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之争

    !!!!东京综合医院那幢涂成米黄色的住院部大楼有两个入口,迹部走西北方那个,离同街的超市近些。进门直走是楼梯,右拐是电梯。夏树病房在二楼,所以迹部进门后直走。
    住院部的台阶一折又一折,每天都扫得很干净。踩上踏下的人其实不少,而且来时都左提水果右拿鲜花,走的时候却两手空空。
    不过迹部没买花,只去超市买了些当季的新鲜水果。梨,橙子,苹果。
    他提着食品袋上到二楼,朝右走了大约二十多米,夏树的病房从左开始数正好第四个。他推门进去。看见夏树半坐在床上正看电视剧。
    床边的女佣见到迹部,立刻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态度有些恭敬的点头,“少爷。”
    “小姐今天情况怎么样?”迹部面无表情的问她。
    那间单人病房里虽然电视、卫生间、沙发、椅子什么都有,却绝对算不上大。于是迹部问的那句话因为声波的传送原理隔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传到了夏树耳朵里。
    她稍稍坐正,瞪圆了眼隔着女佣的背影看他。
    哇!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啊!你这样问她让我感觉像拍电视剧……
    后来女佣怎么回答的,夏树因为感叹迹部的少爷气质没能听清。只是回过神时,一抬头就发现迹部正站在面前一脸温和的朝她笑。笑得好柔和,都不像他。
    “今天情况怎么样?”迹部问她。然后端过果盘,把苹果梨子橙倒在里面。
    你刚才不是已经问了?她好笑的望他,还是如实回答,“上午两瓶,下午两瓶。现在我……”她背过身捂着嘴使劲咳了好几下,耸耸肩又转过头看他,“现在我好多了。”
    迹部嗯了下,右手覆到她左手上,“我订了餐,他们待会儿送过来。”夏树就在那时呲牙喊痛,“我的手!”
    “怎么了?”迹部飞快抬起手。
    “你看。”夏树把左手背递到他眼前,上面有两个很细的针眼,周围青了一圈。
    “是不是很痛?”他皱皱眉,小心捏住她几根手指,低着头仔细瞧她肿的地方,“怎么不换成右手?”
    “右手肿了多不方便!”夏树瞪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望他,嘴巴张成个o,“要去卫生间、看书要翻页,还要吃饭……”她右手扳着指头一样一样数给他听,迹部就在那时将她的左手放回被褥上,靠过去搂住她,“我喂你。”
    “……那倒不用,”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隔了一厘米看他紫得纯粹的头发。半透明的阳光打在上面,好干净。
    “明天我就换胳膊扎,左手右手都不痛了。”她抱好他,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露出那点笑,透明地融进了阳光里。像个孩子。
    “你乖乖待在医院里,不要到处乱跑。”迹部个个字都说得有力,神色温和的那张脸目光明亮。他搂紧她,又微闭上眼,用侧脸去蹭她的脸侧。
    “我都住院了,怎么可能乱跑?”他们脸挨着脸时,夏树就嗅到了迹部衬衫上清淡的古龙水味。平日里已闻习惯的味道,今天混在弥漫了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居然显得如此特别。就像炎热的夏日青苹果贴上了脸,一直沁到了心田。
    迹部听了,没回答,只是轻轻笑笑摸她的头发。
    “再说了,我要是一跑,说不定你马上就会接到一通电话:”她展平嘴角垂下眼睑,开始模仿照看她女佣的说话,“少爷少爷!夏树小姐不见了~”
    迹部抖着肩膀笑两声,然后征求她的意见,“要不我请假来照顾你?”他知道,她要住院整整一周。
    “不用不用!”她发誓,刚才的模仿纯粹只是为了模仿,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她很好,多亏了她陪着我一天。”
    “我知道,”迹部点点头,“我是说,我想来照顾你。”
    “你已经请假半天了!”夏树连忙劝他,“高三功课难,你要考东大,还是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的好。”
    迹部听后,嗯了下,又笑笑,“我明白。”
    这些他也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星期二中午赶回学校了。东大不是说上就上的。就算是招人最多的数学系,那也是要努力不少才考得上的。何况他要考的是经济学部。
    夏树也点头,双手紧了紧,抱好他。老实说,她已经有些饿了。却又很高兴。她喜欢被他抱。她喜欢他的手臂有力的搂着她,脸挨着她脸。那样的话,似乎他全身的温度,连同对生活的无限热情也一并传入了她心里。
    迹部有自己的梦想。那样真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自己也听到了他胸膛下那颗鲜红色的心脏正为了明天鼓鼓的跳动。一下接一下。
    她搂着他,听他的心跳,就觉得自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除了这些,她还喜欢他的头发。那是有色彩的。紫得好干净,没有一点杂质。其实这个病房也有颜色,沙发是浅灰的,窗帘是淡绿的,门是米黄的。可迹部不在时,她总会忽略这些,淡色系的东西很容易就被病房周遭的白所抹杀。
    可迹部一走进时,房里的色彩霎时明活了起来。他的存在强化了四周的颜色,站在白色的背景前,鲜目又不刺眼。
    他走到自己眼前时,夕阳的光线透过淡绿窗帘射进来,打在他头发上。飞起的那些微光,因了空气里跳跃的细小尘粒显形。是有些细长的光柱,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似的。
    就和现在一样。
    迹部看着她眼睛,她看着他紫色的头发。
    他要吻她了。她一感觉到,便立刻识趣的闭上了眼。
    裕树就在那时推门进来。
    他看见未来姐夫正要吻姐姐,却也不想避嫌。反而大大方方的把门关上,径直朝夏树走过去,“你今天好点了?”
