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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126章

    卫风家事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123-126章第1百2十3章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巧的,这边4奶奶和李光沛说起这事儿来,那边林妈妈又竖起耳朵来探听动静了。从过完元宵那1回之后,朱慕贤和又林就再没有机会说话见面。1边儿是要备考,1边是家中事忙,还得了风寒小病了1场。朱慕贤这回1登李家的门,林妈妈就全神戒备起来——
    对她来说,这可是大机会。4奶奶那里对她还是不温不火的,林妈妈心中焦躁,总想再找个表现的机会。可是机会不是常有的,所以林妈妈总是高度警惕着,还与门上的小厮说好,若是她不在时朱家少爷过来了,那就千万给她送个信儿。
    朱慕贤今天1来,林妈妈可算是逮着了。可是朱少爷只和表少爷两人说话,后来还1同出去吃酒,林妈妈差不多都以为没希望了,结果朱少爷又回来了!2舅奶奶那儿又让姑娘顺带去叫人,林妈妈1瞅又林进了院子,就赶忙的凑上前去。
    虽然两人没怎么靠近,只隔着窗子说了两句话,可是朱少爷脸上那神情哟——林妈妈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她这双眼可算是见多识广了,还给人做过好几桩媒呢。朱少爷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那眼神儿都柔的能滴下水儿了!这要说两人没什么,就算割了林妈妈的舌头她都得说个不字。
    瞅着又林走了,林妈妈赶紧麻利的来找4奶奶报信儿。
    4奶奶这边正和李光沛说了这事,那边翠香就来说,林妈妈有事要回奶奶。
    4奶奶心里咯噔1声,心说不会又是这档子事儿吧?
    李光沛也在,4奶奶有些犹豫地看了他1眼。
    李光沛也看了妻子1眼——
    妻子的神情显得十分矛盾。
    “你让她进来回话。”李光沛自己走到了里屋去。
    4奶奶没办法,只能说:“让她进来。”
    天气热,林妈妈走得又急,额头见汗,脸色潮红。看起来仿佛刚与人偷情回来的人是她1般。
    “奶奶,”林妈妈自认为自己掌握了大秘密,在主子身边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很是亲近的凑到4奶奶耳边说:“刚才朱少爷和咱们姑娘又见面来着。”
    4奶奶听得当然清楚。
    连李光沛在里屋都听见了。
    4奶奶眉头1皱:“你给我详细说说。”
    “是是。”林妈妈整理了下思路:“刚才朱少爷和咱们表少爷1起赴宴回来。在屋里说话。舅奶奶正好让姑娘捎个话过去给表少爷。结果表少爷那么1走,那院儿就剩咱姑娘和朱少爷两个了。”
    “只他们两个?”
    林妈妈顿了1下,有点不太情愿地说:“姑娘身边还跟着个傻妞,可是傻妞缺心眼儿啊,站得又远…”
    言下之意,傻妞是傻子,不长心眼儿。不能算作人,朱慕贤和又林还是孤男寡女。
    4奶奶嗯了1声:“他们都说什么了?”
    林妈妈其实真的没听太清楚,她就是想编,也没那胆子,也编不出来。
    “没说几句话,我瞅着姑娘1直笑来着…还有朱少爷,那眼睛1直就定在姑娘身上,眨都不舍得眨…”
    4奶奶越听越是心烦。林妈妈这人真是难堪大用。为了邀功,姿态实在是太急迫也太难看了。大概这些日子1直晾着她,她心急了。
    可是4奶奶真心觉得林妈妈不是那么靠得住。为了她自己能往上爬。这是不惜踩着姑娘的脸子显摆自己。这样的人,她说得越多,就越是不可信。
    4奶奶怎么能用这样靠不住的人?
