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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134章

    卫风家事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127-134章第127章
    周榭4更天就起了身——其实她这半宿也都没睡好。
    她娘拿了本画册子给她看,她脸红得不行,娘也不自在——好吧,当爹娘的总在儿女面前表现得特别正经。可是这生孩子过日子…总有些事儿是避免不了的。周大奶奶还得守着女儿,确定她看了,不但看了还看懂了。又给她讲两句,总之就是别害怕啦,眼1闭就行…刘书昭看着也是个温存体贴的…
    周榭的头低得都要埋进胸口了。
    周大奶奶咳嗽1声,心说幸好就这么1个宝贝闺女,这种活罪不用受第2次了。当年她出门子,是她嫂子跟她说的这些,嫂子的脸比她的脸还红呢。
    可是眼下大儿媳妇没过门,她也不能放心让别人来跟闺女说这些,为难就为难这1回吧。
    这么1想,周大奶奶就感伤了起来,生理教育变成了母女依依不舍,不过那本册子周大奶奶没有带走,就给闺女掖在了1边儿桌上的包袱里头。然后若无其事的跟闺女继续说话。周榭也看到她娘给她塞东西,但也装着不知道——
    嗯,母女1起揣着(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装糊涂。
    周榭在娘家的最后1晚,是既感伤,又尴尬的这么过了。大概是心情太复杂,又没敢多喝水——请来给她梳妆的婆子是提前来的,说怕喝多了水脸肿脚也肿的不好看。
    周榭做了好几个梦,1会儿梦见了成亲,到处都是1片红通通的,新郎就在眼前,看不清脸,可是心里知道就是他。他伸手来拉她,她1慌要躲,梦就断了。后来又做了其他的梦,甚至还梦到有个娃娃冲她喊娘。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疑惑的——她什么时候生的娃娃呢?又恍惚觉得自己是生了个娃娃。
    就这么着到了4更天,没用人唤周榭就醒了。
    然后就是1通的忙乱,周榭只自己刷了牙,其他事儿全是别人来做的。绞脸的时候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心说给了红包这婆子下手还这么狠,要是不给,那不得把脸皮给绞下来啊。
    上了粉再描眉涂胭脂,周榭的表妹在旁边嘻嘻哈哈的逗她说话。周榭怕1动这粉就扑不匀了,只敢嗯,啊。好,可不敢笑也不敢大动。
    新娘子要矜持,起码这迎亲、拜堂的日子里得矜持。不然能被人说1辈子的嘴。比如,你知道老刘家那儿媳妇吗?成亲那天乐得咧着嘴哪,没羞没臊的…
    端着矜持对周榭来说1点儿都不难,跟段夫子学了前后两年的,虽然她觉得自己悟性没有又林好,可是怎么装样子。她觉得自己学得比双林好。
    想到又林——没她在身边儿,周榭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本来呢,以她们俩的关系。又林是应该来陪她的。这会儿身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没个是周榭贴心的。但是又林今天却不能来。
    她现在不能算娘家人,算是婆家人了。她要是这会儿过来,那可是于礼不合的。
    而今天周榭被刘书昭迎了去,就要上船回东潭了,赶得紧,只怕两人连好好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1想到马上就要离了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去完全陌生的东潭,变成刘家人,周榭心里就没底。
    婆家再好,终究不是娘家。刘书昭再温存再踏实,他现在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
    外头鼓乐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可是周榭打心底里觉得那些扰得人心烦。都是虚的,热闹给旁人看的。她心里的凄惶没人可说,被那吹打声衬得越发无助。
    盖头1盖,她的眼睛就发热,眼泪忍不住的就要往下掉,忍都忍不住。
    刘书昭今天也是1身的大红。可喜庆了!那帽上簪了两朵茶碗口似的红花——也有地方用红缨子替代,总之是1个象征1个意思。几个同窗好友还有表兄表弟们齐哈哈地向他道喜,连词儿都是事先套好的,1人1句绝不重样。从鸾凤和鸣1直恭喜到子孙满堂,刘书昭笑得脸都酸了人,1直拱着手作揖致谢。
    陆伯荣就是这时候见着的朱慕贤。
    对这位朱少爷的大名,陆伯荣这两天可算是如雷贯耳了。人他是见过,但是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书生多了,可能考出功名做官为宦的了了无几。现在人人都夸着朱慕贤,连李家人也是1样。对于他…却没有太多的关注。
    陆伯荣1点不傻,他能咂摸出味道来。他现在享受的还是表亲待遇,远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女婿的礼遇。
    对朱慕贤他印象不深,上次见过1面,不过是点头之交。现在却隐隐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敌意,怎么看怎么挑剔。
    不过也真让他挑剔出点毛病来。
    这小子眼窝发青,无精打采的。虽然今天是来贺喜顺便帮衬兄弟的,可是1身杏色长衫只衬得脸色黄黄的,好象得了大病1样。
    陆伯荣琢磨,上次见他没细看,现在看着怎么是副病怏怏的样儿?
    果然人常说文弱书生什么的,很是有道理。这书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外头光鲜里头虚。
    他可不知道朱慕贤这两天遇着了什么事儿。刘书昭是注意到了,可是他今天是主角,1点儿功夫都抽不出来。还是1起来的谢岳也看着了,瞅着没人小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朱慕贤也低声说:“没事儿,就是这两天有点着凉。”
    谢岳说:“可别大意了。虽然这会儿天已经暖和了,可是晚上还是冷。再说刚考完试,精气虚耗太多。我前两天还请大夫看过,开了个方子补养呢。要不回来我把方子也给你抄1份儿,你看看合不合用。”
    朱慕贤就是心情再低落,也不会在今天扫大家的兴。他打起精神说:“我没事儿,再说家里有许多人看着呢,天天变着法儿的补我,哪还用得着另外再喝补药。”
    谢岳也笑了:“这倒是,你家里人自然也上心的,倒不用我多事。”
    德林跑前跑后的象只活猴儿1样,又林好不容易把他逮着,1个不,又让他偷偷溜了。家里这几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也难怪他这么兴奋。
    在月圆洞门前头,又林1手牵着德林,1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不许乱跑,人这么多,鞭炮崩着你。”
    “我没去放炮。”德林分辩:“我就是想看看花轿和大马。”
    这个其实又林也有些好奇,但是她又不象弟弟这样能随便出去看热闹。
    正说着话,谢岳他们几个人从那边过来。都住的不算远,以前也见过面,又林大大方方地11招呼,德林见着朱慕贤就两眼发亮,活象小狗见了肉骨头。
    德林已经挣开又林的手,朝着朱慕贤就扑了过去,拉着他就不松开了。
    “姐姐,我跟着朱大哥,肯定不会乱跑的,你就让我去吧。”
    “你快过来,别给人添乱。”
    又林实在拿他没办法。4奶奶今天事儿多顾不上,德林现在实在难管的很。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硬拉他过来。
    虽然是暮春的天气,朱慕贤这两天却1直觉得身上凉浸浸的,没有力气。德林的小手热乎乎的,这么紧紧拉着他,朱慕贤倒是觉得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说:“不要紧,就让他跟着我们吧。回来保证把他原样儿给你带回来。”
    谢岳是1众人里最年长的,笑着说:“李姑娘好。令弟也不小了,不会轻易跑丢的。再说我们好几个人1起看着他呢,你就放心吧。”
    又林也没办法,只能再叮嘱1句:“那你可得听话,老老实实的,别乱跑乱动。”
    德林终于得偿所愿,乐得嘿嘿直笑。
    陆伯荣见表弟只黏着朱慕贤,却对自己这个正牌表哥不怎么热络,心里颇有点不是味儿。
    果然是远亲不如近邻吗?这小子倒是挺会哄人,表妹和表弟待他都不见外。
    他朝德林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马。”
    德林有些犹豫,可是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虽然表哥是自家亲戚,但是德林更亲近朱慕贤。尤其是是从元宵节看过灯之后,朱慕贤既带他去看灯,后来又从水里救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那是没谁比得上。再说,朱慕贤又刚考了个案首回来,更让德林崇拜仰慕。