    “好多了。”夏树眨眨眼,表情无辜的答他。
    “你怎么突然就住院了?是感冒引起的?”裕树自说自话,又像在问她,“可怎么突然就感冒了?是不是最近天气变化大了?”
    “有可能。”夏树附和的点点头,觉得裕树既啰唆又不简单:上午电话里问过的问题又问就算了!问了还替自己找答案。
    “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裕树边说边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不然迹部哥哥学校医院两头跑,那多麻烦!”
    “没关系,”迹部笑笑,伸手把水果刀递过他,“从学校过来很方便。”
    裕树听了,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他觉得迹部误会了自己的重点……
    “你们吃过饭了?”等苹果面上那层红红的皮差不多全掉进垃圾桶时,裕树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没有,”夏树摇摇头,又侧过头看迹部,“我饿了。餐厅什么时候送饭来?”
    “我打电话问问。”迹部正要掏出手机,穿白衬衫黑色背心的送餐员就在那时推门进来。
    裕树看了看房里小茶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中餐,又瞟了瞟自己手里削好的苹果。他咽下唾沫,举着苹果在夏树眼前晃了晃,“既然餐来了,你吃饭,我吃苹果。”然后恨恨的啃了口手里没皮的苹果。
    “裕树,你吃过饭了?”夏树开始怀疑。从他有些愤恨的表情,她感觉他还没吃饭。
    “没有。”裕树一刻不停的啃那个苹果,说话的声音难免有些嗡。
    这下轮到迹部尴尬了。他忘了叫裕树的份。虽然菜够他们三个人吃,可筷子只有两双,饭也只两个人的份。
    “你先吃,我打电话叫餐厅的人再送。”迹部看他一眼,指指将自己面前那份,招手示意他过来。
    “不用,”裕树摇摇头,又嘿嘿的笑两声,“不过迹部哥哥,我想在这里吃。但是要先啃完这个苹果。”
    迹部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朝他笑笑,摸出手机低头拨刚才那个餐厅的电话。
    这次餐厅的速度快了许多,或许是只送餐具和饭的原因。总之,裕树刚啃完那个苹果,病房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这是今晚第四次。
    第一次是迹部推门进来。第二次裕树。然后是餐厅的人两次推门。
    还有第五次。那次推门的是飞鸟。神太郎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了些水果。
    又是苹果!夏树瞄了眼监督右手提的食品袋,心里开始想象自己每天躺在病床上啃苹果的样子。——说不定表情会有些痛苦。
    为什么每个人来看她都买苹果?
    而且来了后,还都要削一个。
    夏树背靠枕头,坐在床上和飞鸟聊今天的八点新闻。一侧头就看见神太郎坐在自己床旁神色认真的削自己买来的苹果。
    她看了两秒,又转回目光问飞鸟,“那个独家你怎么跟到的?”
    “上次那个女警察,她得了内部消息,提前给我打了电话。”飞鸟笑眯眯的盯着床上的人,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就像要谈什么秘密似的,连表情都变神秘了,“你不会猜到是谁交出那本账册的。”夏树仔细看她的神情,盯她的眼睛,瞪得好大,嘴角却微微朝上翘。
    “是谁?”她有点好奇了,带了些期待的表情问她。
    “是远山的女儿。”飞鸟一撸额前的刘海,沉着目光看她,“她也在冰帝念书,读三年级。你认识吗?”
