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永失我爱

    顾盼死掉了，死在我的怀里，在死之前，她的头发已经不再乌黑光亮，不断的化疗让她饱受折磨，可是在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一抹遗憾。我们是在病房里举行的婚礼，刚少和吴雷都来了，却谁也没有带女人过来，我知道，他们是不想那些敏感的女人惹得大家都伤心，虽然这本来就是一个伤心的婚礼。
    顾盼手术后的结果很不理想，但我却反而释然了，她也很平静，我们开始有水乳交融的默契，在我的坚持下，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孩子命苦。”
    孟庆国和顾震中说的话，我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在说顾盼，事实上我感觉自己和顾盼的命都不是苦的，至少我们拥有了四年多夹杂着快乐和忧伤的时光。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我问吴雷。
    “是兄弟。”
    吴雷点了点头。
    “帮我办一件事情，随便你怎么想都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我直视着吴雷的眼睛，这次他没有闪躲。
    那天的婚礼进行曲很忧伤，顾盼带着一头假发也同样漂亮，我给她带上结婚钻戒，戒指还是当年陈淑兰送给她的那枚，陈淑兰的电话已经停了，我想通知她，可却没能联系上。孟庆国对于我和顾盼的婚礼没发表任何意见，他已经知道顾盼时日无多了，而我和她都只是想圆一个在前生带来的梦。
    “星，我们去不成意大利了，让顾影陪你去吧。”
    在病房临时的婚床上，顾盼抱着我说。
    “不，我只想带你去。”
    我摇了摇头。
    “星，其实你一直都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虽然你有成人的智慧，但却总在性格上面对缺失，顾影的性格比我完美，把你交给她我也放心了。”
    顾盼笑着说。
    “你别傻了，我是她姐夫。”
    我亲着顾盼说。
    “你知道那天顾影跟我说什么了吗？顾影说你们出车祸的时候，其实她是清醒的，她故意装昏，然后你去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她才睁眼，她看到你诚惶诚恐的样子，发现你是一个挺老实本份的人，我看她的样子，其实是喜欢你的，也许她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她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了，会很好的照顾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盼眨了眨眼。
    “你不要再说了，这个事情，我不想再考虑了，我只想陪你一起，无论面对什么，你知道我的固执。”
    我注视着顾盼的眼睛。
    “我们终将会分开，我会在地狱里等你，无论忍受什么，因为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顾盼轻笑。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好吗？我想吻你。”
    我把自己的嘴唇印在顾盼的嘴上，她的泪滑进了嘴里咸咸的。
    我和顾盼结婚后的第二天，刚少才跟我说了我们三帝公司所面临的情况，我在省城的这几个月里，中心商场的原领导者在不停在根据一些政府支持的法律法规蚕食三帝商业中心的经营权，刚少在前几天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把我们架空了，之前我也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并且在省城接待着一个本城赶来的领导，他们当时只是说要提升我到原中心商场的董事会，这是一个有国家公职的身份，对我有利无害。我因为全部心思都在为顾盼而动，所以想都没想就签了字。可没料想，他们原来是通过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把我架空了，三帝商业中心的经营性质已经被他们偷偷在合同中转变了。刚少在来省城之前去找市委杨振书记说这个事情，但杨书记来了个闭门谢客，看来我们被一个集体给狠狠的耍了一次。
    “我昨天没敢跟你说，大喜的日子。”
    刚少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哦。”
    我点了点头，心里在盘算着一些事情。
    “星，你别难过，都怪我的脑袋太笨，才在当时没反应过来。”
    刚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没事儿，只要给我们留一口气就行，现在咱们就算跟人家较劲也没用，我在那里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变化，他们早就设好了圈套让我们钻。”
    我若无其事的说。
    “黑，真他妈黑，太黑了。”
    刚少咬牙切齿的说。
    “他们一时半会儿因为舆论压力还不会动咱们的身份地位，没关系的，就算到了绝路，咱也不能认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穷途末路了，咱们是爷们儿，输了挨打就要认，瞎闹也没什么意义，你就不要再去找老杨了。”
    我的心真的很累，但不能认输，永远都不能认输。
    “嗯，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刚少的目光中是绝对的信任。
    “不办，按兵不动，我看他们能不能把咱们玩死。对了，那天打电话骂你不应该，嫣然身体还好吧？好几个月了，肚子也该大了吧？”
    我拍了拍刚少，这会儿我觉得生意远远不如亲人和朋友更重要，也许是顾盼改变了我，也许是刚少改变了我，也许是他们两个改变了我。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当时也是太难过了，嫣然肚子倒是不小，我妈在照顾她，现在已经六个月了。”
    刚少憨厚的一笑。
    顾盼死了，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我看着呼吸机不再动了，看着心电图已经呈直线在向前走，我知道顾盼不再会回头了，她先去地狱等我了，我还在人间这比地狱更脏的地方挣扎。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陪着顾盼坐了好久。顾盼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我最开始遇上她时候的笑容。她是个美丽的女人，骨子里都是媚态，生前是美丽的，死去也同样是美丽的。我坐在离她的脸有一尺的地方贪婪的看着她，我没有眼泪，没有伤悲，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汪水一样的平静。
    给顾盼换衣服的时候，是由我和顾影一起的，我像是第一次看见她身体一样，还残留着那种惊艳的感觉，虽然有一个手术的刀口，但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充满了美感，不太丰腴的乳房，白皙的肌肤，小巧的手脚，我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她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身体，这个身体里面曾经入住着一个属于我的灵魂。她有时候会犯傻，有时候会小心眼儿，有时候会开朗，有时候会哭闹，她就是这样一个把缺点揉进了完美之中的人。我给她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的衣服，是因为我还记得那一年的西湖，她像是强迫我娶她一样的追问，而当时我还在逃避，仍然不确定。
    “出去吧，姐夫。”
    顾影擦拭着眼泪说。
    “嗯。”
    我点点头，然后离开，我知道我不会再像爱顾盼一样的爱谁了。
    顾盼在省城火化后，我把她的骨灰带回了我装修一新的乡村别墅，那里是我们的家。
    2001年，永失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