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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122章

    卫风家事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第116-122章第1百1十6章
    “是啊,听说今年西塘湾那边几家大户出钱,请了两个好班子来演戏。还有许多焰火热闹可看。”
    朱慕贤看旁边并没什么人,轻声问:“前些日子的事,都妥了吗?”
    又林有些意外,点头说:“已经都办妥了——长辈们商议着拿的主意,多谢你还记挂着,已经没事了。”
    说起来朱慕贤是无故被牵连的,也被说了好几日闲话,他倒不计前嫌,倒是心宽。
    又林倒很想问他,究竟有没有给杨重光送信。这些日子家中有事,4奶奶要忙着,又林要看顾弟妹,陪伴祖母,1直没有空暇再和朱慕贤通消息。
    可是眼前并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又林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了下去。
    反正这还有1路要同行,总会有机会问的。
    前面水道让了出来,朱家和李家住得近,关系也好,互相推让了1下,李家的船先过了桥,朱家的船紧跟在后头。德林在自家船上坐不住,老想往朱慕贤那儿挣。
    又林敲了他1下:“快坐好,别乱动。这会儿掉进水里非把你冻成根冰棍儿不可。”
    德林还不太服气,又林语带威胁:“你想回舱里去和祖母1块儿坐吗?”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德林顿时老实了。
    朱家的船就跟他们差不多是并行的,朱慕贤也听见又林是怎么吓唬弟弟的了,他忍着笑,但是耳朵却比刚才更用心了些听,听他们说话。河里的船越来越多了,挤挤挨挨的,都走不快,慢慢的向前晃着。两岸的灯火也渐渐更多了起来,还有鼓乐吹打的声音,奏的多是1些乡野俚曲。跟在京城听到的鼓乐不能比,但是充满了欢悦的气息。
    又林看德林的脑袋还是总想往朱慕贤那儿转,可是大过节的又不能为这个真训他1回。
    又林(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德林还是很想往有1个朱慕贤这样的哥哥的。优秀。风趣,眼界开阔。德林这么大的男孩子,已经不象小时候1样,给他吃的喝的,在内宅里姐姐、母亲哄着逗着就会满足的。他向往成年人的1切,向往外面的1切。可他现在走不出去,那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进入他的视界的人身上。
    朱慕贤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德林每次见着他都有说不完的话,几天不见他就要念叨1回,怎么朱大哥这两天没来啊。那股亲热黏乎劲儿,让又林都觉得怪吃味儿的。闹得好象朱慕贤才是他亲哥1样,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倒要靠边站了。
    但是再1想,小男孩儿嘛,顽皮些的不怕,要真是天天跟着姐姐裙子后头。那才没出息哪。
    不过德林也讲道理,又林和他说,朱慕贤要用功温习。不久就要下场了,这可是关系他前程的大事,现在是紧要关头,不能让他分心打扰他用功。
    德林也读书了,懂理了,行事儿比以前有章法,简直1天1个样子。又林看着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船到了塘湾,这里人特别的多,岸上全是人,河里也尽是船。城隍庙前的台子上有人唱戏。周围闻了许多闲人在那里看着,不时的轰然叫好。有的人挤的没地方站,就站在河里的船上看,还有的爬上了树坐在树上看。李家的船驶过去,正好前面有船挪开,正好占了个空档。朱家的船也就跟着过来,两船泊在1处。两处台子上头演的戏不1样。1边正在演月楼记中的1折永团圆,另1边却演的是大闹天宫,乒乒乓乓打得正热闹。月楼记这戏李老太太和4奶奶都爱看,朱老太太也爱看,倒是合她们的胃口。舱里拢着炭盆,很是暖和,坐在舱里看戏可比在岸上舒服得多了。
    可德林却不耐烦听这种文戏,书生小姐们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既不好听也不听不懂。可他想看的离得又远,看不表楚。德林拉着又林的手央告:“姐姐,咱们去岸上逛逛吧?”
    “不行,不能去。”又林1口拒绝。
    “姐姐~~”德林撒起娇:“我不走远,就在岸边看看。那边有演杂耍的,还有做糖人的——”
    做糖人的会打小锣,锣声又脆又响,这声音对于的孩子的诱惑力太大了。
    “那也不行,你忘了,去年镇东头就有个孩子看灯被拐走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德林嘴角耷拉下来,怏怏不乐。
    朱慕贤在旁边说了句:“要是令尊令堂放心,我正要上岸去走走,让德林跟我1块儿去也成,我保证把他怎么带出去的,原样儿给带回来。”
    又林还没说话,李光沛倒是听见了,笑着说:“那就请贤侄多费心了。”
    既然父亲都已经点头,又林也只能放行。
    德林欢呼1声,如猛虎下山1样朝朱慕贤扑了过去。朱慕贤笑着接住他,倒是挺稳当的,没给扑倒。
    说实在的,又林也想去。但是1来她是大姑娘了,人多的地方不便去。2来母亲祖母还有玉林通儿都在船上,老的老小的小,她理当留下照看。
    4奶奶有些不放心,小声问:“贤哥儿自己也没经过事儿的,人这么多,能照看得过来?”
    李光沛笑着说:“他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人很周全。每天早上起来还跟着他们家护院师傅练1趟剑的,不会出岔子。再说,他不还带着两个人么。”
    既然丈夫这样说,4奶奶也就不作声了。可是当娘的还是挂心孩子,吩咐家里下人也跟上去仔细照看。
    除了挂心儿子,4奶奶更挂心女儿。
    从刚才朱家的船1靠过来,4奶奶心里就再也装不下旁的事了。两眼1直灼灼的注意着两人的动静,他们说的每1句话4奶奶都没放过。但是外头人声喧攘,又有水声,又有桨声,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4奶奶断断续续只能听着1半。
    其实4奶奶也知道,就算他们背地里有瓜葛,现在当着这样多的人,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私情密语,可又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猜疑。听得清楚的,固然要在心里过两遍,仔细咂摸。没听清楚的,更是忍不住去深想。
    这儿大不由娘…孩子大了,有事也不会都和爹娘说,学会了隐瞒。4奶奶又是伤心,又是气忿,可更多的还是担忧。女儿年少,万1行事有1个不慎,1辈子的名声都毁了,那可怎么是好?
    4奶奶这些天吃不香睡不好的,又因为族里的事情烦劳,又忧心女儿的终身,瘦了好些。李老太太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不知道4奶奶担心的另有其事,只以为是因为5老爷家的那摊子事儿,再者过1个年,主母有多少往来应酬,那真是数也数不清。所以今天出来,也是想让4奶奶散散心的。
    桌上果盘里盛着玫瑰蜜枣,桂花粉糖糕,炸面果,还有微酸的梅子干,只是这些东西吃了几口也就觉得不新鲜了。李光沛打发家人上岸去买了炒瓜子、卤猪爪什么的,还有热腾腾的馄饨来当0嘴。
    玉林1直坐在旁边很安静,又林抓了1把瓜子给她,玉林转头1笑,忙用手帕托着接好:“谢谢姐姐。”
    “戏好看吗?”
