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秋末

    !!!!飞鸟才刚说自己被美国那边外借到了tbc,隔天晚上夏树就在举着遥控器无聊换按频道时,于电视屏幕上看到了同居姐姐那熟悉的身影。
    当时正值八点整。
    七点五十九之际夏树还在大叹电视节目的无聊,一分钟后便整个身子都朝前凑了五厘米,瞪圆了眼似要看清飞鸟悠理与平日里的差别。
    那果然是不太一样的。
    以往在冰帝代课的那个女人,虽还不至于形容枯槁,但若用没精打采之类的词描绘倒也是有些贴切的。可瞧着她端端正正坐在白刺刺的灯光下,面目奕奕、妆容鲜眼,先不提她说话声调平稳掷地有声,光是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情已经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俨然就和电视台里主持八点档新闻的女主播没什么两样!
    不对!糯软的真皮沙发上,夏树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是女主播!
    迹部坐在她身旁,瞄到她挺直了身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便伸出手轻轻搂过她肩,“你没想到吧?”
    “我知道她是做新闻的。”夏树一点头,又转头朝他抿嘴一笑,“只是没想到她上了电视,差别会这么大!”
    “飞鸟小姐以前在tbc实习,后来毕业就直接留在了公司。”
    “他们那个时候认识的?”夏树不随便讲八卦,不过若有免费的八卦,她也很乐意听的。
    “据说不是,”迹部有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他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
    “原来认识这么久了,”夏树眨眨眼,稍稍侧了侧身子,又好奇的问他,“那到底悠理小姐为什么要去美国?”
    她难得逮到个机会问问飞鸟的往事,可惜迹部对此也并不是那么清楚。他只知道神监督很后悔当年的某件事,只是每每看到他的表情,嘴上虽说后悔,眼光却还是坚决。那时,迹部就猜测,就算真的可以让面前的男人回到过去,那历史仍是不会有所改变的。他眼里的笃定早就写好了一切。
    隔天上午去到学校,夏树本想在课间时拉着麻衣、小惠共同讨论昨晚飞鸟主播的新闻八点档。她话还没说出口,便觉得周围的气氛热闹的有些诡异。
    那些三三五五围在一起的学生,全都叽叽喳喳麻雀般争先恐后发表意见,脸上的表情既带了丝轻蔑又夹了些兴奋。
    夏树觉得奇怪,刚想开口问麻衣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已经已经一脸惋惜的盯着她叹了口气,“三年级的结成,就是上次帮你的那个,他家里出事了。”
    “结成学长?”夏树愣了下,又眨眼看她,“他出什么事了?”
    “她妈妈被人举报挪用了冰帝的公款!”这次头发稍稍留长了些的小惠终于抢到了发言权,“昨晚新闻都播了!夏树你没看吗?”
    夏树见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闪光,不由表情木然的答她,“我看悠理小姐去了。tbc的八点新闻现在由她主播。”
    “真的?”小惠抬起眼冲她璨然一笑,又频频点头,“那今晚我也看tbc的节目。真想看看飞鸟小姐上电视的样子!”她高兴的嚷着,边说边双手合十,眼里还透出了几分期待。
    “冰帝再怎么说也是东京数一数二的贵族名校吧!发生了这种事,飞鸟老师怎么没有追踪报道?”
    麻衣斜靠在栏杆上,双手微微撑在上面。闻言夏树瞅了她一下,看她一脸悠哉游哉的表情,心里就想麻衣思考问题果然是比小惠透彻。
    听到挪用公款的事又被提起,中井不禁黯淡了几分神色,“结成学长真倒霉,本来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可现在倒好,他已经成大家议论的焦点了!”
    “结成学长来学校了吗?”夏树随口问了句,心里却在猜测飞鸟昨晚没报道这事的原因。
    是没得到消息?还是因为新闻涉及到冰帝,所以不想报导?
