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二十章
第十七章 狼烟四起冲天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他俩的奸情成了众人公开的秘密,唯独她男人顺还蒙在鼓里。众人见到翠花和马卯走过,总是指指戳戳,叽叽咕咕。
那天,顺下了班,翠花去地了,桃端着碗来了。
桃:大兄弟,你成天(方言:整天之意)在外,我弟妹可对你有意见了,你要多回来照应着。
顺吃着饭,一边说:不是我不想多照应,公家的活紧,咱不是走不开嘛,总不能把公家的活撇下不管吧!
不是叫你丢下不管,可自家的事也要兼顾好呢!弟妹一个人要管孩子,还要打理那么多的地,她又才添了女娃,你说能行不?一只镲子拍不响,她一个女人家,挑这副挑子也难呢,就不得不求人,比如说找马卯帮忙,时间长了,别人还不知咋看呢,是不?
我知她不容易,可也没法子呀!以后尽量吧。
那好,走了,想想吧,啊!
你慢走。
桃走到大门口,若有所思,站立一下又折回来:大兄弟,我的话你懂了吗?
顺不解地:懂啥?
你呀,别太老实好不好?!要说这话我不该说,可全队人都知道,就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咱是本家,我和弟妹又是好姐妹,可劝她不好张口,对你说又有点难为情,可我不说老是憋屈,心里疙里疙瘩,说了也是对你们两口子好,是不?
顺还是朦胧:嫂子把我说糊了,别绕弯子了,有话但说无妨。
实诚好,但三竹竿通不透气,那就不好了!桃又点拨他: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你可要看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哟!天天回家看看你媳妇,别让外人绕口舌!懂了吗?勤回来,多看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的地要自己种,不要让人钻空子!
桃一口气说完,扬长而去。
顺恍然大悟:噢!
傍晚,翠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顺一边舀饭,一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停了停,终于鼓起勇气对翠花说:你要自重!
翠花从没见过顺敢说自己,大恼:我咋了,说!
顺低声且不好意思地:别让我戴绿帽子!让人嚼舌!
翠花虚张声势地把碗摔在桌子上,像母老虎发疯似地嚎叫:我咋叫你戴绿帽子?你给我说清楚!
顺不吭了,埋头吃饭。
翠花像连珠炮似地喋喋不休:你一天地里家里管过啥?龟缩在东方红里,东方红是你老婆?我瞎了眼,跟你还不够倒霉!整天跟木头瓜似的,说过几句话?让我跟床去说话?还不让我动动?不能过咱就离,我早不想过了!
顺哼唧半天又嘟哝道:我没说不过!
翠花气哼哼地:过,过,过你娘个屁!去死吧,你!
顺见翠花骂骂不休,丢下饭碗,悻悻而去。
翠花高喊:死外边别回来,出门车轧死,上吊死,随你去。死了我请戏班子给你唱大戏!……
桃进门,正和顺碰个照面,亦惊亦诧地大喊着:哟,哟,你凶啥?看你不像母老虎,把俺老实兄弟吓跑了!
翠花从厨房出来:你问他,长本事了,敢教训起我来了!
桃故作不知:不是我说你,你咋恁不省事,人家是你老汉,不敢说你?过去还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呢!不说这,总该谁有理听谁的吧,你说说为啥?我给你当一回包拯相,断官司!
不瞒你说,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说我让他戴绿帽子!
桃顺势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听了风言风语,我正要问你呢!
噢,是又咋的?!你说这地里一大摊活,是咱娘们能顶得起的?他整天家活不问,叫我咋整?
这是他的不是,我回来说他!咱们是姐妹,别人不敢说你,我敢说你,你要是那样,就是你的不是了。顺是好人,再怎样也要让他光光堂堂站到人面前,是吧?!
不想听,你别说了!
桃生气地:不想听也得听,忠言逆耳利于行,姐不说你谁说你?!哪怕以后你不理姐哩!
翠花见桃较真,勉强笑了:还当真生我气了?坐吧,别提那事了。
我该回做饭了,你也赶紧吃饭吧,和顺别惹气了,好好想想咋是好,啊!
