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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无语 明月几度

    同样的星月夜色下,古松道长所面对的,却是石桌上的一局残棋。九龙瀑川流不息,气势磅礴,但古松道长坐在一株百年老松下,痴痴地望着棋盘,如老僧入定,浑然忘物,端在手中的茶,早已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古松道长叹一声,旋即又哈哈大笑道:“妙着啊妙着,真乃千古妙着!”
    忽然,他向身后道:“何方高人,怎么不出来一叙?”
    衣袂一闪,青石后面走出一人,乃一锦衣年轻人,面容苍白木然,缓缓走到古松道人的身边,拱手施礼道:“在下打扰道长,多有得罪,还请道长见谅。”
    古松道长单掌还礼。“无量天尊,原来是齐公子大驾光临,快请坐!”
    锦衣青年不禁一愕,道:“在下不与道长相识,道长缘何认得在下?”
    古松道长微微一笑道:“天下第一庄‘九华山庄’名震武林,庄主‘洛月神君’齐天铭更是名满江湖,侠义天下,天下鲜有不知其名者,贫道虽久居世外,但齐庄主的大名,亦是如雷贯耳。何况齐公子年少英雄,‘孤星剑’齐钰,同样名扬武林,贫道岂有不知之理。”
    锦衣青年——齐钰面色木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向古松道长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自号古松。”
    齐钰不由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此道人便是五十年前名闻江湖的“世外四仙”之一的道仙古松,他忙正色施礼道:“在下不知道长便是‘世外四仙’之道仙大驾,多有冒犯。”
    古松道长呵呵一笑道:“我们不过是‘江湖四怪’罢了,怎敢奢称四仙之号,贫道闲居世外,乃山野散淡之人,俗礼就免了吧,齐公子,请坐。”
    齐钰道声多谢,方甫落坐,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棋盘上的那局残棋所吸引住了,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古松道长抚髯微微笑着。
    良久,齐钰亦是一长叹道:“真乃千古妙着,太绝了。”他抬头向古松道长道,“请问道长,对此子有何解法?”
    古松道长:“此子乃千古绝手,的确无解。但人生亦如棋局,变化无常,可往往没有结局。”
    齐钰见他话里隐含玄机,深藏寓意,不经意间也为之所动,不禁问道:“不知此子何人所下?”
    “上官天风。”
    “上官天风?”齐钰不由为之一震,神色陡变,勉强笑道:“今日不是上官天风和‘冷血仙子’楚冰月在天都峰决战之日吗?”
    “不错,黄山‘风月之战’,江湖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今日黄山上下,早有数百名江湖中人聚集而来,皆为争睹两大绝世高手的旷世决战,此役可谓空前绝后,为武林中数十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况。上官天风落了这一子,便起身赴约,掐指算来,已过两个时辰,想必二人决战已经结束了。”
    “请问道长,他二人之战将谁胜谁负?”
    古松道长捻须笑道:“齐公子,依你之见呢?”
    齐钰正色道:“上官天风剑法天下第一,当今武林鲜有匹敌者,而楚冰月淫荡邪恶,功力深不可测,两人与‘九天魔女’陆如霜并称三大顶尖高手,今日之战,注定是一场恶战。上官天一颗热血侠义心肠,必定邪不胜正,想来他应有六成胜算。”
    “此话虽有一定道理,但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念之间。二人功力,虽各擅胜场,可要胜对方,也似比登天。”
    “怎么说来,他们恐谁也无法战胜对方?”
    “上官天风的‘潇湘夜雨寒’,一剑施出,天地失色,无人可破解这一招;楚冰月的‘素心兰花指’奇诡阴毒,更是无人可御的必杀技。纵然楚冰月无法躲过上官天风的绝世剑法,上官天风又焉能避开楚冰月的无双指法。”
    齐钰不由悚然一惊,道:“怎么说,他们将双双殒命天都峰?”
    古松道长举目凝望,夜色中的天都峰幽远巍峨,愈发显得高不可攀,他良久才道:“吉人自有天相,贫道观上官天风印堂发亮,紫气轩昂,绝非短命之相,相信他定能渡过此劫。”
    齐钰沉吟着,脸色变幻莫测,心潮起伏,似乎他对二人的这场决战异乎寻常地关心。
    古松道长:“齐公子,你似乎对他们的生死很关注?”
