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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十六章

    第十三章  伊甸园里食禁果
    再说,翠花也得挣工分,不挣工分她吃啥哩,她家已是困难户了。翠花只有拼命干了。
    这天傍晚,队长分配她和兰兰浇村边的菜地。这段队里人手比较紧,旱情比较严重,男劳力大部分派出挖沁渠淤泥了,剩余的全派上了几个大方地浇地,有用泵水浇,有用渠水浇,各有各的任务。
    夜晚正浇地,兰兰的婆婆急匆匆来找兰兰,说孩子病了,发烧呕吐。兰兰对翠花说:
    花嫂,你多受点劳,我回去给孩子看看!
    翠花说,没事,我能行,你赶紧回去吧!
    兰兰走后,寂静的菜地静悄悄,风叽叽叫,不时有几只小虫老鼠窜来窜去,翠花有点害怕了。要有个人作伴就好了。她想到了大顺。这人是指望不着呀!翠花独自站在地头又想大顺,心里翻腾:老憨呀老憨,你抢充英雄好汉,成了劳改犯!连家都不要了?!你个死脑筋,让我守活寡,受死人!你只顾吃人家七大两(老百姓传说,监狱犯人每日吃七两粮食),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挑大梁,苦死我也!翠花越想越气,把一切怨气都洒在大顺身上:你就没学学人家马卯,比你小,可说话做事有鼻子有眼,比你强没样了!不是嫌两个孩子可怜,你回来我就和你离婚,再找家!我脸一抓,装裤裆,不要了!
    。
    翠花独自在浇菜,浑身不时打个寒战,自言自语:有个人在就好了,马卯干啥了?
    这时马卯提着铁锨,正好来到了她身边:嫂子,不用唤,我来了!
    翠花惊喜地说:你咋来了!你没浇地?
    马卯笑笑:我巡渠(看渠)呢!没有什么事!
    翠花:你三嫂告诉你的?
    马卯:不是,我回去取烟,见她回家了,怕你孤单,来给你作伴!
    翠花有点感动:还是兄弟知我心!
    那当然。
    翠花心里一阵激动:大兄弟,多亏你,要不我害怕呢!
    嫂子,不怕,我不来了?!
    借着高天皎洁的银盘,他俩两眼对两眼,四目炯炯,都好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互相看不够。
    他俩一边浇地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只要在一块,俩人话就特多,又特开心。
    水在玉米地里潺湲的流动着。一股水跑出了垅外,马卯去堵水,一不小心鞋子陷在了水里,她索性脱了鞋,剜两大铁锹土,堵住了跑水口。他掂着两只鞋,准备到田头渠里洗洗脚,再穿上鞋,可刚走两步,脚下猛地一下觉得钻心的疼,马卯“啊”了一声。
    翠花连忙说,咋了?咋了?。
    “脚上扎东西了!”马卯搁登着一条腿走到了田头,坐下,从脚上拔出了一个麦粒大的玻璃碴。
    马卯就着渠里的水洗净脚,翠花忙给他按住仍在出血的伤口,随后掏出花手绢给他裹上,一边说,疼吗?看为我,叫你受罪,小点心!
    马卯笑笑:没事,毛毛雨,嫂子别介意,一点小浮伤。
    改开水口,坐在田埂上,他俩话题不由得又聊起了她男人。
    我没行好,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我家那汉有啥用?!
    “嫂子,你啥也别怕,”他向她身边凑了凑,“别管他,有我呢!”
    他要像你该多好!
    我不就在你身旁!
    说话时,他俩眉目传情,四只眼分别射出的两道**辣的光亮,都直勾勾地盯在对方的脸上。
    俩人不谋而合地都挪了挪屁股,紧紧挨到了一起。
    马卯举起了右手:“我发誓;这辈子待你好!你看这!”这时马卯大胆地拉起翠花的手,放到了他那怦怦直跳的汗津津的胸膛。
    “我的心,也在跳!”她拽起他的手,也放在了她的胸口上,“让我咋感激你!”
