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里见月伤心色 夜阑闻琴断肠声1
齐天铭脸色陡然一变,握信的右手不住地颤抖,连颔下的长须也阵阵波动。突地,他右手猛地一握,将那封信攥在手中,而后,手一张,雪片一般的碎纸随风散去。
他恨声道:“好卑鄙!”
众人不禁为之迷惑,不知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激得连性格沉稳平和的齐天铭如此发怒。但见齐天铭脸色铁青,目光似喷火,众人谁也不敢相问。
就在此时,前面山腰处出现四条人影,在月影下极为模糊,来势并不快,似乎在推推搡搡,缓慢前行。
齐天铭脸色凝重,盯着来人,神情专注。
众人的目光也不禁被山腰过来的人影所吸引,猜测着,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齐天铭如此关切,似乎与那封信有关,那么,与这几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正思索间,四人已来到跟前,缓缓地停住了,站在十几丈外。
四人中有三人身着灰袍,宽大蓬松,面容却惨白的出奇,三双眼睛幽幽地发着绿光,在月夜之下分外阴森可怕。
人群中有人识得这三人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幽灵三杰”。他们自称三杰,但谁也没有见过他们做过半点侠义仁杰之事,除了双手沾满鲜血,杀人手段杰出之外,恐怕不会再有什么地方称之为“杰”出了。
另一人却是一名绿衣少女,年纪不超过十七、八岁,只见她衣衫不整,珠钗零乱,神色慌张憔悴,显然是被制住了穴道。
她,却是齐天铭的女儿齐菁。
“幽灵三杰”手段阴险无耻,居然制住了齐菁,企图逼齐天铭就范。“幽灵三杰”挖空心思,对魔图志在必得。
齐菁看到父亲,挣扎着,欲向前扑去,但被“幽灵三杰”的老二老三挟持左右,刀剑架在脖上,动弹不得。她张口欲喊,无奈穴道被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两行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眸光恻恻然、凄凄然地望着父亲。
齐天铭见女儿被“幽灵三杰”绑架,落得如此凄楚可怜,不由一阵心痛。
“幽灵三杰”的老大古星魂冲着齐天铭阴阴一笑,道:“齐庄主,想必信已看过了吧。在下三兄弟久慕庄主威名,今日却与庄主以此种方式相见,在下也深感遗憾。只要庄主将魔图交给在下,在下可以保证令嫒毫发无损。”他奸笑着,等待着齐天铭的回答。他满脸的得意,仿佛已经稳操胜券。魔图与齐天铭而言,或许并不太重要,因为他早已取得了令人羡慕的地位与名望,但父女亲情,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他焉能为魔图而不顾女儿性命。
齐天铭冷冷地逼视着他道:“你们以为凭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就可以逼老夫就范吗?”
古星魂为之一怔,失声道:“你……你竟然不顾自己女儿的性命……”
“‘幽灵三杰’,你们若敢下手的话,你们会死得惨上百倍。老夫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九华山庄庄主居然为了魔图,连自己女儿的生命也不顾,枉为侠义之士,就凭这一点,足令天下人耻笑。”
“魔图乃邪恶之物,老夫本不愿染指,但观为了魔图,多少武林人士命赴黄泉,令人扼腕,无奈之下,老夫才插手此事,只为能减少武林中的血腥与杀戮,老夫可对天盟誓,绝无心问津魔图秘芨。‘幽灵三杰’,就凭你们这等无耻卑劣之径,倘若魔图落在尔等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遭殃,老夫今日便是将此图毁掉,也不使其落入尔等之手。”
齐天铭正气浩然,威严凛凛。“天地双星”此刻已缓缓向两边逼去,齐莆在他们的手中,虽是不敢轻举枉动,但已仗剑封住了他们的退路,两双敏锐的眼睛紧盯着,不放过一丝动静。
古星魂不禁冷汗直冒,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已被齐天铭严正辞义地拒绝,但他仍心存一丝幻想,企图用手中的王牌来打动齐天铭。
“齐庄主,令千金年轻漂亮、风华正茂,想必庄主也是爱若掌上明珠,我等不过是烂命一条,今日有令嫒陪葬,死了也不胜荣幸。”
“‘幽灵三杰’,老夫相信你们绝对没那个胆子。”
不错,古星魂的确不敢下手,他环视四方,前面是齐天铭和百十位武林群豪,左右已被“天地双星”封住了退路。他手中的齐菁这张牌,是他的保命符,一旦失去,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绝对不敢出手杀了齐菁。齐天铭早已看透了他的灵魂,越是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越是怕死的要命。
人性的弱点往往是致命的,齐天铭的话,对他确实是致命一击,正中要害。
古星魂冷汗簌簌而下,明明他们形势占优,但却如覆薄冰,惊魂失魄。原以为挟持齐家小姐便可逼齐天铭交出魔图,但此刻却是四面楚歌,进退维谷。
但古星魂毕竟狡滑奸诈,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涩然阴笑道:“齐庄主,你可别后悔!”
