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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首长来了

    哎,乾坤造化,时物弄人啦!原本以为弄得好好的一件事,偏偏事有巧拙。就是因为这封信,差点儿让我落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名头。也正应了那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精辟论语。
    就在那封回复信件寄去一周后,局长突然接到一个来自西北某地的长途电话,放下电话后,局长笑嘻嘻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小文,××军区政治部来电话了。”
    “什么意思?”听得有了回信,我立即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局长笑着回道:“感谢你呗。”
    “哪有么唦,只要领导满意就行。”
    局长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表态,而是非常认真交待我说:“他们确实非常满意我们的工作,表示真诚的谢意,并准备近期前来认人。我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协助他们把人找到,把事情办好。你要全程陪同,不许出错啊。”
    “是。”于是,当天我就把部队准备马上来人认人的消息告诉了谭部长,要他告诉孙、张二位支书和两位    张老人,近期内一定不要外出,免得人家到时找不到人。
    第二天谭部长就来电话告诉我,说该通知的都通知了。
    哎呀!万事俱备,只等部队来人确定一下,这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了。这事儿办得够顺利吧!我正在沾沾自喜,沉浸在第一个**完成领导交办任务的喜悦之中的时候,第二天就把我满心的喜悦打了个粉碎。
    第二天,我正想利用两天时间,在部队寻人领导到来之前,关在办公室里将那份安置残疾人就业的经验材料上报上去的时候,信访办小戴“咚咚咚”又擂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干什么?我在写材料。”我有点生气的责怪小戴。
    小戴也不客气,用大拇指向后一指说:“头让你去,马上!”
    “上哪儿?”我用服软的口吻问道:
    “局长办。”
    于是,我丢下手中的事,急忙来到局长办。人还未进,就听到局长在里面正在和谁交换意见:“你们来了,我们也知道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等部队的领导来了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多半是苗河的张嗲。”我一听和部队有关,就知道了事情的一半,只是不知是哪个张嗲。进得门去,局长便把那人介绍给我:“嘚,小文,这次我们就是派小文去了解情况的。”
    我顺着局长的手指方向转眼一看,这不是苗河公社楠木岭大队的猴精支书孙支书吗?他和一个身材矮小,干瘦的老头来干什么?“孙支书你这是……”我一张嘴就被孙支书堵了回来。
    “啊,小文领导,这是章文章老人,就是他当年救的红军,你忘了,在公社我就跟你汇报过的?”
    “这,这,不是我……”,他硬要把我往里套,连让我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孙支书看着局长,当面责问我说:“不是你要我们来的吗?”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急忙分辩道:“我,我什么时候要你来啦?他不是不符合条件吗?……”
    孙支书不让我分辩,未等我把话说完,就把话抢过去,大声的质问起来:“耶,你这位小领导同志,说话怎么的呀?他怎么不符合啦?啊?他是个草药郎中,救过红军,不是你讲的部队找的就是他吗?怎么这会儿你……你。”不知道他是真激动还是觉得演戏演过了,说了一个半句话,突然停下来不说了。他转过身去,对局长说:“章老人这次来县里,就是想见见部队首长。如果,这次来的部队首长不是他救的红军同志,我不放半个屁。火烧牛皮,我自己转弯,不讲半句多话。怎么样?局长?”
    “好好,好,小文,你负责把他们安置一下,找个饭店住下来。”局长无可奈何的对我吩咐说。
    “住哪儿呀,局长?”我问。
    “大饭店我们有接待住房,你找小戴拿两张住房卡,把他们带去就是了。”
    “是。”
    毫无办法,我明明知道这位孙支书和章老人他根本就不是部队上要找的人。可是,他却提前来到县里想先入为主,抢了这份荣誉和待遇。说实在的,我本不想理睬这位比猴还精的支书,孙支书也看出了我的意思。但是局长都说了,同意让他们先住下来,我有什么办法呢?无奈,我只得带着他们到信访办小戴那儿领了两张大饭店的住宿卡和餐票。
    你知道民政局的这些住宿卡和餐票,会是什么高级接待待遇么?这些住宿卡和餐票,它纯粹就是平时接待上访对象用的,标准也就是不至于露宿街头,不至于沿街乞讨。我拿着住宿卡和接待餐票,一脸怒气地领着孙支书和那位章老人去大饭店。才出政府大门,我一边气冲冲的在前面带路,一边调头拿着手中的餐票掂了掂,用挖苦的口吻对孙支书说:“支书大人,你以为这票票是你们公社食堂里的包子馒头,那么香甜可口是吧?我告诉你,它就仅次于讨饭。讨饭你懂吧?”