    “……听说过。”她咽下口水,移开目光去瞟沙发上坐着的迹部,不知他听到没有,反正他也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眼波正流转。
    神太郎就在那时递过自己削好的苹果,没有任何征兆。然后插嘴,“那孩子现在正高三,突然发生这种事,不知还能不能留在冰帝。”
    “大概……”一方面是夏树对于神太郎突然一次性对着自己说这么多话,外加削了个苹果给她而感到唏嘘不已。然后脑海里倏然间又闪过迹部那晚搂着她玩她头发时表情岑寂的说‘你不用管’。不知怎么的,她说话突然就结巴了,“……能吧。”
    ‘不能了’。迹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抬眼起来看他们。又扯扯唇角笑两下。
    远山要转学。大概四个小时前,远山向理事长提交了申请。她要去冰帝的分校。
    其实迹部当时说的“你自己走还是本大爷送你走”是指让她识趣的滚出冰帝。不是简单的离开本校。可后来忍足那句“不能全怪她,还有她妈妈”也着实提醒了他。中午远山找他的时候,迹部太生气,一不小心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听了忍足的话,再一想想,确实不能全怪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忍足拿canon相机给他看,说‘迹部你可以放心,她其实什么都没拍。’
    那个时候,迹部的第一反应就是,幸好远山是个女的!
    因为前天图书馆那儿,迹部跑到夏树跟前时,她胸前的三颗扣子因为被解开了,白色内衣的花边都露出来了……
    迹部当时那个气啊!跟桃城看伤人犯照片时的心情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才一天的时间,现在事情就全解决了。他都还没着手调查,心思全放在医院里的时候,远山自动跑到他面前倒了歉。她还想见夏树。她有那个意思,迹部全听出来了,但他不会允许,所以就只很冷淡的对她讲了一句:你见她没有任何意义。
    而参与那件事、帮忙把夏树弄去三楼的三个女生,家里全都大大小小生了点变动。那些迹部认为自己稍稍手下留情的小小手段,已足以让那三个人今后再不敢在冰帝乱来!
    至于用篮球打晕结成的那两个男生,迹部没去管。因为他跟结成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对于他的事,他懒得搭理。
    但结成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天下午放学后,他就约了好几个关系非常不错同班或隔壁学校的男生,把那两个男的堵在了回家的小路上。
    结成没迹部想得那么多,什么抓住对方的软肋狠狠踩几下然后撇断。他才不管这些!一堵住那两个男的,就朝身后那几个死党挥挥手,“不用给我面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可是你说的御景,打残了不要怪我!”摄影社那个戴眼镜、平素看上去仪表斯文、五官可以和忍足媲美的副部长朝着对面的两个男生灿烂一笑,走过去飞快一拳朝对方鼻梁用力挥过去!
    “勋一郎,你打架都不取眼镜的?”边上那个头发染成酒红色、左耳软骨上戴了个深蓝耳钉的男生惊讶的叫一声,又上前一抬脚朝那个倒在墙壁上的男生猛地踹过去。
    “我忘了。”摄影社副部长摇摇头,取下眼镜递给结成,“你帮我拿着。”说完后又拎起另个男生的衣领,狠狠两下揍过去,左右两半脸一边一拳。
    “原来结成这么暴力……”穴户亮站在拐口那儿,一边替他放哨一边不住的点头。
    “他哪里暴力?他又没动手!”新闻社的会长站在穴户亮身旁,朝结成的方向看了好几秒,然后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御景,打得差不多就行了。要是弄出人命会很麻烦的。”
    “算了,不要打了。”穴户亮走过去帮腔。结成是他在班上关系挺不错的朋友。尽管他不是很了解他。
    “远山那臭□,居然出卖我们……”结成没走几步,听着身后有个男的恨恨啐口痰,嘴里骂咧两句。他转过身几步走回去,蹲下去嬉皮笑脸看那两个男的,“怎么?想找她麻烦?”
    “关你、关你什么事!”那个鼻血都流进嘴里的男生皱眉看看结成,眼神既愤恨又害怕,“我们拿球打晕你,自己认栽!远山那笔帐,一定不放过她!”