    玉林轻声说:“不太看得懂,不过衣裳倒是很鲜亮。”
    “那是当然了,过年过节戏班子生意好,看得人多,他们自然比平时拾掇得精心。再说,这次听说有两个有名的班子过来,他们当然不愿意风头让对方得了去。”
    玉林睁大眼,左右两边都看,似乎想看看这两边台子上的伶人是怎么争风头的。
    又林说得1点都没错,同行是冤家,更何况戏班子是靠别人捧场吃饭的,对这个尤为看重。文戏那边的旦角正是当红,而武戏那边也都拿出了真功夫,都十分精彩。两边舍得卖力气,当然便宜了他们这些看客了。
    通儿爬到又林腿上,又林剥了瓜子仁喂他吃。月楼记已经唱完,接着唱的是1出贺寿的热闹戏,既然贺寿,自然是子孙众多,宾客满堂,台子上许多人,花团锦簇的煞是好看。通儿也看不懂,不过小孩子总是喜欢鲜艳的事物,李老太太他们是内行看门道,品评唱功、身段、头面什么的,通儿也看得很高兴,不过他纯粹是外行看热闹了。后舱的丫鬟婆子们也挤在1起看戏,嗑着瓜子吃着果子。魏妈妈过来看过1次,只嘱咐她们别太忘了形误了事,尤其要火烛,别的倒没说什么。虽然是在河上,可是这时候的船可都是木船,真要着了火可不好救。这元宵节到处是灯火烟花,还有乱飞的爆竹,实在是火灾高发期,不得不防备着。
    1个婆子应着:“老姐姐你只管放心,我们有数,误不了事的。”
    第1百1十7章
    魏妈妈前后都看过了,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才转身去了前头。
    朱慕贤带着德林上了岸,路上满满都是人,简直水泄不通。前头的人缓慢的挪动,他们才能跟着挪动。
    朱慕贤紧紧牵着德林的手,德林的手里还拿着刚才买的糖人。他正努力的抬高手臂,好让糖人不会粘在身前身后这些人的衣裳上头。倒不是这孩子情操高尚,知道糖粘在衣上难洗,而是他不想自己的糖人被粘脏了。
    两个人都觉得很不方便——朱慕贤想,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德林想,他个儿这么矮,前后左右全是大人挡着,他什么热闹也看不见啊!
    于是朱慕贤的1个提议被两人都认为很可行。
    朱慕贤把德林抱了起来,这1下挺好,朱慕贤不担心别人挤着德林了,德林也很满意,他1下子比周围的人都高了1头还多,看什么都看得见!
    不过德林可不是1点都不懂事的孩子,兴奋劲儿过了1点,就赶紧问:“朱大哥,我挺重的吧?”
    “没事儿。”朱慕贤笑笑。
    他想起了在京城的弟弟昱新,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弟弟差不多就是昱新这么大。现在想必已经长大许多了。
    但纵然他在家的时候,他和弟弟也不太亲近。原因很简单,他和弟弟并非1母所生。昱新的生母是夏姨娘。父亲共有4房姨娘,朱慕贤的母亲只生了两子1女,剩下的两儿两女全是姨娘所出。在家中的时候,弟妹们为了1些00碎碎的小事时常纷争不休。对昱新,朱慕贤也没有太多关注。夏姨娘是个胆小的女人,对朱夫人和朱慕贤十分提防——不,不止是他们,她对所有人都1样的提防。只要有人1靠近昱新,她就如惊弓之鸟1样。仿佛别人全都包藏祸心,要对昱新不利。以至于朱慕贤甚至没看清楚过这个弟弟究竟长什么模样。
    这会儿京城的父母兄弟们都在做什么?想必也在过节,观灯,赏焰火。吃元宵。可惜他却不父母身边尽孝承欢。
    “朱大哥,你可得钱袋。”德林小声说:“我听说镇上可以不少偷儿,专割人的口袋偷窃钱财。”
    “他们割不走。”朱慕贤说:“放心吧。”
    “快看那边。”
    朱慕贤转过头看,德林指的地方是1座小楼。楼上挂满了灯,明亮辉煌,仿佛整座楼变成了1盏巨大的楼形灯。
    “咱们走近点儿看?”
    德林连连点头。
    虽然离得不远,两人却挪动了半天才到了楼前。德林兴奋的指指点点:“朱大哥,你看那灯,跟水缸1样大!还有那个,那个1串有多少个灯?我数数,123…十2!这1串十2个灯笼呢。”
    朱慕贤在京城的时候,见过比这更精美宏大得多的灯楼,当然不会象他这样大惊小怪。再说他也早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过德林这样高兴,他也捧场的附和:“这可真难得。”
    这灯楼是用竹子彩带什么的搭起来的。看样子很是花了些心思,围着看的人也不少。就在朱慕贤他们身边,还有个两3岁的小娃骑在父亲脖子上。高兴的冲那灯楼直拍巴掌。
    德林抓抓脑袋:“可惜娘和姐姐她们不能1起过来看。”
    朱慕贤也觉得有些遗憾。
    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潮过了桥,绕了1个圈子,又回到刚才上岸的地方。后头跟前的家人都在人群里挤出了1身汗,牢牢盯着前面儿两位少爷1点都不敢放松。这会儿回到岸边了,才终于能松1口气。
    船上的人伸手来接,朱慕贤扶着德林1只手,把他稳稳的送了过去。自己1撩袍襟,正要迈步上船,忽然后头有人喊:“楼!楼!”
    朱慕贤扭头去看,就是刚才他们来的那方向。那挂着许多灯笼的明亮的小楼,竟然轰然1声塌了下来。人群发出惊呼声,顿时乱成了1片。
    “少爷,少爷,快上船啊。”
    朱慕贤只愣了那么1瞬间的功夫,就回过神来。家人推着。护着他上了船。岸上的人群已经乱作了1团,只知道火烧起来了,可是1片拥挤混乱中,已经完全辨别不了方向,前头的人挤不出去,后头的人又只顾向前。朱慕贤刚站到船头上,刚才他站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人抢着过来也要上船。
    近岸的船上也乱了起来,人人都想快开险地,可是船挨船的都停在1处,1哪里挪得开。而远处的船上可能还1时没知道这些动静,根本不会动。岸上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那塌倒的竹楼已经全烧了起来,火势蔓延得极快!这样的火救也救不及,更何况人人都只想着逃命,哪有人想着救火。
    “少爷,快进舱里,咱们要开船了。”
    朱慕贤眼尖的的看见就在船前头,1个孩子哇哇哭着被推挤得从石沿上滑下来,直直的掉进了水里。
    “快救人。”
    “救不过来的!少爷您快进舱里去吧!”船工只想快些开船逃命。瞧现在这乱的,说不定等下火会从岸上蔓延到船上来,到时候大家伙儿可得1起去见龙王爷了!
    朱慕贤顾不得许多,直接把身上的棉袍1扯,纵身就往水里跳了下去。
    又林看得清清楚楚,惊得1下捂住了嘴。
    两家船上的人1时都愣住了,又林连忙喊:“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朱慕贤在北方长大,又林知道他水性可不算精熟,顶多就能扑腾两下子。可是现在是什么天气,就算是熟识水性的人下去了也不1定能游得上来,更何况是他!