    相比起来,这个表哥平时又见不着,实在说不上有多亲。
    谢岳招呼众人:“快走吧,书昭他那边也差不多了,该出门了。新娘子嫁妆可不少,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装船了。”
    是的,周榭的嫁妆很不少,1条中等大小的航船装得满满当当的。船就泊在不远处的桥边,栏杆上头都缠着红绸,船头还挂着大大的描着双喜的红灯笼,1看就知道是迎亲的喜船。
    第128章喜船
    围观的人从街口1直排到河边。人人都对那前望不到头后看不到尾的的嫁妆啧啧称赞。都说这周家殷实,这么1看平时还是低估了他们家。光看这姑娘的嫁妆,周家的家底铁定比大家平时揣测的更丰厚。于江1带的风俗,女儿出阁嫁妆都很厚,周家只有这么1个闺女,陪送的多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周榭被迎出了门,上了花轿,新郎骑着马,脸上的满满的笑都要溢出来了。镇上的小孩子跑前跑后的说吉利话,讨喜钱和果子。刘家当然早有准备,大把的喜钱撒出去,人群顿时乱成1团,孩子们到处钻着捡钱,就连大人也忍不住弯下腰去找找。不过是为了沾喜气还是为了占小便宜——反正是大喜的日子,谁计较这些呢。到了船边上,喜娘扶着新娘下了轿,鞭炮声又响了起来,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刘书昭牵着红绸的这1端,从跳板上踏过去。喜娘扶着新娘子也跟着上了船。离他们的喜船不远,也有1艘船停了下来,因为岸上挤满了送亲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靠岸的几条货船和航船都给耽误了下来。不过那些货船上的人也不恼,这出门见着喜船是好采头,跑船行商的人都信这些,相信这预示着大吉大利,必有鸿运。好些船工和码头的货工抱着膀子在1边笑着看。但是这么1片人里,也有那不乐意的。后来的1条船上,就有人站在船头发火。“这叫什么事儿?堵得船都靠不了岸了!船家呢?让船老大去问1问。”
    船家知道这包船的人不好伺候——尤其是这位主母,看起来象位官太太,上船之后百般挑剔,嫌船走的不平稳,嫌有气味,嫌吃的不好。船家真是后悔,这包船的钱也没多给1个子儿。还盛气凌人,事儿又多。船老大其实也急着想靠岸,把这些人赶紧的送走,以后再不做这家人的买卖了。亏他当时看着这1行人很富贵的。以为能打赏不少。谁知道这主家是1毛不拔的吝啬鬼。不过眼下这情形,也不用上岸去打听,远远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于江镇出嫁的姑娘不少,有好些都是坐船走的。看那1船满满当当的嫁妆、再看那船头船尾缠的红绸挂的灯笼,还有放得震天响的鞭炮——不用问都知道是姑娘家出阁呢。这可是人家的终身大事儿,为了早1刻晚1刻的小事儿去冲人家的喜气,船老大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可是后头人又1迭声的催。船老大只能硬着头皮对那个1脸刻薄相的婆子解释,这是人家女儿出嫁,是喜事,不能冲撞。再说,行船的遇着喜船,也是好兆头。那婆子还是不乐意:“那也不能这么堵着不让人上岸吧?你去问问他们这什么时辰才能完事儿啊?”这完事两个字可不怎么好听,船老大脸皮抖动了下,心想这话他可说不出口。这不明摆着是得罪人去的吗?闹不好要让人记恨1辈子。“您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习惯。这过嫁妆,总是得拖1拖的。好让人看清楚自家姑娘陪嫁多,有面子。姑娘到了婆家也不受委屈。1辈子也就这么1回不是?您也不用急,这按规矩,午时之前这船就要离岸的,尽拖也拖不了多会儿的。您跟舱里头太太说,不用着急,1会儿的事。”那个婆子还不是太乐意,可还是进屋去回话去了。没1会儿,屋里头那位主母出来了。
    4月天,北地没有南边儿暖和。这位夫人还穿着厚厚的1件织锦缎子夹衣,绛紫的颜色,看起来象是变了质的酱色,和这样暖和的春日天气很不相配。她站在船边儿往喜船那边看,很仔细的打量着船上装的满满的箱笼器物。那都是崭新的,精致的。被鞭炮炸开的青烟笼罩着,看不太真切。那位夫人于是又往船头移了两步,又仔细看了两眼,她身边的婆子向船老大招了下手。船老大没法子,只能走过去。“这是镇上的女儿出嫁?”“是啊。”这不明摆着么,还用得着问。“这嫁妆都实在吗?能装1船?别都是空箱、半箱的吧。”船老大也是于江人,外乡人问这话,简直明晃晃的打脸哪。“看您说的,哪儿能啊。我们这儿嫁闺女从来都是厚嫁,没人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您瞅那船,那也是3层的大船,船帮那儿吃水多深您瞅见没?这要没有实在东西,哪能就这么沉哪?”船老大琢磨着,这包船的1家子看起来是空架子啊。光是能吆喝,可是出手那么小气,穿的衣裳也不大合宜——
    还京城来的呢,京城人的就爱这么穷讲究?难道他们那儿办喜事,就用空箱、半箱的充场面?船老大的确没说错,喜船在午时稳稳的离了岸,沿着河道朝东南方向去了。在这儿挤了半天的货船客船终于得以11靠岸,下客的下客,卸货的卸货。这1条船上的人也下了船,百步之外的路边儿已经有人等着了,瞅见了他们1行,急忙迎上前来行礼。
    “给大太太请安。”那位夫人从鼻子里应了1声,前后看看,不过就来了这么几个人迎她——当然她也没指望着公公婆婆能来迎她这个儿媳妇,可是儿子呢?“少爷呢?”管事的没听见叫起身也没敢起来,就这么低着头回话说:“老太太打发小的这几天都在码头候着,不想太太的船今天就到了。少爷还不知道,总觉得您是后日到——少爷今儿事忙,所以没能来码头迎您。”朱慕贤的妈,朱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张氏沉下脸。“他去哪儿了?”
    “少爷的同窗好友成亲,少爷和他交情莫逆,刚刚才上船去东潭了。快的话得明天,慢的话后天也就回来了。“就刚才那大船?”“对,今儿镇上就1家有姑娘出嫁的,船才刚刚走。”管事说:“前后就差这么1点儿——要是知道您来了,少爷肯定就不去了。可这会儿船都开了…”可是就这么巧。那船不走,他们还上不了岸呢。
    张氏没好气地说:“你起来吧。车呢?”管事连忙起身:“我这就让人把车带过来。”1看那两辆又小又寒酸的青布骡车,张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管事的知道这位大太太爱讲个排场,可是于江镇桥多路窄,把京城那大车带来了也走不开。再说,还有好些地方连车都走不开呢,只能走那种1人乘的小轿。可是张氏也知道,这儿不是京城,乡下地方自然不能太讲究。而且公公婆婆都在——这样的车既然他们都能坐,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就不能挑3嫌4了。
    这1路张氏真是糟心透了。路上如何吃苦就不用说了,心里的打算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公公精得象只老狐狸,婆婆就更不用说了,1直压她1头。小儿子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人大心大,又读了书,这当娘的话在他身上也不是那么好使了。刚才那1船的嫁妆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她从没来过江南,1直以为于江是穷乡僻壤。可是看刚才迎亲那船,那嫁妆,那排场——似乎和想象中并不1样。京城虽然官儿多,讲究多,可是京官儿反而不如外头的官儿能捞着实惠,上次有个4品穷京官儿的女儿出嫁,不过十抬8抬嫁妆,抬嫁妆的人脚步都轻飘飘的。
    那满当当的嫁妆,把船压得吃水那么深——张氏的心思活动起来。要是能娶个如此家当的儿媳妇,那家世低点儿也没什么。低了也有低的好处,起码她这个婆婆面媳妇面前是铁定有权威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因为朱老爷子罢官的缘故,京里几乎没什么象样人家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现在当权的那1位和朱老爷子可以算是对头,就怕将来有朝1日旧事再被翻出来,那别说结援相助了,不受连累就不错了。张氏碰了数次壁,连自家外甥女儿都定了亲另许了人家之后,她终于认了命。儿子是没法儿在京城结亲了,只能在京城以外打算。
    张氏1向爱面子,这趟回于江对她来说等于是1趟证明她落魄失势的行程。想当初她多么风光,公公差点儿做了首辅,那可是宰相啊,1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人都追捧着她,她甚至幻想着自己也穿上1品诰命的吉服了——可是1夕之间美梦就破灭了。公公被工部1桩贪贿案连累,脱帽待参。京中风声鹤唳,事态1天比1天糟糕,墙倒众人推。往日那些见了她上赶着赔笑脸的人,现在都脸1端,只做没见着她这个人。可即使这样,日子还是得过。儿子大了,得娶妻成家了。张氏天天为这事操心发愁。可这事儿她1个人说了不算,老爷子老太太那儿是1个打算,丈夫那儿又是1个打算,没有人站在张氏这1边。
    第129章
    张氏对于江的第1印像,同2房的朱长安初来时差不多。空气潮湿,道路狭窄。住得这样挤迫,东家打个喷嚏西家听得1清2楚,连院墙都只有1人多点高——这顶什么用?