    “你有种就试试看!”结成一把揪起他衣领,脸凑到他面前。
    或许是远山的大义灭亲忽的点燃了结成心里那根名叫‘愤青’的弦,又或是靠她偷偷交出真的账本自己妈妈才被监察局放出来,总之结成现在对远山的印象比以往好了不少,尤其是看到校门口她爸爸当众甩她那巴掌,自己心里更是有些同情她。
    “你想怎么样?”旁边那个男的移动身子想向往后缩,眼光却恨恨的盯着结成。
    “不怎么样,”结成摇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要是让我听到你们带人找远山麻烦,”他嘿嘿笑两下,半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看他,“我非找人打残你们不可!”
    后来听到结成问的那句‘怎么?真想试试?’时,穴户亮眼一瞪,情不自禁咽口唾沫。
    怎么感觉结成像混黑社会的?
    他想想后,侧过头小声问新闻社的会长,“为什么结成自己不动手?”
    “他患了轻度洁癖症。”她点点头,又看着结成站起来低头仔细拍自己校服上衣下摆那儿沾上的尘粒,“以前他们几个很会打架。都是从小学一路打到初中。后来御景看不得自己衣服被弄脏,所以干脆和勋一郎一起加入了摄影部。”
    “难怪……”穴户亮连连点头,不禁想起三楼那次结成醒了后,一听说自己很可能在废弃资料室躺了一个下午,当时脸都变绿了!还一直大喊大叫‘我的校服’!
    迹部随意舒展全身线条坐在有些硬邦邦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回忆着中午远山去办公室找他的情景,一边拿眼睛望夏树,看她神色有些兴奋的和飞鸟聊今晚的八点独家新闻。心里再忆起前天下午发现她时的模样,那惶恐不安的情绪却已不复存在。相反,不尽不难受,还……
    他扬起嘴角,略略深沉一笑,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大口。咕咕两声温水润过喉咙。
    那样的她,头发凌乱,肤色明净却又不白皙。只敞开一点的衣襟下,是若隐若现半透明的蕾丝花边。
    看上去很……很性感。
    他这样想的时候,脸上表情难免复杂起来。
    一是要掩饰自己心内奇怪或者说……有些色的想法。二是他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每次脱她衣服的速度太快了……
    要不下次慢一点?
    他半眯下眼,笑一小会儿,又喝口杯子里的水,握着巧克力色马克杯柄的那只手,手心里冒了点汗。他感觉到了,却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裕树瞟他下,对他突然沉默不语感到不解,刚才他们还在讨论怎么回球更有利的问题,确切的说,是迹部在教他,不过只口头上。
    他动动嘴唇,想继续。一扭头却发现旁边的人额头上居然渗出些汗,于是改口,“迹部哥哥,你很热?”
    “有一点。”他的声音有些低,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同为男人的原因,神太郎在注视了迹部大概十几秒后,便起身拉着飞鸟告辞,打算离开。当然,告别的时候大约又花了两分钟。出门的时候,裕树也听话的跟到了飞鸟身后。
    神太郎开的车过来,正好送他们回家。
    迹部送他们三个到楼梯口,又转身回病房,顺手关了门。
    那时夏树早就啃完了那个苹果。她抬起眼看着迹部第二次进来,便冲他笑笑。迹部一吊嘴角笑回去,靠在沙发上望了她半天。
    夏树想问问他是不是今天也留下,但又觉得是废话。昨天他就说了,一个星期都要来这里陪她。
    不怎么大的房间里,暧昧浮沉,光线不暗。有两个人,很静。他们都没说话。他看她她也看他。眼睛里面都闪着点东西,电一般的隔着空气流窜,直直钻进对方的眼里。
    迹部慢慢走过去,站到她跟前,微微低下头从紫色发帘的下面看她。
    那是种别样的神色。夏树睁着水样般清澈的眼睛望回去。那样的眼神她见过。就是男人看女人时用的眼神。
    迹部望了她几秒,又低下身打算去吻她。两只手很自然就撑到她身体两边。
    他们离得好近,闻得到对方的呼吸。夏树的很清甜。有股青苹果的味道。
    迹部贴近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滋润,然后舌头伸进她嘴里,灵活似蛇上下翻飞。他们唇舌纠缠了好些时间,迹部才停下来,鼻尖自己再也吃不下了,估计她还会再削个橙子。
    这期间,结成也来了一次。他来的时候只买了些橙子。当然,削的也是橙子。可不知为什么,夏树总觉得结成来那次迹部有些紧张。因为在结成削好了水果递给夏树后,迹部又抽过结成手里的刀然后神情有些恍惚的从果盆里顺便取了个……苹果。
    他两只眼盯着结成,手里下意识就准备开削。夏树连忙拉住他,“我吃不下了!”