    可是要是不稳着她,她心里有怨气,出去嘴不严实,那更不好办。
    好在她1家子人都是卖的死契,4奶奶还拿捏得住她。
    等4奶奶打发了林妈妈下去,李光沛才从屋里出来。他在妻子面前不用掩饰情绪——那张脸已经黑得快赶上锅底了。
    “嗳,她这人办事儿还心力,就是那张嘴…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李光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可是她也没编造。”
    4奶奶揪着帕子。心里实在是矛盾。
    女儿和朱慕贤这么见面…其实没什么。带着丫头呢,又只说了两句话。这家里来了客人,又是邻居,平时两家交情也好,打个招呼说两句话并没有过份之处。但是联系到上回两人偷偷见面的事情,那今天这单纯的见面也变得不单纯了。
    就算2舅妈让又林捎句话。又林也完全可以让丫头过去说1声,不必自己跑这1趟的。
    朱慕贤等了1会儿,刘书昭并未回来,他也没有再等下去,出了院门,想寻个人给刘书昭传句话,他就先回去。反正两家离得近,他们晚间还可以再见面说话,不过两步路,方便得很。
    他掩上屋门,转身去见着李光沛朝这边来了,朱慕贤忙行礼问安。其实若从7奶奶那儿论,按两家那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朱慕贤得叫又林1声姑,李光沛就高他两辈了。但是李光沛敬重朱老爷子,平时见了都以晚辈自居,这么1来朱慕贤又只矮他1辈,和又林也算平辈了——
    不较真的话,平时大家就怎么方便怎么称呼,朱慕贤也就称1声李4叔。
    李光沛笑微微的看着他。虽然他的神情与往日无异,可是朱慕贤不知怎么,就觉得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似的,不止是打量,简直象是审视、估价1样。
    “4叔今儿怎么在家?”
    “铺子里不忙,家里又有客。你这是喝了酒?”
    朱慕贤摸了下脸,有些不好意思。他平时不大喝酒,尤其是这1年间,几乎滴酒不沾的。结果1考上了,应酬多,人也松懈了些,今天喝的酒又急,有些上头。
    “刚才和书昭兄,还有几位同窗去望江楼了。”
    李光沛唔了1声:“来来,好久没同你下棋了,我看看你棋力退步了没有。”
    朱慕贤有些奇怪——李光沛这会儿怎么想起下棋来了?家中不是有客人么?他不用去待客?
    但是李光沛是主人,又是长辈,朱慕贤自然不好推拒,只能应了下来。
    他们没去小书房,暮春的天气,屋外头阳光灿烂,比屋子里舒服得多。李光沛让人把棋秤和茶炉都摆在了亭子里。两人不是头1回下棋,彼此的棋路都有1定了解。李光沛的棋风很稳当,但是往往在人放松大意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局中了——他的棋路算是棉里藏针形的。
    朱慕贤的棋路很谨慎,从来不骄躁。这在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中倒不多见。李光沛想,这应该是因为朱家遭逢变故,家道中落的原因。朱慕贤就算以前不通世务,但是这几年人情冷暖的见识历练下来,也不可能不改变。
    但是朱慕贤的特点是,他争胜心不强。尤其是同长辈、好友下棋的时候,极少看到他争强好胜。
    两人下了1局,茶炉上水也滚了。小厮取了水来泡茶。这是今年的明前新茶,茶味清香甘美,朱慕贤浅啜了1口,赞了1声:“好茶,清而不浮,色香俱美。”
    李光沛微笑着说:“这是旁人今天刚送我的,倒让你赶上尝了鲜。”
    于江水路发达,商铺众多。许多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此地中转,象是北地的山珍,南方的丝绸瓷器茶叶。这样新鲜的好茶,在京城的时候朱慕贤都没喝到过。
    “对了,我还没恭喜贤侄这1次高中魁首呢。”
    朱慕贤这些天可没少听别人的夸赞,可以说已经听麻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光沛这句褒奖却让他觉得…似乎别有深意,朱慕贤可不敢安然领受,急忙谦逊了几句。
    “你和书昭是同窗?我记得他是属龙的…”
    “我和书昭兄同年,只是他是年头,我是年尾。”
    “哦,那是同岁。”李光沛点了下头:“过两天就是书昭迎亲的日子,婚事呢,要回东潭去办。可迎亲这1关也要热闹1下,还要靠你们这些好友帮忙呢。”
    “那是自然的。”今天望江楼上,大家还都1口应了那日要过来给新郎倌架势帮腔呢。
    李光沛1直在明里暗里打量试探,1局棋都没怎么用心下,但是朱慕贤也着实沉得住气,1点端倪都没露。
    要么就是两人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这小子实在太会装了。
    李光沛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瞧他,这都要成亲了。你的终身大事呢?有个打算没有?”
    在李光沛想,两人心里都是揣着(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的,而他现在这句话,差不多算是把窗纸捅破1半了。
    无论如何,女家先开口说亲事都是件不太体面的事。李光沛那么看重女儿,自然要探问朱慕贤以及朱家的打算。至于面子不面子——反正外人又不会知道。
    为了女儿,面子算得上什么?