    等进了朱家大门,张氏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更重了。院子也小,屋子也矮,墙角砖逢里都生满青苔,这和在京城的宅子1比,差得远了。难为儿子1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张氏从京城来时,府试还没放榜。刚才管事已经告诉了她,朱慕贤考了个头名,这下可把张氏乐得不轻。这可是头名啊!她的儿子果然给她挣脸!
    这样出众的儿子,那些世交故旧家里可找不出1个儿来。那些孩子,说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1说起念书来,全都蔫了。
    可儿子越是出众,张氏就越是觉得儿子受了委屈。
    要不是他爷爷的事情连累了他,这孩子该有多好的前程啊…那要来说亲的人家还不得挤迫了大门?
    门里头的婆子迎出来,1面笑着万福请安,1面搬脚凳扶着张氏下车。张氏先在船上颠了这么些天,又在车上颠了1路,这1踩上实地,倒不大适应,身子打了个晃才站稳。车里闷得很,她穿的又有些太厚——这样薄厚的衣裳在京城正合适,在这儿就显得不合宜。张氏本就中年发福,比1般人还怕热。脸上淌的汗把粉都冲掉了,内衫也都汗湿了,粘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张氏抬起头,打量着宅子大门。
    有个半大的男孩儿从巷子那头跑过来,看着这边有人,停了下来往这边望。
    “德林,该回家了。”
    这个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绵软,又有少女的清脆。
    张氏转头看。1个梳3丫髻的姑娘正站在隔壁宅子的门里头,穿着1件银霞色的衣裳,白绫的水波裙,她身后站着个穿豆青衣裳的丫鬟。衬着乌的瓦白的墙和嫩绿的芭蕉,就像画里画1样。那个半大孩子唤了声姐姐,又回头看了1眼张氏1行人,才转身进了门。
    张氏进了门,先去给朱老太太请安。
    徐妈妈迎了出来,笑容满面的说:“太太来啦,快进去吧。老太太可念叨了半天。”
    张氏有些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对这个婆婆——张氏可不觉得她会真念叨自己。
    虽然朱老太大算不得是个恶婆婆,可是张氏只要到了她面前,就觉得喘口气儿都不舒畅。她自打进了朱家的门,只有跟丈夫在外地任上的两年算是过了几年自己当家做主的痛快日子,1回了京到了婆婆跟前,那就不得不夹起尾巴来做人了。1山不容2虎,不管是两只公的还是两只母的。1个家里,说话最顶用的掌权者也只有1个。张氏做惯了老大,在低眉俯首做老2,未免太不甘心。
    况且。京里头不光有公婆,还有妯娌。老2家的从进门就1直跟着公婆过,这个人惯会讨好卖乖,还有老3家的,虽然老3短命,撇下个寡妇,孩子又小,可是事儿也不少。
    进了堂屋,张氏眯了下眼睛适应屋里比外头昏暗的光线,徐妈妈笑着引路。张氏进了东屋。
    朱老太太的气色比在京城的时候还好,跟张氏婆媳两个人若放在1起比比,把张氏衬得愈发苍老。
    张氏给朱老太太请安,朱老太太笑微微地说:“1路上辛苦了吧?我记得你早年晕船,这1路可难为你了。”
    张氏忙谦虚,又表示未能1直在婆母身边服侍照料十分不孝。
    “孝不孝的。也不在这点上。”坐下来上了茶,朱老太太问:“京里1切可好?”
    张氏说:“京里…都好。我来的时候,大郎媳妇又有身子了,到今年秋天,您就又添曾孙了。”
    朱老太太笑着说:“这是好事。只是你这1来,她那儿岂不是没人照应了?”
    “大郎的媳妇虽说年轻,也不是头1次生养了。我来的时候她还说,贤儿的婚事要紧,可惜她这个当嫂子的身子不方便来不了,还备了好些东西让我捎来呢。”
    “嗯。”朱老太太说:“虽然信上写了,可有些事儿信上说不清楚。你是当娘的,你是怎么个打算呢?”
    朱老太太在这1点上很像她的丈夫——夫妻在1起过日子久了,彼此的习惯脾性都会相互影响。朱老太太也不喜欢兜圈子,既然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1件事,倒不用揣着(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装糊涂,绕半天圈子。
    张氏低下头,握着手里的茶杯盖。朱老太太这儿用的都是以水儿的旧瓷器,实实在在的玉黄色没有半点纹饰。茶是清清的绿,可是张氏这会儿没有欣赏好茶的心情。
    “媳妇没什么大主意,只是想着,贤哥儿是个好孩子,这终身大事上头,总不能委屈了他。”
    朱老太太1笑:“他是我孙子,我当然疼他。依你说,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才算不委屈?”娶个娘家背景雄厚的?娶个财大势大的?
    这些都是张氏从前的打算,现在她也知道,那样的人家看上朱家的可能性不大。即使看上了,儿子做了那样人家的女婿,女方势大,还能摆布儿子的前程,那儿子能舒心顺意吗?
    而且,自家还1帆风顺的时候,她更想的是给儿子娶自己的侄女佩姿为妻。姐姐去世的时候,曾经恳求自己好料女儿,她也答应了,为了让姐姐安心,张氏还说,让自家儿子将来娶外甥女佩姿。
    这打算本来是很好的,儿子和外甥女打小就在1块儿,张氏看着他们情投意合的——谁知道于家会变了卦呢?自己以前对于家和外甥女佩姿多方照拂,没有半点嫌弃。可是在家1失了势,他们就变了脸。
    为这事儿,张氏大病了1场,就连她在病中,也没少被老2家的讥讽。兴许老2家的是想着要是能气死她才好。
    她可不会让这样的人得意!她想让她死,让她难看,她偏偏不如她的意。
    瞧,她儿子现在可中了府试的头1名,将来再中举、做官、老2家的鼻子还不得气歪?
    朱老太太说:“其实要我说呢,只要大方明理,知冷知热的,旁的倒都不要紧。”
    张氏的不甘心只能战时咽下去,点头应是:“娘说的是,媳妇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儿。”
    “他爹呢?是个什么意思?”
    “他…”张氏努力掩饰着怒气与不屑:“他1个大男人,哪管得了这些,还不是但凭爹娘做主。”
    朱老太太从这话里听出许多不简单的意思。
    “你这1路也累了,先去歇着。这事儿咱们回头慢慢商量。给你收拾了东边儿的屋子,你看看还缺什么,只管说。”
    张氏应了1声。站起身来说:“那媳妇就先告退了。”
    说起来她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理该享点媳妇福。可她头顶上还有个婆婆,而且是个1惯有权威的婆婆,压得她不得不低头。
    屋子是已经收拾好了的,纵然有设么短缺,张氏现在也无暇去管。她身边的陪房出去了1会儿,领进1个厨房打杂的婆子来。
    “给太太请安。”
    张氏本来是不屑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但是现在她对这边的情形1无所知,不得不从这人身上打听消息。
    那个婆子虽然只在厨房里做活,平时到不了老太太、老太爷和少爷跟前,但是厨房历来都是个很发达的消息集散地。不管事主家的秘事,还是街坊家的消息,都在这里汇集传播。
    那婆子讲起老太爷老太太的事情,老爷子常出去划船钓鱼下棋,老太太养了是猫儿,养了花儿,还出去打牌——这些张氏医点儿都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她的宝贝儿子,还有——老爷子老太太想给他寻1门什么样的亲事。
    那婆子说起朱慕贤来更是赞不绝口,夸他上进勤恳:“贤哥儿天天读书到老爷子老太太派人催促才肯睡。1开始去书院的时候既吃不惯,又睡不好。听跟贤哥儿的书墨说,足足快半个月,都只能喝点稀粥…回来之后还对家里说1切都好,同窗也好,书教得也好…”
    这些话听得张氏既骄傲,又心酸。
    儿子长大了,吃苦受罪也瞒着家里人,只报喜不报忧。
    “那…老太太平时和谁家来往得更多些?”
    张氏的意思,那个婆子也(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因此答话的时候比较:“这个…老太太常来往的,就是邻近的几家人家,打个牌喝个茶什么的。”
    “哦,”张氏并不着急,这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那个婆子接着说:“要说特别好,那就咱们家前头的李家。李家是镇上的大户,这镇上半个镇的人都姓李。李老太太和咱们老太太倒是对脾气,咱们老太太也挺喜欢李家的姑娘和少爷的,常教他们来玩。”
    第130章
    张氏1下想起来了刚才见到的那姐弟俩。那姑娘站在门里喊她弟弟,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
    她随口问:“就是靠巷子东边的那1家吗?”