    迹部愣了下,转头冲她笑笑,又将刀子搁到床头。
    其实他是有点担心。怕结成一不小心说漏了那天图书馆的事。
    幸好结成什么也没说。虽然他知道那天躺在那儿的不只他一个。但之□户亮已经提醒过他,希望他别再提这事。结成一口答应。反正都过去了。
    “对了,百合托我问候你。”结成不怎么说话,但一聊起来,没两句就扯到宫崎。
    夏树点点头,朝他微笑,“麻烦你替我谢谢宫崎学姐。”
    “没问……”他还没说完,突然皱起眉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些距离,“桃生,”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你被子上有滴油。”
    闻言夏树一愣,低头看几秒,突然发现白色被单靠左的边沿居然真的染了滴油渍。只一点而且位置不怎么明显,不听到他提,自己还真不会注意。
    迹部靠向椅背,眯着眼睛苦思一会儿,半响才道,“大概是昨晚吃饭时不小心洒的。”
    夏树连忙点头,“应该是。”
    结成怔一小会儿,抬起眼,见面前的两个人表情都有点尴尬,不禁无奈的笑笑,“你们别介意。我患了轻度洁癖症。”说完后,又呵呵一笑,神色自嘲的摇摇头,“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参加摄影部了。”
    夏树听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对方避开所有与球有关的社团。
    “百合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干净的一个,所以,”结成摊开两手,深深叹气,“我最喜欢她了。”
    夏树愣了下。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最干净的女生……
    活了这些年,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干净”形容女孩子。
    迹部则是一脸同情的看看结成。他明白他叹气的原因。那个女的,她是个同性恋。
    “不过,桃生你放心,”结成睨一下迹部,又掉回眼光笑眯眯的看夏树,“在我认识的人里,你绝对排前十!”
    闻言夏树脸上的表情倏然凝固了。
    结成不以为然,转过头又看迹部,“当然,迹部也是!”
    迹部不语,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几秒,伸手到果盘里摸出个苹果,拿起水果刀低下头一圈一圈动作利索的开始削皮。
    他没搭话,心里却在腹诽。
    你追不到宫崎是正常的。就算她喜欢的不是女人是男人,你也很难追到她……结成御景,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结果结成在医院的那半个小时,先是惹得迹部担心了一小会儿,后来口不择言又弄得夏树迹部两个人都想打他。当然,他走的时候,夏树脸上还是尽量堆起了笑意。迹部则是颇有礼貌的送他到楼梯口。
    但那次以后,夏树都有种冲动想把那个果盆藏起来了。至少,至少削什么都好,千万别再给她削苹果了!
    她那样想,可还是有人又为她削了个。
    那就是立海大的切原。
    切原来看她是在星期六的上午。柳生居然和他一起。理由是认识的人住院了好歹也来探望下。其实夏树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怕切原迷路。
    但他真的大不必如此。因为丸井也来了。右手边还跟着自己八岁的弟弟,建太郎。上次夏树不要命的救他,那长相清秀的小男孩一直记到了现在。一听上次的姐姐住院了,他也吵着要来看她。看就看吧。丸井想,反正星期六上午没什么事,总不能自己弟弟去了,这个当哥哥的却当不知道吧?所以,他还是拿着零用钱去附近的蛋糕店拧了盒柠檬蛋糕。本来可以自己做,可惜时间不够。
    说来也怪,建太郎和夏树明明一点也不熟,严格讲来就见了两次面。但夏树和他聊得还是颇为开心。脸上一直堆着笑。
    不过柳生是猜到原因的。
    丸井的弟弟进门先问候,没过几秒就说上次自己在电视看到姐姐订婚仪式的现场直播。说什么夏树姐姐,你在电视里看着好漂亮!夏树刚想说那是灯光效应,还没出口就见建太郎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姐姐你那么早就订婚了,不然我也是有机会的。
    柳生、丸井一听,两个人同时愣了下,不约而同转头看了看对方。那动作相当麻利,扭头的瞬间,眼睛唰的就划出道明亮的弧线。
    柳生那双不算大却精神无比的眼睛从薄薄的透明镜片底下看丸井。心里一直不住的感叹:原来他弟弟这么会说话啊!
    丸井却皱眉伸手挠挠头,样子看着有些苦恼:建太郎刚说的应该不是真的吧?