    孙支书见我开口了,笑眯眯的上前给我赔笑:“文领导,文领导,莫生气,莫生气。部队找人,几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他是谁呀?说不定部队要找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又何必认真呢?既然是调查了解情况,他年巴儿,他铁算子介绍得对象,我就介绍不得呀?这也不公平啵?他年巴儿、铁算子介绍的是真的,那章老人也就是真的。”看看我一脸无奈的样子,他稍微停了一会儿,紧赶几步又对我说:“我告诉你,文领导,他们介绍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比他还假。”他指着身后的章老人说。
    “什么?!”我听他说年、张二位支书介绍的两位张老人也是假的,简直把我吓懵了:“不可能,他们反映的情况和部队首长讲的条件非常接近,里面肯定有一位是真的!”
    “我还不知道?!”孙支书用一副老管家的口气,像是全公社的底细,都在他的掌管之中一样地对我说:“那个张桂生,一青红帮分子你不知道?”
    “他不是被迫的吗?”我肯定地回答他说:
    “被迫的?好,就算他是被迫的,那张登九呢?嗯?你知道啵?一苗子。”
    我一听他带有种族偏见的说词,便马上义正言辞地质问道:“苗子?什么苗子?!苗族群众也是拥护红军的。孙支书你不能因为他是苗人就成偏见,就认定他不会救红军。当年红军借道彝民区,刘伯承元帅还和彝族首领歃血为盟,结为兄弟。贺老总当年在我们这一带闹革命,也未见有少数民族兄弟反对他呀?”
    “行行,行,我不和你说,反正他们介绍得我也介绍得,你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老向着他们俩。”
    “孙支书,这不是谁介绍不介绍的问题,而是一个是与不是的问题。我就是今天把你们都介绍给部队,可人家部队首长说不是,我硬要他认是啵?”
    “是的喏,既然你都搞不准是谁,那就让部队首长他们自己认唦!他们认谁就是谁,这与我推荐章老人有么冲突呢?”
    “行行,行,你爱怎么等怎么等,反正领导也同意你等,我没意见。”碰到这样的人我是既恼又无奈,把他们送到县里最大的饭店“山城大饭店”后。我便急急忙忙回来给局长解释,表明孙支书的到来与我无关。
    局长听后反问我说:“我们昨天才得到部队的电话,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我说:“可能是公社谭部长走漏了消息。因为我昨天把部队要来认人的消息告诉了谭部长,要两位张老人这阵子莫外出,免得到时找不到人。”
    “哦,那看来,来县里等人的就不是他孙支书两个人,应该还有两个。”局长听了我的解释,当即便做出判断,料定年、张两位支书也会前来民政局等人。
    我说:“不会吧?是谁就是谁,在这里等着人家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局长非常肯定地说:“不会?那你就等着瞧吧。”
    果然不出局长所料。第二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苗河公社的年、张二位支书,各自带着盖有大队公章的介绍信和两位张老人,一起来到民政局要找“小文领导”。
    小戴赶紧把他们带到我的办公室。我一看两位支书和两个收拾得挺干净的老头儿,心都凉了半截。果然被局长说中了。年、张二位支书果然带着两位张老人来了,怎么办?马上找到局长汇报。
    局长问我:“你说怎么处理?”
    我按照孙支书的意思,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全部安置下来,让部队首长自己来辨别真假了。”
    局长听后,悖然大怒:“这就是你的办事原则?和稀泥?乱弹琴你!这样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他反映的是我们的工作作风和水平。这就证明,我们什么事也办不好,无能!”
    进局以来,我认为一向谦和的局长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见他停下来后,我便小心的问道:“他们来了那怎么办?”
    “动员他们都回去!包括那个姓孙的!要等就在自己家里等。像什么样子!”