    那婆子应着:“对对,正是。原来太太已经知道了。西边那家就是今天嫁姑娘的周家。”
    老太太看中的,难不成就是那1家的姑娘?
    不,应该不会。
    张氏本能的把刚才那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姑娘从儿媳候选中筛除。
    就算不挑剔门第——起码也得娶个好生养的,那个瘦丁丁的丫头显然不行。再说——张氏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总之他不喜欢刚才那姑娘。
    从那个婆子那儿也问不出更多东西来了,午饭也送来了,不过是4菜1汤。于江做菜用酱多,4个菜里倒有3个是用酱做的。张氏毫无胃口,就鸭脯动了两块儿,喝了半碗汤,就让撤下去给丫鬟们吃了。
    张氏贴身的大丫鬟锦云铺好了床,过来服侍张氏更衣。
    张氏摆了下手:“不歇了,等下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说话。”
    锦云轻声说:“太太1路累得很,还是歇1会儿吧。老太太那儿想必也是要歇中觉的,您这会儿过去,也是白等啊。
    张氏恍神:”你说的是——我都忘了。“
    老太太中午是固定要歇午觉的,她离开京城1久,张氏都快忘了她这习惯了。
    锦云心细,知道张氏今天穿得厚,内衫必定汗湿了。又是坐船又是乘车的,外面衣裳也皱了,都得替换。她已经从包袱里取出里外1身儿衣裳来备着,服侍张氏换了内衫卧下,取了换下来的衣裳出了屋子。
    “哟,锦云姑娘啊。这几年不见,可长成大人了。啧啧,要是走外头,我可不敢认。”1个媳妇迎上来,赶忙把锦云手里的衣裳接了过去:“这活计哪用姑娘动手。直接吩咐我1声就完了。”
    锦云已经十78岁,生着鹅蛋脸,弯弯的眉毛,看起来很和气温柔。身量已经完全是个大姑娘的摸样,说话声音也柔和:“麻烦黄嫂子了。这是太太换下来的衣裳。这两件洗好了要浆1下,另外这两件儿交给我,我来熏香。”
    “是。都按姑娘的吩咐来办,错不了的。”黄嫂子赔笑说:“姑娘也劳累了1路,快吃杯茶歇1会儿吧,有什么活计就交付我,保证给姑娘办得妥妥当当的。”
    锦云笑着和她寒暄两句,黄嫂子把衣裳接过去,两人站在屋角说话。
    “黄嫂子这两年也辛苦了,在这儿怎么样?过得可习惯?差事多吗?”
    “哎呦。差事倒不多,老太太那的活儿,1般不用我们。老爷子和少爷都是省事儿的。我也就管着上下的衣裳浆洗缝补,没什么旁的活儿。要说过得习惯不习惯——咱们当下人的,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哪儿就娇贵起来了,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呗,哪能挑3拣4的。”
    这洗衣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差事,比起主子身边跑腿传话,或是才买经办,那可要差多了。黄嫂子手头没什么旁的进项,自然并不是太满意这份差事。比起在京城的时候。那自然差远了。再说她又是北地人,到了南边儿,开头还真是过不习惯,背地里当然是有怨言的。
    “锦云姑娘还1直跟着太太?我们家那丫头还听话吧?”
    “小雁妹妹手脚麻利又勤快,太太也1直夸她,过年时候给她涨了月钱。还赏了她两身儿衣裳。不过这次回来路远,走得又急,带不了几个人,就没有把她1同带来,留在京城里和杨妈妈1起看屋子呢。”
    黄嫂子的闺女前两年托了人,进了太太院子里做事儿,不过是些洒扫的粗活。可是每个月有例银拿着,吃不着家里的米粮,4季衣裳也都有了,这差事还是好不容易才争下来的呢。
    黄嫂子跟着老太太回了于江,虽然也能和家里捎信儿,但是总归是记挂这闺女的。
    黄嫂子听着闺女受太太爱重,当然是满心欢喜,1面有谢过锦云提携照应自家闺女。
    当然,锦云想知道的消息,黄嫂子也心里有数。她轻声说:“这边儿也都挺好的,少爷可上进着那。回了于江之后,就进书院读书了。在家的时候,也从来没和哪个丫头多说半句话话,里外都只用书墨和洗砚两个服侍,别人插不上手。老爷子老太太1心指望着少爷能上进,少爷也争气,这回春试考了头名呢。”
    锦云嗯了1声,春试的消息她已经听说了。
    “今儿少爷的同窗好友成亲,他去贺喜帮忙去了,要不然1准去迎太太,姑娘这会儿也就能见着人了。说起来,这嫁闺女的不是别家,就是前头周家,和咱们只隔1道墙,这几天都可热闹呢。娶媳妇的刘少爷,也不是外人,是隔壁李家的亲戚,都近着呢。”
    锦云刚才在里屋收拾东西,也听见了关于李家的那几句话,就存在了心里。
    “李家也有位姑娘?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说人家没有?”
    黄嫂子说:“李家有两位姑娘呢,大姑娘也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了,虚岁十45了吧?李家4爷和4奶奶对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她受了委屈,1直挑着捡着,还没许人呢。”黄嫂子压低声音对锦云说:“咱们老太太挺喜欢李姑娘的,说她孝顺、聪明…有1回还说想讨她当孙媳妇呢。”
    锦云哦了1声。
    黄嫂子不能多待,锦云手里头也有事儿,两人就说了这些话,黄嫂子取了衣裳去了。锦云回了屋来,1边收拾归置东西,1边在心里思付。
    锦云伺候张氏快5年了,深得张氏的信重和欢心。张氏也隐约露过口风,说她行事妥当,将来不会亏待了她。
    这话虽然没明说,可是锦云自己会琢磨。1起伺候太太的锦珠,比锦云大1岁。大奶奶有了身孕,太太就把锦珠给了大爷当房里人。
    锦云对朱慕贤的事情,自然多了1份关注。听得慕贤少爷有出息,她心里自然欢喜。慕贤少爷为人可比大少爷还强,生得也更好,也更有前途。
    但是现在慕贤少爷的亲事,太太都不大做得主了——
    原来锦云以为表姑娘会做自家的少奶奶。她那人脾气刁钻,不能容人,锦云也担心过。可是现在表姑娘另外寻了亲事,少爷将来娶谁,那可说不准了。也许会娶个脾气比表姑娘还大的?那可难伺候了。
    各人心中都有1把算盘。
    张氏歇了大半个时辰,锦云服侍她穿衣梳洗。张氏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不妥,吩咐锦云:“去,让人问问老太太起身了没有。”
    锦云应了1声,过了片刻回来说:“老太太已经起了。”
    张氏最后对着镜子打量了1眼,万步出了屋子,往老太太那边去。还没进院子,就看见两个有年纪的女人从那边过来,穿着打扮和1般下人不1样。
    张氏停下脚步,那边两个女人也看到这边有位夫人在这里,1边的妈妈说:“这是我们家大太太,才从京城过来。”
    那两个婆子赶忙过来请安。
    张氏问:“你们是哪1家的?”