    两双电眼,射出放电的眸神,刺透了对方的心。
    嫂子真想感激我?让我看看你的心。
    马卯又更胆大地撩起了翠花的内衣,他的手慢慢地轻轻地由胸口游动到了**,又从**游移到了大腿根部女人敏感处。
    翠花从马卯的手伸入**和内腿那一刻,浑身就像轻微触了电,麻麻的,痒痒的,她微闭双眼,一任马卯发狂,享受着这久违的舒坦。
    终于,马卯脱下上衣,铺在菜地井台边的地上,他俩干柴碰上烈火,抱到了一起,熊熊燃了起来。
    渠里的水潺潺流动着。田野裂开的一道道口子,像一个个孩子张开饥渴的嘴,“滋滋”地吮吸着母亲甘甜的汩汩乳汁,又像这对如饥似渴求爱交合的不安分的情人骚动的心海。
    俩人尽情苟合,忘乎所以,偷食了伊甸园的禁果,好希望天地就此定格,成为他俩的极乐世界。天空的一轮明月看到了这一切,仿佛羞惭了,扯上一块流云,遮住了面庞。
    有了第一次,二次三次就成了家常便饭,顺理成章了。他们有比较固定的地点,经常夜深人静,马卯“叽叽叽叽”学虫子一叫,或轻轻打个口哨,翠花就悄悄开开街门,马卯就像老鼠一样钻进来,两人缠绵一夜,不在话下。当夜五更马卯就又悄悄走了,也不回家,径直回到他家牛棚,再睡上一个懒觉,神不知鬼不觉的,家人也发现不了。
    情爱的洪水一旦决堤,挡也挡不住。马卯过足了男人瘾,翠花压抑了一年多的年轻女人强烈的**也得到了充分有力地释放。他们觉得他俩才是天设地造的一双,马卯有激情,翠花生感情,互相之间合得来,两人**后又都很满足。翠花觉得马卯处处都好,马卯就是一座山,一座靓丽无比的山,自己背靠大山有依托;马卯觉得翠花就是一朵花,一多鲜艳芬芳的郁金香,浑身透着扑鼻的香气,让自己看不够摸不够。
    两人如漆似胶,难舍难分,好想成为一对夫妻,不再偷偷摸摸,永远地粘合在一起。马卯也直言进谏多次,说什么大顺这人强充绿林好汉,头脑一根筋,不懂随和,如今成了劳改犯,跟着这样的人,还会有啥前途,我替嫂子担心,就他释放了,以后你能过好?!翠花也表示赞许:“只要他回来,我就和他一刀两断,和你过(一家)!” 理想的翅膀在他们心扉飘呀飘,冲破了山峦,跨过了大海,穿越了云雾,来到了豁然开朗的世外桃花源。两人山盟海誓,天崩地裂死相守,海枯石烂不变心。
    但一切都还是秘密的不公开的暗箱操作。他俩疯狂归疯狂,暗地里不管怎样,明里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那个时代,他们懂得,这档事只有秘密的暗船行进,帆船才能行得动张得开,不然,帆船不搁浅才怪哩!虽然队里个别人有所觉察,有些闲言碎语,好在时间不长,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也没人确切抓住什么把柄,他俩在人面前也装得一本正经,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知情人见他俩,有时吐吐舌头,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第十四章  山转水转人也转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转眼到了1978年的夏天,大顺被抓已一年多了,这期间,正是粉碎“四人帮”后的一段难熬的历史沉默和变革时期,国家大气候在潜移默化地变化,正在经历由量变到质变的艰难蜕变过程,形势越来越明显了,说不定某一天就会来个飞跃。看,全国都在开展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有人,好像是党内某高官(后来知道是华国锋)要抱着某种教条不放,坚持两个凡是的错误观点,有人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解放思想,开拓进取。辩论的结果使马克思主义活的哲学原理深入人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深入贯彻到了全党全国人民的心坎上。农民副总理陈永贵电视上不见了,大寨的飒爽英姿的女支书郭凤莲销声匿迹了,只有一些不利于他们的小道消息在坊间沸沸扬扬的流传,农业学大寨也无人提及偃旗息鼓了。连古軹镇以文革起家的丘主任父子也靠边站,被下放到涧南小村,有官无权了。                                                          人民群众对形势是敏感的。钟翁垒的广大群众齐心协力,以大江二虎领头起事,以支书有德殿后撑腰,几百名群众连续去法院县委大院请愿游行,还联名上书法院告状,要求释放“好人赵大顺”,平反冤假错案,依法惩办恶人丘八父子。县委指示法院以法律为准绳,尽快查清此案,依法结案。法院查案后认为原判决不合程序,对这起案件进行了重新取证审理,再审后判决赵大顺无罪,赔偿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等,给予平反昭雪,恢复党籍。丘八父子草菅人命,依法建议有关部门撤销党籍职务,再做判决,原审责任法官审判违反法律程序,依法受到行政记大过处分。
    大顺风光地回来了。有德迎接他,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话:支书大哥,让我干什么?有德拍拍他的肩膀,笑着一口气说了一席话:还是老本行,还干你的拖拉机队队长!你不在家,这个队不知让我多费多少气,你干我就不操心了,群众都想让你干!你看呢?