    她想得有些出神,模模糊糊只听见麻衣回了句‘他来了。’那时,她心里竟隐隐存了个念头,希望飞鸟别报导这件事。结成才高中生,就被胧上一层罪犯儿子的阴影,那该是多悲惨的事?他和这事没什么关系,可又丝毫脱不了干系。因了那层血缘关系,父母犯下的错,大多子女都得无条件承受。
    那个下午新闻社开会,席间有人提出要不要做个结成御景的专访。夏树一听,正想举手反对,会长就在那时转头冲提议的人轻轻一笑,“这件事还没最终落实,新闻社不报导未经证实的消息。”停了下,又沉着目光望下刚才说话的同学,神色淡淡的看她,“还有,新闻社不是用来落井下石的。”那同学听了,稍稍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驳她,不过最终是一个字未提。
    后来会散了,会长又把夏树留下来。这一次,却是为了私人的事情。
    “听人说,你和以前冰帝代课的飞鸟老师关系很好?”刚才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会长一直不停的讲话,中途也没喝口水润润喉咙,此时再出声,音调很自然就带了几分沙哑。
    “她一直……住我家里。”夏树觉得会长现在提这些,肯定是为了结成,稍一思索便老实的答她。
    “我能拜托你件事吗?”会长边说边站起身,两眼直直的盯她。
    “是不要报导结成学长家的事吗?”她一面回答,一面注视她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有些深远,不算明亮。可一直瞅着她,夏树便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的眼睛。不很亮,然而格外深黑,似乎就算隔了很远的距离,也能让你知道是在看你。
    她定定望着她,第一次发觉,那两片薄薄的镜片后,隐藏的其实是超过年龄的决心。
    “不是。”会长想了想,才认真的回她,“我是想说,能不能拜托她查查事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
    “结成阿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不是那种人。”她表情很坚决的看夏树,末了,又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姨这次,也没有刻意反驳,似乎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了。”
    “哪个对方?”
    “应该是……远山的妈妈。”她觉得自己是想求她的,便对她全说了实话,“虽然不是她举报的。但我猜,十有八九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们一起竞争pta会长的位置?”夏树听了,不禁有些好奇。那个位置有那么重要?
    “不是。两年前是……中川的妈妈和远山的妈妈竞争,”她犹豫了下,视线越过了夏树,看她身后,目光深远,“后来中川因为香烟事件被冰帝开除。她妈妈自然也就落选了。”她说完了,又收回视线盯着她,见夏树一言不发,才继续,“最近这次,又是和结成阿姨竞争,然后她落选了。”
    “所以她陷害她?”夏树瞪大了眼看她。
    “应该是。”她点了下头,“可听御景说,那本检察厅拿走的账册上,似乎就是阿姨她……”
    夏树怔了下,没有接话。
    “但我们都怀疑,”会长稍稍侧头朝门的方向望了下,似乎在看会议室的门关好没有。
    “怀疑……”她也猜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不是很想说。
    “怀疑那本账册是假的。”会长降低了音量,说完后又恳求似的看她,“夏树,你能同飞鸟老师谈谈吗?我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
    “我会同她说的。”夏树咬咬下嘴唇,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只是那一刻,有个念头闪电一般划过了脑际:原来不管到了哪里,人性都是一样的不可捉摸。
    那个晚上,她同迹部回到家里。吃完饭后,两个人就守在电视机前,等飞鸟的节目。
    裕树洗完澡,一出卫生间就看到姐姐表情有些木的坐在沙发上。他嘿嘿笑了两声,走过去低头俯视她,“怎么?飞鸟姐姐出洋相了?”
    “不是,”迹部抬头望了下他,见他纷乱的湿发还在不断滴水,就好心的提醒他,“你先把头发擦一下。”
    裕树听了,听话的点点头,垂着头一手乱扯毛巾揉脑袋,另一只手就伸到茶几上端水喝。
    后来飞鸟回来的时候,九点半都过了。夏树想不通,放下书跑去她房间。
    “那件事你怎么没报导?我看日成的节目都追踪报导两天了!”飞鸟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伸手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的教导她,“夏树啊,你要知道,日成那边通常只讲速度。至于真实性,一半的一半吧。”
    “这么说,你每天起那么早,就是在查这件事?”她松了口气。
    “那怎么可能?”飞鸟听了,惊讶的瞪圆了眼,“我早起只是为了工作!”
    “我的意思是指,这两天。”听她这么一说,夏树连忙认真的补充。
    “百分之八十吧。”飞鸟边说边坐在了床边,双腿很自然的交叠,“对了,是结成托你来找我的?”
    “不是。”夏树摇摇头,“是她朋友托我的。她说,”夏树顿了两秒,然后复述了会长关于结成阿姨的评价以及对整件事的猜测。包括那真假两本账册,“以前远山的妈妈任会长时,结成阿姨刚好就负责财务方面的事。现在身份则是对调了。”
    “也就是说,以前管财务时留下了什么把柄给对方,现在被对方做假账陷害,所以不敢说出实情?”夏树看她一脸的匪夷所思,就知道她不相信这套说法,只是,她自己也是不怎么相信的,“这似乎说不通。挪用公款达到一定数额,是要负刑事责任的。那是要坐牢的!”
