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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但是相思莫相负

    “珞琪!”丈夫厉声喝止,但妻子的招供已经是棋落无悔。
    公公杨焯廷震惊的目光瞪视着儿子云纵。
    颤抖着手接过珞琪手中那块儿玉佩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杨焯廷面露痛苦神情。
    三公子焕信是云纵的异母兄弟,二姨太所生,自幼被过继给了云纵的生母大太太当嫡子抚养。
    这都是因为大太太所生焕豪、焕儒二子是孪生兄弟,孩子出生恰逢杨焯廷的当家长兄,前任龙城总督杨耀廷过了天命之年都没有子嗣,就强行过继了四弟杨焯廷的长子焕豪给他做儿子。却不想云纵的孪生二弟焕儒六岁早夭,杨焯廷的正房再无子嗣,二姨太生的小焕信就被大太太抱去抚养,也是为给孩子个好的名份。
    三弟焕信自幼儒雅机敏、能言善辩,被杨焯廷当做四房的继承人调教,颇为看重。
    珞琪偷看一眼神情肃穆的公公,心想公公做梦都不敢想他倚重的三公子焕信竟然干出如此衣冠禽兽的不齿之行。
    珞琪知道公公疼爱三弟焕信,焕信头脑精明,杨家的账务店铺多是三弟帮忙经营打点,平日在杨家颇有些恃宠而骄,对云纵这位大哥都带了轻慢。
    几次公公和丈夫云纵间的矛盾都是三弟在从中作梗挑拨,因此珞琪对三弟颇是厌烦,只是丈夫却一味指责是她妇人之心狭隘多疑。此次珞琪并不是公报私仇,只是觉得丈夫为了这个没良心的三弟如此付出不值得。
    孔夫子尚且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非“以德报怨”,更何况她殷珞琪和丈夫并非圣贤。
    “好!好!甚好!皆是杨家的孝子贤孙!”杨焯廷牙缝中挤出的字一字一顿。
    珞琪偷眼看丈夫,云纵面带羞愧难堪,叩头道:“大人,珞琪她不过是在人去楼空后,于枕云阁内寻到此物。儿子愚见,此玉虽为三弟腰间之物,遗落在枕云阁,只能推断三弟足迹曾去过枕云阁,却不足以证明三弟当晚就在枕云阁行那苟且之事!”
    珞琪纳罕地望着丈夫,那枕云阁内的情景,丈夫比她看得多,连她都看清了三弟的面孔,如何丈夫仍在为三弟遮掩。
    珞琪暗自埋怨丈夫真是糊涂,公公的锐眼怕已经识出他在扯谎,岂是她们几句言语敷衍就能蒙混过关?
    又是几声冷笑,公公喝了声:“来人!去把几位少爷都喊来,逐个拷打!”
    管家跑进来应了声,目光停留在跪伏在地的杨云纵身上片刻,转身离去。
    珞琪比丈夫更为慌张,公公为了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竟是无所不用其极。
    “爹爹容禀,媳妇看得真真切切的,是三弟从枕云阁出来。”珞琪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见所闻一一如实叙说,几次丈夫欲插言,都被公公一个严厉的眼色制止。
    待听罢珞琪的陈述,杨焯廷才吩咐少爷们不必过来,仍逼问珞琪确认道:“你听得是,焕信他在喊‘姨娘’?”
    珞琪点头。
    “可曾说是哪位‘姨娘’?”
    珞琪道:“媳妇没曾听到,也未曾看到。媳妇不敢有半句欺瞒。那女人嬉笑声很弱,且出门时一袭黑色披风周身裹得严密,难以辨认。后因四妈妈承认她在枕云阁遭调戏,媳妇才信口说了那些话敷衍,也是怕家丑外扬。”
    杨焯廷将玉佩揣入怀中,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长子,目光中满是失望,拂袖而去。
    珞琪尾随了公公送出几步,待公公出了院门,珞琪才慌忙跑回书房。
    丈夫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凉的地上,头触着地砖,人却是不言不语。
    珞琪自知此刻不宜多做解释,便转去卧房寻药酒,待回转到书房,门却被关上,灯也熄掉,黑魆魆一片。
    珞琪想他是在赌气,轻扣了几下房门也没人应答,稍一用力,门竟然虚掩,丈夫不知去了哪里。
    珞琪一时间慌了神,莫不是丈夫心有不甘,追了公公的脚步而去,那厚德堂前岂不是又有出大戏要开锣。
    也顾不得许多,珞琪慌着要向院外去,却被闻讯出来的它妈妈和碧痕拦阻。
    公公讯问的事,珞琪自然不便同下人们多嘴,她原本不是长舌妇,况且这些丑事传出去徒增笑柄。
    它妈妈是知道老爷过来,只是不知道大少爷又为何事触怒了老爷挨打,嘴里埋怨了云纵越大越是不懂事理,边吩咐忠儿去找寻大少爷回来。
    回到房中,珞琪坐在床边愣神,回味今晚一场场暴雨惊风般的闹剧。
    碧痕凑在她身边低声问:“小姐,姑爷被老爷打得狠吗?”
