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空断九回肠 2
丁景南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中烧,腾地窜了出来,口中道:“师傅,我来会会他。”
秦士诚不由微皱眉头,沉声道:“景南,不得放肆!还不退下!”
丁景南怨气横生,由于上官天风的缘故,连连受到师傅的责难,他原本心高气傲,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今番连遭抢白,觉得颜面大失,一肚子怒气全都泄向上官天风,是以对师傅的话充耳不闻,站在那里动也未动。
秦士诚见他居然不听,更为盛怒,大声喝斥道:“景南,你不速速退下!”
虬髯大汉在旁道:“师傅,您别生气,丁师弟的剑法也不错,不如让丁师弟和上官大侠交交手,给个机会锻炼锻炼。何况上官大侠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可让丁师弟长长见识。”
秦士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长声叹了口气。
丁景南见师傅已经应允了,不由心中窃喜,“锵”地一声,拨出长剑,点指着上官天风。
他的亮手式显得不但狂傲无礼,而且门户洞开,大背武学常道。
上官天风轻轻地冷哼一声,秦士诚则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丁景南不但出剑狂傲,而且神情更为狂傲,但他忘了,他面对的是昔今武林第一人,剑未出鞘,已露三分败象。
上官天风双目如炬,两道灼灼逼人的寒光直射丁景南的灵魂深处,在这大雪漫天的华山顶上,本来已是寒气透体,但上官天风的两道目光如寒剑,如寒芒,冷峻之中透着威武,寒削里边隐现尊严,让人不敢正视。
他的目光较万年玄冰还要冷上三分,丁景南一遇到他的目光,狂妄的火焰立即熄灭了,心中不由自主地打一寒噤,而且他觉得寒意在不断增加,冷得他浑身打战,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试图避开上官天风的目光。但那两道寒光,已刺入他的心底,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他的脸色发白,汗珠子都掉了下来,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上官天风淡淡地道:“你已经败了。”
丁景南脸色灰败,嘴唇惨白,在不停地哆嗦。
秦士诚摇摇头,黯然地道:“景南,你退下吧,你——的确已经败了。”
剑手相争,胜负不仅仅取决于剑术的高低,更重要的是剑手的意志力,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有不能有丝毫的胆怯。如果还未交手,已然怯场,那么在心里上便已输了。
丁景南紧咬嘴唇,一言未发,腾身向前一掠,一招“孤雁南飞”直击上官天风的前胸。
上官天风冷冷地一笑,脚下动也未动,只是微微地一摆,堪堪避过这一剑,剑身几乎是擦着衣襟滑过,拿捏在毫厘之间,堪称绝妙。
丁景南一剑击空,由于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身躯向上官天风冲来,他以右肘向上官天风的腰眼撞去。
上官天风轻轻一让,闪开了。只听“咔”地一声,剑出半尺,已横在了丁景南的脖梗之上。
丁景南面如死灰,他作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败得如此不堪,一招,仅仅一招,他就连上官天风如何闪避,如何出剑都没有看清楚。
上官天风在一瞬之间,一闪,一让,一出剑,一气呵成,仿佛是随手拈来,轻描淡写,却如行云流水,自然天成,他的身法、手法相当精妙,相当潇洒,令人叹为观止。
秦士诚默然不语,虬髯大汉等三人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谁都不曾相到,独步武林的天山剑法竟会如此一败涂地。
上官天风收起长剑,向后退了两步,用目光盯着秦士诚。
丁景南恰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站在了众人的后面,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虬髯大汉看了师傅一眼,见秦士诚正在沉思中,他不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冲着上官天风一抱拳,道:“在下关达,见过上官大侠。”
上官天风还礼道:“原来是名震关外的‘大漠翼龙手’关达关大侠,失敬失敬。”
“不敢当。”
“关大侠有何指教?”