    朱府的人倒是立时跳下去两个,可是他们1样是从北方来的,跳下去也只是乱扑腾而已。李光沛已经披着斗篷站了出来,1扯又林:“你进去陪你母亲。”又吩咐自家船上的家人:“快帮忙救人。”
    自家主人发了话,船上的人不敢耽误。两个健壮的仆人甩了棉袄,猛灌了1大口酒,朝着水里1个猛子扎了下去。
    好在这里离岸不远,水也不算深。船上的人用绳子、竹篙拉着,水里的人托着扶着,朱慕贤先递上来了那个孩子,自己也被人从水里拉了上来。
    李老太太紧紧靠着窗子看着,看着人救上来了,长长的松了口气,捻着念珠不住口的念佛。
    “这可真是…”4奶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飞快的看了1眼女儿。又林正扒着窗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关注之情那是1目了然的。
    唉,女生向外啊。
    4奶奶心中的感慨与旁人不同。叫过魏妈妈来吩咐:“把咱们带的那皮袄、还有酒,都送些过去。”
    朱家未必没有,但这总是自家的1点心意。万1…朱慕贤真冻出个好歹来,那女儿可不得牵肠挂肚日夜难安?万1她情急之下再做点什么,或是自己也给闹病了,那可更糟了。
    朱慕贤还好,虽然冻得面白唇紫,但是披上皮袄灌了两口酒,人总是没大碍。那个孩子却没这么幸运了。毕竟还太小,水又太凉,虽然在水里没耽搁多久,可是救上来也1动不动的,已经不醒人事了。
    对这种状况船工更有经验,赶紧把孩子身上的湿衣裳给剥下来,用热酒给他搓手脚搓心口,替他顺气。两家船上人人都瞅着,来回搓了几下之后,那孩子重重的咳嗽1声,然后就是微弱的哭声。
    不但岸上乱,河里也乱。有两条船都想抢先,结果撞到了1块儿,又有两3个人扑通扑通的掉进了水里。另外有1条只能载两3个人的小船上头挤上去了快十个人,摇摇晃晃不堪重载,根本没划出去多远就翻了。
    这1夜的混乱,1直到很久之后,还会出现在又林的恶梦中。自家的船被撞的挤得也1直在摇晃不定,又林靠着母亲,紧紧搂着玉林。外头的火光,人声,1切都令人慌乱恐惧。
    又林抱着玉林,轻声安慰她:“别怕。没事,别害怕。”她不但是说给玉林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的船终于还是从那1片混乱中挣出了1条生路,飞快地向前划。朱家的船紧紧跟在后头,李光沛1直在船头,4奶奶又是担心儿女,又挂心丈夫,1颗心恰如被分成了两半,两半都经历着难忍的煎熬。
    朱家的船上,朱老太太纵然1向豁达,这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抓着朱慕贤1只手:“你这孩子!你也太莽撞了,要救人,自有旁人水性比你好,你这么冒冒失失的1跳,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和你祖父我们可怎么办?”
    朱慕贤满心歉疚,又安慰又是赔罪。朱老爷子当然也关心孙子,可是他却说:“贤儿做得对。”
    朱老太太看了丈夫1眼——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她当然了解丈夫的脾气。还有许多埋怨的话就咽了回去,只说:“有热汤,你快多喝些。回家赶紧请郎中来看看,开个方子,别落下病根。对了,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下人忙回话:“已经没事儿了,刚才哭了1阵儿要找爹娘,现在哭累了,睡了。”
    “好,明天1早打听打听他家是哪儿的,赶紧送个信儿去,要不然家里人该急死了。”
    第1百1十8章思量
    李光沛1直镇定自若,船停下来,惊魂未定的人1都反应不过来,4奶奶咳嗽了1声,起先两句话声音还颤,后来就渐渐平静下来,安排的井井有条。等1家人扶老携幼的下了船。那边朱老爷子走了过来地,向李光沛道谢。
    刚才要不是李家的人帮忙,朱家的人家人水性不怎么精熟,说不定就有大麻烦。李光沛说:“朱伯父不用客气,慕贤他能为了救1个不相识的孩子跳下水,和他1比,我倒是有愧。”
    朱老爷子又打发人去镇西打听情形,看看那边火势如何。
    这会儿也不是寒喧客套的时候,两家人各自都进了家门。德林惊魂稍定,拳头攥得紧紧的,拉着又林的手1直没松开。4奶奶1直到进了屋才松懈下来,人差点就瘫在地上,幸好李光沛在1旁扶住了她。
    “别慌,没事儿了。来,坐下歇会儿。”
    4奶奶紧紧握着他的手:“我…我真是后怕。要是那会儿德林还在岸上没回船上来…”幸好他回来了。可4奶奶只要稍微想1想,儿子还留在岸上看灯,没能及时回船上来,那他的遭遇会怎么样?象岸上那些被踩踏推挤的人1样,还是象那个就在他们面前落水的孩子1样?
    李光沛抱着妻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屋里灯光昏黄柔和,温暖而宁静,适才的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就象是1场恶梦1样。
    “喝口水吧。”
    4奶奶有些茫然地接过茶杯,茶有些烫,但是下肚之后热乎乎的,冰冷的手脚都在渐渐回暖。
    “我这儿没事儿了…你去娘那儿看看,我去看看孩子们。”
    李光沛仔细观察了1下妻子,4奶奶鬓发有些散乱,耳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了1只。但是她现在目光清明,神情也镇定了下来。
    夫妻两人出了房门,李光沛去了后院李老太太处。李老太太已经换了衣裳。李光沛进来的时候,李老太太斜靠在床头,表情安详。她1生经过的大风大浪不知有多少,今天这1回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母亲今天受惊了。都是儿子安排不周…”
    李老太太微微1抬手:“别这么说。这着火又不是你能事先料到的。幸好咱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强。”
    “是,母亲身上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1看?”
    “我没事儿,早年间什么苦没吃过,哪就那么娇贵起来了。”李老太太问:“你媳妇怎么样?”
    “她也吓着了,1直后怕。”
    李光沛坐在床前,陪李老太太说了好1会儿话才出来。他看了1眼西厢的方向。灯还没有熄,玉林应该还没有睡。
    他站住了脚,犹豫了1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进屋,直接出了院门。
    4奶奶先去看了两个儿子,通儿还不太懂事,时候已经不早,他也早玩累了。对于后来起火、大乱,这孩子差不多都没有什么印象。刚才船没到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4奶奶站在小床前静静的看了1会儿。通儿睡得很香,小拳头握着。靠在脸颊边。小脸儿红扑扑的,呼吸细匀。4奶奶满心是爱怜,低下头在儿子脸上轻轻亲了1口,又嘱咐奶娘好生看着,晚上若有什么事情就去上房传话。
    德林却没在自己屋里,晚上经了那么1件事,他这会儿正兴奋着,1点睡意都没有,正缠着又林说话。
    “姐姐,刚才那个灯楼。我们还在旁边看过呢!可它怎么会就塌了呢?”
    又林又没看过那个灯楼,当然不知道。但是想也知道,那灯楼不过是为了过节而临时搭起来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灯楼。能搭这样的灯楼,1定是非常阔气的大户人家。可是临时搭的灯楼肯定没有牢固的地基,上头又挂了这么些彩灯。而看得人实在是太多了。拥挤踩踏之间,会发生什么事都说不准。
    “对了,姐姐,你说朱大哥他怎么就这么胆大,那个小孩儿掉进河里,别人都没下去,他就跳下去救了呢?”
    德林1肚子都是话,他也不用又林回答,自己就说得很起劲。4奶奶还没进女儿的屋子,就听见德林在屋里头象只小鸟1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奶奶来了。”
    小英连忙打起帘子,4奶奶进了屋。
    女孩子的闺房里总是有1股香气,屋里暖融融的。德林看见母亲来了,忙跳下椅子,讨好的唤了声:“娘。”
    4奶奶板起脸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睡,在姐姐瞎吵吵。”
    “我想找姐姐说话嘛。”
    “快回去睡觉去,天不早了,明儿你要是赖床不起来,看我罚不罚你。”
    德林灰溜溜的走了,又林扶着4奶奶坐了下来:“娘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今晚吓着了吧?”