    李光沛早年丧父,能有今天的家业全是靠着自己。面子这件事,他真心不怎么看重。
    李光沛的问题,朱慕贤并不怎么意外。长辈们总是关切小辈的终身大事,而且自他考中以来,在他面前提这事的人更不少。
    第1百2十4章
    朱慕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又不是个大姑娘,再说这个问题他已经答了太多次了,各种答案各种答法都练得很纯熟了:“婚姻大事,自有家中长辈作主。”
    这个答案可以说是标准的正确答案,可是李光沛并不满意。他想听的并不是这句。
    就李光沛个人立场出发,他是很欣赏他朱慕贤的——案首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上的。尤其江南1带文风昌盛,不乏才子名士,应试的文章,尤其是前3的文章,都会被抄出来,流传甚广。倘若这文章做得不好,众人自然不心服。
    若是女儿真喜欢这小子,两人有情有意的,朱家又上门来提亲,李光沛还真会认真斟酌1下。
    可是朱慕贤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太镇定从容了,1点毛脚女婿见泰山老丈人的紧张失措都没有。
    李光沛心里难免嘀咕,是这小子太会装,还是他和自家女儿之间其实没有什么?
    如果现在朱慕贤暗示1下,又或是…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表现,才更符合李光沛的预期。
    当然以李光沛的城府,心里想什么绝不会1清2楚的都写在脸上。他呵呵1笑:“好了,棋也下过了,我也不多留你。没事时常过来坐坐,替我向你祖父说,我这儿备了上好的白露酒,还有乳笋与鲜鱼,请他这两天有空时过来1起小酌两杯。”
    朱慕贤笑着应下:“您家的小菜做的特别可口,酒也比别人家酿的好,祖父在家也总是提起来。”
    吃他这几句恭维,李光沛神情虽然显得颇为自得,但是他心中其实是十分懊恼的。
    臭小子!真会装!
    李光沛恨不能抄起棋秤直接拍到他脸上。
    老子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就让你这么轻易的3言两句给骗了?骗了还不算。只怕他家中长辈对此事还1无所知呢!难道是想玩玩就算了!他做梦!
    朱慕贤从李家出来,暖暖的醺风1吹,脚步也有些绵软无力。书墨跟着他,笑着说:“少爷少爷,今儿我又赚了好几个锞子,还有1大把散钱呢。”
    这种地位上的改变,下人往往比主人的感触还强烈还直接。朱慕贤虽然也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改变了。但是这种改变还没有让他有什么太深的感觉。可对书墨来说,以前谁看得起他啊!不要说外头的人不拿他当回事,就算是在朱家,大点儿的仆人、婆子,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的。可是朱慕贤这1考中,不得了——许多上门来拜会的人,都会给他打赏了。家里头大小仆人。马上对他也另眼看待了。别人不说,就说2管家吧,平时说话最难听,很爱找碴的1个人,仗着自己辈份高资历老,对他们这些小厮从没好脸儿。
    可是现在怎么着?今天早上遇见他,2管家居然破天荒对他露出个笑影儿,还招呼他:“这么早墨哥儿上哪儿去的?少爷可起来了?”
    瞧瞧!瞧瞧!少爷1考中,他就从“墨小子”升格变成“墨哥儿”了。
    书墨伺候朱慕贤读书,也很识得几个字的。他以前读过1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可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这话的真正含义。
    以前朱家没失势时。书墨并没到朱慕贤身边伺候,对朱慕贤以前过的富贵日子并没有体会。对朱家失势后朱慕贤的处境也就无从比对。不然他对世态炎凉这话的体会1定更深刻。
    朱慕贤笑着说他:“是谁又赏你的?你可别乱收乱放的,更不许胡乱花了。先存着,等回来1起交给你娘,将来给你成家娶媳妇用。”
    书墨嘿嘿笑着:“刘公子赏了我1个锞子,还有今天谢大爷也赏我了。少爷别又笑话我。我才几岁哪,就能娶媳妇了。那总得少爷先成了家,再来论我们的事儿呢。”
    朱慕贤心说。这是今天第几回有人跟他提成家的事儿了?不但长辈提,朋友提,连身边的小厮似乎都在催着盼着他成家1样。
    成家…是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却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不管是表妹,还是别的什么姑娘,如果父母之命,让他娶,他就得娶。
    他能说个不字吗?
    他去和母亲父亲说,他想娶什么人,不想娶什么人吗?
