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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3

    怡春园不愧为江南第一名园,傍湖而建,巧夺天工,亭台楼榭,鳞次栉比,掩映在翠柳青枝,假山怪石之间,鲜花遍地,争奇斗艳,园内处处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园内有影散乱,亭台下,花丛中,成双入对,嬉笑调情,春光无限,的确是难得的风月场所。
    齐钰缓步其间,虽眼前歌舞升平,喧闹嘈杂,依旧无动与衷。
    一位浓妆艳抹、风骚妖艳的女子拦在了他的身侧,微摆蛇腰,轻舒玉臂,搭在了他的肩头,浪笑道:“吆,这位公子,奴家陪你喝一杯怎么样?”
    齐钰连眼角都未曾瞟上一瞥,继续向前走去。
    那女子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咧咀,差点摔倒,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不由破口大骂。
    齐钰浑然无物,仿佛与己无干,直管走自己的路。
    另一名女子看着齐钰,啧啧称奇:“这位公子的模样可真是够俊的。”
    旁边的女子道:“哎,俊到是俊,可惜有点呆瓜。”
    身边搂着她的富家子弟在她香腮上亲了一口,笑道:“他呆瓜,我不呆瓜就行了。”
    “你呀,死样!”
    又是一阵嘻笑打闹之声。
    齐钰进得里面,这里青枝翠障,寂落无人,环境十分幽雅,一座玲珑精巧的亭子倚湖而建,雕栏画廊,美仑美奂。他拾级而上,亭内只有一张桌子,却是名贵的紫檀木所制,显然这是为贵客准备的雅间。
    他方一落坐,忽听耳畔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媚笑的声音传至耳边:“哎呦,怎么能让公子一个人坐在这里,真是怠慢之至,失礼失礼。”
    齐钰抬起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公子呦,想必你是第一次来怡春园吧,他们都喊我叫鲍姨,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姓齐。”齐钰冷淡地道:“你这里可有上好的酒菜?”
    “当然,我们这里不仅有上等佳肴,还有上等的姑娘,只是……”鲍姨面露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
    “请齐公子见谅,这‘碧云阁’乃本园阁中之阁,是第一等的场所,价钱自然也是不菲,只怕公子手头……还请公子外面就坐,外面一样有美酒佳人……”
    齐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扔在了桌子上。
    “这些够么?”
    鲍姨一见齐钰扔下的银票全是百两一张的,不由一眼都绿了,一把将银票抓在手中,略略一数,竟然有二三十张,连声道:“够了够了,齐公子当真是豪客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够包下你的碧云阁了吧?”
    “那当然,那当然。”
    “那还不快准备酒菜。”
    鲍姨连声称是,立刻吩咐下人准备一桌上等翅宴,不多时,四位侍女鱼贯而入,名酒佳肴,排上桌来。
    齐钰对她们道:“我只想清净清净,你们全都下去吧。”
    鲍姨媚笑着道:“齐公子,我们怡春园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怡春园的姑娘更是名闻天下,你……”
    齐钰冷冷地打断了她,道:“我不需要什么人来陪,你们下去吧。”
    鲍姨那肯罢休,笑着道:“哎呀,那位公子来此不是千金买春宵,想必公子方才见到那些前园的庸脂俗粉倒了胃口,请公子放心,我们后园的姑娘一定包您满意。”说着,向亭外唤道:“如霜,快来拜见齐公子。”
    从亭外娉娉婷婷地走进一位身着淡装的少女,来至桌前,款款地道一万福,道:“小女如霜见过齐公子。”声音娇若乳燕,清新悦耳。
    鲍姨笑着道:“齐公子,请慢用。”转身吩咐如霜道:“好好服侍齐公子。”说罢,带着四个侍女退了下去。
    齐钰连头也未曾抬起,就觉鼻端飘来一阵如兰似麝的香风,一双纤纤玉手端着酒壶映入眼帘,那双玉手如羊脂凝玉,晶莹无瑕,十指修长,柔若无骨,柔荑连着皓腕,完美之极,令人无限暇思。
    齐钰不禁陷入了沉思。
    “公子,请用。”一声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絮,他恍然清醒,面前已满满斟了一杯酒,色如琥珀,香气四溢,齐钰自幼锦衣玉食,略一闻,便知是上等的茅台佳酿,窖藏至少有三十年。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如霜斟出第二杯酒之际,他掏出数张银票,搁在她面前,未曾看她一眼,端起酒杯,道:“你走吧,我不用你陪。”说完,举杯又一饮而尽。
    突地,耳畔传来轻轻地啼哭之声,齐钰不由一怔,侧目望去,他目光所触及的是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睛,那是一双牵魂夺魄的眼睛,眸光恻恻然,凄凄然,如秋水般深沉。
    她的面容清秀娇美,但她的年龄却很难猜测,乍一看,约摸二十岁上下,但她的身材却十分的成熟,曲线玲珑,婀娜多姿。
    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令齐钰不敢注目,他垂下了头,又重复道:“我不需要你陪,你走吧。”
    “齐公子,你是嫌我……”
    “不,”齐钰打断了她,淡淡地道:“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齐公子必定没有它意,但奴家此刻若退了出去,被怡娘知道了,定然认为奴家招待不周,惹公子生气,怡春园规矩甚大,奴家实在不敢……”
    齐钰暗叹一声,心中不免对眼前的女孩生出一丝同情和怜悯,于是道:“那你就留下来吧。”
    如霜拜谢道:“多谢公子成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如霜见他始终闷闷不乐,乃道:“齐公子,我给你弹段琴吧。”
    齐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亭子的下首摆着一架古琴,如霜款款落座,望了齐钰一眼,但见她春葱似的十指,轻轻地在琴弦上一划,一连串美妙的音符从指间滑出,在空中四散飘开。
    她的琴音悠扬而婉转,缠绵而哀怨,如泣如诉,她张口唱道: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辜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歌声清脆婉丽,余音袅袅。
    听着,听着,齐钰不禁神思为之恍惚起来,他的心在颤动,心中的死灰仿佛又燃起了火苗,泪水滑面而下。
    琴声嘎然而止,如霜抬起头,见齐钰如此模样,却不由一惊,来到桌边,轻声地道:“齐公子,你……”
    齐钰抬起头,望着她,道:“谢谢你。”
    如霜一怔:“谢我?”
