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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故里见月伤心色 夜阑闻琴断肠声3

    齐天铭在旁道:“她不说,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凶手。”
    上官天风不由一怔,转目向齐天铭望去。
    齐天铭缓缓地走近上官剑的灵位前,凝视许久,沉声道:“不光她不知道,而且在江湖中,上官兄的死因,也是秘辛中的秘辛,直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若说当时的情形,却是我亲眼所见……二十八年前的今日,也是一个夕阳满天的黄昏,上官兄在栖霞岭与三个蒙面人展开了殊死的决战,上官兄虽然剑法出神入化精妙绝伦,但怎奈面对的是三个功力深厚、剑法绝世的顶尖高手,纵然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三人的攻击,最终,他身负重伤,从悬崖上坠了下去,尸骨无存。我在山下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的发生,虽然我拼命赶上山顶,但终究迟了一步,假如我能早到一步的话,上官兄就不会……哎!”他自怨自叹,沉没在追悔中。
    “三个蒙面人?……”上官天风喃喃自语,突地睁大眼睛,追问道:“那他们究竟是谁?”
    齐天铭颓然地道:“真是惭愧的很,这二十八年来,我无时不刻地在追查血案元凶,想不到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凶手十分隐秘,仿佛自血案后,这三个人就从世间蒸发掉一般。”
    上官天风沉吟良久,道:“那么,他们的招式中看不到什么来路?”
    “他们若有心掩盖身份,一定不会在招式中暴露什么。”他虽这样说,但还是撤出了长剑,连施三招。
    第一剑是“天山剑法”中的“一鹤冲天”,虽是天山派之技,但江湖中却也有不少人使得出这一剑。第二剑,上官天风却不识得,仿佛是江湖失传已久的剑法,凌厉而霸道。
    当他施出第三剑时,上官天风却不由地脸色一变。这一剑名曰“柳浪闻莺”,是三十多年前江湖女魔头“西湖仙子”的成名绝技。“西湖仙子”为人行事阴狠毒辣,比之方今的“冷血仙子”更令人胆寒。她的剑法共十招,皆以“西湖十景”为名:断桥残雪、平湖秋月、双峰插云、三潭印月、曲院风荷、苏堤春晓、花港观鱼、南屏晚钟、雷峰夕照、柳浪闻莺。剑剑精奥绝伦,霸道无比,不过,“西湖仙子”轰动江湖不过数载,便从此沓无踪迹,传言她死于三十年前,显然,凶手不会是她。
    齐天铭收起剑,走近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叹息一声。
    上官天风恨恨地道:“终有一天,我会查出凶手是谁!”
    齐天铭道:“好了,天风,别去想它了。你好久没有吃家里的饭了,今天特地为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
    上官天风没有胃口,但他仍然去了。晚筵很丰盛,是专门为上官天风接风洗尘而安排的筵席,从豪华排场到气氛情调,都是一流的。
    珍馐佳肴,百年陈酿,上官天风却吃不下去。
    他的心情实在很糟。
    更何况齐菁在席间无心地说了一句:“风哥,你是不是还要到雪儿表姐的坟前去?”
    上官天风黯然无语。九华山的一草一木,无不勾起他无限回忆,但那回忆却是痛苦不堪的,无情地吞噬着他的心灵。他想忘记,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但没有用,她的倩影,无时不刻地在他脑海中隐现,她的声音,又仿佛在耳边回响,令他无法摆脱,无法抑制。
    晚筵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上官天风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中散步。
    晚风习习。
    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迎面拂来,那是金桂的香味,清郁而淡雅。上官天风踏着一条浓荫的小径,缓缓前行。几点流萤,在空中飞舞,闪闪烁烁。
    花园很美,景致也不错,令人心旷神怡。
    但上官天风的心却是无比的苍凉。
    这小径,这花丛,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多少次花前月下,携手悠游,多少次柔情蜜意,山盟海誓,而今,只有他孤寂的身影,行走在花丛间。
    他站住了,望着长空的一轮明月,月光清冷,他的心更冷,低吟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吟罢,更觉心底只留得一片唏嘘,空荡荡无所依,他的思絮,随着轻轻的晚风飘舞起来,变得飘渺虚幻,幽伤、悲哀、痛苦、思恋,以致所有的情感,都有消失在轻柔的晚风中,细碎的月光下。
    飘幻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
    琴声哀婉低沉,悠远缠绵,恍恍惚惚,隐隐约约,是幻觉吗?上官天风自问道,纵然是梦境,他也不愿打断它。
    这琴音太熟悉了。他猛然惊觉,这支曲子正是十年前雪儿临终前所弹奏的,整整一个夜晚,他静静地坐在花丛中,听着这支曲子,当黎明的晨曦来临时,琴声嘎然而止。他冲了进去,看到的是她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古琴,她苍白的嘴角上还挂着一个美好而凄凉的笑容。
    他流下了眼泪,心房猝然一缩,心中在无言地呐喊着:“是你吗?雪儿,真的是你吗?”
    琴声无语,依旧是那样的缠绵、哀怨。
    他不再彷徨,不再等待,纵身向琴声来处掠去。他从来不相信人世间会有鬼魂,他无视神灵,更蔑视鬼怪,但此刻,他是多么的希望和她的魂魄相会。
    琴声不再依稀,变得越来越清晰,声声断肠,曲曲泣血。
    花园之中,有一座精致的小凉亭,玲珑小巧,格外雅致,一位紫衣少女,危襟正坐,抚弄琴弦。
    上官天风已飘身小亭内。
    紫衣少女停住了手,涂满豆寇的纤纤玉指轻按琴弦,她抬起了头,面容清丽娟秀,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脱俗。
    上官天风微一抱拳,道:“在下误入此地,打搅姑娘雅兴,还祈见谅。”
    紫衣少女娉婷而起,款款而拜,声若莺啼道:“原来是上官公子驾到,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千莫多礼。只是姑娘缘何认得在下?”