从那次吵后,顺多了个心眼,有事没事就回家转一圈,翠花和马卯苟合的机会也就
少了。但看别的事容易,看偷情难。
那年夏天,他们以乘凉为名,找了一个私通的好地方——村头一高高的人迹罕至的荒地。
翠花夹条凉席前面走,停四、五分钟,马卯就跟过来。
他们要路过十字路口,别的生产队的人都爱在此乘凉,次数多了,有人就看出了门道。
一天,他们前走,小孬、二狗等好事的男人就尾随其后看稀罕。
只见马卯又啃又摸翠花那小山头似的**,然后两人脱得**裸的**起来。翠花愉悦地呻吟不止,马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借着银盘似的皎洁明月,几个调皮蛋趴在就近的坡上看得一清二楚,禁不住笑出声来。
马卯和翠花发现有动静,像是有人偷听,又各自拉了一片苇席,装得一本正经地睡开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男女苟且之事。在乡村,这种事传播的速度十分了得,尽管是用原始的口口相传,但一点也不逊于现代高科技和网络信息的掣递速度。第二天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全村的角角落落都飞遍了。从胡子花白的老耄到黑发垂髫的少年,人人都有一个鲜活灵动的版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生动。
顺弟二虎耳膜里也灌满了闲话,他气冲冲地来找正在田野开车犁地的顺。
顺见二虎来了,在田头停住了拖啦机:虎子,有啥事?
二虎气哼哼地:哥,你只知犁地、犁地,不知家嫂丢人显眼,在家干啥事!
顺没介意:啥事?你说!
二虎:还叫我!说就说,昨夜她和马卯勾搭,人家偷听了,被侃得有鼻子有眼满村飞,人家把咱脊梁骨都指断了,咋为人?!
真有这事?
我还哄你不成!
顺跳下车,“咚”地一声狠很地关上车门:走,回去!
兄弟俩气汹汹地往家赶。
顺家院里。中午。
顺气哼哼地对翠花:你气死我!
气死你活该!
你还有理?
翠花故作不知,虚张声势:我咋没理?你说,不说我撕你嘴!说着就去扯顺的嘴。
二虎瞪眼看着,顺自尊大伤,老实人终于发怒了,象狮子一般大吼:你办啥事?我揍你!说着举手朝翠花脸上搧了响亮的一巴掌,也是翠花来家后他打翠花的唯一的一巴掌。
翠花发疯似地大喊大嚷:你敢打我?野你了!
她随手捞起铁锹把,抡起朝顺身上就是两下。
顺弟看不惯,一把夺过铁锹扔了,说:你不要脸,还敢打!
滚!你算老几,来教训我!
算老几?今天非揍你不可!二虎接着拳打脚踢,左右开弓,把翠花打得嗷叫一声躺倒地下。
桃赶来,拉住了二虎:小虎,干啥,不象话!
二虎恼恨恨地说,我不象话,她象话?!
桃嚷二虎:你嫂是你教训的?你哥放干啥哩?
我就要替我哥教训教训她!叫她贱,让她尝尝厉害!
翠花大骂:你妈X,狗娘养的!
你欠揍!二虎说着又要上前动手,桃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又低声相劝。
这时二虎媳妇小青跑着来了,瞪着眼对他:你干啥?撑啥能?耍啥二旦(方言:野蛮,二杆子)?回去!说着不容分说揪着耳朵硬把他扯走了。
翠花则哭得鼻一把泪一把,骂骂不休:我家汉死了,叫这野杂种欺负我!
顺在一边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第十八章 棍棒之下不回头
马卯家堂屋。中午同一时间,气氛森严。
马卯父母和几个兄长坐在破旧的堂屋内。像是在开家庭会。
支书有德径直来了,看那阵势,对马卯父母说,大叔,小卯的事,想必都知道了?
马父点点头。
有德说,影响太坏了,有伤伦理,让人说出去,还坏咱村里名声!
丢人呐!马卯妈说,支书呀,你也是孩子大哥哩,又有头脸,经多见广,你来了正好,给咱把把咋是好?
马父:咋是好?非捶他不可!关住门再饿他三天!
有德说,大叔,这可不好,打骂解决不了问题,他也恁大了,不要打。老人家不是教导我们,打骂触及皮肉,不能触及心灵,要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嘛!咱要教育他,叫他知道啥是寡廉鲜耻,反省自己,知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改正错误。咱还要监督好他,不能让他老毛病复发!