    齐钰诚挚地道:“是的,这十年来,我一直过着一种非人的生活,在我的生命中,无歌也无笑,我一直生活在痛苦、迷茫和悔恨之中,所面对的只有孤独、寂寞和黑暗,连我也认为自己的灵魂已死了,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突地,他抓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如霜不由一惊,娇靥上腾地泛起一丝红晕,但她却没有回手去。
    齐钰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继续道:“今天,我才真正感觉地我还是一个人,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人,而不仅仅是一具躯壳,一具行尸走肉。是你,是你用琴声,用歌声唤醒了我,我真心地谢谢你,若没有你的歌声,我也许将永远不得超生。”
    如霜垂着头道:“齐公子,你言重了。”
    齐钰只觉得满手的柔滑,方才意识到握住人家的手已是半天,立刻不好意思地放开了。
    “不,如霜姑娘,我说的是心里话。十年前,我做错了一件事,铸成了无可弥补的终生遗憾,她死了,我的灵魂也死了,这十年来,我的生命中已没有任何的情感,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是你,用琴声和歌声唤回了我的灵魂,让我认识到原来生命中尚有更宝贵的东西,让我重新激起对生命的热爱。”
    如霜静静地听着,很显然,她已为他的话所感动,固然她不知道他的过去,却深深地了解了他的情感。
    齐钰提起了酒壶,满满地为如霜斟了一杯酒,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他端起了酒杯,想了一下,道:“来,为了重生,干一杯。”
    如霜也将酒杯端起,平静地望着他。
    两人相视一下,举杯一饮而尽。
    忽然,亭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啸声,两条暗灰的人影,如闪电一般,扑入亭内。
    齐钰微一抬头,见跃进来的人是两位身着暗灰色衣衫的人,身材略矮,相貌却几乎没有差别,同样的丑陋,一般的狰狞。两人对视一眼,缓缓地向前逼了过来。
    左边的灰衣人微一抱拳,略显倨傲地道:“劳驾阁下,能否换个地方?”
    齐钰纹丝未动,冷冷地道:“你们是谁?”
    “在下‘南天双雁’。”
    “原来是名震皖浙的‘南天双雁’彭孤和彭独贤昆仲,倒是失敬的很。”齐钰口称失敬,但语气却颇为冷淡,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
    彭独——右边的灰衣人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弟的大名,那就赶快从这里滚出去,否则大爷会让你从这里爬出去。
    齐钰鼻孔里挤出个哼字,道:“我为什么要滚出去?”
    彭孤忙踏上一步,道:“舍弟言语鲁莽,有冒犯之处还请台驾多多包涵。”
    “好说。”
    “至于说请台驾换个地方,是这样的,这‘碧云阁’是我家主人长年包下来的,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噢,令主人是何人?”