    说起来,他还是羡慕刘书昭的。
    刘书昭这门亲事,是他自己看中了周家姑娘,又告诉了他母亲,然后他母亲托了李家4奶奶出面,给说了这门亲。新娘是他自己看中的,喜欢的…
    这两次母亲的来信中,对表妹只字未提。虽然没说她现在怎么样,可是朱慕贤已经本能的查觉到了母亲的变化。以前母亲来信,每1封信上都会提到表妹——甚至头几封信就是母亲口述,表妹代笔的。那时候他读着信,知道家中1切安好,表妹的近况也好,就会觉得心中踏实。后来虽然表妹回了家,母亲再来信时还会讲她的近况。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间就闭口不提了呢?
    好象是从去年冬天——不,还要早1些,母亲已经快1年没有提起表妹了。
    朱慕贤回屋去换了衣裳,先去给朱老太太请安。朱老太太正看着人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把冬天的厚的毛皮衣裳晾晒收起,再把春装、布料、帐幔罩单这些都从箱底拿出来。
    朱老太太做了多年的官太太,又是当家主母,虽然娶了3房儿媳妇,孙媳妇也娶了几房了,可是私房仍然丰厚惊人。1院子各种锦缎布匹灿然华美,简直耀得人眼花。丫鬓婆子们穿梭来往,忙得团团转。
    “祖母这儿好热闹啊。”
    朱老太太笑着抿了口茶:“哟,今天又吃酒了?”
    “和刘兄,谢兄1起,还有几位同窗,在望江楼聚了聚,也没吃几杯。”
    这是正经应酬,望江楼是镇上顶有名气的酒楼,并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朱老太太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朱老太太让人给他沏茶来,拉着宝贝孙子的手,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孩子从1生下来就讨人喜欢,白胖胖的,脾气也好,不爱哭,1逗就笑。那会儿他母亲身体不好,朱老太太把他抱到身边带了好1阵子。孩子1年比1年大,又乖巧,又聪慧,还知道读书上进。如今更是有了功名了——
    所差的,就是娶1房贤惠的孙媳妇回来了。
    朱老太太指着旁边1匹展开的大红绸缎说:“你瞧这个,颜色多鲜亮啊。我1直收着呢,别人都不给。等你将来中了状元,用这个给你做个红袍穿。再骑上白马,御街夸官,到时候啊,满城再找不出第2个这样俊秀的状元郎啦!”
    朱慕贤笑着说:“祖母说这个,让旁人听了肯定会取笑孙儿。天下大得很,才子也多得很。能得1府的案首说起来好象了不得,可是放到1省、放到京城去,那就显不着了。”
    朱老太太1点儿都不失望,笑眯眯地说:“那倒也无妨。不做状元红袍,还可以裁新郎倌儿的喜袍哪,那就留着给你娶媳妇时穿吧。”
    朱慕贤能说什么?只能笑——
    正好这会儿徐妈妈过来传话:“老太爷让少爷到书房去说话呢。”
    祖父让他过去,朱慕贤自然不敢耽误。朱老太太也说:“快点儿去吧。我让厨房炖了你喜欢的虾球鱼片豆腐汤,晚上你可得多喝两碗。”
    朱慕贤笑着说:“好——说得我现在口水都忍不住了。”
    “馋猫,还跟小时候1样。”
    朱慕贤到了书房门外,正了正头巾,又理了理衣裳,才提高声音说了句:“祖父,孙儿来了。”
    “进来吧。”
    门其实没关,朱老爷子做官的时候家里规矩大,不经通传谁也不能进书房。虽然现在他已经不讲究这些了,可是朱慕贤还是1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坐。”
    朱老爷子并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刘家小子后日迎亲?”
    “是,孙儿答应了去帮忙。”
    “那是应该的。”朱老爷子说:“你和他年纪相差不大,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你父亲写了信来,说京城的几家世交中没有什么年纪合适的姑娘,你母亲已经启程回来,就在杭州府或是于江这里替你寻1门亲事。”
    朱慕贤抬起头来,看着朱老爷子。
    朱老爷子平静的注视着孙子。
    孙子和于家表姑娘的事情,朱老爷子当然心中有数。
    “对了,还有件事,你表妹于姑娘已经定了亲,是你姨丈他们工部营缮司主薄的儿子,据说人品很不错,是门好亲事。”
    这个消息来得这样突然,朱慕贤怔在那里。但是他心底深处,却有1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总悬着的那么1块地方,落到了实底。
    对表妹,他早就有了模糊的,不祥的预感。
    姨母早亡,姨丈又是个十分势利的人。朱家得势、能帮扶提携他时,他自然巴不得把女儿塞过来。可是现在朱家已经不比从前了,他想用女儿另结1门靠得住的姻亲,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营缮司主薄,可不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吗?