    珞琪瞟了眼碧痕,碧痕怯怯的目光中含着娇羞,掩不住对大少爷的关切。
    人尚未过门,心已经在丈夫身上了。
    珞琪逗她说:“等会儿子你去给你家小女婿姑爷擦药,自己去看。”
    羞得碧痕“哎呀!”一声责怪,双手捂了脸跑开。
    珞琪拥着被子缩在床边,直等到**鸣破晓,才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丈夫进了书房。
    又听丈夫大声唤着忠儿和碧痕,珞琪穿鞋去书房,丈夫视她如无物一般,在忠儿和碧痕伺候下洗漱。
    珞琪轻声问:“去了哪里?也不曾支语一声,害得人家担心。”
    丈夫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用手巾敷着面颊。
    “姑爷,小姐提心吊胆的偏要去找寻你,是它妈妈拦阻了,说怕老爷知道怪罪。”碧痕小心翼翼道。
    云纵侧眼上下打量碧痕,笑了笑又摇摇头。
    抬眼望了眼打帘子进来的它妈妈吩咐道:“奶娘,老爷吩咐下来,让大少爷择个吉日这个月就同碧痕拜堂圆房,早些了却这桩亲事。”
    “这么快?”不等珞琪开口,它妈妈惊讶地问,“可是老祖宗还在仙山礼佛,不要等老祖宗回府再办吗?”
    云纵将热毛巾敷在面上,蒸腾起白色的热气,声音掩盖得沉闷,缓缓道:“老爷说,不过是把丫鬟收房,不必大办,圆个房就罢了。”
    “可是小夫人都将迎娶用的器皿物件连同这满府的大红灯笼都备齐了,如何的不办了?”珞琪不解地问,反为自己的丫鬟抱不平。即便碧痕是个丫鬟,可是婚姻大事也不得马虎的。
    它妈妈笑应道:“未尝不是好事,老爷近来忙,府里出了这些没头官司,娶新少姨奶奶进门,冲冲喜也是好的。萝卜快了不洗泥,老爷吩咐快办,就办下吧。”
    碧痕羞红了脸端了铜盆就要出门,云纵一把拉住她的腕子奚落:“躲个什么?没见过你家姑爷不是?”
    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对碧痕的怜惜,丝毫没有留意她这个正房大太太的存在。
    珞琪知趣地悄悄退出书房,书房内丈夫仍是在同碧痕、忠儿说笑,丝毫没留意她的离去。
    落寞地独坐在房中,听了清晨院子里人进人出说笑语声不绝于耳,只她独守空房。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碧痕红云满面娇羞地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心神不宁,竟然不小心打落了胭脂盒。
    珞琪逗她说:“怎么,心都飞过去了?”
    碧痕拖长声音娇滴滴埋怨了一声:“小姐……”
    “你的亲事草率了些,怕是老爷近来心情不好,没有轻慢你的意思,不必多想。”珞琪劝解着,但心里酸楚。她嫁入杨家就是丛草的同丈夫私奔,在朝鲜国月为媒,天地为父母拜堂成亲。如今她的丫鬟嫁人也是如此的冷清场面,真是天意呢。
    珞琪梳洗齐整,在碧痕的搀扶下去同丈夫去上房给公公请安。
    一路上,珞琪随在丈夫身后,低声问:“吉哥,还痛吗?”
    丈夫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兀自向前走,心思满腹的样子,珞琪也不便多问。
    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前院去,迎面一群哭哭啼啼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两名老妈子搀架着一位双腿发软无力的人向迎面而来,一袭黑绒斗篷遮盖严实,看不清那人的面目,身后哭天抹泪嚎啕痛哭的竟然是四太太庄头凤。
    “姨小姐,快走吧!老爷这是天大的恩纵了。慈恩庵是个好去处,若是换了杨府里的女眷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怕是要绑去沉塘的。”
    说话的是七姨太柳咏絮,珞琪和云纵忙闪靠在一旁,静等了这队人走到面前,恭敬地向四姨太和七姨太问安。
    被老妈子们搀扶着挣扎的黑衣人斗篷甩开,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如鬼一般,哭得声音沙哑道:“冤枉,姐姐,我冤枉,求你去跟老爷讨个说法,我冤枉。妹妹可以死,可不能去担这不洁之名。”
    珞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的景象再次令她震惊。
    黑色斗篷的女人是四姨太庄头凤的亲妹妹,珞琪叫做“表姨娘”的。四姨太庄头凤家境不是很好,这个亲妹子生得水灵,从小就随了她寄住在杨家,指望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只是挑来拣去,耽误了青春,到了二十岁也不曾寻到中意的人家。
    “姨娘,这是哪里去?”珞琪上前问,这位表姨娘平素不大同人讲话,性格安静,却是画得一笔好丹青,为此珞琪十分喜欢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雅之气。
    庄头凤见到珞琪又气又恨,抹着泪冲过来一把将珞琪推撞到墙上骂:“你得意了,正中下怀了?你还要在杨家如何兴风作浪?”
    竟然这事也同她有瓜葛?珞琪懵懂地望着四姨太问:“四妈妈,珞琪不甚明白。”
    求救的目光望向丈夫时,丈夫竟然在一旁冷眼旁观,还一把抓住了要过来为她解围的碧痕。
    管家跟上来劝解催促道:“四太太、七太太,快些吧。不是什么有脸的事,趁了天没大亮,快从后门出去,轿子在外面候着了。”
    哭闹声远去,珞琪才喊住哀声叹气的管家询问究竟。
    管家摇头叹气道:“不守妇道,老爷怕坏了杨府门风,打发她走了。”
    珞琪望着远去的人影,心想既然是表姨娘不守妇道,就该遣送她回庄家,如何反要送去尼姑庵?
    “啊哼!”丈夫打了喷嚏,似是提醒她,珞琪忙随在丈夫身后去给公公请安,几步一回头,心里仍是纳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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