    没人那么傻吧?为了以前的事,陷自己于更大的困境?
    “那就有其他的原因了。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飞鸟手指轻轻点着下巴,声音很轻的说。像在告诉夏树,又像在自言自语。总之听她那些话,夏树从心底觉得飞鸟肯定猜到些什么。可惜一问对方,她是一句也不肯透露。
    其实不是飞鸟不想说,只是奔波了一整天,期间又去拜访了结成母亲,现在她真的有些累了。
    夏树见她眉毛微缩,脸上显出了疲色,便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很快就回了自己房间。
    隔天中午,用过午饭后,夏树便去三年级的教室找会长,想告诉她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迹部则是直接回了学生会会长室。
    他打开门一看,木质精贵的红色桌面上,摆了个三十厘米左右高的白色盒子。盒子下方还压了张纸条,只微微露了个角。
    迹部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条看了看,是从北海道寄来的特快。收件人那儿已有人替他签了字。他认得那笔迹,是忍足的。
    估计是交资料时顺便替他签收的。
    迹部觉得奇怪,为什么送快递的人不打他手机?他摸出随身带的那支电话,一看,这才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
    他转身插好充电器,又按下了开机键。接着一斜身子靠在了桌边,顺手移过了那个白盒子。上面还系了墨绿色的丝带。他漫不经心的拆掉那个蝴蝶结,又很慢的打开白盒子。他低头朝里瞅一眼,表情倏地凝住了。
    盒子里只放了个模型。大约25厘米高。是个女孩模样。
    不过这些全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小心翼翼取出那个模型,凑到眼前,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好几圈,最后才发自肺腑的惊叹一声,“做得真像!”
    那副清秀的面孔,眉宇间隐约透出的淘气像是从拍立得照片直接拓印出来似的,同他心底的印象恰好合二为一。
    再看那双眼睛,幽黑深远,似乎随时能从最深处淌出几丝笑意来,永远温暖的宁静。
    还有脸上揣着的那份淡笑。唇角微微一扬,就和夏树平常脸上最常挂的那种轻笑一模一样。
    没错!这娃娃正是夏树的模样!
    “居然这么像!”迹部一面感叹,指腹边很轻的摩挲娃娃粉红色的头发,他又垂头仔细看了看她,最后才得出了一句结论,“可惜夏树没这个发夹,否则真是一模一样了!”
    那个娃娃左边发髻上,别了个很精致的发夹。银色细细的丝交叉缠绕,十分流利的勾出了一个夜晚天空里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个该落星的位置又镶了颗不大不小的水钻。
    这娃娃什么都好,只可惜是陶瓷制成的。迹部不太喜欢陶瓷制品,那东西容易碎。
    他又举着那个娃娃端详琢磨了半天,身后的手机一直闪光震动,竟一点也没发觉。只是低着头又伸手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张金色的小卡片。
    迹部才看了个开头,便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未来女婿——那打头的四个字,感觉好亲切!
    他又接着往下读。内容很简单,只寥寥几句。大致就是叮嘱他照顾好夏树,顺便还从自己的第三工作室稍了个女儿的陶瓷娃娃送给他做订婚礼物。
    迹部心情很好,看着卡片一直微笑。不亏是搞设计的!思想前卫旁人真是没法比!——哪有人会做自己女儿的陶瓷娃娃送给别人的?
    他坐在椅子上,看完卡片正面,又顺手将它反了过来。
    他低头只瞧了一下,脸色蓦然生了几分变化。刚才的喜悦瞬间被抽搐所代替,另一小半是惋惜。
    卡片背面只写了一小句,还是以问号结尾:
    对了,那天你不是说搬进来只是为了保护夏树,现在小黄花的事情早就解决了,你怎么还不搬出去?
    好直接!迹部眼角还在抽,拿着卡片的手还在抖,向日已经一脸受不了的推门走了进来,“迹部你怎么不接电话?”害我又多跑一次!
    “手机在充电。”迹部见有人进来,迅速将卡片收进了抽屉里,“找我有事?”
    “之前侑士收来的资料,我们班有个学生添错了。侑士叫我直接来找你拿。”向日边说边瞄了眼办公桌,“你刚在看什么?那么专心,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他好奇的问他,又低头瞥了瞥桌上的陶瓷娃娃,觉得有些眼熟,不禁伸手拿起它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他盯了好几秒,眼一瞪,全身蓦地一抖,脸色惊恐喊出了声,“迹部你变态啊?每天和桃生一起上学放学你还嫌不够啊?居然还定做她的陶瓷像摆在办公室!”
