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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4

    “那夫人就端上来吧,我倒想见识见识怡春园的罚酒有没有陈年女儿红好喝。”
    怡娘冷哼一声,向两边一使眼色。
    在她的身后,站着四名中年女子,齐肩而立,面如寒霜,一见怡娘吩咐,齐唰唰地向前逼来。
    忽地,亭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众人不禁皆为之愕然。
    齐钰冲着亭外大声道:“想必贵客已经来了,请进来吧。”
    随着哈哈的大笑声,人影一闪,大步流星地进来一个青袍老者,身材魁梧,浓眉虬髯,方面阔口,神色威严。
    齐钰道:“原来是九龙堡龙鼎昌堡主,失敬失敬。”
    青袍老者——龙鼎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齐公子,好几年不见,齐公子居然还识得老夫,真是老夫的大幸。方才老夫还在疑惑,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和老夫抢位子,闹了半天是齐公子,这真是一场误会。”他转身对怡娘道:“怡娘,你可知道这位齐公子是何许人也?”
    怡娘疑惑地摇摇头。
    “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统领四海的九华山庄的少庄主,‘孤星剑’齐钰齐少侠。”
    众皆惊愕。
    龙鼎昌笑道:“老夫每次来怡春园,必是独占碧云阁,不过今日能同齐公子同浮三白,老夫亦是求之不得。”
    齐钰微微一笑道:“请!”
    龙鼎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回身道:“怡娘,你也来坐。”怡娘缓缓地坐了,立刻吩咐下人将酒菜换掉。
    齐钰只才注意到龙鼎昌身后形影不离着一个人,此人身材短小精悍,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索,脸型削瘦,但两道鹰隼的目光犀利冷峻,视之令人心底生寒,站在龙鼎昌身后,一言未发。
    齐钰心中不禁疑惑,但他面沉如水,不露半点神色。
    怡娘正欲提起酒壶,被龙鼎昌拦住,他亲自提起壶来,为齐钰满满地斟了一杯。他端起酒杯,道:“今日能在此与齐公子相会,真乃平生一大快,来,齐公子,请满饮此杯。”
    齐钰也端起了酒杯,忽然只觉脚面被轻轻地踩了一下,他不由心中一动,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如霜一眼。如霜微垂粉首,没有任何表示。
    齐钰不由纳闷:她有什么意图?是警告抑或是别的?莫非她想告诉我酒里有问题?可为何她踩我一脚后又全无反应?
    这一切都在一霎间,龙鼎昌已先干为净,齐钰也举杯一饮而尽。
    就在他饮酒的一瞬间,从指隙中瞥见龙鼎昌和怡娘的神情有点怪异,他们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可捉摸的诡意。
    他心中更为疑惑,不动神色地放下了酒杯。
    龙鼎昌举箸道:“齐公子,请。”
    齐钰点头称谢,正欲举筷,忽地以手扶头,道:“我怎么有些头晕。”
    龙鼎昌道:“齐公子,你不舒服?”
    齐钰目光逼视着他,道:“不对,酒里有东西。”
    怡娘娇笑道:“齐公子,你发现了,可惜太迟了,酒里边下的,是无色无味的穿肠藿,你没想到吧?”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下毒?”
    龙鼎昌大笑道:“齐公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老夫一生惨淡经营,现在九龙堡的实力堪称江南第一堡,但老夫心有不甘,让齐天铭独霸天下。齐天铭是老夫的死对头,二十年前,我曾败在齐天铭的手中,当时我便发誓终有一日我要打败他,虽然目前九龙堡的实力还不足以同九华山庄相抗衡,但天助我也,偏偏这个时侯,你齐公子自动送上门来,只要能擒住你,不怕他齐天铭不就范。”
    齐钰冷哼一声道:“龙鼎昌,你未免也太得意了吧?”
    “老夫最大的愿望便是独尊武林,称霸天下,而我最大的敌人便是齐天铭和他的九华山庄,老夫苦心孤诣地谋划了半生,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顺利,现在我的目的就要实现了,就要实现了!”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在狂啸。
    齐钰:“阁下不但狂妄之极,而且是白日做梦,夜郎自大。”
    怡娘注视着齐钰,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失声道:“不好,他怎么还没有晕倒?”
    龙鼎昌闻言也不禁脸色陡然一变。
    齐钰哈哈大笑,一口水箭吐出。原来他饮下毒酒之后,在腹中用内力迫住,不让毒性发作。此时他一口吐出,有如离弦之箭,向龙鼎昌的面目激射而去。
    龙鼎昌挥掌将酒团击散,四下溅落。
    齐钰冷声道:“龙堡主,你的阴谋已经破产了,可你大概还知道我为何没有饮下你精心准备的酒吧?”