“后悔的怕是‘幽灵三杰’。”
古星魂走近齐菁。齐菁由于挣扎,衣领口已扯开一片,晶莹的肌肤裸露出来,胸峰微耸,乳沟乍现。古星魂淫邪的目光盯着她的前胸,打量着她苗条的身段,贪婪地吞了一口口水。
齐菁被他淫邪的目光盯着,心头一寒,万分惧怕,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娇躯簌簌而抖,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但被老二老三挟持左右,挣脱不得。
古星魂缓缓地伸出了手,那只手十分可怕,惨白得碜人,筋骨毕露,如同鬼爪。
齐菁拼命地挣扎,试图躲开这只脏手。
古星魂摸着她弹指可破的娇嫩面庞,淫邪地笑道:“好漂亮的脸蛋呀。”
齐菁被他的手触及到肌肤上,仿佛一条冰凉的毒蛇游过她的娇躯,不由寒气透体,冷地直打哆嗦。当他的手移到她的洁白的玉颈上的时侯,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牙齿紧咬下唇,鲜血不断地沁出,她拼命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在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她是齐天铭的女儿,不能为九华山庄丢脸,绝不在恶魔面前哭出声来,但屈辱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古星魂罪恶的脏手又向下移去……
“住手!”
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有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在场诸人耳膜嗡嗡作响。古星魂闻言一怔,转回身来。
齐天铭浑身在轻颤,不知是愤怒还是气恼,他灼灼逼人的目光中满是煞气,用手点指着古星魂,手指在哆嗦,嘴唇也在哆嗦。
“‘幽灵三杰’,你们根本就不是人!”
古星魂得意地阴笑道:“本人做事向来是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令千金芳龄二九,豆蔻年华,在下虽非好色之徒,但令嫒的姿色确实令人垂涎三尺,既然齐庄主要魔图不要女儿,在下那就不客气了。如此夜色正好,想必令嫒还是完璧处女,哈哈哈……”
如果按他的话来做,那比死更可怕。古星魂这一手的确十分厉害,不但卑鄙阴险,而且淫邪狠毒,做得极绝,一下子震住了齐天铭。
齐天铭的确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淫毒的一招,本来形势错踪迷离,双方斗智斗勇,皆施攻心之策,虽他们有人质在手,但齐天铭看中他的弱点所在,几句话直入他们的心底,使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但古星魂这一手使齐天铭无计可施,形势急转直下,主动权落在了“幽灵三杰”的手中。
如果不交出魔图,以古星魂的手段和本性,他说得出来便办得到,齐菁如遭恶魔强暴,当真是生不如死。齐天铭若亲眼看着女儿被凌辱而不能出手,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但如果将魔图交给他们,那只会给武林带来无穷的祸患和灾难,这一点,他同样无法接受。
齐天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古星魂狞笑着,心中暗道:“齐天铭,就算你是神,我也不相信你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强奸而无动于衷。”他伸手拍开齐菁的哑穴,他想让齐天铭听到他女儿被凌辱时发出的痛不欲生的惨叫,以此来胁迫齐天铭交出魔图。
齐菁咬紧嘴唇,怨愤地怒视着他。
古星魂逼了上来,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慢着!”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喝声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但庄重而有威严,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古星魂淫邪的欲火,他不无恼怒地转过了身,脸上陡然一变,失声道:“上官天风?!”