    “上官公子重返山庄,今日举庄欢庆,小女子那有不知之理,更何况上官公子侠名久著,威震武林,气质自然超人一等,是以小女子才不加思索。”
    “不知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小女子名叫紫烟。”
    “紫烟?”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名字是陌生的。
    紫烟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在闪动着,她的声音娇柔清脆,婉转悦耳。
    “公子是十年前离开的山庄,自然不识得小女子。小女子的父亲本是天朝高官,怎奈当朝天子昏溃无道,奸党横行,我父看不惯朝纲混乱,民不聊生,便上书皇上,要皇上惩治奸党,重振朝纲,但此举触动了奸党利益,他们从中作梗,贬谪了我父。我父亲看透了官场的腐败黑暗,尔虞我诈,愤然辞官,携家着返回故里。但奸党魏瑾等人买通杀手,半路追杀。我父乃一介文人,怎敌群凶极恶的杀手,终惨遭毒手。”
    她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连上官天风也不知如何来安慰与她。
    紫烟泣道:“几个蒙面人杀死我们全家十余口后,又欲趁机沾污与我,我誓死不从。幸得齐庄主路经此地,出手毙掉了那几名杀手,将我救下。齐庄主见我孤苦伶仃,无所依靠,便心动恻隐,将我带回了山庄。上官夫人对我更是疼爱有加,恤我官宦之女,不肯把我当作丫头,而认我做了义女。”
    上官天风知道母亲原本也是官宦之女,家遭不幸,才沦落江湖。见了紫烟,便生出同病相怜之情,更何况紫烟生得如此冰雪聪慧,娇楚可人,善良的母亲自然对她疼爱有加。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我又多了一个妹妹呀。”
    紫烟诚惶诚恐地道:“小女子不敢。”
    上官天风:“你是我母亲的义女,自然便是我的义妹,莫非你不愿认我这个大哥吗?”
    “小女子岂敢。”紫烟忙再度款款拜下,“风哥在上,小妹这厢有礼。”
    上官天风双手相搀,道:“紫烟妹妹,不必多礼。”
    “风哥请坐。”
    上官天风点点头,坐了下来。面前是那架古琴,他的心絮又为之飘忽起来,手指拨弄琴弦,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他朝对面而坐的紫烟道:“方才你所弹奏的曲子哀怨缠绵,凄婉情深,足以令人牵魂动魄。”
    “风哥过奖了。”
    “这首曲子你是跟何人所学?”
    “这首曲子在古乐谱上便有的。风哥,你曾听过这支曲?”
    上官天风茫然地应了,他的思絮又回到了沉思之中,仿佛那缠绵绯恻的琴音又浮现在脑海中,皎洁的月光,芬芳的花丛,充满着浪漫的气息,突地,琴声顿止,只剩一张惨白无血娇艳如花的面庞,殷红的鲜血,含泪的秋波。他的心如刀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紫烟望着他,看着他瞬息之间变幻不定的脸色,她无法了解他内心中的波澜,或许,她还是一个初经人世的女孩子,不懂得人世间有生离死别的情感,不懂得再见不能的痛苦。
    “风哥,你不舒服?”
    上官天风睁开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紫烟望着他,目光清澈而明亮。“你在想她么?”
    “谁?”上官天风一怔,两人目光相触的时侯,答案不言而喻。
    关于上官天风的事,九华山庄内讳莫如深,就连现今的总管于峰尚不知上官天风与九华山庄的渊源。但陆曼云想必思子心切,有些话不免吐露出来,紫烟既是她的义女,关于上官天风和雪儿的故事,自然也是知道的不少。
    “她生前最爱弹琴,而且最喜欢这支曲子。”
    “十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傻丫头,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得,生死相许。’古人早已把情写绝了,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句子来了。”
    “十年了,世事变迁,你就没有再碰得上一个象雪儿姐姐一般的人吗?”
    上官天风摇摇头,道:“感情有的时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侯,她就是你的全部,雪儿走了,我的心也死了,从此不会再有情,不会再有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的真正含义,若非亲身感受,是不会真正理解的。”
    紫烟似是而非,一脸的茫然。
    上官天风轻轻地一笑,这种心境,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是永远吗?不,只能说是现在,假若她真的有同他一样的遭遇,她是会明白此刻他内心中的感受的。
    蓦地,他忽然想到了楚冰月,想到了她那双满含幽怨的凄然眸光。曾几何时,他产生了同是天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同样的坎坷命运,同样的心路历程,让彼此的心走的很近很近。
    于是,他谅解了她,也了解了她,并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不仅仅是同情和怜悯,而且包含着理解和信任。
    突地,他悚然一惊,怎地此时此地,却会想起她来?为什么?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摇摇头,将她从思绪中赶走,他站起身来,仰天唏嘘不已。
    紫烟轻声道:“你应该去看看她,她太寂寞了。”仿佛在一瞬间,她长大了,成熟了。
    上官天风没在意,口中喃喃地道:“是啊,该去了,该去了……”他一转身,向紫烟道:“告辞了。”说罢,飘身而去。
    紫烟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声。
    琴声又复响起,依旧哀怨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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