    “没事儿。”又林挨着4奶奶坐下:“有爹娘在呢,我1点儿都不怕。”
    4奶奶说:“明天还是请郎中来1趟,开个方子,熬点宁神汤,家里人都喝喝。”
    “娘今天也累着了,又受了惊吓,也回去早点儿歇着吧。”
    4奶奶点了点头。她想着刚才在船头,朱慕贤跳下水的1幕,女儿脸上关切的神情…4奶奶试探着问:“今天那孩子和咱们非亲非故的,朱家少爷就这么跳下去救人,实在是太莽撞了些。他也不想想,要是他有个好歹,他家里人…该多难受啊。”
    又林想了1想,说:“多半,他当时也没能多想。有时候人要做什么事儿,往往当时来不及想。他要真是想了,说不定就不会往下跳了。”
    4奶奶抿了下嘴,轻轻嗯了1声,摸了下女儿的头发:“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女儿的回答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4奶奶想,这肯定不是女儿的心里话。
    可是4奶奶没有猜对,这恰恰就是又林的心里话。
    而且差不多的对话,也发生在了朱老爷子他们祖孙之间。朱老爷子也是这样问孙子的,当时他就没想过,河水很凉,他只是粗识水性,万1救不上来孩子,他自己还搭上了,难道他就不怕?
    朱慕贤围着暖被,老老实实地说:“现在想来,是后怕。可是当时没想着这么多。”〕
    现在想想,他的确后怕,但是并不后悔。
    他在河水里差点冻僵,如果没有后来跳下来的人帮着拉着,他1个人可能真的没法儿救人。可是那毕竟是1条人命啊。那个孩子朱慕贤刚才看了,就是在那灯楼前头见过的孩子。那会儿他抱着德林,那个孩子骑在父亲脖子上拍巴掌,1转眼间,楼榻火起,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去了哪里。
    跳下去的1瞬间,哪有让他思前想后呢?他没想过水是那么冰冷,也没想过即使救了人,自己倘若受寒生病会影响来日应考。
    朱老爷子并没责怪孙子,也没有夸赞他,只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倒有些象。该做的事,用不着前思后想。可是我现在老了,总习惯3思而后行。想得多,做得少…”
    人经得事情多了,身上的牵绊多了,做事就不会再象年轻时候1样冲动热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李光沛想救人,也不会自己往下跳。他上有老,下有小,身上担着1大家子人的生计和安危——他不得不多想,3思而后行。
    朱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
    这孩子平时圣贤书读得多了,满脑子全是仁义礼孝。不是说他这样不好,也不是说救人不对。可是朱老太太已经偌大年岁,无论如何不愿意见着心爱的孙子有个什么闪失。旁人家的孩子那毕竟是旁人家的,如果力所能及,那伸1把援手倒没什么,可是今天这么险,她这会儿还觉得胸口闷得难受,1颗心还揪着,怎么都松不下来。
    朱老爷子躺了下来,见老妻还睁着眼发怔,说了句:“睡吧。”
    “我睡不着。”朱老太太白了丈夫1眼:“今天这样的事儿再来个1两回,我可经不住。你说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实诚?今天这么多船,船上这么多人,别人都不去救人,单他去救。他也不顾念着家里人怎么担心。”
    朱老爷子没接口,朱老太太推了他1把:“你倒说话啊。”
    “有什么说的?谁不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年轻人都初生牛犊1样,做事可不会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的。”
    朱老太太哼了1声,但也得承认丈夫说的有理。她思量了1会儿:“我看,他要是早成个家,娶个媳妇…人肯定会稳重得多。就算不想着长辈,那妻儿总不会也脑袋1热抛到1旁不管吧?”
    朱老爷子只嗯了1声。
    说到亲事,朱老爷子并不放心长子夫妻两个。大儿子满心里装都是利禄权柄,儿媳妇私心太重,又过份看重钱财,他们没有哪1个真是站在孙子这1边儿打算的。
    这1夜没有几个人真睡得好,各人肚中都有盘算。
    第1百1十9章
    正月十5那天晚上灯市上起火,据说1共死了3个人,伤了的有好几十,都是推挤踩踏受的伤,还有掉进河中的呛水受寒的,还有十几间房舍被烧毁。
    1早周榭就过来了,进了屋也顾不上客套,劈头就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可吓死人了。”周榭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都仔细看了1番,才真正松了口气:“我昨儿夜里睡得早,今天1早起来才听说了这事儿,都说火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还死了许多人。到底是怎么1回事儿?”
    这到底是怎么1回事儿?又林只觉得记忆在昨天晚上似乎出了1点故障,好象应该很鲜明的画面和声音,现在回想起来显得凌乱破碎,那些声音交织成1片,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周榭发现了又林的迷茫,她马上说:“哎呀看我,你肯定是吓坏了,咱不说这事儿了。对了,前两天我和我娘出去做客,你猜我见着谁了?”
    “谁?”
    “我未来的大嫂。”周榭小声说:“她和她婶子正好也在,我和我娘1进屋,她就躲了起来。后来她婶子唤她过来,她脸通红,说话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脸皮儿可薄了。”
    又林说:“那是当然了,你娘是她未来婆婆,你是她小姑,就算她脸皮不薄,装也得装出害羞来啊。”
    周榭捂着嘴笑:“嗯。以前人家说媒的时候,只说姑娘怎么好怎么好的,又说生得好,又说是福相,还说手巧,孝顺。可是有1点儿忘了说了。”
    又林果然好奇起来:“忘了说什么?”
    这会儿媒婆说媒,当然都是拣好听的说,至于缺陷毛病,当然会避重就轻1笔带过。当时周富辉说亲。周大奶奶不便自己去相看,就托了自己的弟媳妇代为相看,据说和媒人说的大差不离,的确是个齐全姑娘。既然都相看过了。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唉,我舅妈当时去相看的时候,也不能扯着人家姑娘左看右看不是?那1回是去听戏,说了几句话,我舅妈觉得挺不错的。可那天这姑娘是坐着的——”
    又林眨眨眼,周榭也不卖关子,贴着她耳边说:“我这位嫂子。她个头儿可不高。我和她站1起说话,她比我矮了大半头。”
    又林抿了下嘴,忍着笑。
    周榭也是中等身量,比她矮大半个头,那这个头儿是矮了些。周富辉可是个高个子,比周榭高了1头还有找,那这两口子成了亲站1块儿…咳…
    虽然这会笑不太厚道,但是又林也没忍住。和周榭两个1块儿偷偷的笑。
    “我娘当时也愣了1下呢,不过马上有说有笑的。”
    那是当然了,个子矮些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再说亲都定了。板上钉钉的事,也不能反悔。
    其实结亲的事,这种小花招儿多得很。比如男的腿有些毛病,相亲的时候也可以让他坐着,或是骑在马上,就掩盖过去了。又或是有些口吃,那就尽量少说话,说短短的句子,把几句客套话练得熟烂,等娶过门才发现。那也晚了。还有的小毛病诸如新娘脸上有麻子之类的,粉1盖就不显了嘛,揭了盖头那就货物既出概不退货了。过日子讲究的是1个实惠,有这些小瑕疵也影响不大,许多人都是盲婚哑嫁,可是和和美美生儿育女的。几十年1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小英提了个食盒进来,看见周榭和又林1处说笑,心里倒是放下了1块大石头。姑娘昨晚上去观灯受了惊吓,今天从早上起来1共也没说几句话。到底还是周姑娘心细体贴,特意过来开解逗她笑。
    “周姑娘好。”
    周榭看见小英提的食盒,有些纳闷,问又林:“你还没吃早饭?”