    第1百2十5章
    朱老爷子是个很有手腕的人——要不然真是白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
    他当然也有过政敌,这些人对朱老爷子的看法差不多都1致。朱老爷子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但是他若出击,风格凌厉而直接,总是1击即中,从不迂回绕道。
    在对待孙子的终身大事这个问题上,朱老爷子也绝不会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当断不断,对朱慕贤没半点好处。事情已成定局,迁就、迟疑都没用处,该受的伤1样会受。不如快刀斩乱麻。在痛楚来得极为突然,甚至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它变成过去。如果慢慢腾腾,拖延不绝,反而会让这事占据朱慕贤太多的精力与心绪,说不定就会钻了牛角尖再也走不出来,甚至会影响他以后的科举前程。
    那位表姑娘朱老爷子当然见过,矫揉造作,既没眼光也没气量,只会耍弄些计小脾气。这也不奇怪,她母亲早亡,无人教养。
    即使她父亲没有变卦将她另许她人,朱老爷子也不会让她进门做自己的孙媳妇。朱慕贤将来要走仕途,娶的妻子就十分。不求有什么深厚的家世背景提携帮扶,起码明事理,有气量,撑得起内宅,能相夫教子。
    从哪方面看,于佩姿都不合适。
    事实也证明,朱老爷子的判断没有错。
    两个消息接连着来,朱慕贤还没从前1个母亲即将来于江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立刻又被第2个消息打得头晕耳懵,有好1会儿的功夫都反应不过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1直怔怔的,脑子里1片空白。
    表妹已经定亲了?去年的秋天?到现在足足大半年了,怪不得上次堂兄朱长安来的时候,提起这事欲言又止,父母的信上只字不提——祖父知道这事吧?1定早知道了。
    他们都瞒着他!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1个人。
    到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十5那日就成亲?
    只剩7天了,就算他想赶回京城去,也来不及了。
    况且。就算赶回去,他能做什么?
    朱慕贤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就象当面狠狠抽了他1顿耳朵,打得他两颊火辣辣的疼,胸口也象刀割1样的难受。
    “少爷?”书墨试探着喊了1声。
    “你出去。”
    朱慕贤紧紧攥着拳,全身象筛糠1样颤抖!最初的怔然之后,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表妹就这样1声不响的定了亲!她甚至1个字都没有想要捎给他。
    难道她还他会纠缠不清吗?
    她若是不甘愿,难道不能向母亲求助。难道不能让人送信给自己吗?
    在她心里,到底他算什么?
    如果她甘愿,他这个从小陪她1起长大的表哥,还会阻了她的路吗?她只要说1声,他还会象以前1样待她,即使她嫁了旁人,她有难处他还是会帮她,她若不开心了他还是会为她牵挂。替她排忧解难。
    可是她没有。
    她完全当他不存在…
    朱慕贤记得小时候,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1定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总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或是把脸1扭,恍若无事,只当这事没发生过。这么拖下去,总会不了了之,她也用不着认错被罚。打破了祖母心爱的摆设,她把碎片藏了起来,后来还是他出头去认错。说话处处得罪了人,都是他替她兜着圆着…过后她既不向自己道谢,也没有1句半句解释。
    这1回…多半也是这样。
    她还是不吭声。不出头,就这样,把他也给拖着,掩着,就象对待其他她不愿面对的人和事1样。
    其他的人,也都1样保持了沉默。
    朱长安去年来时还没有中秋。那时候她想必已经定亲了——
    已经那么久,将近1年的功夫,他们瞒得滴水不漏,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1定蠢极了。
    瞧,他多么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在拼搏努力,不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家族,也是为了表妹…
    可是他们待他,就象待1个傻子1样。
    所有人都知道,欺骗他,背叛他的,全是他身边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们早就知道了,可是却合起伙儿来瞒着他!
    是,他们是他的亲人,他们是为了他着想,为了他的前程着想!
    朱慕贤笑出声来。
    书墨不安地在门外踱步,听着屋里发出的声音,他急忙把耳朵贴在门上。
    少爷是…在笑?
