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个数
杨权贵好一会儿沉默,听对方把怨气表达得差不多了才接一句,“大家都别说了,有什么事坐下来商量行不行?”话一出,便让人听出里面的示软成分,那来人便更加群情激愤,有人便吼:“坐你妈个锤子,只说钱,没钱就拿东西抵。
杨权贵真不好说了,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赵保常再吼一句:“还不还?”
是对着秦仁妹吼的,秦仁妹便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步,哭丧着脸说:“支书,我……”
“少装可怜,当初你和那个龟儿子骗我们的时候是啥子心肠,现在来装可怜。”
“支书,我不是……”
“啥子不是,啥子不是,你莫跟我说你没参与,只说给不给钱?”赵保常显然抑止不住火气,秦仁妹每说一句都从中抢过来。秦仁妹被呛住了,一个劲地流泪,一个劲地摇头。赵保常见这表情,冷笑一声,“哦,意思就是没得钱嘛,咋办?”
有人大喊一声:“吆猪。”
大家便附和,“要得,吆猪。”
于是一群人便往猪场里冲,先还有点试探着往里去,见工人站着傻愣着不敢拦,也就胆大了,也就有气势了,就像打土豪分田地那种,带着革命的豪情冲了进去,动作快的便打开了圈门,已经赶着猪往外走了。
刘晓在附近急得实在不行,又给房之天打电话,房之天说:“到了,到了,赶紧拦住。”
秦仁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好憧憬破灭了,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被命运折磨的景地。杨权贵做着最后一丝努力,做出尴尬的笑容,劝劝这个,劝劝那个,像一个小丑一样忙豁着,却没人理他。
罗永东和工人们站在原地小声了说:“要不得哟,你们这是抢哟。”工人附和,“对的哟,这是抢哟。”还是没人理他们。
那些猪在吭哧吭哧地挪动着脚步,第一次摇摇晃晃地走出住地,到门口平地便互相望望,互相挤拱,互相碰撞,让场面显得更加混乱。
正是牛角村民高兴的时候,忙豁的时候,有人吼了一声,声音不是特别大,但中气特别足,“干啥子?”
所人有都寻着声音望过去,见一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立在不远处,还梳了一个大背头,这模样只有在电视里面看过,只有黑社会才是这副打扮。吆猪的人打了一个冷颤,但再往边上看,也就小两个人,心里一下又踏实了,又准备继续自己的事。
秦仁妹见房之天来了,而且是快步走到了人群前,用手指着赵保常,他就指赵保常,这是刘晓看清楚了的,这就是带头的。他说:“你带的头是吧?”那墨镜后面是什么眼神不得而知,但这气势足以让赵保常打一哆嗦,忙掩着内心慌乱的样子笑笑,轻摆了一下头,像扭扭脖子的惯常动作,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却希望表达两层意思,让房之天明白自己不是带头的,让来的人明白自己没有怕。
房之天的手指原本问完话就该放下去,可就没落下的意思,就那么抬着,也那么指着,赵保常心里发慌,发完慌又是一激灵,一横心,颤颤抖抖却又气宇轩昂的样子说到:“是,是我咋的嘛,我是来要钱的,我又不是找岔的,啊,又做啥子嘛,要打要杀随便你嘛。”
后面居然有人贴起,有人附和,“啊,哪个怕哪个吗?”
房之天咬着牙,表现着自己的气质,但毕竟身单势薄,对方又不十分惧怕这气质,也还真没法。正在迟疑那么一小会儿,一群人冲过来了,嘴里还在喘气,黑压压的一片,一下子涌过来,再散开,把龙坛乡来的全包围了。
罗永东先以为是第二波闹事的,见这阵仗,心里猛地放心了,甚至慢慢地向秦仁妹靠近,在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姐。”以示安慰。
房之天的表情瞬间由愤怒变成讪笑。带头的大哥便问:“老大,动手不?”
房之天还没说话,杨权贵便抢上前一步,“大哥,打不得,打不得,要出事。”
带头大哥抡一眼杨权贵,没有理会,又望着房之天,房之天又盯着赵保常,摘下自己的眼镜吹了吹,轻描淡写地说:“平时我是个商人,我讲的是道理,但今天,如果你们不讲道理,那我就只有给你讲讲什么是道理。”
赵保常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死而后已的角色,吞了两口口水嚷嚷:“不管朗个说,欠钱的怕是没得道理哟,我们就是要钱,你们就搞这么凶,我就不相信政府不管,我就不相信**就黑完了。”
带头大哥接着吼一句,再把手里的棍子提上一定高度晃两下,“少跟老子说这些,老子这里就是政府。”边说边望着手里的棍子。赵保常着实吓了一跳,但还是横了横心说:“我不管,你打死我们嘛,反正要把猪吆起走。”
房之天又把手指抬起来,轻且沉地说:“我看哪个敢?”
连赵保常在内,都没人敢去碰一下猪,那猪和猪便在脚下乱蹿,直撞得人站不稳也没人敢去摸一下。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忽然一个声音出来了,先是哭声,所有人看的时候,秦仁妹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们。”说完又磕头。
房之天回头,一皱眉,过去拉一把,拉不起,嘴里吼:“你干啥子?”
秦仁妹松懈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摇头,摇完说:“我还你们钱,支书,各位老乡,请你们再等一等,我把猪卖了,我一定还你们钱。”
那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悲恸,是那样的灰心。房之天叹一口气,又大声了说:“听到了嘛。你们看一下,你们看一下,这就是个弱女人,她骗你们钱没有?骗钱的是王军,你们咋个不去找王军,来找她,觉得她好欺负是吧?是不是觉得好欺负?数十个数,哪个敢再站在这里,老子弄死他。”那话说得绝没有半点虚构成份,是斩钉截铁,是痛下之狠。
果然,有妇人小声地骂骂咧咧地往边上移动,人群一松动,气势便垮塌,气势一垮塌,人心便慌乱,人心一慌乱,保命的理智便战胜一切,所以在房之天还没数,且也过了差不多十个数时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没走的人了。
秦仁妹的哭声没有停止,她哭伏在地上,是绝望也是悲恸,是伤心也是灰心,杨权贵虽然没能明白一切,但他只能用一个正常男人的姿态去扶一把,小声了说:“妹儿,别哭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用力拽起来,扶着,罗永东赶紧了扶上另一只胳膊,这样搀扶着往里面去。
房之天看看,叹一口气,“回去。”对众人说了,众人便收刀收棍往来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