    “吃过了。”
    小英马上揭她的底:“吃是吃了,可是就喝了那么两口粥。我们奶奶吩咐厨房做了百合莲子粥,还有枣泥馅的年糕,姑娘再吃1点儿吧。”
    又林分辩:“就是不太饿…饿了我自然会吃的。”
    周榭果然站到了小英这1边:“天气这么冷,只喝两口粥怎么能行?肚子饿着,1会儿写字做活儿手1定冷。”
    小英盛了两碗粥,周榭说:“来,我陪你1块儿吃。正好我早上也没吃饱,这会儿正好借你的光了。”
    她都这样说了,又林当然不好意思晾着她。也把碗端了起来。
    小英手脚麻利,把糕也端出来。周榭给又林夹了1个,自己也夹了1个,咬了1口,赞道:“这个糕又香又糯,比我们家做的好吃。”
    又林笑着也咬了1口。
    周榭没多少日子就要出嫁了——满打满算,也就1个月功夫。以后不知她们还没有这么坐在1块儿吃东西的机会。即使有,大概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悠闲了。
    又林抬头看了周榭1眼。
    周榭最近1直在精心保养,油炸的口味重的东西1概都不吃,周大奶奶还特意请了1位大有名气的郎中来给她看过,开了补药,每天都在喝。周榭现在粉面细腻,脸颊红润,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周大奶奶的行动卓有成效。
    周榭自己也想到了这上头。
    两个人可以算是打小1块儿长大的,交情深厚。有什么悄悄话都不瞒着对方,就算是亲姐妹,大概也不会比她们更要好了。可是眼看着两人都要各自婚嫁,以后想再见面可就难了。
    两个人抱着1样的心思,所以都尽把不快的事儿先抛在1边,说说笑笑,又林把过年前李光沛从杭州府捎回来的字贴拿出来和周榭1起看,两人1起消磨了大半天辰光,后半晌周榭才告辞。4奶奶亲自来送,还让人装了两大盒点心给周榭带回去。周榭笑着说:“又让婶子费心了,次次来都不空手回去。”
    4奶奶笑着说:“我们家人少,不象你们家,兄弟多。这点心做得多了也不能老搁着,趁着新鲜才好吃。你只管拿,我们家还多得是。”
    周榭也不客气,让丫鬟接了过来:“那我可就拿走了,要是不够吃,再来跟你要。”
    4奶奶笑着说:“好好。”又吩咐人好生送周榭出去。
    又林送她到门口,两人就在门边轻声说话。
    “石姑娘的亲事想来是确准了,我哥哥去石伯父家,说是亲家的定礼都送来了。”
    “周大哥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石家上下对这件亲事口风都1直很紧,我哥哥又不好打听这些,我问他也是1问3不知。”
    又林点了点头。昨天见着朱慕贤,本来想问1声,可是后来1起了火,就乱起来,什么都没来及问。
    他有没有给杨重光送信去呢?
    两人在这儿替旁人忧心,也不过是跟着叹息几声,做不了什么。
    送走了周榭,又林去了李老太太屋里。
    李老太太正在诵经。又林洗了手,点了1枝香,也陪着念了两遍消灾解厄的经文。
    李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并不信佛,这些年来却是很是诚心。又林虽然觉得神佛1说虚无飘缈,可是念完两遍经,也觉得心中安定不少。
    李老太太看了1眼孙女儿,合上经卷。又林忙扶着她起来,到床边坐下。
    “我没事儿。”李老太太说:“你和你爹1样,遇事儿都想得多。1早他就请了郎中来,我都说没事,还非得诊了脉,还开了个清心安神汤。我想,与其喝那个,不如念两卷经,心里更踏实。”
    “祖母说的是。我刚才念了几句,也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他们昨天兴冲冲的出门去观灯,再也想不到会遇到那样的变故,这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但是他们1家又是幸运的,1家老小都平安脱险了,就是家里下人因为忙乱,额头上擦破了1块油皮儿,别的再没什么了。李老太太已经和儿子儿媳说了,过了这几日,就去庙里上香还愿。李光沛和4奶奶满口赞成,李光沛更说另外再捐1笔香油钱。1家人能平安,那比什么都强。
    李老太太1早听说了昨天夜里那些人死伤的消息,还听说有人家房舍都被连累烧毁的,心中1直不踏实。她交待了李光沛,让家人勤去打听着些,更让家里人预备了米粮、棉衣、被褥这些东西,看衙门口有没有告示,再镇上的几家大户怎么表示。按以往的惯例,官府会出面安抚,但是周济安置所需的钱粮这些东西,1般都是要士绅富商们凑出来的。
    都是在镇上住了几辈子的老邻舍,乡里乡亲的,也许昨天受伤的人里就有自己的熟人。周家听说了消息之后,也表示愿意出份儿力。还有后头朱家,也是1样。
    第1百2十章
    过完了十5,年也就过完了。挂着的彩灯被取了下来,只有福字和春联还留在门上。也许是经了雨雪风霜,这红字看起来也没有1开始那样鲜亮了。
    喧闹的1切重新沉淀下来,正月十5那1场风波渐的平息,1切又重新回到了轨道上来,平静的,从容的,1成不变的。
    朱慕贤是幸运的,虽然在大冬天跳下水救人,可是过后居然声咳嗽都没有,也没有头疼脑热,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他救上来的那个孩子,第2天也找到了父母。父子俩1起出门去观灯,丈夫被抬回来时断了条腿,儿子找不到了,这1宿的功夫,足够1个女人哭到泪干。可是等到第2天有人找上门来,说孩子被救了,现在安然无恙,那个狂喜的年轻少妇跪下来叩头不止,额头都磕肿磕破了。朱慕贤的名声虽然被遭踏了1回,可是他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又给洗刷回来了。别人提到他的时候,第1印象不再是他被女子当街纠缠,而是他在起火大乱的时候还能跳下河水去救1个非亲非故的孩童。
    1下子从风流纨绔变成了道德楷模,朱慕贤非常不适应。
    他只是在想,他给杨重光的信,已经寄出去了,算着日子,信差不多该到安州了。杨重光收到信了吗?应该是收到了。
    信已经寄出,朱慕贤反而变得坦然了。
    又林有句话对他触动很深,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权替杨重光做决定。
    他等着杨重光的回音,无论他做什么决定,1定都很艰难。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朱慕贤都理解并支持他。
    越临近考试,朱慕贤的心态倒更放松闲适了。可是朱家其他人可不轻松,个个如临大敌,说话不敢大声。怕吵着少爷的思路,饭菜如何安排更是把厨子给为难得不轻。1怕少爷吃着不合口不喜欢,又怕有什么搭配不当的误了少爷的考试。伺候的人也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不尽心尽力。搞得吃不香,睡不实。连1墙之隔的李家和周家也都十分当心,不会这时候弄出什么过大的动静来。
    又林觉得,这些人的紧张程度和后世的高考综合症差不多。不过想1想这时候考试的难度,那可比后世的高考要残酷多了,有的人读了1辈子书,可是却连这头1关都过不去。有人年过7十,都只是个童生。
    县考、初考、院考1路下来,已经到了4月里头。朱慕贤考完最后1场试回来,便倒头呼呼大睡。朱老太太十分担心,既想问孙子考得怎么样,又怕他考得不尽如人意,问了反而令他烦忧。朱老爷子却摸摸胡子,笑着说:“无事。无事。考都考完了,再想何益?”便拎起鱼篓悠悠然的出门去了。春日垂钓,江鱼肥美。当真是赏心乐事。只把朱老太太撇在家里,跺脚抱怨。
    不过事实证明,朱慕贤的彻底放松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成竹在胸。他文章既好,又有1笔工整端丽的好字,顺顺当当的捞了1个秀才,还被点了案首。报喜的人到家,朱老太太只乐得见牙不见眼,忙叫人给报喜的赏钱,又放人放鞭炮。炮声放得震山响。左邻右舍都纷纷过来道喜。朱老爷子面上矜持,谦逊地说了1番话,可是朱老太太可知道,背过人去,老头子也乐得不行,自打他罢官。就从来没见他如此开怀过。
    可不是么,孙子眼见有了出息,再没比这个更让老两口高兴的事儿了。朱老太太喜孜孜的,仿佛已经看见了孙子披红簪花跨马游街的荣耀。
    朱慕贤这会儿才有空看这些天积下来的信。有京城家里写来的,有同窗写来的,还有——
    朱慕贤拿出1个信封。
    这是安州来的信。
    杨重光到底没有过来。
    石家夫人已经带着石琼玉上京完婚去了,1切已成定局。
    朱慕贤撕开封口,把信纸抽了出来。
    他脸色先是很郑重,接着却皱起了眉头。
    信是杨重光写来的,开头只是问候,并说了1些学业上的事情,他也参加了这1回的春试,也祝愿朱慕贤这1次能旗开得胜。在信尾,他含蓄的写了两句话,请朱慕贤代为打听石琼玉的近况,不知她近来如何,石家又如何。
    这…这口气太过于平静了。
    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出过1样。
    难道石琼玉即将出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不,不是这样。
    朱慕贤把信1盖。
    不是这样的…杨重光怎么也不可能是这种云淡风轻浑若无事的反应。朱慕贤明明在信上把石琼玉定亲待嫁的消息写了,杨重光却怎么表现得象1无所知1般?