    大顺笑了,脸上灿灿烂烂,说了两句话:中,我会尽力干好!谢谢你和老少爷们全力相救!
    大顺不知道,他家后院已经起火,等着他去扑火呢。
    他回到家,翠花接过行李,就一句话:你回来了!
    大顺噢了一声,也对翠花说了一句话——心里话:对不起,苦你了!
    翠花眼睛湿润了,但又一甩头发,进了厨房。大顺觉得翠花不是原来的翠花,话少多了,是和自己生疏了,还是自己“惹是生非”得罪了媳妇,以后应该好好给媳妇补偿补偿!
    街坊有了裂痕,有人从中搅,裂痕加宽了;兄弟有了裂痕,老人一边倒,裂痕加深了;夫妻有了裂痕,野狗钻进来,裂痕还能弥合吗?不过,这些他怎么能知道?!
    一会儿,翠花给他端来了一大碗鸡蛋捞面条,放在院子里的小石板桌上,他端起就吃了起来。
    吃完,少顷,翠花搬个小凳子坐在了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翠花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大顺瞅瞅她:有话你说呗,过去你不是嘴忒快哩!
    翠花又张了张嘴,嘣出了一句话:咱们离婚吧!
    这句话猛然让大顺觉得石破天惊,但他又觉得不会是这样,翠花说得是气话:你还在生我的气?
    翠花:我哪敢生你的气,你又敢闹,不要家,住教育所都不怕,咱过啥?
    大顺心里又一惊一乍,也不知媳妇是真心还是生气,直觉又告诉他,二者兼而有之,但他还是平静地说:是我不好,愧对了你,不过我没有错,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无端寻衅闹事!
    翠花又摊牌:我没说你错,你平反了,风光呐,我也把你等回来了,我是说咱俩离婚,中不中?
    大顺这下听得真真切切,一毫不差,他
    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但还是说:这是你的心?
    翠花绝情:是又咋了!
    大顺眼睛湿润了,硬汉子面对五花大绑没有哭,在教育所里没有哭,出狱面对平反大家迎接没有哭,因为他始终觉得他没有做错事,他是正确的。现在他要哭了,但他忍住了,也说话了,就两个字:随便!
    “什么‘随便’”!随着桃的高八度的尖嗓门,桃和萦进来了,一看他俩皱黑了的脸,就明白了大半,桃说道:咋,和我兄弟惹气呢,你俩一年多没见,他才回来就生什么气?她又面对翠花:要让姐说呀,肯定是你的不对,俺兄弟体体面面、光光堂堂回来了,才回来不让他好好歇歇,你和他生哪门子气?!俺也知道你苦,以后让他给你补起来!
    翠花说话了:姐姐妹妹,俺没说他错,俺就是不想过了!
    她俩心里一惊。萦说:不像话花姐呀,你说啥哩,你怎么会这样想!
    桃说:你要这样想可不行,在我这儿就通不过,我说你真是不像话!
    翠花说:不像话就叫他不像话吧!
    萦说:姐这样说俺也有意见,俺顺哥人好、心好,哪点配不上你?!
    没等翠花说话,大顺说话了:强扭瓜不甜,她想散就散吧!