    那两个女人说他们是石家来的,张氏点了点头。
    又林把德林揪回屋去,布置他写十篇大字才能出屋子。德林哭丧着脸讨饶,嫌太多了。
    “你自己说说,你这几天功课是不是都扔了?光想着玩玩玩。”又林板起脸来:“家里有喜事不假,可是读书才是正理。回头先生提书你背不出来,让你交字你也没有写,看罚不罚你。”
    德林自知理亏,他平时还算是勤恳的,但是这几天又喜事,人多热闹,就分心了。
    他耷拉着脑袋,翻开字帖,铺纸磨墨。又林在旁边看着,他开始的几个字写得还不太稳,显然心情也不平静。后头就越写越工整了,显然是已经静下心来了。
    又林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对弟弟扮黑脸,可是这年头没有办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瞧刘书昭和朱慕贤,1旦考中了,那身份立时就不1样了。
    爹娘这几日忙得很,顾不上这头,她不得不扮起黑脸来。
    德林写完1张,又林拿起来看看,夸了他1句:“写得很好,就照这样写。我让厨房给你烧了你爱喝的粥,等会儿你写完字正好喝。”
    对孩子不能1味强逼,也得适时的表扬肯定1下,这个道理又林懂。
    第131章
    又林坐在1旁看德林写字,德林的字写得很工整。他学认字的时候,还是又林握着他手1笔1划教的。看今天他能写成这样,又林很有成就感。
    等羹汤送来了,又林打开食盒看了1眼,里头是热腾腾香喷喷的核桃肉粥。
    “过来吃粥,吃完再写字吧。”
    德林这会儿倒认真起来了,头也不抬地说:“我写完这1篇字再吃。”
    又林冷不防他来了这么1句,看他伏案握笔,1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还摆起谱来了!这孩子,说他贪玩吧,他认真起来也是挺专注的。到底是1天大似1天了,自己也知道用功上进。
    “那粥给你放这儿,等下可记得吃,别放凉了。”
    德林挥了挥手,看样子是很不耐烦:“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又林本来是要同4奶奶1起去东潭的——周榭出嫁,表哥娶亲,按情按理又林都是要去的。但是不巧李老太太这两天犯了咳嗽,玉林也肠胃不适。又林虽然也挂念周榭——可是等3日回门的时候,刘书昭和周榭都要回来,到时候还能再见面,这个倒不急。
    李老太太喝着汤药,玉林倒是不用吃药,按大夫的话说,饿两顿清清肠胃就好了。所以她这两天只能喝1点清粥——所谓清粥,就是清的能照出人影儿,数得清米粒的粥。这种办法科不科学不去说,减肥成效倒是不错,玉林的小脸儿本来就小巧,现在更是瘦得只有巴掌大了。4奶奶不在家中,又林责无旁贷接过了担子,孝敬祖母,照料弟弟妹妹,同时还得兼顾着家里其他的生活安排。
    又林从翠芝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先尝了尝。再端给李老太太。
    “唉,我都说没什么大碍,还1天几遍的喝这药汤子。”
    又林微笑着,不为所动。就算李老太太这么说。药也得喝。人有了年纪,这起居上头更得当心。李老太太这咳嗽春天容易犯,每次都要缠绵许久。早年落下的病根,当时顾不得,现在上了年纪,早年欠下的债可都找上门来了。
    李老太太喝完药,又漱过口。身子往后靠了靠:“要不是我又犯了老病,你这会儿该在你舅舅家呢。”
    “没事儿的,反正我也不爱去。”又林说的是实话。虽然难得能去舅舅家,可是这会儿刘家办喜事,人可特别的多。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见了都得招呼寒喧,说着千篇1律的客套话。小时候还好。可以借着年纪小躲过去。现在——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感觉和待价而沽的1块猪肉差不多,被人问长问短。评头论足的。见面招呼完了必要说:“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该说婆家了吧?有人家了没有?”真是烦不胜烦。
    李老太太笑,孙女儿的意思,她也听得出来。姑娘家大了,总被人这样说,自然不好意思。
    “对了,听说隔壁好象是来了客人?”
    “不是客人,听说是他们家大太太,朱公子的母亲从京城来了。”
    李老太太点了下头:“偏巧我这两天身上不好,你娘也不在家。等过两日,请人到家来坐坐。”
    又林笑着应了。
    “玉林怎么样?”
    “她已经好多了。郎中昨儿来看过了,说已经好多了,今天能进些饮食了。中午厨房做的鱼肉粥和炖鸽子蛋,没敢给她多吃,炖蛋就让她吃了小半碗儿,粥她没吃。可能是饿了两天,1闻着鱼肉味儿觉得腥气。”
    李老太太点了下头:“有你在,你娘可省了不少心哪。”
    “郎中让您多晒晒太阳,这会儿太阳正好,我扶您到院子里坐坐?”
    “也好。”
    暮春的天气里,风吹在脸上都是暖的,软乎乎的。天空又蓝又干净,象用水洗过1样。又林早上起得早,这会儿有些微微的犯困,懒洋洋地靠着李老太太,听她说话。
    “你是老大,要照顾弟弟妹妹,帮着你娘分忧,是要辛苦些的。”李老太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当年在家的时候也是老大,下头有弟弟有妹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全都是他们先挑。有1次去姨母家做客,表姐送了我两根花簪,我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回家来之后妹妹想要,我就分了她1根。她那根没戴两天就不见了,又来讨我这根,我不舍得给,还被娘训了1场,到底把那1根也要过去给她了。我有时候觉得爹娘偏心,觉得当老大1点儿都不好。”
    又林把头靠在李老太太膝上,笑着问:“祖母以前都没和我说过这些事呢。”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李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再说,这都多少年了——连当年的人大多都不在了…”
    这倒是。陆家人丁不旺,李老太太的弟弟妹妹前几年也都去世了。李家和陆家来往不算太多,也就是表叔陆延宗还常来。另外就是——
    又林想起前几年到家里来过的那位表姑。她叫陆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守了寡,带着女儿来投奔李家,倚仗着和李光沛有点青梅竹马的情份,是个很不安份的人。
    李老太太不大说娘家的事,除了人丁稀少的原因,可能还有些什么又林不知道的缘故。
    李老太太接着说:“当老大的,总是要吃亏些。那穷人家,姑娘从78岁起就学着纺纱纺布的,帮着补贴家用。你1直是个懂事的,让你娘省了不少心,我看德林玉林他们也肯听你的话。”
    可不是么,李家的家境,自然不用又林去学纺纱织布,也不用她去做什么舂米洗衣的粗活。
    又林想起有1回出门,在乡边路上看到1个小姑娘,也就是李老太太说得,约摸78岁大,背上还背着1个娃娃,提着粥罐,看样是去给地里劳作的父母送饭的。背上娃娃份量不轻,粥罐也沉甸甸的,那个小姑娘腰都直不起来,只垂着头1步1步向前走。
    不光姑娘是这样,长子也是如此,1般都早早的跟着下田劳作,有口好吃的那得让着弟弟妹妹。再大1些,可能就会出去做学徒、长工的谋生计,挣的钱用来补贴家用。
    李光沛进院子的时候,就见着这么副其乐融融的春日休闲图。又林听着脚步声响,转过头来看见了他,脆生生的唤了声:“爹回来了。”
    李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又眯起眼。
    李光沛问:“娘今天的药吃了?咳嗽好些没?”
    李老太太嗯了1声:“我没大病,别整天的惦记这个。”
    李光沛笑笑,就在又林刚坐的那矮凳上坐下。
    又林去给李光沛端了茶来,看他和李老太太正说着话,声音低低的。她过来递茶,李光沛笑着接了。
    知道他们商量的事多半不是她该听的,又林知趣的退了出来。
    陆伯荣正在墙外头转悠,见着又林出来了,忙正了正衣襟,才迈步赶上前:“表妹。”
    “表哥在这儿做什么呢?”
    陆伯荣忙从袖子里掏出个木盒来:“这是上个月我和爹去明州的时候买的,特意留着送你。你瞧瞧可合意吗?”
    又林看了1眼盒子,描彩的漆盒,做得特别精致,瞅着不象中原的工艺,约摸是外番来的。光这盒子就得值些银子,里头的东西想必更加金贵,这她可不敢收。
    这又不是小时候,表哥表妹互相送个风筝、面人儿之类的玩意儿,如今他们都大了,再说又是很贵重的东西。
    “这我可不敢收,无功不受禄。”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看着稀罕,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如今也长大姑娘了,也该戴些首饰玩意儿。”
    又林坚持不肯收,陆伯荣发起急来,索性1把拉过她的手,硬是把盒子塞到了她手里:“你要不喜欢,扔了也行,送人也行。”也不等又林说话,转身就大步走了。
    又林吃了1惊,连小英在1旁也愣了。
    “表少爷这是…”
    又林简直哭笑不得,那个盒子并算大,可是份量却比想象的重。
    小英有些好奇:“姑娘,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又林摇头,把盒盖掀开来。
    盒子里头晶莹绚烂的珠光让两个人都呆住了,是1串腕串,全由不1样的珠子串起来的,珠子是深红、藕粉、碧青、绚紫、琥珀各色的宝石珠玉。小英伺候又林也见过不少珠宝,可这样的还是头1次见着。
    “姑娘…这个,很贵吧?”