    龙鼎昌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龙堡主,我之所以心存戒备,是因为我们曾经见过一面,而你当时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今日你却表现的过分热情,再加上这里的气氛有点怪——不,准确的说,是有一股杀气,所以,我便多留了个心眼,只是没想到你龙大侠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突地龙鼎昌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如雷,在寂静的夜空中极为刺耳,笑得众人皆莫明其妙。
    “厉害!厉害!不愧是齐天铭的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真厉害,想不到老夫的精心计划居然被你识破,不错!真不错!哈哈哈……”
    齐钰冷眼打瞧着他。
    “啪!”龙鼎昌忽地拍案而起,脸色一沉,逼视着齐钰,冷笑道:“不过,齐公子,你想活着离开这里,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齐钰目光轻轻地环视四方,现在这亭内包括自己和如霜在内,一共有十一个人,对方的力量很强,除了龙鼎昌和怡娘两个江湖一等的高手外,“天南双雁”和四个中年女子也非弱手,另外,还有一个始终站在龙鼎昌身后一言不出的黑衣人,从他两道逼人的目光中,也绝非可以亲易地打发了的。亭外一片黑暗,不知有多少埋伏和杀机。
    齐钰全神戒备着,暗中提聚功力,他虽是依然危襟正坐,但他的左手已按在了剑鞘的机簧上面,以他的功力,尚不足以同时对付九个人,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攻其不备,将龙鼎昌迫退,从“天南双雁”那边选择突破口,先冲出亭去再说。
    倘若一击不成,今日恐难全身而退。
    双方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全场鸦雀无声。
    突地,当场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轻柔婉转但却冷若冰霜。
    “龙鼎昌,你太得意了。”
    龙鼎昌一怔,目光扫了一圈,似乎找不到说话的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一边,一直垂着头的如霜身上,凭感觉,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但他却迷惑了,一个小小的侍女有几个胆子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霜缓缓地抬起了头,依然是那付楚楚可怜的娇模样,但她的眼神不再是那样的柔弱,而是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牵魂夺魄。
    “龙鼎昌,你机关算尽,也是枉费心机,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死!”
    怡娘惊喊道:“如霜,你疯了!”
    龙鼎昌瞳孔在放大,他嘶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霜冷冷地道:“龙鼎昌,七年前的一笔帐也该结算了吧。我给了你七年的时间,我一直在看着你,拼命地逃避,拼命地扩充实力,拼命地收买亡命之徒保驾,多么可笑,多么可怜,你就没有感觉到自己活得很累吗?我一直在这儿等你,现在你终于来了,这里是你江湖生涯的起点,也是你生命的终点。”
    龙鼎昌面如死灰,脸孔痛苦地扭曲着,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到死的绝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他就如同见到鬼魅一般,惊恐万状。他张大了嘴巴,嘴唇在哆嗦,喉节艰难地上下蠕动了几下,口中干涩嘶哑地道:
    “你……你……‘九天魔女’……陆如霜!”
    一言既出,在场在人,包括齐钰,一时间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不曾想到,“九天魔女”会出现在这里。
    怡娘的腿在哆嗦,声音也在哆嗦:“如霜?……陆如霜?……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竟是……”
    齐钰也万万没有想到,身边这个看似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是最令人谈虎色变的“九天魔女”。
    陆如霜和上官天风、楚冰月并称当世天下三大顶尖高手,江湖中传闻其行事诡异,神秘莫测,亦正亦邪,最是难缠。
    她站了起来,扯下了发钗,长长的如瀑的秀发披散下来,半掩了脸庞,她站的很直很直,显得那样的高贵矜持。
    “很好,你总算还认得出我来,想必你也不会忘记七年前就在这怡春园——不,当时这里还不叫怡春园——所发生的一切吧?”
    龙鼎昌面色惨白,口中喃喃自语道:“七年前……七年前……不错,就是在这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得自于她……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是我,是我杀了她,夺取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忽然,他睁圆双目,厉声喝道:“不错,邢云岫是死在我的手中,可与你又有何干?”
    “天下的事,还没有我‘九天魔女’管不着的。龙鼎昌,你太卑鄙太无耻了,邢云岫何等的痴心,为你付出了一切,而你回报她的,又是什么呢?象你这种人,死上一千次也不为过。”
    陆如霜转身向齐钰淡淡地道:“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剑吗?”