    “这个……台驾还是不必知道的好,我家主人一向退隐江湖,不理俗事,也不愿外人打搅。”
    齐钰冷冷地道:“本来换个地方倒非难事,可偏巧本人心情不好,懒得动弹,而且令主人找位子,似乎不应找我吧,该去找怡春园的老板才对。”
    “你!”彭独怒喝道:“找死!”呼地一掌拍出,向齐钰当胸打来。
    由于彭独在右侧,而如霜坐在齐钰的左边,是以一掌击来,掌风不免扫中她,但见她“呀”地叫了一声,娇躯向侧倒去。
    齐钰不惊不乱,轻舒猿臂,左手勾住她的纤腰,轻轻地往回一带,将她揽在怀中,右掌向前一推,一股阴柔之力将彭独来势汹猛的掌风化去。
    彭独去势甚急,收势不住,掌已击到齐钰的胸前。齐钰右掌往下一按,将他的右手按在了酒壶之上,一股酒箭飞射而出,刚好落在旁边的酒杯中,不偏不倚。彭独满面羞愧,用尽全力,怎奈如生了根一般,分毫不动。
    酒杯渐满,齐钰右掌轻轻一放,此刻彭独正全力抽掌,巨大的惯性使他收势不住,向后退去,一连“蹬蹬蹬”退了七八步,方才勉强站稳。就在此时,他突觉面目前一晃,一物以快逾闪电打来,不由地大惊失色,躲避已是不及,一张口,将来物咬住,原来就是刚倒满的那杯酒。不过,由于彭独用力过猛,“喀嚓”一声,生生地将酒杯咬碎,整杯的酒洒在胸前,好不狼狈。
    齐钰冷笑道:“阁下想必是三餐不济,连酒杯都吞了下去。”
    彭独气得脸色煞白,哇哇直叫,举掌又欲扑上。彭孤一把将他拦住,低低地道:“二弟,不可造次。”彭独无奈,只得退到一边。
    彭孤向齐钰赔礼道:“舍弟性情粗鲁,得罪公子,还请见谅。”
    齐钰将如霜揽在怀中,只觉软玉温香满抱怀,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如兰似麝,飘入鼻端,不禁心中略略一动。
    如霜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刚才吓住了,此刻扑在他的怀中,静静地,动也未动。
    齐钰轻轻地将她扶起,对于彭孤的话,理也未理。
    彭孤呆立半晌,万分尴尬,许久,他干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在齐钰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一千两银票,请公子行个方便。”
    “一千两买个座位,令主人定是位豪爽的人,出手如此大方。”
    “敝主人每次来此,必定在‘碧云阁’上品酒,还望公子能体谅我们兄弟的难处。”
    齐钰拾起银票,双指夹着,把玩片刻,而后将银票抛还给他。银票本来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在齐钰的手中却如铁片一般,疾飞过去。
    “这千两白银,本公子却不稀罕。你们如果想要,我这里多得是,就看你们有这个本事没有。”
    彭孤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犹如吞下了一只苍蝇,他恨声道:“看来阁下今天是不肯走了?”
    “我现在很有兴趣见一见令主人。”
    “对不起,我家主人从不见生客。”
    “没关系,我坐在这儿等便是了。”
    彭孤和彭独相互看了一眼,又点点头,缓缓地亮开架式,暗蓄功力,志在一拼。
    “慢着!”
    一声娇叱,自亭外传来,话音刚落,自亭外走进一簇人来,为首的是一身穿紫衣的中年妇人,风韵不减,雍容华贵,但见她美眸流转,瞥了齐钰几眼,目光又落在“天南双雁”身上,张口道:“怎么回事?”
    双雁拱身施礼,彭孤道:“回禀夫人,在下欲请这位公子换个地方,可这位公子断然不肯,在下只得……”
    “那也不能动手,怡春园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是。”
    紫衣妇人低声道:“此人是何来路?”
    彭孤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在下尚未查明,不过此人功力不弱,在下怀疑他是存心捣乱。”
    紫衣妇人向齐钰走近几步,含笑道:“公子初来敝园,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们粗俗无礼,打扰公子雅兴,在此我向公子赔罪了。”
    齐钰淡淡地道:“不敢当。夫人想必便是怡春园的主人怡娘了?”
    “公子好眼力,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免贵姓齐。”
    “齐公子初来怡春园,却不知酒菜可合胃口,如霜的招待是否周到?”
    “多谢,很好。”
    怡娘笑吟吟地道:“这我可就放心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客人不满意,所以要使客人满意,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都是在所不惜的,这一点,我知道齐公子是会了解的。”
    “夫人的意思,也是要我换个地方?”
    “我知道这很为难公子,还请公子多多海涵。要来的这位爷长年包下了这碧云阁,我们必须保证这楼台随时可以使用,我们不能得罪这位大爷,还请公子体谅我们的苦衷。怡春园方圆数里,皆可供公子游玩,今日所有的费用,皆可记在我的帐上。”
    齐钰冷冷地道:“如果我不肯呢?”
    怡娘不由一怔,想不到居然有人不给她面子,不禁一时语塞。
    齐钰道:“俗话说剃头的也有个先来后到,你怡春园开门接客应无三六九等吧,既然来者皆是客,这个位置就应当我来坐。至于银子吗,既进得了你这销金窟,谁还在乎花多少。”
    “怎么说,齐公子是不肯让了?”
    “不是我不肯让,倘若我今日让了,岂不是低人一等,今后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
    怡娘冷哼一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怡春园自有怡春园的规矩,我劝齐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弄到大家都很尴尬的时侯,就不好说了。”
    “夫人可曾闻此一言,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看来阁下并非什么善辈,存心是来怡春园闹事的。”
    齐钰不置可否。
    怡娘冷笑道:“想在怡春园闹事的,还没有一个能竖着进来竖着出去的,怡春园在江湖立足多年,这块招牌也不是浪得虚名。齐公子,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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