上官天风缓缓地走近齐天铭,默默地没说一句话,只是把手伸向齐天铭。
齐天铭从他坚定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意图,但他却没有十分的把握。“幽灵三杰”毕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决不可能轻易打发得掉,而且古星魂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一旦一击不中,“幽灵三杰”必是狗急跳墙,齐菁定遭其毒手。
齐天铭不敢冒这个险。
但上官天风却敢,如果有三成把握,他决不会让机会悄悄溜掉。从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中,可以看到他稳操胜算的神色。
齐天铭略一迟疑,但还是将锦盒交给了他。
如果这世上还有个值得他信任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上官天风。他对他太了解了,他有着坚韧不拨的意志,永远都是那样沉着刚毅,在他的体内,蕴藏着无穷的睿智、力量和过人的勇气,当他的能量全部发挥出来的时侯,他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齐天铭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暗道:“他太象他的父亲了。”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仿佛是慈父在叮嘱爱子,道:“去吧。”
上官天风点点头,转身向“幽灵三杰”走去。
古星魂微微一皱眉,他似乎没想到出头的居然是上官天风。上官天风和齐家父女之间似乎有一种渊源,但谁也无法猜出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上官天风的名字,却委实震动了他,他的一桩桩豪情壮举,足令“幽灵三杰”为之胆寒。
但古星魂却也很自负,忖道:“纵然你上官天风剑法天下无敌,再快再利,但齐天铭的女儿在我们手中,若你敢轻举妄动的话,首先横死的便是齐菁。”他对上官天风十分敬畏,但内心中仍旧心存不服,总想有机会一较高下,纵然不敌,也未必见得一招败北。不过,他此时倒无较技心计,他当然不敢冒这个险,他在盘算着,如何从上官天风手中取得魔图。
上官天风脚步沉稳有力,坚定地迈向前方。
当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官天风身上,鸦雀无声,谁都没有开口,当然,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死一般的寂静。
但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上官天风面沉似水,没有丝毫的表情,但两道灼灼逼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与坚决。他身躯硕长,高大挺拔,左手紧握剑鞘,右手持着锦盒。
他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古星魂的心上,他每迈一步,古星魂的心弦便震颤一下,只觉得自己口干舌躁,手心中攥得满把都是汗水。
忽地,他厉声喝道:“站住!”
上官天风没有理会,依旧稳步前行。
古星魂惊惶失措,一把掐住齐菁的脖子,厉声道:“站住!你要再向前一步,我便掐断她的脖子。”
上官天风脸色平静,停在了距他有十几丈的地方,他道:“放了齐姑娘,图便是你的了。”
古星魂暗纳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情,眼瞧着上官天风手中的魔图,升起了一股贪婪的欲望。
“把魔图扔过来!”
“把齐姑娘的穴道解开。”
古星魂冲老二一呶嘴,老二一伸指,解开了齐菁的穴道。
“退后七尺。”
老二看了古星魂一眼,见古星魂点点头,两人向后退了七步。齐菁穴道已解,但此番剧变,已使她心力交悴,摇摇不支,几乎要扑倒在地。
上官天风将手中锦盒高高抛起,扔向古星魂。
古星魂一见魔图向他飞来,分外高兴,迫不及待飞身掠起,去接锦盒。由于胜利冲昏了头脑,古星魂一瞬间丧失了警惕,这次,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错就错在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魔图之上,忽略了上官天风这个致命的对手。
就在他跃起接图的一瞬间,上官天风足尖点地,身躯如离弦之箭,闪电般地扑向了他。
“呛啷!”“啊!”