    只有切原似乎没怎么听清。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低头在床边继续专心削手里的那个……苹果。
    夏树则是靠在枕头上哈哈的笑。一面还欠身去摸健太郎黑色的头发,“建太郎真会说话!好可爱啊~”她又伸手去捏小男孩的脸,白嫩嫩的脸蛋,皮肤有些滑。
    “我说的是真的!”他瞪圆了眼开始有声的抗议。夏树见了,笑得更加开心。柳生一旁看了,突然觉得她好像一朵花。就是夏日里阳光下葵花田里那些金灿灿的向日葵。每每花开之际,色彩鲜明的花瓣就会竭尽全力向四周延展。
    是很舒服的景致。
    可不知为什么,柳生一把夏树和向日葵联系到一起,顿时觉得美好的景色蓦然多了几分喜感。
    他想笑。
    丸井站到柳生一旁,表情有些无奈。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弟弟见了夏树,再没回头招呼自己这个哥哥。赤也又只是坐在床旁安静的削水果。柳生更奇怪!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估计是想到什么冷笑话了。
    病床那儿,夏树还在嘻嘻哈哈的和丸井弟弟聊天。切原就在那时递过了自己削好的苹果。
    夏树盯着那个没皮的水果,表情都变了!
    “啊,我也给姐姐削一个!”建太郎恍然醒悟,连忙绕到床的那头去拿水果刀,被夏树一把扯住,“别别!”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来都要削苹果?”夏树抬起眼对着切原苦笑,“景吾削一个就算了。我弟弟来又削一个,悠理小姐神监督来了也要削,麻衣小惠他们来了要削,忍足向日来要削,日吉长太郎来了也削,连桦地慈郎来了都削!”她朝着切原无奈的笑,开始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不二裕太来了削,千石也削,我同学来了削,会长他们来了削,a子来了还一连削两个!你们饶了我吧!”
    切原怔怔望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丸井弟弟已经哇一声叫了起来,“姐姐你这些天吃了几十个苹果啊!”
    “平均一天四到六个。”夏树转头冲他瘪瘪嘴,又侧脸有些无辜的看切原,“他们削好了我就得吃,还要装出高兴的样子。”
    切原瞪着大眼睛望她,想想后,将苹果往自己嘴里塞,“那我自己吃好了。”
    柳生见了,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了下来。
    这孩子咋这么单纯呢!
    夏树都准备伸手去接那个苹果了。他居然自己先咬了一口。
    哪有去探病的坐在病人床前吃自己削好的水果的?
    柳生表情有些呆。心里开始暗暗祈祷冰帝网球部的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才祈祷了没两秒。病房的门就在那个时候被推开。
    冰帝网球部所有正选都来了,连同男经理若村,穴户亮的女朋友,神谷。
    他们都停在门口,看病床旁坐着的立海大二年级王牌选手切原赤也啃那个削了皮的苹果。
    柳生比吕士脸上的浅笑就在那时候定格。
    他好想转身就走。可惜切原还在那当儿抬起眼瞅了瞅走在最前面的冰帝部长,又不带表情的张嘴咬了口苹果。没什么颜色的房间里,‘咔’的一声响起,好清脆。
    赤也你还吃!
    柳生回过目光去瞪切原。可惜视线没能接上。
    向日站在门外面,见大家都堵在门口不进去,不禁好奇的嚷嚷,“怎么回事?怎么不进去?”
    迹部就在那时几步走过去,停到柳生身旁,微眯着眼朝他笑,“好久不见。”
    柳生含蓄的回笑一下,又转过头去看切原。那家伙正同夏树道别。
    他松了口气。心想下次绝对不陪切原来探病了。
    建太郎走之前又两步蹭到夏树跟前,问她自己以后可不可以去学校找她。在得到夏树的肯定回答后,便欢天喜地跟着哥哥丸井几个离开了病房。
    当然,走的时候小男孩仍是很有礼貌的向迹部挥手道别,顺便再次感谢了他的救命之恩。但迹部看着,总觉得他的表情和对着夏树时的表情有很大的区别。
    麻衣进到病房,走过去想拿刀子给她削水果,夏树连忙阻止她,“别削!刚才切原手里那个苹果,是我让他吃的,”她抽过她手里的刀子搁到床边的桌上,嘟着嘴看她,“再削,你自己吃啊!”
    自那天起,迹部起码一个月没在她面前削过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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