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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元旦茶话会 戏耍各逞能(一)

    元旦,县农训班放假两天。紫玉心急如焚,登上驶往杨柳湾的汽车。她已经几个月没见到知秋了,许多美好的往事,勾起她甜蜜的回忆。她是为知秋出来的,若非知秋为二嫂求情,她不会屈服于老爹,不会出来受这份罪。想到此,她又恨知秋,分别几个月了,难道他就不想她?队里管得紧,抽不出身进城倒也罢了,怎么连封信也不写呢?她不相信自立的话是真的。前些天,自立到农校去看她,说知秋受了点轻伤,绣鹃没白没黑地陪伴他,村里人都说他俩要结婚。当时她气得几乎背过气去,后来冷静一想,自立讲话没遮拦,未必是真的。她盼哪,盼着见到知秋,盼着将这满腹的疑团弄个水落石出。
    紫玉回到家,父母如接天使一般,炒菜热饭,问寒问暖。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惦记的只是知秋。爹说,社员们下午放假过元旦。她放下饭碗,一溜烟地去了知秋家。恰蔡莹开门出来,估摸她是寻知秋的,说知秋被桃花喊走了。她转身去了桃花家,桃花也不在家。花莲儿说,自打桃花上夜校,着了魔似地迷着知秋,放假也不歇着,两人到学校排戏去了。紫玉扭身又奔学校。花莲儿说:“等等,我一个人在家里闷怵怵的,陪你一块瞧热闹去。”两人挽着手,说笑着,进了学校。
    学校办公室里,就知晓和绣鹃在办公。两人骤见紫玉和花莲儿推门进来,忙热情地起身迎着。紫玉见知秋不在,欲走不妥,欲坐不甘,脸上不易觉察地流出一丝惆怅,勉强地笑道:“我刚从城里回来,听说绣鹃姐当了老师,特来看看你和知晓哥。”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一包块糖,分给大家。知晓两眼笑成一条线,将茶递到紫玉和花莲儿手上。绣鹃是精明人,暗想,紫玉如何是念着自己?今日不期而至,肯定是为知秋来的,就抿着嘴说:“这么贵的糖,怎好独吞?知秋他们在教室里排戏,我去请他们来共享吧。”紫玉眉头一展,随即黯淡下来:“管他呢,咱只管玩咱的。”花莲儿嘴快:“你不是为寻知秋来的吗?”紫玉“腾”地脸红到耳根,蹙着眉头横了花莲儿一眼。知晓不善察颜阅色,只顾说:“绣鹃,你去把他们喊过来。”
    知秋听说紫玉回来了,冲口欲问在哪里,蓦地想到问的是绣鹃,顿时将话噎了回去。绣鹃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紫玉在办公室,请你们吃糖哩!”知秋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来了就来了呗!”桃花抢着表态:“不去,不去,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自立一旁操琴,闻听紫玉回来了,喜出望外,收起胡琴说:“走,咱们看看去。”“要去你去,知秋不能去。”桃花冷冷地顶撞自立。绣鹃暗笑桃花自作多情,抿嘴盯着知秋,看他如何决断。知秋心里燃着火一样的激情,恨不得立即见到紫玉,但是当着绣鹃的面,不好驳桃花,就转着弯说:“没有乐器伴奏,这戏没法排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停停吧。”“对呀,快走吧。”自立拉了知秋就走。桃花小嘴一撅,也随着绣鹃走出来。
    知秋随着众人,走进办公室。紫玉热情地和自立、桃花打招呼。知秋在后,透过人群窥视紫玉一眼,恰好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发现她头发比先前长了,更增添了几份女人的气息,脸比先前嫩了,也许天冷的缘故,两颊有些微红,显得更加艳丽。身穿一件深兰色制服棉袄,胸隆腰细,紧身合体,更比先前妩媚了许多。“你好!”紫玉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握着知秋的手,履行着见面的礼节。知秋从眼角的余光里扫了绣鹃一眼,见绣鹃在向着他们笑。