一声龙吟,剑光缭绕。
一声惨叫,古星魂从半空中栽了下来,喉管业已被切断,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死鱼般地瞪大了眼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长剑击中的,只觉得满眼的剑光,根本无法闪避。他绝望地张大了嘴,无声地呜咽了一下,头一侧,气绝身亡。
锦盒仍被他死死地抓在手中。
老二老三见突生肘腋,大事不妙,提起长剑向齐菁的后心刺去。
齐菁娇躯摇摇欲坠,根本无力躲开这一击。
就在此时,上官天风身躯在半空中没有丝毫停顿,折身飞落在“幽灵二杰”的身后,骈指如飞,疾点二人背后的“灵台”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幽灵二杰”已颓然倒地。
毕竟上官天风心存善念,只废了他俩的武功,未取其性命。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久闻上官天风之名,如雷贯耳,但今日亲眼看见他的绝世神功,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招之内,毙伤了大有名声的黑道煞星“幽灵三杰”,委实堪称奇迹。也有人不住哀叹,且不论齐天铭,但一个上官天风在场,魔图便成了镜花水月,若稍有觊觎之心,“幽灵三杰”便是下场。
齐菁娇躯虚脱,无力支撑,上官天风伸出左臂,扶住了她。
齐菁睁大了圆圆的大眼睛,怔怔地道:“你……你……真的是天风哥吗?”
上官天风冷峻的面上平添了一丝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他的眼中,她是最让他疼爱的小妹妹,留在他的记忆中的,是一个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的九岁小女孩,一张圆圆的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动着聪慧和狡黠,天真无邪的神情总是有着藏不住的好奇。十年未见,冰雪聪慧的小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在上官天风的心中,依然有着那份圣洁和无瑕。
“天风哥——”齐菁扑在他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在恶魔的淫威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她,在亲人的怀中,所有的委屈和惧怕顷刻间都发泄出来,泪水涟涟,失声痛哭。
上官天风扶起她的肩头,安慰她道:“好了,别哭了,我记得你从小是最不爱哭的。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俩闯了祸,你爹爹打了你的屁股,你的眼泪就在眶里,说什么也不肯往下掉……”
齐菁破涕为笑,呶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嗔道:“天风哥,你又来取笑我了。”可话还没未完,又扑哧笑了。
“走,见你爹爹去。”上官天风扶起她,这时,齐天铭急急地赶了过来。
“爹!”齐菁一见父亲,便扑了上去,屈辱的泪水流个不停。齐天铭爱怜地抱着女儿,感激地望着天风,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齐天铭把所有感激的言语都融入这目光之中,表达地淋漓尽致。
上官天风默默无言,他似乎不想多说什么。十年了,不短的时光,但他心头的伤口能愈合吗?
他说不清楚。
无情的岁月会冲淡世间的爱恨情仇,冲不淡的是无言的寂寞和无限的惆怅。
齐天铭扶起女儿,沉下脸道:“菁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让你在山庄里陪云姨,你竟敢私自下山,闯下了如此大祸。”
齐菁呶着嘴,低头不语。
齐天铭也不忍心多责怪,叹道:“这次若不是天风,恐怕……菁儿,你可知道,因为你,武林险些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齐菁嗔道:“我知道,风哥会来救我的。”
齐天铭沉声道:“你还有脸说,还不快向你风哥道谢。”
齐菁冲着上官天风款款一拜,口中道:“多谢风哥救命之恩。”
上官天风赶忙把她扶住道:“菁妹不必多礼。”
齐天铭目光盯在上官天风的脸上,面对着他,悔恨和愧疚之情直冲脑海,十年的岁月沧桑,时光流逝,这种感觉不仅未能冲淡,而且愈加沉重,如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千钧巨石,吞噬着他的心灵。十年前的一念之差,他亲手导演了一场悲剧,三位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终一死一去,留下的也因这场巨变之后,意志颓废,心如死灰,寡言木讷。齐天铭面对如云似烟,但又真真切切的往事,历历在目,汹涌而至的情感充溢胸间,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的目光不再咄咄逼人,变得充满忧伤和黯淡,叹了一声,道:“天风,你——”
忽然,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一怔,目光向那边望去,见天星俯下身,去拾古星魂手中的锦盒。古星魂虽已死去,但五指如钩,紧紧地抓着锦盒,手指几乎嵌入到盒中,天星只得将他的五指一一拗断,才将锦盒取出,可见古星魂的贪婪欲望有多深。
齐天铭接过锦盒,与上官天风对视一下,摇头苦笑。
就在此时,山下一条人影悠悠哉哉飘然而至,他步履看去极为缓慢,但来势却极为迅捷,众人尚未看清来人是谁,此人已站在了齐天铭的面前。
齐天铭一看,是一鹤发童颜,慈眉和目的老道,左臂搭着拂尘,右手单掌问讯:“无量天尊,千古清静地,何事惹尘埃?”