马母:支书说的对哩!
马卯的三个哥哥都点头。
马卯大哥:赵支书,我们一定好好帮他!
马父也唯唯诺诺。但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杀鸡杀屁股,一人一杀法。且到火头上,还能顾得了这些吗?
有德走了。家庭会还在开。
马卯大哥:爹,小卯得好好管教,看他和大顺家的闹得满城风雨,啥影响!
马卯二哥:这样屎壳郎拱大粪——臭名远扬,还咋为人说媳妇?
马父嘴里时而噙着旱烟袋,时而又拿在手上:“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他用旱烟袋点着地,气得手直哆嗦。
这时马卯进门了,看到父兄严肃的表情,心想:不对头,他们可能听到了风声!他进屋转了一圈,出来就走。
马父厉声地吼:小卯,过来!
马卯站住,回过头:干啥?
马父愤怒地喊:干啥?跪下!
为啥?马卯说着掉头就走。
马父一把揪住他,重重一脚把马卯蹬跪在地。用皮带狠抽了马卯十来下,直打得马卯叫唤连天。
马父边抽边说:败家子,叫你贱,叫你豺坏(方言,使坏,当坏人做坏事)!
马卯:我咋豺坏?
马父:你偷人家老婆,还不豺坏!
马卯:自由恋爱,两厢情愿,我豺坏啥?!
马父扬起皮带,又狠抽了两下:叫你自由恋爱,叫你两厢情愿,把祖宗的人根都丢尽了!打一下,马卯“啊”一声,但扬起头,并不认错:打吧,打死不活了!
马父扬起皮带,又要打,被他母亲和大哥二哥拉住推坐在椅子上。
马卯妈既怜悯又伤心地说:你打死他就解气了?
大哥:爹,消消气,别打他,好好给他说说!又对马卯说,小卯呀,做事要多想想后果,和人家有夫之妇鬼混个啥!
二哥:四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叫外人指断脊梁骨,坏了自己的名声!
三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双眼直愣愣地瞪着马卯。
马卯心里不服,气呼呼地说:你们少管,叫他打!
你打死他能中,你就打死他!马卯妈又心疼又生气,说着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小卯呀,你咋恁不争气哩,你要把妈气死唻呀!你让妈没脸见人了,你给妈说说,以后能改不能改!
马卯不屑一顾地瞅了母亲一眼,一声不吭。
马母哭着说:你说呀,哑巴啦?
马卯不屑一顾地瞅了母亲一眼,咬咬牙,冷冷地说:我有啥错?我改啥?
马母:你真要气死我哟,真要让人指断妈的脊梁骨,我没脸见人了,我去死了算了!她越哭越痛,突然大哭着径直往外面的井跟前跑,一头就要栽到井里,大哥、二哥、三哥一起撵出来,二哥、三哥每人拽住了她的一只脚,大哥掐住了母亲的腰,三个兄弟把母亲从井口里拉了上来。母亲气得牙关紧咬,老大时候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时他家街门口已围了一堆群众。
三哥劝说:妈,咱不跟他一样,咱不生气!
马卯瞪了三哥一眼:你说跟谁一样?!充啥好人!
二哥:小卯,太不像话,看把妈气成啥?
大哥:还不给妈说几句好话?
你们都好,就我孬。我走!马卯抬腿就走,嘴里还哼着:想闹她就闹!
马父坐在椅子上气青了脸。这时一蹦起来,又出门疾跑两步,拉住马卯,扬起皮带,就是一下。
马父又举起皮带,还要打,被大哥、二哥拦住了。大哥瞅了瞅一堆群众低声说:爹,消消气,别给他一般见识,给他个脸,别叫人笑话!
马父见马卯死不悔改,气哼哼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说:我咋生你这个孽种,丢尽了脸面,赶紧滚,滚得远远的,我没你这个畜生儿子!
马卯:好,好,我也没有你这爹,我是树杈蹦的!我走,永不回来!
马父气得手指直打颤:滚,滚,死哪别回来!