他没有用力握紫玉,只是淡淡地应付着。紫玉的手微微有些凉,那丝凉意神奇般地袭进了他的心头,登时在心底里孽生了一层恨。他恨面前的紫玉,已经不是先前的紫玉了,已经不是柳林中信誓旦旦、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紫玉了,她已经是另易其主了。他恨紫玉攀高枝嫁给了局长的儿子,如今又没事人似的佯装多情来戏弄他。咳,世上的人哪,没有一个是表里一致的。知秋将手抽脱出来,一句话没说,沉着脸蹭到一旁,与花莲儿叙话去了。紫玉见知秋与绣鹃、桃花、花莲儿有说有笑,似乎这空间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人似的,心里悲苦难言。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元旦放假,风风火火地往家赶,回到家话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和爹娘说几句,就带了糖满街地寻他,如今倒好,热脸贴了冷屁股。满腹的幽怨迸向了喉头,又强忍着吞了下去。她开始相信自立的话是真的:知秋已经忘了她。
    自立瞧着满屋子里的女人,一个个白云芳草,各有风骚:绣鹃沉稳端庄,不愧是贤妻良母型的窈窕淑女,可惜出身不好,这样的女人只能暗中戏耍,不能明着追求,一旦沾上边,一生的前途就完了。桃花出身虽好,可惜是直肠子驴,胸无点墨不说,人也粗野,少了女人那份温柔。花莲儿呢,下堂之妇,破烂流丢的,不值得一提。紫玉生得漂亮,出身好又有文化,是百里挑一,不,是万里挑一,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人。他暗中咬牙发誓,今生今世非把紫玉弄到手不可。
    自立见紫玉被冷落在一旁,是难得的好机会,就笑容可掬地凑过去,又是倒茶又是递水地讨好紫玉。紫玉偏不领情,转了脸去看知晓写字。知晓望雪有感,在写一首诗:
    悲切切,悲切切,苍穹送我一千雪。欲暖透世界,恨力缺。
    忙急急,忙急急,年年杏坛育桃李。盼幼稚成栋,泪烛熄。
    紫玉歪着头端详了多时,忍不住问:“知哓哥,别的都不难理解,这‘一千雪’是啥意思?”知晓笑而不答,沉了半天方仰首长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我知晓年过四旬,连个儿子也没有,膝下就一个‘千金’啊!”说罢唏嘘不止。自立听了“哈哈”大笑:“知晓同志,要不,你怎么犯错误呢!如今男女都一样,有后无后无所谓。凭着为人师表,你的思想这么封建,你们叶家的人哪,真是……”“我们叶家怎么啦?我们叶家不诓不骗不偷不抢,不会出尔反尔,不会言而无信;我们叶家不会巴结权贵,不会嫌贫爱富;更不会假慈假悲。”自立尚未讲完,知晓还没出声,一直闷闷无语的知秋,不知去哪里吃了枪药,排珠炮似地放了一气。不仅自立为之惊讶,连知晓也始料不及,众人更是莫名其妙。只有紫玉听出些味道来,句句似乎都是对着她来的。
    知晓见众人沉默,叹口气说:“都怪我不好,好端端的写什么歪诗,惹得大家不愉快。”边说边将诗纸揉成团儿,扔在地下。桃花快言快语:“绣鹃哪,都怨你,我们不来吧,你去请,我们来了又怄气。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热闹还不叠的呢,赌什么气呀!”“妹子说得对,今天是阳历年,咱们该热闹热闹。哎,咱们‘抓大头’吧!”花莲儿开口,一呼百应。自立借梯下台,自报奋勇写阄。他写了七张纸条,揉成团儿,又捧在手里摇了几摇,然后讨好地送到知秋面前,让他先抓。知秋不晓得‘抓大头’是啥意思,推辞不抓。花莲儿说:“怕啥?顶多抓个大头。来,我替你抓。”说着捡了一个递给知秋,然后自己又抓了一个。知秋展开时,纸条上写着:“大头管备瓜果。”花莲儿的纸条上写着:“小头跑腿打杂。”其他人的纸条上写着:“坐享其成”。众人拍手大笑。知秋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了汗珠:冰天雪地的,到哪里去讨扯瓜果呀?花莲儿瞧他窘态百出,笑着说:“谁让我咸盐吃多了——尽管闲(咸)事呢。来,咱俩换了,我当大头你跑腿。俺家里有花生,我拿去。”紫玉觉得闷嘟嘟的,急忙迎着说:“姐,我陪你去。”自立说:“伯从省城买来的桔味糖还有一盒,我去取来大家尝尝。”他想,这是表现自己的好时机,一来陪紫玉走走,二来显显自己的大方。