    又林深吸了口气。
    是,这东西是很贵。可是现在更要紧的不是它价值昂贵,而是她不能收下这样礼物,这得还给陆伯荣。
    平白无故,她怎么能收他这样昂贵的礼物?陆伯荣的心意,又林并非1无所知。
    虽然陆家提亲的事情父母没有说,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又林猜也能猜着几分。正是因为这样,这礼物更加烫手起来。
    第132章
    小英去客院打听了消息,陆伯荣从那会儿出去,就1直没有回来。
    这东西这样贵重,不适合托人转交——而且这样礼物代表的意义也不1样,如果托人交还,那未免…
    又林虽然对这位表哥没有别的想法,但是别人1片情意,她虽然不能收下,却也应该尊重。
    还是1定要还的。表叔家的家境亿又林知道,和自家比,大概还差1些。这样珠宝即使放在4奶奶的首饰匣子里,那也是1等1的好东西了,又林自己可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此昂贵的首饰。
    如果她喜欢表哥,两人又要定亲,这东西算个定情信物、甚至算个定礼,那倒说得过去。可是两人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李光沛和4奶奶那里始终没松口,又林将来未必就嫁入陆家。那么如此1件礼物她就绝不能收下。
    陆伯荣刚跟着表叔开始学做生意也不算长,这串珠子要是他自己偷偷买下,那估计是把从小到大的积蓄都给投下去了。
    对他的心意,又林不是不感动的。
    可是她对陆伯荣,硬是1点兄妹之情之外的感觉都挤不出来。
    陆伯荣生得和他母亲很象,很敦厚的样子——又林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78岁的时候来李家过夏天,赤着脚爬树掏鸟蛋——结果脚1滑,树枝把裤子给豁了个大口子,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了。后来很长的1段里,又林只要看到陆伯荣,就会想起
    又林把这盒子放在桌上,对着它瞧了半天。1时还不回去,又不敢随便收放——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撂哪儿都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让小英把装首饰的抽屉开开,先把它放进去,又上了把锁。
    朱大太太张氏这会儿正和朱老太太两人商量事情。
    张氏不敢1开始就直奔主题,要是朱老太太1说出来想娶哪家的姑娘当孙媳妇。她反对的话就不太好说出来了。张氏只管绕着圈子,只说这事儿不光是娶个媳妇这么简单,要是娶妻不贤,将来朱慕贤的前程还是要受影响。外头的事儿。她们这些妇孺们不懂得,得朱老爷子拿主意。
    张氏打的主意就是先堵住婆婆的嘴。朱老太太是她的婆婆,说出话来她驳不了,为防她说的不中意,就先给她堵回去。
    至于朱老爷子那儿,张氏虽然没打探到他的心意,可是她相信公公是做过官的人。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片面,必然会从大局考虑。要是能娶个对儿子前程有助益的儿媳妇自然更好,这种事情朱老爷子自然会衡量取舍。如果朱老爷子那边儿没什么好门路,张氏自己还有点小盘算,总之不能听任朱老太太的。
    张氏跟朱老太太从1开始就不对脾气。朱老太太进门的时候,朱老爷子还没做官呢,朱老太太也谈不上有什么家世,完全是后来1步步的妻凭夫贵。做着当家主母,地位才稳固的。张氏却不1样,她父亲曾任5品同知。她可打小就是官小姐。后来嫁入朱家,是当时父亲的上峰做的媒,嫁妆也不少。比婆婆、比妯娌,她的底气都足,腰板也硬。1开始张氏是不大看得起这个婆婆的,只有面子上的恭敬。后来经的事情多了,她娘家也势微了,又吃过朱老太太几回教训,才学了乖,知道低眉顺眼做小伏低。可是打心底里。张氏还是认为自己出身高,总对婆婆不心服。婆媳在许多事情上头都意见相左,当初大儿子的亲事张氏就没做成主,这1回轮到小儿子,张氏无论如何不愿意让公婆来摆布,捏着鼻子再娶1个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
    大儿媳妇也就罢了。虽然不怎么合心,但是过门之后对自己也恭敬,又生了孙子,张氏也就认了。可是小儿子1向是自己更偏疼的,这小儿媳妇要是和自己不贴心,弄得儿子也和自己生分的话,张氏可无论如何不能忍。
    大儿媳妇的心思,朱老太太如何不(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张氏把身边的大丫鬟给了儿子做房里人,这消息朱老太太早知道了。
    她不想提,朱老太太也就先放下这事儿,问起京城的情形。
    张氏松了口气,这个话题比较安全。
    “姑奶奶让我替她给您请安问好,她可想您了,您也知道,她那1大家子也脱不开身,于江又远,实在是不得空来。让我捎了好些东西来,有姑奶奶亲手给您做的两双鞋和1身儿衣裳,还有些药材补品,我1起带来了。”
    朱老太太生了3子1女,这个女儿她自然十分关心。
    “她近来还好?”
    “好。就是去年天冷的时候,她病了1场,两个多月没起来床呢。”
    朱老太太不免有些担心:“是老病又犯了?”
    女儿当初生第2个孩子的时候很不顺当,落下的病1直没去根儿。
    “是。请郎中看了,不过还是没什么别的法,吃的也是旧方子,不过好在调养得精心,现在已经好了。”
    朱老太太点点头。她只这么1个女儿,要说回于江来之后她不挂念,那当然是假的。子女就算已经长大成人,生儿育女了,可是在父母看来,还是跟从前小时候1样的。
    “家里头也1切都好。”张氏说起大孙子来,倒是难得的顺心如意:“可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懂事。那回有人送了1些荔枝,因为少,每人也就分两个尝尝鲜。他还把他那两个拿了来给我,说要给我吃呢。”
    朱老太太也笑了。曾孙子活泼康健,她自然也欢喜。
    对于2房,张氏只轻描淡写的1句话带过:“我来的时候,他们正盘算着想在东城开家铺子,只是1时本钱不凑手。弟妹还寻我说,看能不能把地卖几亩凑点钱。我直接跟她说了,咱们家还没穷到要卖地的那份上。早些时候的的几家铺子不是开不起来,而是保不住。现在再开,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且张氏肚里还有话没说。
    2房上上下下都奸滑,老2没做官,和他媳妇1起打理家里的事儿。两口子里应外合,没少往他们屋里搂钱,偏偏整天还要做出1副为了家里鞠躬尽瘁,有苦没处诉的样儿。张氏跟丈夫在任上的时候,他们在京城就没少弄花样。当时家里没失势,张氏也忙得很,没空和他们计较这些。只要丈夫官做得稳,做得大,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可是现如今不1样了,张氏不得不和他们计较起来。眼见着儿女们都大了,老爷子老太太老了,家产1天天的再这么减缩下去,全让2房的蛀虫给啃完了,那还得了?
    大房和2房早就不止是面合心不合了,现在差不多脸都要撕破了。朱老爷子没离京前,两个儿媳妇就天天争斗不休,他们1走,更是毫无顾忌。张氏对老爷子不是不埋怨的——光嘴里说着不偏不倚,可是这扔开手走人就算是公道了?按着宗法礼制,他们大房是嫡长,本来就没2房分庭抗礼1说。现在2房这么狂妄,还不是老两口纵的?好么,现在看着弹压不住了,撒手就走了,躲到南方老家来自己享清福。好,他们耳根子是清静了,儿女的死活就不用管了?
    张氏在这儿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朱老爷子被两个儿子气得厥过去,还有郎中给他的腿病下的论断了。
    不好再明目张胆的说老2家的不是,张氏又说起老3家。
    老3早死了,留下个寡妇带着个儿子。既没了男人支撑门户,当然家里这些争夺他们娘俩也掺和不进来——想争也没得争,谁让她没了男人呢?到时候真是分家,给他们1口饭吃还是给得起的。
    从老3死了之后,他的妻子金氏就吃斋念佛,长年累月的闭门不出,跟隐形人1样,本来3房的院子就离正院远,有时候许多人都会遗忘这母子两人。总要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桌上多摆了碗筷,又或是祭祀的时候,他们母子出来给老3上香上供,才能让人想起他们来。
    以前老3的媳妇虽然人也安静,不多话,可是也没有象现在似的,从来不抬头抬眼看人。和她说半天话她也回不了1句。象她这样,谁上赶着非拿热脸贴冷墙壁去?自然来往是越来越少了。
    婆媳俩说了1会儿家常,朱老太太顺口问:“老大呢?他身子还好吧?”
    “好。”张氏紧紧的抿了下嘴唇,才说:“都挺好的。”
    反正差事也差不多是没了,只挂个空衔儿。整日闲着做什么?当然没正经的事儿做了。朱老爷子他们前脚走了,后脚老大就抬举了个十6岁的丫头,这几年1共纳了3个。张氏和丈夫是早没什么恩爱了,可她看那些小贱人穿装扮得花红柳绿的在眼前晃荡,就止不住的烦躁恶心。
    张氏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消息。
    朱老爷子回来了。
    第133章
    让张氏失望了,朱老爷子根本没有那个闲心和儿媳妇摆讲道理。如果儿媳妇宽和明理,朱老爷子不介意也听听她的意见,再把自己的道理也和她说说。
    但是之前发生的许多件事,都让朱老爷子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张氏并非1个讲道理的人。
    当然,并非说她是个完全蛮不讲理的泼妇。毕竟她也曾经是官家小姐,读过书识得字的。小事上头,她倒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1遇到大事,就方寸大乱,净出昏招,实在不是长媳的好人。
    传话的人转达了朱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说了,请大太太和老太太商量着办。
    张氏的最后1线希望也破灭了。
    她如果手头还有合适人选,1定会先于朱老太太提出来的。可是连亲外甥女儿都背弃了她,这对要强好面子的张氏打击是巨大的。
    张氏第2天就卧床不起了,她身边的人来朱老太太处回话,说太太身体不适。
    朱老太太1点都没意外:“可要请郎中来看看?病得厉害吗?”