马卯起身,略瘸着腿,扬长而去。
这时,桃和“老小孩”老郭进门了,桃拉住马父的手劝导:老叔,别生气,光打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回来咱慢慢教育他!老郭拍拍马父的肩膀,以他那特有的口味风趣道:老哥哥呀,顺顺气,咱要善说呀,你现在把他打成柿饼他能改了?要能改星星不出全才怪哩!走,咱们进屋坐下说!说着,他俩一边一个把马父拉进了堂屋里。
翠花现在倒不忌讳,和老姐妹们聊起,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那时碰一起,他夸我胸脯挺得像山头,总是先摸个够,啃个够,然后上“大山”(隐语:指男女交合**)。直逗得桃咯咯大笑。翠花也笑了,不过笑得有几分苦涩。
桃:现在后悔了吧!
世上哪有卖后悔药,后悔何用?!
是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现在想起来,我头嗡嗡地像做梦一样!
第十九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俗话说:麦杆火,砸一砖,熰一天。他俩更是越压越火,正应了那句“压迫深,反抗重”的老话,俩人商量私奔。
顺加夜班去了,翠花搂着不满半生(半岁的意思)的女儿柳在哭泣,马卯又轻手轻脚地溜了进来:嫂子别伤心!
翠花一把搂住马卯,像找到救星似得哭的更痛了!
马卯:小子呢?
都睡了。
嫂子,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这样朝死处治咱俩,咱们远走高飞吧!
翠花心有余悸,抹了抹泪,指指屋内:这些孩子咋办?这个家咋丢?
管他呢!他们要把你打死,你还能管孩子?他又煞有介事地说,现在我家人不要我了,你小叔子也正和本家商量,明天还要揍你!
翠花打了一个寒战:这家真不能过了,整天累死累活还遭这罪,咱走,可这个家咋丢下?翠花心里向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乱如牛毛,犹豫不决。
马卯又连哄带骗:成天钻在这小山沟,和土坷垃打交道,有啥意思,啥时是出头之日?外面世界有多精彩,你知道吗?咱转够了我找门路发大财,你也跟着成阔太太,不光享清福,还叫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想,那将会是啥日子?!你可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挤进来!
翠花的心被剧烈地震颤,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憧憬,那里是天堂,没有痛苦,没有寂寞,那里有的是开心,有的是幸福,那里桃花盛开,硕果飘香。她咬咬牙,狠狠心:走就走,我就跟你走,就是下滚油锅,我也认了,可这些孩子咋办呢?
马卯不屑一顾:甩给他们吧,叫他们打你,叫他们也受受罪!
翠花咬咬牙,又狠一下心,说:“可这闺女……”翠花愁苦着脸,指指怀里的柳。
也甩给他们吧,叫他们尝尝滋味!
我不忍心,她可是你的骨血呀,她还小,咱带走吧,带走我也放心!
马卯不情愿地说:你真要带,依你吧。说走就走,快!我已拿来了家里的钱!咱战不过他们还躲不过(他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咱去哪呢?
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咱带着钱呢,想去哪去哪,先转转散散心,驱驱霉气,以后跟着我,非叫你过上好日子不中!
翠花心被马卯甜言蜜语又深深地打动了,她横下一条心:走就走,我就跟着你一辈子,这家我再也不想呆了!
翠花敲开了桃家的门。
桃警惕地:花妹,这么晚了,有事?
桃姐,我想回娘家或别的什么地方呆一段,俩孩子你给好生看着点,这家我过得窝囊!
桃听出了一点话外音,好言相劝:好妹子,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打架不记仇。哪家也不是恁好过,谁家灶火不冒烟呢,居家过日子,哪能不磕磕碰碰!这不,我和我家那口子刚才还叮叮咣咣吵了一架。你一向大大咧咧,这回也得想开点呀!
唉,这完全不一样。算了,我烦死了,这家穷得叮当响,成天累死累活,比劳改犯还难受,还闹得鸡飞狗跳墙,我坚决不过了?就这样吧,拜托了。
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清楚不了糊涂了。我正想明天给顺和二虎说,让他们给你赔个不是,行不?
人家不揍我就烧高香了,还奢想啥!
桃警觉地:谁说揍你了?你听说啥了?
翠花:没啥!见他们我都眼黑,算了,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各奔东西吧!