    顺弟,你说的也不对,你看她在家,给你带俩孩,地里家里是容易的?!过日子
    不是耍儿戏,想离就离,想散就散,你说就那样随便,那成什么人啦?那不乱套啦?叫街坊邻居咋看咱?!你也累一天了,去歇会儿吧,俺姊妹们说会儿话!桃表面是说大顺,其实更是敲打翠花说给她听,桃给大顺使个眼色,大顺进屋去了。
    桃和萦好说歹劝,什么他才回来要多体谅,什么要疗补他心灵的创伤,什么他怎么怎么心好人善,什么她有福气遇上了好男人还不知足,对大顺好听的话儿说了八百筐,对翠花解劝的话儿也说了一大堆,直说到提天将黑下来,天上星星笑眯眯,地上小草想唱歌,翠花的心也颤动来颤动去,终于软了下来,扑哧一笑:你们把他夸成一朵花,你们跟他过呗!
    萦咪咪一笑:看姐说哪了!
    桃朗朗大笑:这死丫头,非把嘴给她缝上才行!说着,就去捏翠花的上下嘴唇!
    翠花也咯咯笑着,连忙嘴里说着“不敢了不敢了”咧开了。
    桃和萦乘胜追击,非要让翠花给她们立下保证,保证不再说离婚的昏话,以后好好和大顺过日子。
    翠花看那情景,都是好姐妹,也不好完全不顾她们的面子,权且说道:让我想想吧,看在姐妹俩的面子上,我先听你们的,回来咱再说吧!萦和桃也只好暂且作罢。
    这时大顺已将饭菜做好,把热菜和四碗饭舀放在堂屋里小方桌子上,说:姐姐,萦妹,就在这里吃饭!
    萦说:不啦,我们该回去了!
    桃说:花妹子,我们还得自己做(饭),难有你这等福气呀!回来把俩孩从她姥姥家叫回来,好好过吧!
    明天我就和去叫(孩子)!翠花说:看他把饭都舀了,吃了再走吧!
    不啦,我们回去了!他俩说着,径直去了,翠花和大顺一起把她俩送出了街门。
    第二天翠花回了趟娘家,说是叫孩子,其实也想探探娘家人对自己闹离异的口风。她假装轻描淡写地对娘和嫂子说了,却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嫂子毫不客气,叮叮咣咣对她就是一梭枪子:小花,你昏!顺平了反,也没给你丢脸,还得了补偿,你是吃饱撑得慌,中了哪门子邪,净胡来!母亲怒斥:死丫头,你气死我!他老实归老实,可人好心善,没人说他一个不字。你活的不耐烦了,离了去哪再找到像这样忠厚老实的?说到激动处,母亲气得浑身哆嗦,差点没把巴掌搧在她的脸上。娘和嫂子根本不听她的辩驳,只是一味地嚷个不停,只把她嚷的哑口无言了,又叫她作了“保证回家好好过日子,不再无端寻事”之类的话。再想到昨天萦和桃软硬兼施的劝诫,她们也都是为自己好呀,她的心也收了大半。
    随后几天又经过桃和萦的再三再四再五再六好言相劝,支书有德和大队干部,法院的人,又都来家慰问过大顺,也给翠花光了脸。有德还对翠花不厌其烦地说:大顺做的事正义,光荣哩,他恢复了党籍,还当拖拉机队队长,一切照旧,村里信任他,你给他当好后盾,也光荣哩!她知道有德的意思,这么多人关心她,劝导她,叫她盛情难却,思来想去,她决心和马卯断绝关系,和大顺好好过日子。她觉得再和马卯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真对不起恁些人的一片好心,也对不起老实巴交没有一点坏心眼的大顺。
    她找到马卯,对他说了断情的话,还说大顺也回来了,咱们的事让人知道了,就没脸见人,对谁都不好,对你更不好!马卯很不情愿,还想和她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再续情缘,被她不客气地叫停了。她说:就这样吧,你对我的情我也知晓,今世无缘,来世相见吧!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收起你心里那个小九九(指想和翠花成亲),正正经经的,赶紧好赖找个对象,成家吧!从此,她告诫自己,和马卯多见面少说话,她也极力克制自己做到了。马卯背地再约翠花,翠花要么不理不睬,要么一顿呵斥,无奈,他只好暂时收起了邪念,接受了现实。
    第十五章  心心相碰流萤闪