    难道他没收到这1封信吗?
    对,1定是这样。
    过年时候事多繁乱,他那位姨丈是安州的学政官,肯定忙得很,来往礼节应酬、书信肯定也不少,每到这时候,朱家也会有下人搞错礼物东西。偶尔有礼物的清单和礼物对不上号,或是丢了礼单,还有信件丢损的事。
    说不定杨重光便没收到上1封信,所以他才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石琼玉已经定了亲——不,现在她应该已经成了亲。
    从信的落款来看,杨重光写这封信是春试之前,写完这信,他也在专心应试了。县考、初考、院考1路下来,而就在这段里,石琼玉已经被石夫人带去京城,现在…大概也出阁了。
    有时候1个小小的疏失,就会造成终身之憾。
    朱慕贤握着信纸的手缓缓发抖,他把信纸放下,站起身推开了窗子。
    桃杏花都已经开了,墙内墙外花枝疏淡摇曳。
    1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杨重光考完了春试,以他的才学,和他姨丈的背景,他是必定会考过的。
    石琼玉也已经嫁了人。
    1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样…其实也好。他们之间注定无望,现在也算…各自走了该走的路。
    信杨重光没有收到,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上天注定了他们只能缘尽于此。
    朱慕贤还得再写1封信——和上1封同样艰难。
    他得告诉杨重光,石琼玉已经嫁为罗家妇。
    这1封信也不比上1封容易。
    想到好友现在过了府试,应该正春风得意,说不定还在谋划着如何向石家提亲——可是他却不知道,他错过了1时,也就错过了这1世。
    这1封信他看见了,该有多么失落和悲愤?
    只是在1片烂漫的春光里,朱慕贤却感觉到意兴萧索。
    然而这个春天,喜事1桩接着1桩。
    周榭的亲事就是初十那天。
    又林1直觉得这1天还很遥远,总想着,还有1年呢,还有半年呢,还有1个月呢。可是突然间日子就到了近前,又林简直被吓了1跳——
    怎么过得这样快?
    从初5到初十,也不过就几天功夫了。
    要说周榭之前对婚事还会不安和惶恐,她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个功夫了。刘家迎亲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就住在了又林家中。周榭不方便再过来找又林,要避嫌。又林倒是过去陪了她两回,可是周榭的姑姑、表妹她们也都来了,周家热闹而忙乱,周榭压根儿没有1个人独处的。这样的情形下,又林也不方便说什么。
    同样是新人,可是新郎不会象新娘子那样患得患失,十分惶恐。刘书昭对这桩亲事可是十分期待。周榭端庄大方,细心温柔,正是他1直设想的妻子的模样。自从亲事定下,他可就1直盼着成亲这1日。别人怎么打趣他,他都笑呵呵的只管傻笑。
    4奶奶对这个侄儿的表现也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就算你高兴,你迫不及待,你想赶紧娶老婆洞房,也不用都写在脸上吧?真是…
    好吧,这洞房花烛夜是人生4喜里头1桩大喜事。这成家立业,总是连在1起说的。娶妻自然是1件大喜事,如花美眷,恩爱白头,可不喜么?但是还有其他意思没成家之前,没人把你当大人看待。这1成了家,可就不1样了。旁人不会再将你视作孩子,而会把你完全当成成年人。有了老婆,再生了孩子,那自己也可也是这个小家庭的顶梁柱了,得照拂妻儿,奉养父母,承担家计,为了身后这1大家子人吃苦受累。
    朱慕贤也过来拜会道喜,他和刘书昭可是同窗,而且两人也脾性相投,这遇到大喜事儿,没有不来道贺的理儿。这次刘书昭也考过了,现在旁人见了,也得称1声刘秀才,或是称1声刘相公了。身上有了功名,这亲事办的也是非同1般的热闹,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刘书昭反过来向朱慕贤道喜,恭喜他拔得头筹被点为案首。两人好1番往来客气,才坐下来喝茶叙话。
    “对了,听说杨兄去了安州,这1科想必他也是榜上有名吧?”
    朱慕贤微微1怔。
    第1百2十1章
    “我收着他上1封信,还是2月县试之前写来的。他才思敏捷,又比别人更用功刻苦,该是榜上有名。”
    刘书昭点头说:“那是自然的,从安州到于江,水路不过35日,我看,这两日就该收着他的好消息了。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昨天到的于江,本来想去寻你来着,结果你倒先来了。昨天石涛兄和汇霖兄还让人送了贴子来,说今天也会过来。我让人在望江楼定了座儿,回头咱们可得好好喝1杯。”
    这两位也是他们院的同窗,这1次春试都顺顺当当的过了。虽然过去交情平平,但是将来步入仕途,这同窗、同乡、同年,同门的关系,已经把他们这些人紧紧联系在1起了。
    1杯茶还没喝完,下过贴的两人中已经来了1个人。此人姓谢名岳,石涛是他的表字。虽然和刘、朱2人是同窗,不过他已经2十余岁,早已经成家,现在膝下已经有1儿1女了。平素在学里,他为人宽和厚道,旁人有个什么事情求到他头上,他能帮的总是会帮,所以和众人的关系都不错。
    他前几回应考都名落孙山,又因为母孝的原因耽误了两年,这1科才考取。也许是生活阅历多,经历过落榜丧母种种挫折打击,他看起来十分沉稳。刘书昭和朱慕贤和他相比,到底是少年得意,身上总有1股锐气。这种锋芒在谢岳身上看不见的,他更沉稳,有如经过流水不断冲刷打磨的石头。
    “石涛兄。”
    谢岳笑着和两人寒喧,又对朱慕贤说:“我还以为我来得早,还是让你抢到前头了。念的时候你们就比旁人要亲厚,这道贺的事你也不落人后啊。”
    朱慕贤也笑了:“倒不是我心急,只是我住的近哪,前后门,1抬脚就到了。当然比你们到的早。”
    谢岳又向刘书昭道贺,善意的取笑他比别人福气厚,大小登科,双喜临门。刘书昭脸儿红红的。只顾着笑。
    “汇霖兄他们便不过来了,我和他说了,让他们直接去望江楼,咱们这会儿就过去吧。新郎倌今天可得当心些,他们可憋着劲儿要灌你酒哪。谁让你1个人把好事儿都占全了?”