    “是!”局长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命令,是指示,必须无条件执行。可是,对这几个大队支部书记来说,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转身回到办公室,我便借着局长的牌子,动员他们回去,在各人的家里等。再说也不知道部队同志什么时候来呀?可是谁会听我说呢?他们会肯回去么?再说都这时候了,不说没班车了,就是有车他们也不会回去,一定要在这儿等,一直等到部队首长来。用句老话说,他就是那灌不进油盐的石狮嘴。凭你说,凭你劝,就是满嘴说出血来,他也只当是几滴苋菜汁––—红汤。
    没办法,到了此时,甭说我本就没解数,就是有浑身解数,那也是叫花子碰上了兵——有理说不清了。怎么办?我只得硬着头皮再给局长汇报,局长无可奈何地对我摇了摇头:“你看你,这事儿办得窝囊不窝囊。让他们和那姓孙的支书住一块儿,一个标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是。”等我转身走了,还听局长在骂:“嘁,真是嘴上无毛,让你扯去,看你如何收场。”
    待我刚刚平静下来,正要准备送这几位去大饭店的时候,门口小戴又大声的叫喊起来:“文秘,文秘!”
    “哎!”
    “有人找!”
    “文领导,你那是么地方啊?喂猪啊!”还没等到我回答,就有人在门口大声地吵嚷起来。
    我抬头一看:“哎呀,孙支书你不在那儿等着,又来干什么?”
    “耶!年巴儿你们也来了?”他刚一进门,见年、张二位支书也坐在那儿,便先和他们斗起嘴来。
    年支书一听他那口气,便没好气地回敬道:“猴子,你以为民政局是你的家吗?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实话告诉你,这次部队里要找的人,根本就和章文章靠不上谱。你以为昨天你偷偷摸摸先来县里,就是他打呀?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里,你就莫做梦娶老婆,尽想好事。”
    “哎,年巴儿,你么意思你?要说这事呀,那我也告诉你,要么大家一起上,要么大家都莫上。麻皮上头屙堆屎,大家谁也搞不成!”
    哎呀,好脏的话呀,吵来吵去怎么就脏话连篇了。这时我不得不出面镇压了:“哎呀,我的支书大人们,你们也算是一方尊神吧?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菜市场啊?真是的,为了一点利益,尊严都不要了。”
    这是我最狠的一句话了,可是我的话还没落音,孙支书就冲着我凶道:“谁不要尊严了,啊!小同志,你小心点呢。你莫以为你站到这个位置了,你就不得了了啊!我告诉你,你屁眼儿里的黄都还没收完。你黄蜂子窝窝才只起蒂蒂。你路还长着呢,看你这德性,是非不分,将来不是个贫官也是个昏官!”
    嘿!这里是政府机关重地,我不就是要他们注意点影响吗?怎么我就是个昏官了?!没办法,看那阵势,我不赔礼护小是绝地过不了这一关的:“好好好,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态度不好,得罪,得罪。今天这事都是我惹的,我给各位赔礼。至于部队找人的事,大家既然都要在这儿等,我也没办法,条件就只有这条件。不是有句俗话:‘金窝银窝,比不得自个儿屋里的狗窝’。就请大家将就一下。这也是经过局长特批以后才能有的。请请请,请大家到大饭店休息去,好不好?”
    啊呀,阿弥陀佛。好不容易把他哄出门,在那大饭店里安顿下来后,我才稍得解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要是当初他们硬给我难题,我还真就是丈母娘死在女婿楼上——下不得台了。也许是他们有求于我,也许是山里人的一种纯朴。见我一国家干部给他们赔礼道歉了,这才没有跟我较真。可是,在关键问题上他们谁也没让半步。我天天去作动员做工作,让他们回家等消息,嘴巴皮都磨破了。可是谁也没听我半句话,硬是死死地在县城里等了二十一天。
    啊呀,他们一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明曰是来打探消息,实则是到我这儿来争风。在我办公室里吵,谁是谁不是。闹得我那个烦呀,无以言表。直到最后,见他们一群进来了,我就从后门溜开躲了。可是局长有交待,光躲是不行的,要做工作呀。无奈,我就被他们整整地磨了三七二十一天。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一个劫数,常言不是有:“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之说吧?也许过了二十一,总算是过了这一劫吧。
    可是,你别看这些土财主,在我这等小神面前威风得很。可真神来了,他们却胆小如鼠。没一个敢直接出面,只是在我这儿探听虚实。也许他们各自心里都无底数,生怕冲穿见底。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些窝雀儿,根本就没见过世面。见了老鹰,即便是还在老高老远的天空,它们也会躲闪得无影无踪。其实,事已至此,我们彼此间也没什么可怕的,更无秘密可言。打明了的“天九”,是与不是都得人家认定那才算数。
    自打部队老首长离开军营的时候开始,军区政治部的负责同志就和我们电话联系开了,不断传来的消息是:
    “首长一行两人,今天上午十点钟已经乘坐××次列车离开昆明。×月×日午时前抵达成都……。”
    “……今日午前首长已经抵达成都。三天后,将乘××次列车到达长沙……。”
    “喂……,首长一行已经到达省会长沙,日前将抵贵县……。”
    我一刻不停的把这些消息向局长和几位在此等候消息的支书们报告。
    局长听了,心中大喜,拍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看来,你要解放了。”
    啊呀,阿弥陀佛。我可真要解放了。假如部队首长还不来,我还真非被这几位支书们给磨死不可。可是说也奇怪,自从知道部队首长动身前来山城的那一刻起,几位较劲不止的支书,对我变得格外尊敬起来。见了老远就“领导领导”的叫个不停。特别是哪位猴精的孙支书,听我说部队首长已经动身来了,便不停的向我打听,“领导,部队首长还真的要来呀?”