    时间翻飞厚重的历史书页。1978年11月24日,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位农民以敢为天下先的胆识,按下18颗红手印,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拉开了我国对内改革的大幕。几乎同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很快,也就是第二年,大集体成了过去,钟翁垒也实行了 “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把土地按人口平分,实行通犁、通种,管理归各家各户,然后定产定量交给生产队,再由生产队给国家交公粮,剩余作为生产队储备和支配。除了交给生产队的,其余归个人。久旱禾苗逢雨露,枯木逢春乐开花。如惊蛰掠过山庄大地,这大大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可一个萝卜一个坑,各有各的难念经。翠花却感到更加艰难了。男人大顺在大队开“东方红”,庄稼活就大多落在了她的头上,地里、家里和孩子哪一头都要靠她一个人来料理。过去在生产队虽苦点累点,但不会有那么多事揪心。如今事必亲躬,翠花并不懒,可愁的是难以应付。两个孩子,家庭的重担,成堆的农活,都压在她的肩上。还有,顺每月三十元微薄的工资和可怜的农业收入难以养家糊口,生活聊无着落;贫苦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凄凄惨惨戚戚,寻寻觅觅,面对艰苦的劳动、日渐冷漠的夫妻感情和贫穷落后的生活,她该怎么办?她往哪里去?现实就像一把锁,把她牢牢锁住,任她怎么也难以挣脱。这日子,真难熬!“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口”,“辛辛苦苦一辈子,死了黄土埋了身”,不知怎么,翠花常想起老农挂在嘴上的这两句民谣。唉,这辈子啥时是出头之日啊?!弄不好就是这样了!她时常这样想。
    艰难度日,二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顺一天一心扑在他的拖拉机上,地活家活又顾及不了多少,她一个女人家,有时又应酬不下来。加之生活的无聊和**又得不到满足,寂寞难耐。再说马卯说了二年媳妇,也没个眉目,一因家穷,二因很多女人都知道马卯不够正经,给他填小字(说他的坏话的意思)。这样马卯**膨胀,又不断骚扰起翠花来,还大献殷勤,她又快支持不住了。
    一个傍晚,田野无垠的东方红拖拉机旁,翠花找到了顺:轮到咱家浇地,你能不能回去?
    顺坐在拖拉机驾驶室里:咋走开?先让别人浇吧,明早我下班咱再浇!
    旱成这样,秋种都开始了,不塌墒情咋种麦,还明早?隔过今天就给咱放到最后了!
    顺摊摊手:你说走不开我咋办?总不能让拖拉机空放那儿,咱甩手走吧?!
    翠花气愤地:你一个月三十元钱,仨核桃俩枣,抵啥用?连家都不管了?!顺愁苦着脸:那也没办法!
    你个死家伙,榆木脑瓜,人家要汉顶天立地,我要你中啥用,真拿你没法!翠花说着,悻悻地去了。
    那晚,马卯又来到了她的身边,在他家的玉米地,他们又故伎重演,终于又一次开始重温旧梦。对于偷情男女,偷来的常常是最甜的,那应该比哈密瓜还甜得多。人堪称怪物,越是不该得到的,越想得到它,虚无缥缈的,总认为是最好的。实实在在的,倒没有了新奇感。
    万事开头难。他们又有了二次开头,那**的洪堤一旦决堤,是再也堵不住了。就像吸食大烟,一次断了瘾,二次再染上,那越发不可收拾了。轻轻地把情爱摇醒,它起爆——像火山喷发岩浆,把人燃烧腾起,像大河奔腾咆哮,把人席卷而去。翠花家床上,旷野、生产队机井房、马卯家牛棚,两人白天黑夜,地里家里,只要一瞅准机会,就尽情苟合、幽会煽情。他们的恩爱热烈程度一点也不比第一回合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卯骑自行车带着翠花回娘家,正好王萦回来娘家,来到翠花姨丫丫家门口学绣花。翠花脸朝北,怀里揣着小龙 ,萦和丫丫面也朝北,翠花没看见他们,她们却看见了翠花。
    丫丫问:俺小花来了,哎,那骑车的是谁?
    萦眨眨眼,平静地说:听说他叫马卯。
    丫丫又问:他们是亲戚?
    哦……不是吧!是一个生产队的。
    丫丫又问:那他咋带她?