    3人说笑着出了门,上了谢岳家的骡车。朱慕贤谢岳先上了车,刘书昭却耽误了片刻。等他上了车来坐定。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可是和刚才相比,却有些勉强。
    “刘兄,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书昭微微摇头:“也没什么事——我刚才看见1个人,好象是程文礼。”
    “是么?”
    “没等我招呼,他就转身走了。”
    朱慕贤和谢岳互相看了1眼,也体会到了刘书昭的心情。
    事实上,从他们考完春试放榜之后。他们也经历了不少这样的事。过去的同窗,这1次应考者众多,可是能榜上有名的。差不多是百中取1。有的人自负满腹经纶,却名落孙山,这种打击不可不谓不重。遇到了昔日同窗,也不肯照面,象程文礼就是其中1个。这人自尊心极强,受不了旁人或是同情或是奚落的目光言辞。
    刘书昭虽然说刚才那人好象是他,其实话里的意思两人都听得出来。那肯定就是程文礼,只是不想与他们照面,才会装没看见转身走了。
    当然,和程文礼截然相反的人也有。昔日都是同窗,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而他们这1考中,有的人就上赶着来讨好,那种谄媚之态他们做得出来,朱慕贤却消受不起。听着那些肉麻的谄词,他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又不能甩手走人。不然第2天只怕就有传言说他心高气傲目无下尘了。
    应试之前,朱慕贤从没想过这些。可是现在不用人来教他,他也自然就懂得了这其中的分别。考中和落榜,中间的鸿沟有如天堑,将他和昔日故人分隔在了两端,终究会渐行渐远。这不是谁的过错,只是各人的路已经被决定了,都只能朝1个方向走下去。
    刘书昭身为主角,自然也被灌了好几大杯。还是谢岳出来打圆场,说万1把新郎倌灌醉了,影响了他后日迎亲,跨不得马,洞不了房,那新娘子还不得记恨他们?以后他们这些人见了弟媳妇也不好意思啊。
    众人哈哈1笑,也就鸣金收兵了。
    朱慕贤是这1次的案首,自然也是众人围攻的对象。这回谢岳可都没帮他,笑吟吟的在1旁看好戏。
    朱慕贤酒量倒是不错,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也常有这种应酬。只是他今天心里存了事,就容易醉。好在都是1帮生,攒着劲儿的灌也灌不了太多,刘书昭和朱慕贤两人1起摇摇晃晃的下楼登车回去。谢岳把他们1起送到李家大门前,又关照叮咛了好几句才掉头回自己家。刘书昭被风1吹,头脸都泛着热意,人倒是清醒不少,邀朱慕贤1起进去喝杯茶再走。
    4奶奶已经知道两人出去赴宴的事,胡妈妈进来回事,说了宾的安排,又拿了张单子请4奶奶看。
    4奶奶打开来看了1眼:“成,先这么安排吧。到时候要是不够了就再从东院儿匀过来些。”
    胡妈妈应了1声,然后笑着说了句:“刚才进来的时候,遇到表少爷和朱少爷。两个人都吃了不少酒,脸红红的,走路都有点儿打晃了。”
    4奶奶1笑:“年轻嘛,1高兴就容易吃醉。让厨房给做两碗醒酒汤——对了,又林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姑娘这会儿应该在老太太那里呢。”
    4奶奶嗯了1声。
    她的心事即使胡妈妈也猜不着。又林和朱慕贤的事,4奶奶1直深深藏在心里头,对谁都没有多说。
    前头她1直等着,朱家的孙子应考,4奶奶倒紧张的吃不香睡不实的。她1面担心朱慕贤的前程,1面担心自家女儿的终身。朱慕贤能考上,这自然是好事。可是他如果真有心,就应该禀明长辈过来提亲才是正理。
    眼下他考了秀才了,朱家却还没有旁的动静。
    难道说…
    而女儿…4奶奶也觉得看不透。朱慕贤去博前程这等大事,好象对女儿来说倒无关紧要1样,该吃吃该睡睡,该做什么1点儿不错,十分从容轻松。
    要不是林妈妈那会儿亲眼所见,4奶奶也许真会觉得自己是弄错了。
    沏了酽茶,两人都吃了1盏。刘书昭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也就是两3个月的功夫,怎么今天见了这些人,觉得…好象已经很久没有见了,都快不认得了。”
    朱慕贤也有同感。
    即使是过去熟悉的人,现在大家身份都不同了,想的事说的话自然也不同了。就象诗中说,山中方7日,世上已千年。
    “家里头也是…放榜之后,家里人才和我说了件事。就3月里,我姑母过世了…家里人怕我悲伤,也怕我分心,就瞒了这消息没告诉我…”刘书昭语气中不是不感慨的。姑母在时最是疼他,可是她去世的消息,他却过了1个来月才知道。
    朱慕贤翻着1卷,顺口说:“是啊,我也是1样。京城来的信压了好几封了,祖母也都没让我看…”
    他说了1半忽然停住了。
    杨重光应该没有接到他的上1封信,可能也是同样的原因。临考在即,家中人自然不愿让他分心。这信…
    这信很有可能,并不是意外遗失,而是…可能被杨重光的姨母姨丈给扣下了?
    “朱贤弟?怎么了?”
    “嗳,”朱慕贤回过神来。是与不是,现在都不重要了。该发生的事,都发生过了,不能再改变:“我没事。就是想着…喝了你的喜酒,我可能就会启程北上了。”
    “回京城?”
    “是啊。”
    表妹的事情1直在他心头盘绕不去。就象杨重光和石姑娘1样——如果他也错过了呢?
    他总得回去1下,才知道现在于家是个什么情形,表妹又是什么情形。
    “也是。你离开京城这么久了,令尊令堂1定十分牵挂。现在你有了功名,原也该回去看看家人。”
    刘书昭没说出来的是,也该去看1看他那位表妹。
    朱慕贤有位于表妹的事,可不算什么秘密,刘书昭也是知道的。两人可是青梅竹马,情谊不薄。现在朱慕贤有了功名,原也该把这终身大事办1办了。刘书昭倒有心打趣他两句,只是看着朱慕贤脸上的神色并不显得欢愉期待,而是十分郑重,甚至还有几分怅然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头有人问了声:“3哥在屋里吗?”