齐天铭一怔,却不识得来者何人,话里暗含玄机,却又深藏不露,他微一抱拳道:“敢问道长尊名,仙居何处?”
道人道:“贫道自号古松,近来闲居黄山,本欲览名胜,怎奈今夜血光冲天,贫道意兴阑栅,方才下得黄山。”
齐天铭不由一惊,暗暗打量这道人,想不到他竟然是名闻天下的“世外四仙”的道仙古松道长,乃恭敬地道:“不知道长仙驾,还乞恕罪。”
古松道长拈髯微微笑道:“齐庄主不必多礼。贫道虽久居世外,但齐庄主侠义无双、冠盖武林的威名,却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亦是万分敬佩。”
“道长过奖了。却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古松道长一瞥齐天铭手中的锦盒,道:“齐庄主手中所持的,想必就是江湖中传闻的载有三百年前独霸武林的‘残天血魔’的传世秘芨‘残天血魔图’?”
齐天铭恭恭敬敬地将锦盒交了过去,道:“不错,正是此物。请道长查验。”
面对五十年前便名闻江湖的一代奇人,齐天铭没有半分犹豫。
古松道长接过锦盒,仔细端详,叹道:“‘鬼斧神工’,果然是绝世妙手,天衣无缝。”
齐天铭一怔,道:“这锦盒难道是匠仙‘鬼斧神工’所制?”
“除了卫空奇,天下还有何人可以造出如此精妙绝仑的东西,这锦盒贫道当年亦亲眼所见,但这锦盒打造得天衣无缝,根本就无法打开。”
“这……难道说里面的东西无法取出了?”
古松道长轻哼了一声,突地将锦盒抛向半空,而后遥遥地击出一掌,“波”地一声,锦盒被击得粉碎,一团烈焰暴燃,在空中横窜,长达数丈,照如白昼。
片刻之后,烈焰燃尽,几缕烟雾随风散去。
齐天铭大惊,一方面是由于锦盒委实过于精奥,机关如此奇巧,一时不慎,定被烈焰焚身,化为飞灰,二则是古松缘何将魔图毁去。他失声道:“道长,你……”
古松道长微微一笑道:“什么魔图?这锦盒内明明空无一物,那来的什么魔图,分明是欺世之言。”
齐天铭怔住了。“没有?这……”
“这锦盒本是我们四人早些年在一次相聚之时,一时兴起,卫空奇便造了此盒,结果我们三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无法将这个锦盒打开,最后只得认输,每人输他一坛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末了卫空奇笑着说,这个锦盒连他也打不开。事后,不知何故,锦盒无端丢失,当时我们谁都没在意,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料,此物今日会出现在黄山,而且诡称里面藏有魔图,竟引来无数武林中人为之争夺,流了多少无辜的鲜血,真是可悲可叹。”
齐天铭完全怔住了。很显然,所谓魔图,不过是武林之中的一股暗势力精心策划的一个美丽谎言,企图在江湖中掀起风波,从而从中渔利。但是,究竟是什么人杜撰出这么个魔图呢?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
谁也无法知晓。苍天茫茫,却也无语诉说。
不但齐天铭震惊了,在场诸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张根本就不存在的魔图,竟引来一场武林大厮杀,若不是齐天铭等人从中竭力阻止,势必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血腥风暴,不知将有多少人会为此送命。众人不由地心中战栗,后怕万分,其实自己的性命就悬在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上。
古松道长向齐天铭和上官天风施礼道:“齐庄主,上官大侠,贫道先行告辞了。”说罢,不待二人还礼,便飘然而去。
在场的武林中人,在无尽的唏嘘声中,皆都四散而去,不多时,人影逐渐稀疏,终于走尽。
齐天铭和上官天风对视着,良久无语。
喧闹之后的黄山更显孤寂空旷。
终于,齐天铭打破沉默,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究竟是什么人的阴谋,差点将武林推入一场浩劫之中。”
上官天风:“事实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只要细心去查,真相定会大白。”
“你从何查起?”
