劝道:“莫乱讲啊,会出事的呐。”
    “哎,你老是护他搞么得哟?他又不是你的私生子。老子就是要告他,明日一早老子就去,告哒老子还得奖,气死你。”
    “哎。”说好不是,说歹也不是。母亲惊愕的望着刮三儿,尽量少去惹他。她知道,自己这个宝贝是个黄蜂子窝,捅不得的。你从大伙叫他的这个诨名,你就知道,他已是马笼挑牛肉——臭名在外了。若是再去惹他,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乱事来。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忙她的家务去了。
    有人评价刮三儿这一家。父母老实本份,小心怕事。咳嗽怕惊着蚊子,走路怕踩死蚂蚁。而刮三儿则是,好事不干,坏事不断。人说,芝麻枝上长不出蚕豆。是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葛家这根藤上怎么就长出了这么个开黑心花花的蚕豆?人又说,三斑一鹞,三虎一豹。是讲养得多了,难免会出个把异种。可葛家就那么一根独苗,怎么就出了个会上树的豹子?三粒骰子出两点,真的邪了神了。
    果然,母亲担心的事发生了。第二天清早,母亲就见刮三儿找出她给他做的那件蜡染青布棉袍和麻钉桐油鞋,正要准备出门。母亲担心的问:“仨儿,这么早,搞么去哟?”
    “关你么事喏。”刮三儿系好鞋带,试了试脚,瞧也不瞧母亲一眼。
    母亲叮嘱道:“莫撩事啊!人家又没撩你。”
    “我就是去撩事!怎么地?”刮三儿恶恨恨的冲了母亲两句,便头也不回,竟直往乡里告状去了。
    “仨儿,仨儿……!你少做点缺德事啊?我是作哒么得孽啊。呜呜呜……”母亲望着无可奈何的儿子,伤心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回头便往宝儿家跑。
    在离刮三儿家上方不远的一个三叉路口,有栋六逢五间一院堂的木板房,前面是靠河的那条小街,左边是一条直通山上的小道。大门外坪的木栏栅上,挂了许多或藤或勾的许多草药。堂屋正中墙上的神龛上敬放着一尊药王菩萨。靠左边,摆了一个小药架和一个用白布铺盖的台桌。这就是宝儿的家,据说自他祖上算起,到他父亲这代都是当地有名的草药郎中。
    刮三儿妈一边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焦急的喊着:“二妹,二妹!”
    宝儿妈,一个四十开外的乡村妇女,个儿不算高大,眉清目秀。腰间围着从来不解的围裙。此时,正忙着生火做早饭。听得外面急促的叫喊声,便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
    “葛家嫂子,么事呀?莫急莫急,慢慢说。”
    “二妹。快!叫宝儿快跑,叫宝儿快跑!”
    “宝儿出去哒。”
    “你叫他快跑,我那孽障说宝儿窝藏土匪,到乡里告他去哒。快跑!抓到哒不得了的。”
    “啊,宝儿窝藏土匪?啊呀,这哪么搞啊?”宝儿妈一听说自己的儿子窝藏土匪,便立刻想起前几天乡民团到各寨打锣和到处粘贴的布告。通匪是杀头的!一个人在那儿急得团团转,不知所措。
    “你还不寻他去,叫他莫回来,在外头躲一哈。”
    “哎,哎。”宝儿妈听了,撒腿就往左边上山的小路上跑。
    刮三儿母亲急忙提示她说:“宝儿好像天天过河去的呢。”
    宝儿妈听了,又赶紧回头往河边码头上跑。跑到河边,急急忙忙牵过过河渡船,渡过河去登上河岸,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便失去了方向。慌乱中的她,像鸡闯笼一样,一会儿顺着河岸往上跑,一会顺河岸往下跑,最终也不知道去向何处。无奈,她只好对着大山大声地叫喊起来:“宝—儿—!宝—儿—!”
    将近午时,村口寨里忽然热闹起来。乡民团团总吴文章在刮三儿的带领下,带了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团丁直奔宝儿家而去。
    刮三儿妈提心吊胆的跟在那些凑热闹的小孩后面。个孽障果真的把宝儿告了,虽然自己给宝儿妈报了信,但又担心宝儿没跑掉。她一边走,嘴里一边不停的嘟哝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来到宝儿家,几个团丁分别把住三条路口,另外几个一起冲进大门,不一会宝儿妈被带出来。身挎盒子炮,戴一副墨镜的吴文章问她:“张宝儿呢?”
    宝儿妈搓着围裙回答:“他一早出去,还没回来呀?”
    刮三儿一听没回来,赶紧凑到吴文章耳边说:“肯定在穿石洞里。”
    刮三儿妈见了,便赶紧小声地对着儿子喊了起来:“仨儿,仨儿……”。
    吴文章回头看了看刮三儿妈,凶狠狠地问道:“那是哪个啊?”