    “那可不,人都在路上了,不定这两天会到。”
    “啊——。”
    “哎,你晓得会搞些什么仪式吧?”这似乎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因此,他们不停的探问那些可能的细节。
    我说:“那哪晓得他们会有些么活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是认人,肯定会要讲些当初的情景。”
    “当初么情景?”孙支书好奇的问:
    年支书帮我回答说:“当初救他们的情景唦。”
    “啊哟,还问这么多呀?”
    “不问这些,哪个晓得你的真假?对上号了就是真的,对不上的就是假的。”年支书又解释道。
    最让我奇怪的一件事就是,就在部队首长到达省城,说在第二天就要来山城的那天早上,年、张二位支书前来告诉我:孙支书和章文章老人昨晚突然不辞而别,离开大饭店不见了。
    孙支书这是怎么回事儿呀?住了二十多天,又是前来县城等得最早,和他们争得最凶,认为自己最真的人。怎么人都要来了,他反而不辞而别了?
    “假的呗。”
    张支书一句话点醒了我。啊!原来如此。孙支书他以为我们找人只是为了应付一下上面,没想到皮匠的锥子——当真(针)了。部队首长一来,他就要穿帮。一穿帮,他在年、张二位支书面前就要出丑。与其这样出丑卖乖,不如悄悄走了光彩。因此,这才有了:“子弟兵千里来寻亲,蛮支书作假夜走人”之说。
    自到后来,当我再次去苗河公社,碰到孙支书,问起他们为什么要连夜离开县城时,果然应了这说,他说:“原以为这次找人,而且找的又是几十年前的人,你们不会那么认真。加上年、张二位支书都报了名,我也就想为俺大队五保户争取一个指标。没想到部队还真来人了。章老倌子原本就不符合你们的条件,我不连夜走人,留在那里出洋相啊!”
    部队首长明日就要来了,孙支书领人连夜离去,这个结果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本就未在我的视线之中。他来县里纯粹是一种我们常说的“痞打混”,或者说是“红眼病”。但是,我还是将这一情况如实地给局长汇了报。局长听后,给了我两点指示:即一、孙支书自个儿回去,应该不是我们的责任。你要跟公社有关领导讲清楚,不是我们为难他。第二、请谭部长查一下孙支书究竟是不是回公社了。他的名堂多,会不会跑到省里去直接找部队首长。好歹要搞清他们的去向,免得又生枝节。
    “咦!到底是领导啊,脑壳里的东西硬是比我们想得多一些啊。”我从内心里非常赞赏局长的前瞻性,但我嘴上却说:“应该不会去省城吧?”
    局长批评道:“应该不会?等到了会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小文同志,不是我批评你。你还年轻,也肯学。今后工作要细致点,困难要想多一点,矛盾要想复杂点。这样工作才有前瞻性,方法就会多一些,头绪就会清晰些,工作也就稳重些。懂吗?”
    “是。”工作这么久了,这是第一位领导给我讲应该怎么做工作。可是,我不知道,所有的领导会不会是这样教导他的部下?
    按照局长的指示,我便急忙给谭部长打了个电话,询问孙支书是否到家了。谭部长说:“他不是在县里等人吗?”
    我说:“他自己知道章文章老人不是部队要找的对象,昨天夜里走人了。”
    谭部长说:“啊,那你放心,他一大队支书,丢不了的。”
    我说:“局长不放心,要你一定要查清,并向公社分管领导汇报好,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一定要把他们的去向搞明白,免得工作被动。”
    谭部长见我说得如此紧要,又是局长的指示,便认真的对我说:“他们回没回来,我还不知道。待会儿我    去了解清楚了,再给你汇报。”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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