    “没什么大碍。”范妈妈陪着笑脸:“劳老太太记挂了,我们太太就是1路上劳累了,有点儿水土不服。好好将养着,过个两日就好了。”
    朱老太太微微点了下头:“那也好,让她好生歇着吧。”又吩咐徐妈妈:“你替我过去看看,再带两丸清平舒心丸过去。”
    徐妈妈忙应下来随范妈妈1道过去。
    张氏靠着床着坐着,头上缠了块布帕,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徐妈妈略待了待,放下东西就回来了。朱老太太听她说完了话,沉吟了片刻问:“你看她要紧吗?”
    徐妈妈措词很是谨慎:“看着精神不大好。”
    朱老太太1笑:“她是心病。富贵惯了的,突然间跌下来,好几年了都还没缓过劲儿。”
    徐妈妈服侍朱老太太都半辈子了,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两人交情也不是1般主仆在她面前是很说得上话的。
    “也难怪大太太,您瞧,那于家姑娘在咱们家1住几年,大太太对她可有多好啊,也就只有以前大姑娘没出嫁时能比1比了。可是听说这次她定亲,连个信儿都没透,1面儿都不见了,大太太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当时就给气懵了。”
    朱老太太倒是看得开:“人往高处走。就算这姑娘自己不想攀高枝儿,他爹娘做主她也只能听从。”
    “可不是么。”
    以前朱家风光的时候,张氏前呼后拥,那是何等风光。可惜现在失势了,得娶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做儿媳妇,她不甘心。
    可是在徐妈妈看,大太太实在不聪明。既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她到于江来,也是表明她没法子,已经认命了。那就顺顺当当的,把这事儿尽早的完满的给办了可有多好?她这么找别扭,不愿意听从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安排,可她自己也没有别的出路这样装病无非只是拖延,垂死挣扎,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
    当然,要是开通明智,那也就不是徐妈妈1直以来认识的大太太了。
    张氏这1病就是两天,朱慕贤从东潭回来,急急的赶回家,1进门就听说母亲已经到了而且还病了当时脸色就变了,急急的往院子里走差点被日日踩过的门坎给绊1跤。
    书墨在后头跟着,忍不住想少爷着实是个很孝顺的人。
    张氏这两天的病也不全是装的,她毕竟也不年轻了,1路上车船劳累,到了于江又很不适应,茶饭不思,无精打采的样子,的确不象是装病。再说这总卧在床上,又不好好吃饭,就算是没病的人,那精神也好不起来。张氏这卧着卧着,还有真有些病恹恹的,躺在那儿半睡半醒间,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也许是母子间的确有点感应,张氏忽然就醒了,撑着坐了起来,睁开眼往外看。
    朱慕贤大步进了屋子。
    屋里暗,他背对着光,张氏精神又不好,其实并没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她心里1下子就知道,这是她儿子,她疼爱的小儿子回来了。
    朱慕贤1下子扑过来,半跪在床前,喊了1声:“娘。”
    张氏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下朱慕贤的脸,半晌才应了1声:“嗳…你回来了?”
    朱慕贤自打离京之后,虽然中间回去过两次,但都没久待。张氏的样子,明显比过去苍老憔悴了,又没施脂粉,1脸病容。朱慕贤眼眶发热,握着张氏的手:“儿子不孝…”
    张氏陡然间有了力气,把儿子的脸捧着,细细的打量。
    长大了,也长高了。穿着1身簇新妁实,头上戴着书生巾,头巾还有碎玉缀角。
    已经全然不是个孩子了,长成大人了——更不要说他还考过了府试,拿了头名案首。
    朱慕贤就象1味灵药,1下子就医好了张氏的病。
    范妈妈端茶进来的时候,张氏已经面色红润,眼睛更是闪闪发亮,病容是1扫而空,这几年都没见她这样精神焕发过了。
    范妈妈把茶盏放下,给朱慕贤福身问安:“少爷好。”
    “妈妈快别多礼。”朱慕贤身来回了半礼。范妈妈也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了,做子女的礼应敬重:“这几年我不在家,娘身边儿多得妈妈照料服侍了。”
    “唉,看少爷说的,到底是读书人。服侍太太本就是老奴的本分。倒是少爷,这几年没见,可长大成人了——太太白天黑夜里都在挂念你,不住口的念叨。2月里还特意为少爷去庙里求签问前程。老奴记得清楚,那可是根上上签哪。果然大吉大利,佛祖保佑,少爷这科就中了!”
    张氏忙不迭点头:“可不是呢。那签上我记得,写的是句唐诗,解签的说又是什么大鹏,什么通达的,说是上上签。我当时给了他2两银子谢礼呢。范妈妈,等咱们回京了,你得提醒着我,再去庙里还愿啊,这庙里香火旺盛,果然也灵验啊。”
    朱慕贤辛劳苦读,不过到了张氏这儿,功劳最大的成了佛祖菩萨了。朱慕贤倒不计较这功劳成果归谁的问题,他最关心的是张氏的安康。
    “我听说母亲病了,可请了郎中看过?吃什么药?母亲现在觉得哪儿不舒服?”
    范妈妈说:“太太是有些水土不服,1路上又累着了。说起来啊,我们下船那天,被1艘迎亲的喜船堵了半天没能上岸,上了岸才听说少爷就跟刚才那喜船走了,就这么当面错过了,要不然前3天就能见着了。”
    朱慕贤也没想到就有这么不凑巧,可这时候通信不便,他原以为张氏还要过几天才能到。
    张氏可见不得儿子自责:“我没事儿,就是没什么力气。可1见了你啊,我就什么病都没了。你同科又是同窗的好友成亲,那自然要去贺1贺,能帮忙的也要帮上1把。”曾经做了好些年官太太的张氏很(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官场上讲究的就是个帮扶提携,现在这些同窗好友,将来都是官场上的助力关系。她固然想见儿子,可是更愿意儿子有远大前程。
    朱慕贤还是不放心,1定要请个郎中来给张氏瞧瞧。张氏拗不过儿子—再说心里头也难免有几分欣慰。
    儿子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娘的,还同过去1样孝顺听话。
    郎中是常来的,替张氏看过,又把了脉,摸着胡子说:“不打紧,多晒晒太阳,饮食清淡些,不乏的时候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就是了。”方子也没有开。
    朱慕贤这才放下心事,谢过郎中,又送他出去。
    张氏看得出儿子也是刚到家,衣裳都没换,忙打发他去更衣。朱慕贤匆匆换了衣裳洗了把脸,书墨1边替他挽袖子,1边笑着说:“好久没见少爷这么急慌慌的样子了,太太1来,少爷好象1下子少了好几岁。”
    朱慕贤心情好,也不同他计较。
    准确的说,从知道表妹定亲的事情后,少爷可是1直郁郁不乐的,即使是刘公子成亲的好事,也只是强打精神而已
    书墨本还想说,太太这趟来,定是来替少爷下聘办婚事。可是话到了嘴边,毕竟没出口。
    少爷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好,还是别去提这个敏感的话题为妙。
    张氏也是1样,初见儿子的兴奋劲儿过了,就开始打算起实际的问题来了。
    范妈妈还在说好话:“…少爷这么有出息,1表人才,又有前程,太太将来可有福享了。没几年肯定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张氏笑了笑,范妈妈扶她起身,替她把头梳好。张氏看着镜子里有些模糊的脸容,心里1阵欢喜,又1阵酸楚。
    “咱们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呢,快拿来。我给他做的新衣裳,现下看着只怕不那么合身啦,这孩子长得可比我原来想的可高1些呢…还有鞋,也不知道合脚不…”
    范妈妈笑着说:“不合身就改1改,反正现在少爷人就在眼前儿,您想怎么改都成。”
    第134章
    且不提朱慕贤急急的回了自己家,今天对周家来说可是个大日子。嫁出去的姑娘回门,可让周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周大奶奶这几天都吃不香睡不下的,虽然她自己说是操办婚事劳累的缘故,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大奶奶是舍不得女儿,不放心。
    周榭从小到大都没离过父母身边儿1步,周家就这么1个宝贝女儿,是掌中宝心头肉。这1突然间割离开来,去了全然陌生的婆家,不知道她吃得香吗?睡得实吗?丈夫对她好吗?公婆姑嫂间能不能处得和睦?从此再没有父母替她遮风挡雨了,受了苦受了累全得自己扛着,这让当爹娘的怎么放心得下?