    刘书昭听出是又林的声音,忙应了声:“在,在。”1边急急忙忙的坐直了身,又把踢到1旁的鞋赶紧捞过来穿上。
    朱慕贤看他忙碌,也伸手理了理袍子,又整了整衣襟。
    可是又林并没进来,只说:“我从后头过来的,舅妈让3哥过去1趟呢,3哥赶紧去吧。”
    第1百2十2章
    这会儿母亲找他,肯定没旁的缘故,定是为了迎亲的事儿。刘书昭赶紧应了1声,又回头说:“你先等我1会儿,要是乏了就在后头歇歇。要是不困,架子上也有书,我去去就来。”
    他1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了朱慕贤1个。他站到窗户边朝外看。窗纱是新换的,暮春的阳光温煦,站在院子里头阳光下的人身上有着浅浅的朦胧的光晕。
    刘书昭匆匆而去,又林站在那儿没动。
    朱慕贤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可能是刚换下冬衣的缘故——朱慕贤感觉到又林看起来比1次见到她时又瘦了些。她穿了1件柳黄色的长坎肩,下头是白绫裙子。两人相识的也不算短,朱慕贤纵然不刻意注意,也能发现1些又林的习惯。她很少穿有亮泽的绸缎衣裳,不喜欢繁绣赘饰,也不喜欢涂脂抹粉。朱慕贤记得那1回夏天她陪祖母去庙里小住消暑,整天都穿着棉布的衣裙,连耳坠都没有戴,头发辫成辫子,脸上1点胭脂粉饰都没有,格外的清新自然。
    又林看来并没有进屋的打算,和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了。朱慕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推开了窗子,唤了1声:“李妹妹。”
    又林转过头来,朝他微微1笑,朱慕贤不知怎么,或许是中午酒喝得多了,莫名的口干舌燥,脸颊微微发烫。
    喊了这么1声,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刚才那1瞬间…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可唤住了她,朱慕贤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又林低声吩咐了丫鬟1句话,朝这边走了过来。隔着窗子说:“还没恭喜你呢,这次春试拔了个头筹。”
    朱慕贤忙还了1揖。不过两人隔着窗子,他这么1揖,本来就有些歪的头巾差点儿耷拉下来把眼睛都盖住,起身时连忙用手给拨到1边去。
    又林忍着笑——这人平时很讲究风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林总能看见他大失风度的场面。比如过年那1回他在大街上被人纠缠。衣裳差点都给扯开了。
    这会儿他的头巾都歪得不成样了,偏偏脸上还要摆出1个自认为十分得体的笑容来——这模样可真是…
    虽然人喝了酒,仪表不整没什么奇怪,但是和他这种1本正经的举止结合起来看.就令人忍笑忍得脸发酸了。
    “妹妹进来坐坐吧,正好有刚沏的茶。”
    又林心说这人倒挺会反客为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朱家,朱慕贤才是主人似的。
    “不了,我还得去母亲那里。家里这两天人多、事情也多,怠慢之处还请你见谅。”
    可不是。因为刘书昭来迎亲的缘故,李家上上下下可忙着呢。又林可不是那种闲吃等死的大小姐。她要做的事儿可多着呢。
    朱慕贤也想起李家正要办喜事,自然没功夫招呼他这么个闲人。他原本就不是个不识趣的人,这会儿更觉得不好意思:“不要紧不要紧,不用招呼我,你快去忙吧。”
    朱慕贤1直站在窗子边,看着又林出了院门,才掩上窗户,回到书案边坐下。
    这院子是李家招待来客的。刘书昭上次来也是住在这里。虽然地方不算太大,但是收拾的干净整齐。后头架子上果然有些书——春试已过,刘书昭是来于江迎亲的。就算用功,也不会把书带到姑姑家里来读。架子上的书应该原来就是李家的。
    朱慕贤随手翻了1本,又放回去。书都有8成新,不过是坊间常见的1些书,平时聊作消遣倒可以。这些书可能是李光沛读过的——
    说不定又林也读过,只是并不喜欢。
    朱慕贤翻了好1会儿书,可是1个字都没能看得进去。
    在李家的另外1个院子,4奶奶正努力掩饰着内心的忐忑,问李光沛:“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光沛喝了口茶,因为午后天气实在太暖和。他身上出了些汗,这是特意回屋来换衣裳的,顺口和4奶奶说起陆家来信的事儿。
    陆延宗又1次在信里提起了陆伯荣和又林的事情。和上次1样,口气很委婉,探问李光沛和4奶奶现在是什么意思。陆伯荣的人品脾性,李家上下都了解。用不着陆延宗再替他夸赞什么。两个孩子也是从小就认识的,脾气也很合得来。自家什么情况,李家也都知道。倘若这个媳妇进了门,那是决计不会受气的,陆家1定不会亏待了她。而且陆延宗还很含蓄的透出那么1层意思,就是陆伯荣对又林有爱慕之意。
    这1点,4奶奶和李光沛早就知道了。
    李光沛既有1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和自豪,同时也有1点微微的恼火,好象自家珍宝被别人觊觎惦记上了1样。
    4奶奶深吸了口气:“可是我问过1次,又林他对陆家的大小子,是真没别的想法。”
    “我也不是现在就要应下来。”李光沛说:“只不过看他们家很有诚意——再说,老太太也很疼爱这个娘家的侄孙的。”
    是啊,还有老太太那么1层因素在。
    要是又林仅仅是对陆伯荣没感觉,那事情也不难办。几对夫妻进结婚前就情投意合的?只要人品好,脾气也能处得来,那将来日子也可以过得平平顺顺的。
    但现在问题是,女儿心中有人了!
    4奶奶十分矛盾。陆家当然是可以放心的,但却是女儿不喜欢的。朱家的话…
    朱慕贤人品才学都没得说,刚刚还被点了案首回来。来年会试,1个举人想必也是跑不了的,前程无量。把他和陆伯荣放在1起比较,不管是相貌、才学、门第,他都当然的胜过陆伯荣。
    就好象挑挑拣拣买东西1样。1个是精美奢华,而且女儿也喜欢,可是这样东西未必实惠。1样平实无华,好在知根知底,应该是非常实用耐用。
    “怎么了?”李光沛看妻子揪着帕子锁着眉头,象是十分烦恼的样子。
    4奶奶犹豫了下,看了翠香1眼。翠香会意的先退了出去,把门也掩上了。
    4奶奶本来不想说。但是现在看来,婆婆很可能会倾向于娘家侄孙做自家大孙女婿。而丈夫虽然还没有下定论,可他是个孝子,陆伯荣各方面条件也很合适。要真是决定了下来——
    那女儿的心事该怎么办?这孩子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到时候要真出什么事的话…
    “你知道不知道,咱闺女,可能心里有人了?”
    4奶奶声音很轻,李光沛正坐在妻子身旁握着她1只手,温香软玉之际,1没反应过来。“什么?”
    4奶奶又低声重复了1句:“咱闺女可能心里,已经有个人了。”
    李光沛立马坐直了身:“是谁?”
    “就是…”4奶奶真觉得这话不好出口:“就是后头朱家的孙子。”
    李光沛眉头皱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怎么1回事?可是外头有了什么谣传了?”
    “不不,外头人不知道。这事儿我本来不想瞒你,可1来我也拿不准,2来,我也不好说…就是过年那几天,林妈妈亲眼见的,他们趁着天黑在角门那偷偷见面说话。林妈妈没敢隐瞒,当时就过来回了我。我叮嘱她务必把这事烂在肚子里,1面的留意着又林的举动…”
    “这是真的?”
    “我怎么会拿这事开玩笑。”4奶奶独自背负这个秘密实在辛苦,如鱼鲠在喉般。咽不下,又吐不出。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只觉得1直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松动移开了,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轻松。
    1个人背负秘密太吃力,而只要说出来,有人分担,那重负立刻就减轻了。
    李光沛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屋里踱步,来回转了好几个圈,1言不发。
    4奶奶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她刚知道的时候,比丈夫的反应可以激烈多了。
    “平时倒看不出什么,想不到这小子…”
    瞧,每个当爹的都不会认为自己女儿会有什么轻浮孟浪之举。就算有,那也是无良少年勾引所致!护短是不需要理由的,自家闺女当然乖巧知礼,当爹的怒火全是冲着臭小子去的!
    4奶奶轻声解释:“我想着,朱家是读书人家,更看重体统脸面。他们家这1辈,就这么1个有出息的苗子,指望着他重振家声,光宗耀祖的,断然不会在他的亲事上草率。当时他临考在即,我想着,有什么事儿,多半得等考完了就见分晓了…”
    可不么,这会儿考也考过了,自家侄子都要成亲了。这会儿成亲倒是个好时机,男方有功名了,亲事热闹光彩。朱家若有什么打算,差不多也该有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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