    齐钰身形微微一颤,低下头去,仿佛有意回避他的目光。“噢,不……不……我只不过……不过好奇而已。”
    古松道长微微一笑道:“若是好奇,岂能如此关切?”话语一顿,沉声道,“不过,纵使两人不死,也定然两败俱伤,人在江湖,刀口舔血,岂能没有几个仇家,江湖中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奸险小人比比皆是,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噢,看来两人的确凶多吉少,尤其是楚冰月,多行不义,淫惑天下,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今日她即使逃得过上官天风的剑下,也绝对躲得过武林中人的围杀。”
    “今日黄山上下的武林人士的确不少与‘冷血仙子’有怨仇,他们也的确是为‘冷血仙子’而来,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复仇,只为楚冰月身上的一幅图。”
    齐钰一怔,道:“什么图?”
    古松道长微微奇道:“你居然不知道?楚冰月携图上黄山,这一消息早已传遍江湖,连贫道这等山野之人也有耳闻。”
    齐钰:“在下一直呆在九华山后山清云洞中闭关,这几日心情烦躁,方才下山走走,听说黄山有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空前大决战,便来一睹盛况,但却没听说什么图。”
    古松心中暗道:“人称‘孤星剑’齐钰木讷寡言、孤辟冷峻,果然名副其实。”口中微微一笑道:“楚冰月所携之图便是三百年前武林一代奇魔‘残天血魔’的传世之宝——‘残天血魔图’。”
    “‘残天血魔图’?”
    “不错,三百年前,‘残天血魔’逞威武林,独霸天下,九大门派联合对付,也不是其对手,一时间,武林精英几乎全部丧尽,武林末日就要来临。可忽然间,‘残天血魔’却一下子消失了,从此沓无踪迹,再未露面,但他给武林带来的灾难却是空前的,直到今日,‘残天血魔’所留给人们的恐怖印象仍未完全消除。据传说,‘残天血魔’在临终前,用自己的鲜血绘成了一幅魔图,并将毕生的功力转注到这幅魔图上。武林中几百年来便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谁要能得到‘残天血魔图’,便可以得到‘残天血魔’的全部功力,一夕之间,便可以独霸武林,称雄天下。多少年来,‘残天血魔图’便成了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为了得到它,多少人命丧黄泉,但从未有人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就连它是否存在,都成了一个谜。今日楚冰月得到此图,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今日上官天风与她决战天都,莫不是为了魔图?”
    “上官天风侠骨丹心,高风亮节,决不会为了一幅魔图与人决斗。”
    齐钰叹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声名地位、荣华富贵,这些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一钱不值。他心中所求的,所痴恋的,只有她……只可惜,她……”
    古松:“看来齐公子很了解他?”
    “噢,不……”他似乎想掩饰什么,转目向夜色笼罩的黄山之巅望去。
    夜色中的天都峰云蒸雾锁,朦胧迷茫。
    四条飞快的身影,矫健如飞,向天都峰顶掠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齐钰一惊,望着四条人影的消逝处,忽然心中起了一丝不安的躁动,心猝然一缩。
    他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久久地眺望着天都峰,默然无语。
    上官天风终于打破了这沉默,轻轻地长叹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感叹,抑或为她难过,正欲开口——
    忽地,在万籁俱寂的山巅上,响起了一阵朗朗大笑声,尖锐的笑声划破寂静的长空,极为刺耳。
    上官天风喝道:“谁?”
    四条人影一闪,赫然立在两人面前。
    来者是四位道士,皆着灰色道袍,乌簪高髻,八道冷削而倨傲的目光炯然有神,微微瞥了上官天风一眼,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楚冰月的身上,看着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的楚冰月,目光中露出一丝惊异,但很快被冷峻的神色所代替。
    上官天风自然认得为首的是武当派新任掌门玉玄子,左右两边是他的师弟玉清子和玉空子,而在他们身后半尺所立的,他却不曾认得,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左臂之上缠有一道黑纱,看着楚冰月的眼神分外怨恨,想必便是武当二代弟子中最为佼佼的,位列武林七大年轻高手之一的,前掌门玉虚子的大弟子“搏云剑”,道号天机。
    玉玄子望着楚冰月,沉声道:“‘冷血仙子’,你不会想到今日会在此相见吧?”
    玉玄子在师兄玉虚子死后接掌武当派,今日居然率众前来黄山,而且是为了“冷血仙子”楚冰月。
    这太令人震惊了。
    楚冰月仿佛没有听到玉玄子的话,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有在意身边的这几个人,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边月,脸色平静安详。
    天机早已是勃然大怒,“呛啷”一声,蓦地拨出剑来,他剑尖点指楚冰月,厉声喝道:“‘冷血仙子’,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今日我便要你命丧此处。”
    说着,欲腾身而上。
    玉玄子不愧为一代宗师,面色未变,左手轻轻地按住了天机握剑柄的手,道:“天机师侄,稍安勿躁。”他转目向楚冰月逼视过去,沉声道:“楚姑娘,贫道今日总算是有幸,得见姑娘真容,也算不枉此行。”
    楚冰月似乎极不情愿地回过身,打量了玉玄子一番,面色如冰,冷冷地道:“你就是武当掌门玉虚子的师弟玉玄子么?”