    书墨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再仔细听,没错,朱慕贤是在笑。
    那声音既象笑,可更象哭,听得书墨特别难受,胸口闷的象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困难。先是很低,后来笑声大了起来,简直就象疯颠了1样,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到声音嘶哑。书墨几乎想推门进去喊1声,别笑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4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安静,耳边除了那孤00的、绝望的笑声,书墨听不到别的动静。
    然后那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得…就象呜咽声1样。
    书墨心里也莫名的难受起来。
    少爷从来没这样过。
    书墨听着那声音,心里酸得厉害,他抬起袖子抹抹眼。少爷不让他进去,他就听着。虽然他想进去劝劝少爷,让他别伤心。可是…可是书墨想,道理少爷肯定都比他要(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也不知道该对少爷说什么——
    那他就在这儿,在门外面陪着少爷,也是1样。
    刚才老爷和少爷说的话,他虽然站在门外边,可是也都听到了。
    书墨1直伺候朱慕贤,当然1心向着他。他甚至在心里埋怨老太爷,不该这么直杠杠的把事情说出来,应该说得委婉些、或者,或者再晚些时候再说。少爷才刚中了头名案首,正高兴着…可是1下子被从云端里打落下来,摔得这么重…
    老太爷…也实在是太狠心了。
    朱慕贤伏在书案上,眼睛发涩,喉咙疼得象火烧1样。
    不,他没有哭。
    他1直没有哭。
    很早之前他就懂得,哭泣是无用的,软弱的人才会哭泣。他不能哭,他是男子汉,他没有软弱的资格。
    大概是中午酒喝得多了,眼睛干涩得难受,喉咙也不舒服。
    书墨听着屋里的动静,先是小了,后来没声音了。他不放心,又拍拍门,唤了两声:“少爷?”
    朱慕贤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去倒茶来。”
    “哎。”
    书墨赶紧的提了壶来沏茶。天黑了,屋里也没点灯。书墨倒了茶端给朱慕贤,朱慕贤接过去,喝1口,呛了1下,又咳了几声,才接着喝。喝完这杯,又倒了1杯,1连喝了3大杯茶。书墨还要续,朱慕贤摆了摆手。
    “少爷…晚饭还在笼里呢,热着的。有少爷喜欢的汤…我去给您端来吧?”
    朱慕贤可有可无,书墨赶紧的去端饭。
    虾球鱼片豆腐汤,取的就是1个鲜字。虾球滑,鱼片鲜,豆腐嫩。这汤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母亲也常让厨房给他做。因为听说这汤又明目又清脑,喝了有好处。再加上味道实在鲜美,他1直非常喜欢。
    可是今天闻着这汤,朱慕贤1点都没觉得鲜,只闻到了1股浓浓的鱼腥味儿,毫无食欲。
    中午赴宴只喝了酒,菜并没动几口,肚子里早已经饿得空瘪瘪的,肠胃纠结着因为饥饿疼痛。
    舀起汤来喝到嘴里…
    没有鲜味儿,只喝到了满嘴的苦涩。
    他几乎象喝苦药1样把1碗汤硬灌下去。
    虽然食不知味,他还是强迫自己吃。用汤泡饭,这么硬吃了1大碗。
    填饱了肚子,似乎刚才的怒气也都随之消弥了,朱慕贤坐在那儿又发了好1会儿呆。
    书墨引着火点上了灯,挑了挑烛芯,又把灯罩罩上,然后继续到门边自己常待的地方坐下来,陪着公子1起发呆。
    隔壁渐渐热闹起来。
    因为办喜事的缘故吧?刘家请了鼓乐班子来助兴吹打,现在8成在演练曲目。当然,都是些喜庆的曲目,什么凤求凰、桃花红、百子乐…还有活泼泼的笛子,敲得密集的小鼓…当真是热闹。
    只是1墙之隔,朱家却是异常的安静。
    4奶奶唤了又林过来,说是试新衣裳。
    为了刘书昭成亲,家是上上下下都置办了新衣裳。又林那1件是银红的衫裙。因为用的是极薄的丝罗料子,看起来颇有几分书上说的霞影轻雾般的美丽。这样的衣裳好看是极好看,可惜平时穿不合适。再说料子也太娇贵,经不起挫磨。费了那么多事做出来,大概只能明天穿那么1天,又林颇替这件衣裳觉得可惜。
    4奶奶坐在1边看女儿试衣,心思百折千回的,脸上还挂着笑,夸了句:“做得很是合身。这天气暖了,就该穿些鲜亮的颜色。”
    又林转头1笑。
    她并不是太喜欢那些鲜亮的颜色或是夸张的纹样。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理年纪和身体的年纪并不相符的原因吧。
    第126章
    4奶奶给女儿可不止做了这么1身儿春装。只不过这件是为了在刘书昭迎亲那天穿,所以是颜色最鲜亮明艳的1件。又林皮肤白皙,5官清秀,被这件衣裳1衬,象是画上画的人1样。眉眼都是淡墨细描的,只有嘴唇是朱笔点出来的1点殷红。
    年轻可真好。
    4奶奶有些感慨,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也年轻过了。
    外头有人来回话,说是陆家表少爷来了。
    4奶奶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到了?吃过晚饭了没?还有谁1块儿来的?”