街道上。漆黑一片。空中飘着丝丝细雨。翠花走了,桃也跟着。
桃边走边劝:这可不行,孩子我能帮你照看点,但你也得给我说你去哪,和谁去?听姐的,咱明天商量商量,从长计议,行不?
翠花不吱声了。
桃动情地不停地劝解:你要是跑了,我有话和谁拉呱,看在姐妹的份上,也不能瞎想!
一直送到翠花家门口,翠花站着不动了,又劝桃回去:好姐姐,天不早了,我也不让你进家了,赶紧回吧!
桃说,你得答应我,这才行!
翠花只好撒谎说:我听你的,明天咱再说。
就这样,啊!桃拍拍翠花的肩膀,忧心重重地去了。
翠花回家开始翻箱倒柜地把家里钱财都装上,收拾了行李包裹,又进屋看了看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咬咬牙,狠心甩下了两个一大一小熟睡中的孩子,二更天由马卯提着包裹,自己抱着柳,奔走在出村的老路上。
这是一条人老几辈世代所走的一条大路。所谓大路,却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鬼疙瘩路,一遇雨天,就泥泞不堪,人就得把自行车扛在肩上,常有小拖车小卧车大卡车等车陷在泥泞中,呼呼冒着浓烟,轮胎打着空转,推又推不动,越陷越深,只好待天晴路好再作计较。那时有几句民谣,对此路况进行了素描:走进钟翁垒,污泥三尺深,四十八道街,条条起牛筋,汽车靠人推,骑车颠断魂,无坑不是路,无泥不成行。
他俩后面像是狼撵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咬住一般往前赶。漆黑的夜晚,寥廓的苍穹上有几颗流星给他们伴行,初夏的风叽叽叫着,催促他们的脚步匆匆,两人做贼心虚,走的飞快。
突然翠花飞起一脚,撞在一块碗口大的鹅卵石上,以卵击石,脚受不了了,疼得她啊呀一声,连忙抖动着脚,又蹲下不停地揉着,嘴里嘟哝着:这鬼路,也和老娘作对!
马卯说 :走吧,小心点!,-
还没走两步,翠花又一脚踏入半尺深的一个大洼中,一个趔趄,跌到地上,怀中的柳也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连吓带跌哇哇地大哭。在这漆黑的夜晚,这哀鸣的声音既清脆又响亮,传的老远老远。翠花也顾不得孩子,只顾大声地哀嚎着:哎哟,哎哟,疼死我了。这鬼路,不让咱走,咋老和咱过不去?!是不是老天不让我走呢?翠花有点迷信,这时又疑神疑鬼起来。
马卯蹲下:咋恁不小心,起来吧,赶紧走,走出这鬼地方!
翠花动了动,手按地想起来却没起来。“哎哟,疼死我哩”,她尖利地叫个不停,眼睛里转动着痛楚的生泪珠,指着左脚说,可能扭伤了这个脚骨肘子,动不了了。
她呲着牙咧着嘴,又说:也不知老天不让咱走,故意惩罚咱?
马卯责怪:你胡诌个啥?
翠花试探着说:桃姐对我说:明天还要给我说事,让他们给我认错,要不咱先回去,缓一两天再说!
马卯心里像倒进了一盆冰溜碴子又寒又刺。私奔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不奔了,就一个光棍汉去奔,这叫个傻鸟奔?比翼双飞鸳鸯鸟,孤苦伶仃断头鸟,不行,一定要拉上她一块走,走到天涯海角去,有个老婆热炕头,缠缠绵绵到天亮。策划来算计去,到手的金丝鸟可不能叫她突突地又飞了,留下自己一个光棍汉孤苦伶仃守空房。他心里又恨又愤又怕又怨,他没有发作,只是黑琉璃蛋一样的圆眼珠滴溜溜转,叹口气说:姐呀,好花姐,你呀,叫我说啥好呢?回去?回去能有好果子吃?咱就回去,只怕是大顺二虎狗猖子,把你打得半死不活,我和他们拼命,不死也要蹲班房,切莫头发长见识短,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当断不断,深受其乱!到时我就是为你拼了命又能怎样?!