    萦又张了张嘴,可没有再说出什么,顿了一下,思了又想:这等闲话自己该不该说呢,还是应该说吧,翠花是自己的同族姐姐呀,又把自己介绍嫁到一个村,自己不好张口劝她,给她小姨说说应该不会有害。今天来这里他其实也就想给她小姨漏漏情况,可自己咋好意思张口呐,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几次提到翠花想往这上面说,又几次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种事毕竟是道听途说,闲言碎语,但她凭直觉感到应该不会有假。
    这时翠花小姨也在看萦,她见萦神情不定,似有话说,就爽朗地说:小萦呀,有啥不能给姨姨唠唠呀?!
    萦鼓足勇气说:姨姨,俺不知道要是说了,说得对不对?
    丫丫说:管她对不对,你只管说!姨姨不会怪你!
    萦这时才往翠花小姨身边靠了靠,和她耳语起来。
    翠花姨听了萦的几句话,心里乍然一惊,面上却没有露出多少表情。萦可不爱长嘴多舌头,她是个持重自然贤惠的好女人,从不爱说闲话,丫丫信了。萦稍事停顿,就借口回去了。于是丫丫来到了姐姐家。
    翠花嫂玎玲见翠花带了个不速之客,蹦着脸从西屋出来去串门,正和翠花姨丫丫碰了面。
    小姨!
    你去哪?
    玎      玎玲面带不悦,话中有话:逛街去。家里来贵客了,你去看看吧!
    丫丫没进堂屋,而直接进了厨房和翠花母亲嘀咕起来。
    随后,翠花母亲进了东屋。丫丫来到堂屋门口,翠花迎了出来。
    翠花:小姨!
    马卯站起,丫丫装作没看见他,只对翠花:小花,好久没见了,来,小姨和你唠唠!
    翠花跟进了东屋。
    丫丫:家忙吧?
    生产队活哪能做完!
    大龙呢?
    让桃姐给看着呢!
    顺呢?
    忙犁地呢!
    那是谁?俺咋没见过?
    翠花顺口说:顺一个表弟,叫他给我带来啦!
    哪村哩?
    就俺家那儿的!
    丫丫瞅瞅翠花母亲递了个眼色,翠花母亲张了半天嘴,才说:小花啊,我咋听人风言风语说闲话,你可要检点啊!
    翠花故作镇静地:妈,你胡说啥呀!
    丫丫:我也听人咬耳。无风不起浪,有风浪三丈,小花呀,还是做事脑子多转转圈!
    翠花难为情地笑笑:小姨,那是捕风捉影,没有的事!
    丫丫:没有就好,就怕人多嘴杂!
    “小花,你可给我听好了,在家和顺好好过日子!”翠花母亲下面欲言又止。
    翠花又笑笑:我知道!还用你交代!
    丫丫顺水推舟地说:都领一家了,小花能不懂事!咱别啰嗦了。
    又是一个正午,在马卯家牛棚。马卯与翠花**之后,翠花突然呕吐起来。马卯一边为她捶背,一边关心地问:花嫂,你咋啦?
    翠花擦擦嘴:可能又怀上了(孩儿)!这个月我没来事(来月经),我知道(又怀上了)!
    马卯吃惊地:谁的(种)?
    翠花:还能谁的?你种的呗!你不知道那死家伙(指顺),这段出差给村里买拖拉机了,我就和你在一起有事(指有男女交和)!
    马卯惊慌失措:那可咋办?
    翠花镇定地:那就生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慌啥?
    马卯也安定了:还是嫂子有办法,我听你的!突然又滑稽地说,我们的爱开花结果了,来,让我听听这孩儿的躁动!说着他把耳朵贴在翠花的肚皮上,煞有介事地侧耳倾听。
    翠花轻手推开了他的头:去,去,现在哪能听得到?!
    马卯换了话题:好嫂子,咱俩过一家多好!
    是啊,你比我家那汉亲得多,可我现在已有两个儿子了,咱先对凑(土语:凑合)吧!
    马卯殷切,你是我的宝,一生不能忘!
    翠花激情:你是我的心,永远总牵挂!
    马卯生忧:这样偷偷摸摸终会被发现,现在别人背地都指戳咱!