    “只有陆大少爷自个儿来的,说是坐的船走岔了道儿,所以到的晚了。”
    4奶奶点了下头:“知道了——等他见过老太太再说吧。”
    翠香插了1句:“奶奶,可是咱们家这会儿没空院子了——没想到陆少爷这会儿过来。”
    “西头儿那两间…”那两间也已经安排上人了,4奶奶顿了下,确实,今天来的客人不少。
    “要不,就跟表少爷先安置在1块儿?他们也都认识,不过就是1两晚的事儿,表少爷向来很大方,应该不会介意的。”
    “到这会儿也只能先挤1挤了。”
    又林说:“那我去把衣裳换下来。”
    “不用换,就穿着吧。”4奶奶揉揉额角:“挺好的,也穿去给你祖母看看。”
    又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娘累了吧?”
    这两天家里的事情太多了,4奶奶为了娘家侄儿的喜事里里外外的忙活。
    即使是到了现代,办红白事也可以把人累掉半条命。这个时代就更不用说了,没有那样的发达便利,各种繁文缛节却多了不止1倍。就算又林能帮忙,可是她的作用毕竟有限。
    所以要做当家主母。没个好身板儿可不成。4奶奶多亏是现在身体比前两年保养的好了,要不然1场事情下来就能累垮。
    “没事儿…就是有点头疼。”
    4奶奶心说,这头疼多半还是为了这个不省心的闺女。
    果然姑娘大了不能留——就是想留,女生向外,也是留不住的。
    “我给娘揉1揉。”
    4奶奶摇摇头:“我这儿没什么事了,该做的事儿也都做完了。你去你祖母那儿看看吧,晚上别看书了。也早点儿歇息。”
    又林从4奶奶那儿出来,小英跟着过来,她跟着又林往前走,不住的打量又林的新衣裳。
    “你怎么了?”
    “这衣裳真好看。”小英的捻了1下又林的袖子:“这料子我听说了,要1两银子1尺呢。”
    是的,这衣料着实昂贵。
    漂亮衣裳又林当然也喜欢,幸好自家也穿得起。
    小英先看到前面有人过来。脆生生的招呼:“陆少爷。”
    又林这才注意到陆伯荣从前头过来。
    “表哥好——你这是从祖母那儿来?”
    “又林妹妹。”陆伯荣也没想到在这儿就遇到双林。刚才他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见着她1面。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人,小英挑着盏灯笼,映得又林的面容身形都显得柔和而朦胧,那身衣裳看上去也不是原来的颜色,透出1种暖融融的浅红。陆伯荣忽然想起以前读的书上,有句诗里说的芍药笼烟。
    1想到来前父亲说的话,陆伯荣心里1阵热,脸也微微红起来,还好天色昏暗。对面两个人都没留意。
    “表哥用过饭了没?”
    “还没有。今天搭的那船走岔了道儿,又赶回来时辰已经不早了。这刚跟姑祖母请过安。表妹这是要去哪儿?”说起来还真是又累又饿,可是1见着又林,饥饿疲惫都拍拍翅膀飞走了,他现在周身轻飘飘的,心中只觉得甘美欢畅。
    父亲已经又替他提了亲——只等着李家点头了。他自认为条件并不差,两家关系这样好,表妹嫁给他。伯母伯父也会放心的。
    “我去祖母那里,表哥快去用饭吧。想吃什么尽管和厨房说,千万别客气。”
    “是是…”陆伯荣目送又林主仆走远,心里头美滋滋的。
    瞧,表妹怕他饿着了,还叮嘱他不要太客气。
    自家来提亲的事,表妹可能还不知道——姑娘家面子薄,伯父伯母可能没有告诉她。所以她现在看起来大大方方的,1点都没有羞涩回避。
    等他们真定了亲,表妹为了守礼,肯定不会再和他照面了。
    这么1想,陆伯荣心里又是甜蜜,又有些彷徨。
    表妹的人品相貌都没得说,还读过书识得字,家务也理得井井有条,陆伯荣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每1步都象走在云端上,软绵绵轻飘飘的。
    他去见4奶奶的时候,也是这么1副表情,而且语气也比往日更热络。那态度不象是对伯母,倒象是对丈母娘了。
    4奶奶当然也察觉了,她1如既往,显得既亲切,又不过分热情,就如同对待1个普通的亲戚晚辈1样。
    陆伯荣进了屋,厨房果然有人送了晚饭来。两菜1汤,看得出不是什么那种大锅做的宴席菜,更不是剩菜,而是特意现做的,1道是清炒菜心,1道豆豉蒸鱼,汤是香喷喷热腾腾的丸子汤。丸子氽的粉圆滑嫩,汤上头还飘着翠绿绿的芫荽蒜苗,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最下头则是1大格白米饭。陆伯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象后日要迎亲的不是刘书昭而是他1样。
    隔壁院子有吹鼓班子在吹吹打打的,喜气洋洋的乐声飘过墙头1直传过来。
    陆伯荣胃口大开,饭和汤都吃光了,菜也只剩了点儿盘子底。下人来收拾碗碟的时候,他心情极好的给了打赏,又向那个婆子打听消息。
    “东边屋住的就是新郎倌吧?”