又说:还怕不待回去,让他们追上来,绳捆索绑揍死你,皮鞭让你吃个饱!那就怕哭伯找不到墓主,后悔晚矣!
翠花不寒而栗,浑身一颤,脚骨肘子疼痛也不觉得了,桃的劝慰也吓跑的无影无踪了,只是六神无主:那,那卯子,你说咋办?
马卯义无反顾:一不做,二不休,走,现在走投无路了,只有跑走一条路了!
翠花无奈,又咬咬牙:都到这步田地了,我跟你,死咱也死一起!
马卯又说:要是你不想走,那也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咱就死一起,做鬼也要在一起!就是不能让他们打死!
马卯又向路边努努嘴:满地有的是柿树,咱小绳往上一挂,就到了阴曹地府。说着,就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了一根小绳。
翠花劈手拽过绳子,扔在一边,这时躺在地上已经不哭还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的柳突然又哇哇大哭起来。翠花连忙抱起孩子悠着,一边说:乖乖,不哭不哭,不怕不怕,我苦命的丫头哟!
又责怪马卯:看,把妞妞都吓哭了。
又说:我跟着你,还不行吗?!
知我者,花姐也!马卯喜滋滋地乐道:我就说呢,还是我的好姐姐!
翠花:可腿崴了,咱怎么走?
马卯:别慌,让我看看,给治治!
翠花又放下柳,伸出脚,马卯左抖右擞,翠花叫苦不迭。
“不行”,马卯说:得动大板筋,你忍着点。我跟你捏一下。马卯拿捏着翠花的左脚骨肘子,狠劲按着,又猛地一拽,只听“嘎嘣”一声,翠花“哎呦”一声尖叫,扭骨被捏上了。
马卯说:好了,捏上了!起来走走看看。说着拽起了翠花。
翠花说:哟,真是好了,真有你的,走吧!
马卯调皮地说:这可是老天让你跟我走的。说着抱起地上的柳,翠花接了。马卯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搀着翠花,急匆匆又上路了。直到这时,他才松下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噗通一声落了地,一场虚惊过去了,他心里喜滋滋的。
第二十章 夜磷隐烁飘忽闪
就是翠花出走的1982年,钟翁垒按照政府的指导,放开手,干脆包干到户。就是生产队通过合同把土地、牲畜和生产工具等,按每户的人口分配到户,同时也把每户应完成的农业税和出售给国家的农产品种类、数量等以合同形式确定下来,剩余完全归自己。铺开满天彩霞,澎湃激昂旋律,剪辑五光十色,注入永生活力。这种承包形式与其他承包形式相比,具有责任明确、利益直接、方法简便等优点,受到广大农民的拍手欢迎。就像公婆放开手,人人都高兴。一家人公婆管的宽,没啥好处,要让儿子儿媳全当家,吃的稀稠、挣的多少,就看你的能耐,人们自然就会有一份热发一分光了。“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老百姓都说,邓小平不简单,他挥挥手,中国这么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可大顺个人却遇上来了严重的家庭问题,随之带来的是纷繁的生活和生产问题。
翠花出走了,田地靠谁来种,孩子怎麽办?大顺成了压千斤的秤砣,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向大队提了辞呈。大顺热爱自己的工作,但他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有八、九亩庄稼,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下着实给大队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大队支部就此事专们开会进行了研究。倒不是找不来好拖拉机手,而是找不到这样好的一心为公又技术全面的领班人。其实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能和大顺媲美,这个人就是大顺的表兄大江。只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觉得不靠谱。那年他被镇上拖拉机站调去,一直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申请放他出来,脚还没站稳,就又找人家,总不恰当,也只好算了。
钟翁垒有近4000人口,是县里里首屈一指的大村。还是县委书记长期蹲的点,一切都很正路。全村有7000多亩土地,4部东方红拖拉机,大顺是拖拉机队的班长。他以身作则,每个生产队都喜欢并争着请他去犁地,他犁过的地既深又平整,全村人都啧啧称赞。拖拉机有小毛病,经他一捣鼓就好了。有大毛病,他买来零部件领着伙计们自己修,不知为村里节省了多少开支。这样的人要走了,大队能同意吗?