    翠花长叹:随他去说,咱该咋还咋!怪只怪我家那挨千刀的汉,老实的像头猪!心里哪有家?老不死的,出门让他车轧死,在家上吊死,咱不就能结束野鸳鸯生活,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其实她只是说说,出出怨气,上次大顺平反回来,自己提出离婚 ,就遇到桃和萦极力解劝,娘家人坚辞不允,她也知道想离婚的阻力,比那太行山还要大,比那黄河水还要深,社会的、家庭的、娘家的,还有这几个孩子问题,等等,恐怕要过五关斩六将,哪一关都不好过,她感到畏惧,不敢去想,只能发泄撒泼怨气了。
    马卯咬咬牙,狠狠地说:你在幻想,兑现不了,既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掉他!
    翠花一惊,忙捂住马卯的嘴,瞪他一眼:使不得,使不得,你活的不耐烦了!
    马卯忙改了口,继之甜言蜜语地说:看把嫂子吓得,我瞎说,替嫂子解解气!
    翠花肃严地说:就这样过吧,再别打你那歪算盘了,我可不想让人家把咱关监狱里!
    马卯见翠花认真,忙应着:是,随便说说,嫂子千万别介意!小弟向你赔不是了。马卯双手掬着,向翠花连作几个揖,十分好笑。
    翠花握住了他的手:耍笑未尝不可,可别当真哟!
    第十六章  情焰燎原融冰雪
    他对她好,一个青刚小伙的强烈的生理**由她而满足;她对他更好,她给他一针一线纳鞋底,鞋底绣上鸳鸯鸟,还给他扯了块布做了条毛料裤子,他俨然比她的亲男人还亲五百倍。
    这天,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马卯打一把黄色帆布雨伞来了。翠花正精心在纳鞋帮。
    嫂子做针线呢!
    翠花:哎。坐呀!
    喔,嫂子还会绣花呢!绣的是啥 ,我看看。马卯拿过鞋底,看了看说,鸳鸯比翼,鱼翔碧水:不曾想嫂子还有这等手艺!
    翠花:做闺女跟家母学的。那时家母常唠叨,巧女人,学绣花,绣出生活喜洋洋,不会针线活,女人难持家。
    这是给顺做的吧?
    翠花眯眯笑:你猜呢?
    马卯笑笑:嫂子葫芦卖啥药,猜不透。
    翠花故弄玄虚:看这鞋瘦溜溜的,他那双大马掌咋能穿上!看我给哪个小亲亲做的呀?她看看马卯,来一个飞眼,喏,那只做成了,你试试,能穿你就穿!
    马卯突然会意,没去试鞋,而是上前猛地抱住了翠花,“噗噗”朝她脸上亲了两口,激动地说:嫂子,你的真情厚意我领了,我发誓这辈子对你好,下辈子我们要做名副其实的夫妻,我还对你好。海枯石烂心不变,天崩地裂死相守!
    你有这份心就好。大白天,小心人看见!快试试看,合适不?
    马卯试了,眉飞色舞地说:不大不小,正适中。
    古轵国城墙是远离村庄的地方。这里夏秋荒草茂盛,不少地方一人多高能掩住人头,冬天则是荒凉少有人至之地。但这里是天然的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之所,他们在这里可以无拘无束地纵情放浪,把心中的情爱丝丝挥洒入云。顺着城墙兜一来回,时间就过去了一大晌。在他们心里,这里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正是寒冬腊月,大雪封门。即使下这样的大雪,城墙上也不时有恋人在游弋、亲昵。瞧,那一对恋人,女的搂着男的腰,俩人男的时而和她面对面亲热,时而又手挽手地游走。听,那男的来劲了,胸中那热乎劲就像十万大河奔腾咆哮,他唱起了自编的民歌,那高八度的嗓音,一点也不亚于阿宝:
    十冬腊月下大雪,
    阿哥阿妹谈恋爱,
    心中揣抷木炭火,
    艳阳高照哎——
    融—冰—雪—哎——
    ……
    雪花伴舞,北风奏乐,那粗野悦耳的豫北民歌,在风力的推助下,一下子就送入老远的寂静的村庄,那些怀春的青年男女听着这拨动心弦的银腔浪调,仿佛就清清亮亮地看到了这对恋人的那股热乎劲,撩拨得他们心里痒痒的,痒痒的,想走出家人和他人的视线,到这个爱情的天堂里随心所欲地走一圈。
    这不,姗姗又走来了两个人,不过,他们不是怀春的青年,充其量只能说他们是一对情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裹着城墙,栖落的鸳鸯纷飞百鸟无语,人们都在家里围着火炉子烤火,可他俩牵手走来,踱入城墙深处不思回返。大雪飘飘下个不停,绵绵情话没有尽头。情人偎依在城墙的那边,风雪扑面刺骨寒冷,可这对情人的心啊,真像那歌里唱的如一抷炭火,把无休止的冰雪融化成涓涓细流。那情那景,勾起了多少人的妒和忌!