    那婆子得了赏笑得合不拢嘴,再说刘书昭问的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儿。当下知无不言:“是是,东屋住的就是刘家表少爷,哎哟,现在可得称1声刘相公啦。因为他现在有了功名,那喜事办得可是越发热闹了。大家都说是双喜临门的…”
    刘书昭耐着性子听着她唠叨,直到那婆子又说了句:“说起我们这1府的头名啊,就住在我们家后头,朱家的少爷。人家平时看着就和1般人不1样哪,这1般人能考中头名吗?我看啊,8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朱少爷和刘家表少爷是同窗好友,今儿还1起去望江楼赴宴。朱少爷还没定亲哪,不知道将来哪家闺女有福气嫁了他呢…”
    “家里这些天特别忙吧?”
    “忙,可忙着呢,爷和奶奶都忙了好几天了,每天只睡那么两个时辰,客人多,事情也多。因为表少爷家远嘛,所以在我们这儿先迎亲,让女家也风光风光。然后等迎过了亲,他们当天就上船去回东潭啦,回去之后再拜堂成亲。其实按我们这儿的规矩,男方家里1般是不会来这么远迎亲的,都是女方家去送亲。这不是因为我们家和周家特别要好么,才这么体贴周家。要说周家姑娘也是有福的,刘家可是好人家,刘家表少爷也是个有出息的…”
    那婆子嘴又碎,话也多,要不是现在事情太多人手实在不够,她原也不能做这些在客人面前端茶送饭的活计。既露脸,又得赏,这婆子也乐得有点儿忘形。
    “哎,说起来表少爷是不知道,我们李家的姑娘还有想嫁朱家少爷呢…”
    陆伯荣1怔:“和朱家结亲?谁?”
    那婆子笑着比划:“就是后头街上的5老爷,他家的闺女啊。哟,现在可也不能说什么5老爷了,他已经扔了家小跑了…”
    陆伯荣心里1松。
    自己是关心则乱,1听婆子的话就想岔了。李家姑娘多,当然不是表妹要嫁朱家。5老爷那事儿,陆伯荣也有所耳闻。这人实在太没出息,陆延宗知道这事之后,还用来教训儿子,让他们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境地,都绝对不要沾1个赌字。否则5老爷这家破人亡的前车之鉴就是他们的榜样。陆伯荣印象极深,当然不会忘记。
    等送走了那个婆子,陆伯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相信自己和表妹的婚事应该是稳当当的。但是…但是…
    李家1天没应下亲事,他也就1天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这次他过来贺喜,也是想多接近些关系,在李光沛和4奶奶面前好好表现1下。
    母亲曾经和父亲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又林表妹的亲事,当然主要还是父母作主。而李家伯父是男人,对儿女亲事的影响远没有母亲和妻子来得大。老太太那是不用说,她本是陆家人,肯定会更偏向于陆家。这样亲上加亲的,两家的关系才不会随着代代更替而疏远。
    4奶奶那边…就需要他多努努力了。
    如果老太太和4奶奶都首肯,那这亲事就已经算有89成把握了。
    当然,父母还有些别的考量。李家的铺子、船行都不小,要是两家结了亲,想必能合作的更好——再说,又林的嫁妆必定丰厚。这些陆伯荣只是听听算了,他看重的并不是那些,而是表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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