    齐钰这才恍如梦醒,说道:“噢,当然可以。”他发现自己的声调已经改变了,声音干涩而略带颤抖,连他自已都不清楚为何会这样。他挺了挺腰,深吸了一口气,拨出了长剑,拈着剑刃,交给了陆如霜。
    陆如霜接过长剑,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清澈明净,冷峻之中略带着一丝温柔笑意,齐钰不禁心中微微地一动。
    她转过身,面对着龙鼎昌。
    在她转身的一霎那,她目光中的温柔笑意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逼人的寒意。
    “天南双雁”和四个中年妇人大喝一声,从各个角度扑了上来。但就在一瞬间,只觉眼前剑光一闪,“扑通”、“扑通”,六个人皆扑倒在地,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怡娘俯身一探,惊地一声低叫,他们都已被割断喉咙,气绝而亡。谁都有没有看到陆如霜是如何出手的,一种死的绝望笼罩在当场,空气似乎凝结了。
    陆如霜手中的剑泛着青光,阵阵寒气透体。
    “龙鼎昌,我想你已是无话可说了,受死吧。”
    龙鼎昌脸一阵青一阵白,由于扭曲,脸孔变得狰狞可怖,他也拨出了剑,试图负隅顽抗,但他的手在颤动,剑也在颤动。
    怡娘却在一旁冷笑,此刻她已经悄悄地移动身子,站在了亭子的立柱边上,用手一拍柱子。
    “‘九天魔女’,你虽然厉害,但一样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话说半截,笑声便止了,她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因为,此刻亭内没有起半点变化。
    这回轮到笑的是陆如霜。
    “怡娘,你的确很聪明,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但令你失望了,这里的机关早已被我去除了。”
    怡娘一听,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龙鼎昌道:“‘九天魔女’,你果然厉害,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大喝一声,如雷霆万钧,震得地面似乎在发抖,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大鹏一样,向前扑去。
    陆如霜轻轻地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轻轻一挥,漫天的剑光有如万道霞光,将他的剑势化解,反手击出一剑“长天秋水”,刺向他胸前。
    “九天魔女”陆如霜的成名绝技是“姹女魔剑”,这套剑法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学,不但奇诡精妙、盖世绝伦,而且凌厉霸道、高深莫测,完全可以和上官天风的“潇湘夜雨剑法”相提并论。而龙鼎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龙堡堡主,几十年的内功修为,也非泛泛之辈,何况他多年处心积虑的谋霸江湖,数十年未敢懈怠,“苍龙剑法”也十分了得。但他今日面对的对手,却是当世江湖的顶尖高手,虽拼尽全力,也难占上风,未战几招,便已是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站在一边直默默无闻的黑衣人一脸阴郁,突地扬起了右手。
    齐钰一直注视着场中格斗,见陆如霜已将龙鼎昌逼到亭角,胜负已在须臾之间,略略心宽,目视四周,忽见黑衣人手上有异动,不由大惊,一掌拍向他去。
    黑衣人此刻已将暗器扣在掌心,只要他一扬手,即可射向陆如霜,但他也无法躲过身后攻来的这一掌。但见他一咬牙,手底微动,数道极细微极细微的银光无声无息地向陆如霜背后要穴袭去。
    就在他射出银针的同时,“啪”地一声,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他踉踉跄跄向前扑了几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齐钰未曾想到他竟敢如此,不由一怔,见银针射向陆如霜,惊呼道:“小心!”
    陆如霜头也未回,左手一挽,那几缕银光已没入袖风之中,反手一扬,银光折了回来,反射向黑衣人。黑衣人中了齐钰一掌,身负重伤,,判断力和反应都变得迟缓,几枚银针深深地钉入了他胸前。
    黑衣人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倒地身亡,显然银针上淬过剧毒。
    齐钰长舒了一口气,转目注视着场中激烈的格斗。
    又是一声惨叫,龙鼎昌的身躯缓缓地栽倒在地,身上的剑洞汩汩地流着鲜血,他的眼珠俱已突出眶外,面孔扭曲着,青筋毕露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桌腿。
    陆如霜回过身,瞥了一眼蜷缩在柱子下面的怡娘。
    怡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陆如霜目光看过来,顿时抖若筛糠,跪伏在陆如霜的脚下,苦苦哀求:“陆女侠饶命……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的情份上,就饶我一命吧。”
    陆如霜冷笑道:“起来吧。”
    怡娘以为她已饶恕了自己,连声称谢,方甫站起,但见寒光闪过,她只觉得脖子一凉,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咕咚”一声,怡娘的身躯栽倒在地,喉管已被切断,连一丝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好狠!”齐钰目睹了这一切,看到陆如霜出剑又稳又狠,不留半点情份,不禁心中为之一寒。半个时辰前还是燕燕轻盈、莺莺娇软的纤弱女子转眼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果真不负“九天魔女”之谓。
    陆如霜在怡娘的尸体上擦拭了一下长剑,转过身,将长剑交还到齐钰的手中,淡淡地道:“谢谢你。”
    齐钰默默地接过长剑,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陆如霜读懂他表情的含义,道:“你是否认为我下手过于狠毒了?”
    齐钰望了望亭中躺着的九具尸体,摇摇头道:“陆姑娘行事自有自己的风格,在下不敢妄下评论。”
    “杀人须彻,除恶务净,对敌人的宽容便是对自己放纵,一个人身处江湖之中,树敌结怨,在所难免,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敌人,便多一份危险,纵然这个敌人微不足道,但他永远如附骨之蛆,今日我若心慈手软放过她,他日身首异处的便不知是谁。这就是江湖,残酷的江湖,在江湖中生存,容不得半分同情和怜悯。”
    陆如霜见齐钰默然无应,凄然一笑道:“再见。”说罢,她转身袅袅而去。
    “等等,”齐钰喊道,“陆姑娘,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她站住了,但没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也许有,也许没有,看缘份吧。”说完,她飘然而去。
    齐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禁怅然若失,他走到了亭边。
    四下里一片黑暗,只有几点孤零零的灯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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