    他俩踏歌而来,随心所欲地唱起七十年代中后期的流行歌:《妹妹找哥泪花流》,《送郎一朵牵牛花》,唱罢,又唱当地的民歌小调《送妹》,歌声悠扬婉转,余音缠绵缭绕:
    妹妹你坐船走,切莫坐船头,船头上风浪大,小心把你打到河里头。
    妹妹你走大路,切莫走小路,小路上人稀少,万万不能走。
    妹妹去串门,切莫要大意,小心邻家大黄狗,咬住你的腿。
    妹妹你要走,哥哥我来送你,送过沟岔十八梁,不忍去分手。
    他俩忘乎所以,望着无垠的大雪,像那对恋人一样,尽情地狂欢。
    城墙上那一对恋人也渐行渐远,看不见了。只剩下他们这一对了。马卯心血来潮,说:花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翠花答。
    说的是《笑林广记》上的故事。姑嫂二人,坐在院子里。妹妹在看《汉书》,嫂嫂在做针线,带做饭,时而手搭凉棚,看看太阳的时辰。俩人寂寞无聊,对起诗来。妹妹说:嫂嫂先出上联。
    嫂嫂也不谦让,看妹妹在阅《汉书》,脱口出句:妹妹看书心想汉。
    妹妹早胸有成竹,脱口对句: 嫂嫂怕日手遮阴。
    翠花甩开马卯牵着的手,“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你小子,小小年纪,在哪学一肚子坏水?
    马卯并不答话,只是开怀的笑:还想听吗?
    不听了,不听了,狗嘴能吐出象牙来?
    马卯一本正经地说:那我给出个字谜,你猜是什么字?
    你说吧!
    马卯顺手折了枝干草枝: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写了三个字,问:组合一起,你猜这是个啥字?
    翠花看了看,说:俺完小毕业,哪能猜得出?不猜,不猜!
    那你念念这几个字读啥,我告诉你!
    翠花脱口念道:“日—女—氏。”读完,翠花会意,“你捣蛋。”去打马卯,马卯笑着躲开,“我还没告诉你什么意思呐,这谜底是个婚姻的婚字,懂婚姻的意思了吧!”
    翠花嗔笑道:竟说些掉下巴话,哪壶不热你提哪壶!
    马卯又佯装正儿八经地说:哎,亲爱的,这可是古人造的字,我编还编不来呢。最后再给你出个谜,你猜是什么物件!”
    “你说吧,说好听的。”
    “一定好听。”马卯说开了:荒草忽地一条河,河里有鱼摸不着,光头和尚来喝水,喝的没有吐的多!
    翠花想了又想,说:猜不着,你说说!
    马卯嘴都笑歪了:你再想想,咱们常干那事?
    翠花愣怔:什么事?
    这你就猜不着?咱俩平时搂一起干啥?马卯一边笑得跌倒就会爬不起,一边用手比划着男女**交欢的动作。
    翠花意会了,嘎嘎笑着,劈手朝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地给了一巴掌,娇嗔地说:快闭上你那臭嘴,竟是些低三下四的,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不说了,不说了,说个好听的,我爱你,小亲亲!马卯说笑着,猛地一把搂抱着翠花的腰,在雪地上打起转来。翠花穿着鲜艳的大红棉袄,花格裤子,离开地面旋转着,就像是婷婷的舞女的裙在飘,大片大片的雪花也来凑热闹,打着螺旋直往他俩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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