“关某生性鲁莽,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言语中有冲撞到上官大侠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关兄在‘当世七英’之中以豪爽称著,看来所言非虚。不必多礼,但讲无妨。”
“好,关某就不客套了。家师与令尊之间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是无法理解的,尊驾为父报仇,以尽人伦之道,自然无可厚非,现在家师有伤不能出手,在下愿替师傅出手,领教上官大侠的绝世剑法,尊驾不会反对吧。”
上官天风还未开口,秦士诚已走上前来,左手按在了关达的右肩之上,沉声道:“达儿,这件事由我自己来处理,你退下吧。”
关达侧过脸来,望着师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坚毅的神情中掩不住苍老之色,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悲凉萧瑟之意,但他太了解师傅的性格了,只得默默地退了下去。
秦士诚望着上官天风,缓缓地道:“在我们了结恩怨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想问你一声。”
“秦大侠请讲。”
“老夫二十八年前归隐天山,就是在那场比剑之后,关于那场比剑,在江湖之中堪称是一桩秘辛,江湖中人知之甚少,却不知上官大侠从何而知?”
“这重要吗?”
“可以这么说。”
“对不起,我实在是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同样做出过承诺。”
秦士诚神情更为黯然,仿佛苍老了许多,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不会勉强你的。”
上官天风道:“在下出手也是迫于无奈,百善孝为先,为人之子,责无旁贷。假如家父是死于一场公平的较量中,在下自当无有怨言,但我现在明白了,天山剑法根本不可能战胜潇湘夜雨剑法。现在,我只想问一句,那场比剑,家父死得公平么?”
“不公平。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那好,我们就在此做一了断吧,用什么方法你来选择。”
“我刚刚说过,天山剑法战胜不了潇湘夜雨剑法,此刻我便可以证明给你看,这绝不是狂妄之言。”
秦士诚点点头,神情显得十分落莫,回身向女儿道:“芸儿,把我的剑拿来。”
绿衣少女秦芸双手捧着剑,缓缓地走到他爹爹的身边,目光恻然,颤声道:“爹爹……”
秦士诚接剑在手,缓缓地拨出剑来,他拨得很慢很慢,他的目光完全凝视在长剑之上,右手横持,左手的食中两指轻抚剑身,莹白色的剑光光华夺目,他良久良久站着没动,就象轻抚爱子一样,轻抚着几十年形影不离的这柄心爱的长剑,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袭上心头。
良久,他抬起头,发现女儿还站在身边,神情悲慽,目光恻然,两行清泪滑面而下。
父女俩四目相对,秦芸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秦士诚的怀中,哽咽着道:“爹爹……”放声痛哭起来。
秦士诚手在颤抖,轻抚着女儿的肩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天风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稍顷,秦士诚扶起女儿,爱怜地道:“芸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懂得照顾自己了。”
“爹爹……”秦芸泣不成声。
“别哭了芸儿,让爹爹看你笑一笑,好吗?”
秦芸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但笑容里挂满了泪珠。
秦士诚爱抚地拍拍女儿的肩头,毅然扭头向上官天风走来,他的目光坚定。他曾身经大小数十战,也从未胆怯过,从未惧怕过,在任何时侯,任何地方,包括现在。
上官天风目光冷冷地,缓缓地拨出了长剑。
寒碧剑如一泓秋水,碧绿阴森。这柄剑虽不是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却也是一柄精炼之剑,而且,这柄宝剑代表着一个武林中最为显赫的家族——上官家族。寒碧剑是上官家族的传之物,“剑神”上官笑尘用过这把剑,“圣剑”上官剑也用过这把剑,而今,这把剑握在了上官天风的手中。
昔日上官家族的繁华和显贵如同烟云般消散了,只留下了这柄剑。但是江湖人面对这柄剑的时侯,无不祟敬万分,这柄剑已不仅仅代表着上官家族,在江湖中,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严和荣耀。
秦士诚望着这柄剑,脸色陡然一变,二十八年前的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多么惊人的相似,那剑光萦绕,惊心动魄地场面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上官天风平剑当胸,沉声道:“秦大侠,请!”
秦士诚亦道:“请!”他抬起长剑,剑尖斜指上方,起了个亮手式,稳健之中不乏大气。
突地,秦士诚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身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向前踉呛几步,扑倒退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