“魔图是楚冰月带到黄山的,要想彻查此事,毕须首先找到楚冰月。”
“‘冷血仙子’?”齐天铭道,“经过如此这多的事,我居然把她给忘了。天风,如此诸多事端,皆应你二人的一场决斗而起,方才起了一些传言,称你们的决战最终不了了之,而且,你还剑伤了武当四子,可是真的?”
“不错,这一切都是真的。”
齐天铭惊愕地道:“天风,你……难道说你真的会为‘冷血仙子’所惑?天风,我自认为我对你很了解,可这一次……你怎么会受荡妇淫娃的迷惑,误入歧途呢?”
上官天风淡淡地道:“不,您错了,她并不是什么荡妇淫娃,那些所谓的传言,不过是江湖中别有用心的人的恶语中伤,我也并非是受她蛊惑,只不过我的良心和道义不允许我对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子蒙受冤屈甚至生死攸关之时袖手旁观而已。”
齐天铭默然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只要是你认准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在乎。”
“是的,我不管别人怎么去说,怎么去看,只要我自己能问心无愧,那么我就绝不会回头。楚姑娘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淫荡邪恶,其实她的内心是善良的,纯真的,的确,有不少的人为她流血,为她堕落,但这是她的错吗?难道说绝代倾城的女子,当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生丽质也是一种罪过吗?自古红颜祸水,纣亡于妲己,夫差薨于西施,董卓死于貂婵,玄宗败于杨妃,但当真区区一弱女子,能左右江山社稷?在男人主宰的世上,用男人自己的笔写就的历史,当真就没有偏颇之处了?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人言如刀,人言可畏,对于一个情感世界备受波折的女子而言,她承担的太多太重了,倘若我不来来帮她,那又会有谁来帮她。”上官天风望着天边即将沉沦的月亮,清冷的余晖洒满地面,他心中无尽唏嘘,无尽感慨。
齐天铭注视着他,道:“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上官天风心中一震,似乎没有想到齐天铭会有此一问,他摇摇头,道:“我这么做,只是基于道义和良知,只是求心所安,而别无所求,如果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那么,我的行为便是不光彩的,而我的良心也会为之不安。”
“情感的发生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忘记她吗?”