    刮三儿回答说:“那是我妈,莫管她,我带团总去!”说着,便对几个搜查的团丁一挥手:“走!”领着几个团丁就要走。但那团总点着两个团丁指挥道:“你,你留在这里守候,不许出错啊?”说着指挥其他几个人,一起跟着刮三儿摆渡过河,沿着河岸,朝着穿石洞而去。
    宝儿妈和刮三妈不吭不气地跟在后面,但却被团总喝住:“回去!老子毙了你。”
    宝儿妈只得无可奈何的远远地望着远去的那些团丁。刮三儿妈则在那儿不停的问道:“啊呀,作孽,作孽。二妹,你找到宝儿没有?”
    “没有。”
    “啊哟,啊哟,怎么得了啊!”
    刮三儿领着那团总和几个团丁,沿着右溪河往上,找了好远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过溪的地方。最后,那团总命令刮三儿背他过河,刮三儿面对团总的命令,只得脱下油布钉鞋,卷着裤腿,淌着刺骨的雪水,从右溪河的浅滩处将那团总和团丁背过溪河,然后,顺着一条冻得**的荆棘小路爬上了穿石洞的洞口前坪。
    上得坪来,一贯心狠手辣的刮三儿对眼前的情景也吃了一惊。
    洞前的雪地里,满身血迹的张宝儿坐在洞外的石壁脚下,见有人上来,紧握着手里的刺刀,警觉地坐起来。团丁们如临大敌,纷纷举枪瞄准了他。
    “宝儿,把刀放下!”刮三儿喝道。
    见是刮三儿,宝儿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雪地外,说:“红军……”然后无力地瘫在地上。
    团丁们听说“红军”二字,马上调转枪口,朝着宝儿指的方向搜去。白雪覆盖的草丛中,几滩鲜血和满地杂乱的脚印,不知有几许人在此打斗过。一把短把锄头被扔在远处雪地的草丛里,锄头脑上满是鲜血。雪地上一条血迹从洞口一直沿伸到河边黑龙潭的悬崖坎上,突然没了。
    团总小心翼翼的在悬崖上向着下面黑黝黝的黑龙潭水望了望,然后提着合子枪回到洞前,扯着倒在地上的宝儿的衣领问道:“怎么回事?说!”
    “哎哟!”宝儿惊叫一声睁开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刮三儿和团总,无力地回道:“红军杀我,被我杀了……”。
    “啊,被你杀了?”刮三儿吃惊的望着宝儿。这时他才发现,宝儿面色如纸,穿一件扯得稀乱的棉袄,左手捂着鲜血淋淋左腿,躺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宝儿见是刮三儿,对他哀求道:“三哥,麻烦你,坎边的野菊花你随便帮我扯坨来”。
    刮三儿警惕的问道:“干什么?”
    宝儿指着流血的大腿说:“被他们砍了一刀。”
    吴文章一听说“他们”,便抡着问:“他们几人?”
    宝儿抬起右手有气无力地伸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给他示意了一下。
    “两个还是三个?”团总不解的问道:
    “三个,团总三个!我和宝儿看到的就是三个红军,他们在这洞里烧火,嘚,在这里烤火。”刮三儿赶紧跑到洞里的一堆未熄的火堆边,指着火堆活灵活现的说:“我要宝儿盯着他们,我就去喊你们去哒。”
    “嗯,那你又说是张宝儿窝藏红军?”那团总追问着刮三儿,刮三儿狡诈的回道说:“我怕你们不来唦。”
    “人呢!”团总接着问。
    “人呢!宝儿!”刮三儿跟着团总大声喝道:
    “丢到潭里去了。”
    “丢到潭里去了?”团总疑惑的问道:
    “嘚,团总,从这里丢下去的。”刮三儿赶紧顺着雪地上的那条血迹,一边跑,一边解释着。
    “什么时候?”团总又问。
    “刚才不久。嘚,这是他们的刀。”宝儿一边回答,一边把手里的刺刀递了过去。
    吴文章接过那把刺刀看了看,一把无匣的军用刺刀,汉洋造上用的。他将那刀高高举起对着那些团丁慷慨的说:“弟兄们,好好地给我搜,只要你们肯努力,我会按照剿共布告上的要求,给有功人员请奖的。”
    团丁们得令,便围着穿石洞那山头,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最终也就只在洞前雪地草丛中捡到一把短把锄头,余下什么也没找到。
    整个现场的东西,其实也就一把刺刀,一把带血的锄头和一个空背篓。后两件东西都是宝儿采药用的工具。至于刮三儿告状和张宝儿所杀的红匪,吴文章又信又不信。他看了看手上这把刺刀,雪地上的这几瘫鲜血和打斗的痕迹以及地上那条从洞口到黑龙潭的血迹,还有身负重伤满身是血的张宝儿,这些都是真的。不信,为什么就找不到其他的东西?比如,红军尸首?吴文章第二次来到黑龙潭悬崖上,面对那深不见底的黑龙潭水,无可奈何的摸了摸头,只得命令众团丁将张宝儿和那些战利品一并抬回乡公所上报请功。
    不久,县府便就批复文函。吴文章、张宝儿、葛小三因为剿匪有功,被授予山城县“剿匪模范”,并奖励大洋两百元。苗河乡也因此获得了“剿匪模范乡”的称号。时间是民国廿四年腊月×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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