    周家几个兄弟就更不忿了。前头说过,周家兄弟站1排,1个读书种子也没有,但要说武枪弄棒的,个个都能来几下子。这自古就文武相轻,周家几个兄弟很不待见这个会读书的酸秀才,要是这个姐/妹夫敢对周榭不好,那几个兄弟绝对不会客气,1定拔出拳头就上,定让刘书昭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所以说这时候的人说多子多福是很实用的。人多力量大,周家儿子多,平日里邻里间就算有什么泼妇小人也不敢招惹他家——儿子多的人家,真不敢惹啊。这会儿又不会有点小口角纠纷就上衙门,就算头打破了也就请个族老来说说理断断事儿,根本劳烦不到官府。所以谁家人多势众谁占便宜。
    这会儿刘书昭看着8字排开的几位大小舅爷,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发虚,但笑容已经堆了1脸。
    周榭也是羞答答的,看起来脸色红润,唇角带笑,头发已经挽了起来,梳着妇人发髻。周家不用问,自然是好1番忙乱。又林好不容易才逮着空子问她:“在东潭还习惯吗?”
    周榭脸红红的,不过对着自小1直长大的姐妹倒没多腼腆,两人现在又成了亲戚——现在她管又林可以叫1声表妹了,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要改口的打算。
    “挺好的…婆婆对我很好。1直说让我在家时怎样就还怎么样。头1天起来问安,给了我1对镯子,1对簪子,都是她当年的陪嫁,是心爱的东西…”
    舅妈那个脾气是没得说,很爽利,对人也没有坏心眼儿。做事儿也都喜欢直来直去。她要不喜欢周榭,当时就不会上门提亲,也不会1见面就给心爱的首饰。
    至于丈夫怎么样,周榭反正是不说,又林做为1个没出阁的姑娘也不好意思问她1句,你们俩和谐呗?
    但是看周榭的样子,应该是…嗯,挺和谐的吧。
    这就挺好了。丈夫好,婆婆也不差,周榭应该会过得好的。再说周榭这人大方坦荡。用红楼里的话形容就是随份从时,到哪儿她也会尽力经营好自己的生活的。
    又林不由得感叹,表哥是个聪明人啊,这么好1媳妇儿,1看中了,立马下手。有些事不能拖泥带水的,就怕夜长梦多。
    比如去了安州的杨重光和嫁去京城的石琼玉。
    不过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又林不去琢磨那两个有情无缘的人。有海誓山盟,未必能做夫妻。而做夫妻,也未必就需要海誓山盟那套东西。
    周榭的今日就是她的来日。
    又林对这种生活并没有不满意。也许她会嫁给表哥陆伯荣。然后象周榭1样生活得很平实愉快。也许是个别的什么人,可能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爱情。大家都是这样的,从陌生人1下子变成了夫妻,生活在1起,大部分都很认命。也都过得不错。
    “你可别瞒着我,要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就和我说,我再去跟表哥和舅妈说。”
    周榭按着她的手:“你瞧你,净说孩子话。我挺好的,刚才我跟娘1说,娘也说我挺有福气的。可是有了福气更要惜福,相公敬我,我也要敬她。婆婆宽待我,我更要孝顺她,1家人你好我也好才成,不能因为人家待我好就恃宠生骄了。”
    又林斜了她1眼,行啊,才出嫁3天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倒过头来说她孩子气。
    刘书昭这会儿可脱不开身,老丈人和几个舅子非得拉着他喝酒。周大奶奶舍不得女儿,周榭的爹和兄弟也舍不得啊。这见了女婿,虽然脸上笑呵呵,嘴里叫贤婿,心里还不知道琢磨什么词儿呢。揍是不能揍他的,那灌几盅总行吧?
    周榭也十分感慨。虽然离开这家,这院子才3天功夫,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1种感慨和陌生的感觉了。屋子还是老样子,除了她已经带走的东西,1切都维持着原状,依旧每天有人打扫看护。可是她已经坐下了1会儿了,心里都没有真实感。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当然周榭不是那种爱伤春悲秋的小姑娘,现在又是新婚燕尔,满心喜气,并没有多想,在心里过了1下就抛开了,转而支使丫鬟去前院,看看席上的情形,少爷他们和姑爷是不是喝多了。
    这种转变真的很神奇,又林也有点感触。
    3天前周榭还和她1样是姑娘家,现在已经成了小妇人,而且正在学着如何做1个主妇。依又林看,她还学得相当不错。
    周榭的今天,也就是她的明天。
    不过…又林现在最苦恼的是,陆伯荣这两日都没回来,门房说他去照管铺子了,好象是要进1批茶叶,还没谈妥。
    那个昂贵的礼物还压在又林的箱子底儿呢,1想到那个总是觉得不安稳。
    就算两人会定亲——那也是以后的事,这礼物大可以定了亲再送。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能收,不然的话,有个专业的词儿说的好,这叫私相授受。
    又林也想过,要不把这个东西交给4奶奶。可是1来,她觉得这样对待陆伯荣的1片心意有点儿那个啥,2来,如果4奶奶因此误会什么,真把这桩还没说定的亲事给敲了钉,那又林就是弄巧成拙了。
    在周家盘恒了1阵,又林陪着4奶奶回了家。
    4奶奶问了几句家里情形,又替女儿理了理耳坠——被头发给勾住了。
    她站住脚,眼睛朝1边示意了下,胡妈妈马上过来,低声说:“奶奶有什么吩咐?”
    “朱家那门前儿几个人脸生啊,是什么人?”
    “朱少爷的娘前两天从京城来了,这几个以前没见过,应该是这趟跟着1起来的人吧。”
    “哦…”4奶奶这1声里头意味深长。她又看了眼女儿,又林的表现和往常1样,都没往朱家门前多看1眼。
    可4奶奶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等李光沛1回来4奶奶就赶紧把他叫屋里了。这消息,李光沛比4奶奶知道的还早,心里当然也有盘算。
    但有1点是可以肯定的,现在不年不节的又没人做寿,朱慕贤的母亲这时候回来,应该只是为了1件事。
    那肯定就是朱慕贤的终身大事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事情,旁的事情不至于让他的母亲千里迢迢跑这1趟。
    夫妻两人对望1眼,心中的想法是1致的。
    朱家十有89会上门来提亲——除非朱慕贤人品败坏,只打算勾着小姑娘春心荡漾而不打算真正娶回家做夫妻。
    但是从他的1贯表现来看,这人的品行没那么差,也没和其他哪家的姑娘有什么过密的交往,倒是常往自己家跑。对长辈当然很是恭敬,对德林他们也既和气又有耐心…他和自家女儿,应该是有真心的。
    那现在夫妻2人犹豫的就是,陆家也有提亲的意向,只等李光沛1点头就会差媒人来了。陆伯荣现在人也在于江,只是这两日为生意忙碌才没有留在李家。
    他们当然更愿意女儿找1个陆家这样的婆家,知根知底,平平安安的。陆伯荣的性格李光沛看着他长大,十分了解。他没什么太大的才干,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泼天富贵,女儿嫁了他,李光沛夫妻俩倒是放心。
    但是…女儿心里喜欢的是朱家那1个啊。夫妻俩倘若不知道还好,1知道的了,浑象做了亏心事1般,日夜为这个悬心。
    要是不知道这事儿,说不定陆家的提亲他们就应下了。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而且看朱家的动态,既然朱慕贤的母亲都到了,那只怕这两日间就会来提亲吧?
    论相貌,不用说,有眼睛的都知道哪个更俊逸出众。论气度,朱慕贤是大家公子,那跟陆伯荣绝不是1个档次的人。再说前程,陆伯荣是商人的儿子,现在也已经开始为家里打点买卖。朱慕贤却是考了1府案首的人,将来的前程,谁也说不准。
    这就象是站在了人生岔道口,两条路。1边很安稳,没什么变数。另1边可能风景更好,陆遇更高,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大。
    有孩子的父母,当然愿意孩子选择风险小的。
    但现在,孩子自己想选那条有风险的路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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