这天,支书有德和大队长带着厚礼来到了大顺家。他们说的意思是让大顺再坚持干一段时间,着重培养些年轻人,他可以公私兼顾,家里活忙时,安排一下拖拉机队的活,就干家里的,三秋三夏大队还可以派人帮助夏收夏种,秋收秋种,他的工资照得不误。他们说也知道他现在的确有难处,他家现在也确实离不开他,如果找到了合适人选,一定尽快放他回来。
大顺是个软面情,见支书、大队长亲自登门,又说得诚恳,也就权且答应了下来。他说:我是大队的人,就是将来我辞了,修车什么的,我随叫随到。
话刚说了没几个时辰,大队长就又找到大顺说,大队为了照顾他,同意他的要求。不过,什么时候他愿意,随时拖拉机队都欢迎他回来。
翠花出走三天后的早晨。
桃拿着两身小孩夏季穿的大半新的衣服,放在顺家沙发上,顺从灶房出来,桃指指:这是我小文、小斌的衣服,正适合你家的穿!
你家孩穿吧,这还新着呢!
快别说了,我家又买新的啦!
太麻烦你啦!
客气啥!哎,听说你辞了工作?
过去有她在,现在我不回来看着点哪行?!
谁接替你,是大江吧?
大顺点点头。
大江他为啥接替你?是你求他了?
没,我倒首先想到了他,可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大队长和有德哥。他一身手艺,有不少挣钱活路,村里开车工资低,我咋好意思找他?大队长说是他主动要求的。表哥能力强,会婉转,他干我是放心了!
那他为啥要接替你?
兄弟加伙计呗!他也没告诉我,是怕我顾虑他,我知道他的心是为我解忧,真难为他了!
没想到贤弟是个恁明白的人,啥都知道。桃又话锋一转,可也要知晓,工作辞就辞了。但咱也得找她呀,她是咱家人,一时糊涂,也要对她善说呀!
顺摇摇头,没说啥,但心里在打鼓,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既然看不上咱,那就有她方儿去使,上天入地,随她去吧,她要走,拦也拦不住,强扭瓜也不甜呀。
桃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大兄弟,你可不能赌气。她这人,我知道,心里没啥,心眼不坏,她不会不念叨想俩孩儿!给她个改过的机会吧!
顺生气地嘟囔:人都跑了,还改正个啥?!我看没她这根葱,照样做那八大碗,咱也要把孩子好好拉扯大!
你一个大老爷们,别再逞强了。说句好话,家团圆了比啥都好!
算了吧!我现在豁上了,人不叫人,人叫鳖(憋的同音),憋(鳖的谐音)住了,啥都能干!
哟,给嫂子讲起道道来了!理是这个理儿,你这心我理解,但咱家人咱不管,总不能看着她往沟里跳,好端端一个家散了吧!唉,过些天吧,过些天也好,你俩都消消气,咱给她说几句软话,把她寻回来吧。不就是委屈求全、说几句好话吗?你要晓得,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相加生祸端呢!
我死也不寻她!顺说完,任桃怎么劝,低下头再不吭了。
这时,二虎已站在屋门口。说:哥,别愁,有啥事你吱声。大顺没吭声。二虎又说,甭理她,走了倒干净!大顺还是埋着头没吭声。
桃接话了:兄弟,你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你哥呢?形单影只,俩孩咋办?你安心呢?!
二虎说:嫂子,哪怕我帮他,也不让寻那狐狸精!
桃劝说:这你就不对了,你帮他,好,但你能替代她?不能吧,她有错,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毙了,总得给个机会让人改吧?
二虎气恼地说:改,改,改个屁!嫂子你也省口气暖暖肚吧!
“我省不了心呢!”桃耐心解劝:你生气,嫂知道,慢慢消消气。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姻缘宜合不宜拆。咱朝好处给他们捏合!
不想听,大嫂呀,我劝你也别出力不讨好!还有那狗日的马卯,要我撞上,我不抡他两扁担解不了我的气!
桃劝道:你千万别再火上浇油了。
二虎没听完就悻悻地扭头去了。------------------------------------------------------------------------------------------------
别一样的婚姻,别一样的恋情,别一样的爱情和家庭!和那个贫穷而又疯狂的文革时代是那样紧密地系在一起,又和这个变革富裕的时代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