    走到十字口,自立远去了。紫玉悄声问:“姐,知秋好大的脾气呀,刚才自立也没说什么,他就骂了人家个狗血喷头。”花莲儿颇有同感:“是呀,知秋一向温顺得大闺女似的,今天怎么就变了呢?我估摸着是累的吧。云蓉走了,靠他一人挣工分,回家还得帮娘伺弄孩子。”紫玉一惊:“走了?他二嫂到哪里去了?”“改嫁了。”花莲儿无可非议地说,“这能怪谁呢?都怪她偷驴肉,大队里绑起她来游街。也怪队里太过了,游街就游街吧,逼着她和民乐扛着驴腿骨说淫话。做个女人也不易呀,她还有脸待下去吗?”紫玉听得目瞪口呆,第一个想到的是父亲言而无信,恨不得与父亲论个青红皂白。但她忍住了,她想进一步探听知秋的情况,就若似随意地问:“听说知秋受过轻伤?”“轻伤?”花莲儿惊讶地反问,“百多斤重的冻土从悬崖上滚下,幸好砸在腿上,落了个腓骨骨折,若砸到头上就死了。”紫玉陡地汗毛一炸,心里立刻“嘟嘟”狂跳不止,脸上仍旧若无其事的样子:“伤得这么重,怎么说好就好了?”花莲儿前后瞧瞧,悄声说:“知秋娘去找大队,你爹说知秋不是工伤,队里不管。绣鹃往返几十里请来神医,又冒雪上山采药。紫晨批准绣鹃伺候他,他才好了。”紫玉听了,庆幸中带着嫉妒。她最不放心的是知秋和绣鹃怎么样了,于是直接问:“听说知秋要和绣鹃结婚?”花莲实情实说:“这倒没听说过。哎,你管那么多干啥?你啥时候结婚哪?你和局长的儿子订了婚,小妹夫长得很帅吧?”紫玉一下子愣住了,这话从哪里说起呀?怪不得知秋指桑骂槐,她前后一想,心里明白了。
    紫玉替花莲儿提着花生,并肩走回学校,猛抬头,望见知秋在井旁汲水,不用问,在履行“小头跑腿打杂”的义务。心病还须心药医,她必须向他说明真相,消除误会。她把花生交给花莲儿:“姐,你先进屋吧,我帮知秋提水去。”花莲儿抿嘴一笑,独自去了。知秋见紫玉朝他走来,低了头,不理不睬。紫玉走到他身后,情真意切地说:“三哥,不管你生不生我的气,有件事我必须说明白。局长有闺女还是儿子,我一字不知。说我跟局长的儿子订亲,纯粹是造谣。”知秋眼睛一亮,似信非信地望着紫玉。紫玉憋得脸色绯红:“我知道俺家的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让你难堪。但是,我紫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几个月来,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回到家饭没吃就满街寻你,想不到好心当了驴肝肺,挨了一顿臭骂……”她越说越委屈,黑瞋瞋的眸子里涌出了泪花。知秋被紫玉的话深深打动,将水桶放到井台上,转身望着她说:“我刚才不该恶言恶语地发牢骚……”“不,你骂的对,骂得痛快。要不是你发脾气,我还不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呢!”知秋见紫玉哭了,控制不住冲动,抬手为她拭泪。紫玉伸手拦住,回头望望办公室。
    屋子里的人,透过挂着冰花的窗玻璃,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但他们不即不离的身影却看得一清二楚。桃花妒火焚心,搓手跺脚,急得转圈圈。绣鹃抿着嘴说:“我的桃花队长呀,允许你们唱‘拾玉镯’,就不允许人家唱‘井台会’吗?”一句话尤如火上浇油,桃花登时紫胀了脸,飞起一脚,将门踢开。众人惊愕之际,她仰着脖子狂吼:“你们现挖井吗?炉上的水壶都烤化了,想把人们喝死!”说罢,“噔噔噔”地跑出去,从知秋和紫玉的手里夺过水桶,舞灯草球似的,三步两步将水桶提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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