“她?”上官天风心房猝然一缩,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良久,他缓缓地道:“我能忘记吗?”仿佛是在回答他,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齐天铭暗叹一声:“你……”
突地,上官天风的身躯如离弦之箭,扑向一棵大树,去势如飞,齐天铭为之一愕。
眨眼功夫,上官天风折了回来,但左手之中,却提了一个人,来到跟前,手一松,那人“扑通”栽倒在地,显然是被上官天风制住了穴道。
那人是一条青衣汉子,身形削瘦,满脸鹰气。
齐天铭不由一惊,他心中暗叹一声,想不到上官天风这十年来功力大为精进,树上藏着一个人,连他都未察觉,但上官天风竟然敏锐地觉察出来,看来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不服老是不行了。
上官天风:“此人不知是何人所派,竟藏在树上窃听,看来武功倒也不错,连我也瞒了半晌,只不过耐性不太好,有点沉不住气。”他蹲下身,一把扯住那人的衣襟,将他微微地提起来,逼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青衣人冷然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无论你有什么手段,也休想让我吐出半个字来。”
“噢,是嘛,你就算是铁金刚转世,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
“上官天风,你的剑法绝世无双,面沉心冷,想必你逼供的方法也是天下第一,不过你纵有回天之力,也无法让死人开口说话。”青衣人冷笑着,口角沁出黑紫色的鲜血。
上官天风一怔,出手如电,疾点他胸口要穴,封住了他的心脉。
“不错,是条汉子,宁死不招,不过,你现在最起码还能活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我却有三十六种方法让你开口。”
青衣人脸色惨白,嘶声竭力地呼叫道:“上官天风,给我个痛快!”
“好啊,说吧,是谁派你来的?你想从这儿打听到什么?”
“别逼我!别逼我!上官天风,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老子就是化作厉鬼,也要吃你的肉,扒你有皮——”
“看来你是不肯合作了。”上官天风抬起两指,正欲点下——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琴声,若有若无,虚幻飘渺。上官天风不由一怔,在这空谷寂寂的黄山之上,怎会有人弹琴,莫非是幻觉?他抬起头,仔细聆听,方知不是错觉,的确有人在弹琴。
那琴声是那样的缠绵婉转,那样的哀伤凄怨,象微风的低语,似细雨的倾诉,如小河的轻湍,和着黎明氤氲迷漫的晨雾,细碎的星光,柔和地在山间弥散。
上官天风连日的奔波,气力耗竭,听到如此悠扬的琴声,只觉得一阵阵温柔的倦意袭上心头,心儿随着飘渺的琴声飞了起来,在风中飘荡,仿佛回到了一个遥远的梦境中,意识变得虚无起来……
突地,他猛然醒悟,忙意守丹田,凝神静气,用内力相抗,他已经听了出来,这是一曲摄魂琴音。
齐菁功力最弱,显然不能相抗,面容惨白,身形摇摇欲坠,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齐天铭脸色凝重,以掌抵在齐菁“命门”之上,将真力源源不断地输到她体内,齐菁的面色才稍稍恢复。
良久,琴声渐渐远去,终不可闻。
上官天风这才想起地上的青衣人,暗叫不好,待看时,青衣人早已是七窍流血,面如死灰,一触鼻息,气若游丝。他忙将右掌抵在他后心上,将真力输入到他体内,半响,青衣人有了点呻吟之声。他的目光之中,射出怨毒的光芒,用几乎不可闻的微弱声音道:“他们……好……好狠毒……”
“谁?他们是谁?”
青衣人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喉节艰难地蠕动了几下,道:“天——鸦——教!”语音嘶哑,急切面满含怨愤,终于,他双目突出,眼珠变得灰白,绝望地望着上官天风,张口动了几下,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头一歪,气绝身亡。
“天鸦教?天鸦教?……”
上官天风茫然地放开了青衣人的衣襟,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称。
天鸦教,一个在上官天风记忆中极陌生的名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帮派,是正是邪?没有人知道,但上官天风的第六感告诉他,一股浊流般的暗势力正汹涌扑来,在不久的将来,将在江湖上掀起巨大的风暴。
突地,他腾身跃起,向琴声来处掠去。
天光已是大亮,满天朝霞绚烂无比,乳白色的晨雾在山林间流淌
前面,若隐若现出一条淡淡的身影,一闪之下,却又消失了。上官天风微微一愕,以他的轻功身法,竟然追不上弹琴的人。
上官天风站住了,因为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他驻足山巅,远眺云海苍茫。
云海滚滚浩然磅礴,银浪滔滔气吞山河。一轮红日,冲破云海,喷薄而出,顿时之间,光芒万丈,辉煌灿烂。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