    “不错,你既然知道贫道是谁,想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贫道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不知道。”楚冰月回答地很干脆。
    玉清子脸色愠怒,“‘冷血仙子’,你少装糊涂!”
    楚冰月冷冷地一瞥,不屑地哼了一声,并未开口。
    玉清子是武当派的掌门师弟,在江湖中亦是名声显赫,颇具威望,谁曾想,在楚冰的眼中不悄一顾,如此奚落,他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脸色发青,目中升起一般怨毒之色,只是碍于有掌门师兄在场,一时不便发作。
    玉玄子:“既然如此,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楚冰月:“想不到当今武当掌门,面慈心软的玉玄子居然不远千里,来黄山专杀我,道长不觉得双手沾满是一种罪过吗?”
    “为了已故的掌门师兄,为了天下武林,贫道不得和亲自出马。”
    “玉虚子?”
    “不错。”
    楚冰月缓缓地道:“听说武当掌门玉虚子数月前引咎自裁,以谢三清祖师,却不知与我有何关系?”
    “楚姑娘,你是聪明人,犯不着如此装疯卖傻吧?”
    “那么,你认为令师兄之死与我有关了?”
    “不是认为,而是事实如此。”
    楚冰月向上官天风投去一眼,眸光恻然盈盈,满含幽怨与无奈,对玉玄子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不错,假若换了别人,或许贫道会考虑几分,但你‘冷血仙子’淫荡无耻,恶名久著,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然你今日说得天花乱坠,贫道也不会相信你的话。”玉玄子说地锵铿有力,字字如金玉掷地,斩钉截铁,看来他是决计不会听她半句解释。
    楚冰月对月长叹一声,道:“你希望我怎样?”
    “饮剑自决!”
    “饮剑自决?”
    “不错,出家人本以慈悲为怀,但你‘冷血仙子’为祸江湖,戕害武林,今日倘若容你活下去,江湖不知又将平添多少劫难。贫道心存怜悯,不愿大开杀戳,只希望你能自行了断。”
    楚冰月冷冷地瞥了玉玄子一眼,轻哼一声,道:“原来自忤为武林泰山北斗的武当掌门也不过是欺世盗名、假作伪善,卑劣无耻之辈。”
    玉玄子涵养再高,也无法容忍她的话,面沉似水,鹰隼般的目光逼视着她,几乎要喷出火来,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毕露,骨节咯咯作响,厉声喝道:“‘冷血仙子’,你至死也不酲悟,反而恶语伤人,真是死有余辜。”声色激愤,恨不得一剑毙了她。
    楚冰月忽然间冲他嫣然一笑,轻柔地道:“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先杀了我?”
    她的表情是如此变化多端,在刹那之间,满脸的冰霜肃杀之气已变作了温柔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一般,将悚骨的寒意在不知不觉中化去。
    玉玄子不由呆了,满目的杀机被她醉人的笑意化解而去,望着那秀丽绝伦的娇靥,他的心不由为之一荡,他的神魂似乎沉醉在她笑的涟漪中。
    这只是在地刹那,玉玄子神智恢复,不由心存余悸,暗忖:“怪不得师兄会为她所惑,落得如此下场,哎……”
    一想到师兄,他的心不由一沉,师兄那临终前那绝望的目光,颤抖的双手,哆嗦的嘴唇,令他终生难忘。仅管他未吐一言,但玉玄子知道,师兄早已是深深地后悔了,他背叛了武当,背叛了正义,愧对武当列代先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玉玄子当初也暗怪过师兄,定力如此之差,会为一个女子所惑,但今日一见楚冰月,方知师兄便是圣人,也不可能不为她神魂颠倒,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一声叹息,不知是为师兄的过失而叹,抑或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叹,他在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绝不要犯师兄同样的错误。
    但他目光中的杀气和敌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不少,紧握住剑柄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楚冰月的秋波如水,笑意更浓。
    玉清子见状,不由暗暗发急。他本是站在四人最右侧的,此刻他缓缓地向旁边移动。
    他脚步很轻,此时众人的注目都在楚冰月和玉玄子身上,谁也没有注意他。但见他缓缓地拨出长剑,嘴角挂着一个恶毒而怨恨的狞笑,长剑以快捷无比的速度向楚冰月的后心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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