    向日愣是一口气不停顿吼了一连串的问话,期间手还止不住微微发抖。迹部见了,一挑眉不满的瞪他,“这是夏树爸爸寄来的!”他话音没落,已经探过身取回了那尊陶瓷像。生怕向日手再一抖,娃娃掉地上碎成片。
    “啊?她爸爸寄给你的?”向日听了,不禁面皮一抽,“她爸爸可真够奇怪的。”
    “她爸爸是模型设计师,寄这个给我很正常!”迹部盯着他,半眯起眼微微笑笑。
    他说谎了。其实迹部自己也觉得无法理解,只是在队员面前,他总是要帮夏树爸爸挣回些面子的。
    “既然这样……”向日又看了看迹部手里的娃娃,咽下唾沫,突然全身一阵恶寒。夏树那张缩小了好几倍的面孔,正舒展唇角朝着他亲切的微笑。
    “资料在这儿,你自己找。”迹部见他半天不说话,只盯着娃娃发呆,便率先推过了文件夹。
    向日猛然醒过来,连忙埋头猛翻了几下,抽出那张填错的表格,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很巧的是,就在那个下午,迹部陪夏树逛街逛到某家新开的饰品店时,里面刚好有卖和那娃娃左边发上别着的一模一样的发夹。
    迹部二话没说,站在柜台前立马就掏钱买下了。找好零后,他接过发夹,也没找营业员要包装袋,顺手一抬就把那枚北斗七星模样的发夹别在了她左边头发上。惹得夏树一把拽住他手,“我还没看清发夹是什么样子!”
    “北斗七星。”迹部微微低头冲她笑笑,拉过她朝店门外走,“你戴这个好看。”
    “我还没试,你怎么知道?”她侧脸笑回去,又攥住他手臂,拉着他站到商店里的落地镜子前,偏着头瞧自己戴发夹的模样。
    看了一小会儿,她才嘟着嘴问他,“我还没试,你怎么就买了?”瞅着镜子里这发夹很是别致,她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想要伸手取下它仔细瞧瞧时,迹部却不许。
    他一只手撰着她左手手腕,使得她只好将头朝右边转,好看清左边发上那些流光闪烁的水钻。
    后来回到家,迹部就把盒子里的娃娃取出来给她看。谁知夏树看了没到一秒,便全身一震,当即就要举起陶瓷的自己往地上砸。吓得迹部连忙夺过了她手里的陶瓷。
    “不能要!这么诡异的东西让我把它砸了!”夏树大声嚷嚷,又去抢迹部手里的娃娃。迹部护住娃娃,表情很无奈的看她,“要是你把它砸烂,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闻言夏树怔了下,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只见裕树抱着个蓝色的盒子从二楼蹬蹬的小跑下来。
    “爸爸也寄给迹部哥哥了?”裕树一眼瞥见迹部手里高举的陶瓷,便很高兴的问他。一面问,他边将自己手里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这是爸爸寄回家的。我们全家的娃娃。”又冲夏树招手,“姐姐你快来看!”
    夏树扁了扁嘴,刚想说‘真不知爸爸是怎么想的’,裕树又兴高采烈的低头看盒子,“爸爸还寄了张卡片。说如果这样,就算以后他和妈妈不在家,我们全家也是在一起的了。”裕树一边复述卡片的内容,一面打开了盒子。嘴角咧开离耳根有些近,眉里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夏树呆了下,想想后,走过去摸了摸裕树的头,很轻的对他说,“这样是挺好的。”末了,又歪着头思考几秒,朝他笑笑,“不如就把娃娃放在客厅的橱窗里?”
    “好啊!”裕树很高兴的点着头,又将所有娃娃一个一个放进盒子里,双手小心抱起跨几步走到了橱窗前。
    隔了几米的距离,夏树凝神盯着他的背影,看他小心翼翼将那些娃娃挨个排到架子上,鼻子突然酸了一下。
    他应是很想他们的。很想全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多一些,再多一些。可他那样想了,却不说。可就因为他不说,夏树心里便更难受,总觉得涩涩的,好像破了个大洞。他在该抱怨的年龄似乎就已经弄懂了不能抱怨的理由。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又让人有些难过。
    她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气闷,就像有人拿大一堆棉花堵在了她心口,用手指轻按两下,它不止能反弹,还会渐渐膨胀。
    她有些难受,为他,也为自己。
    站在裕树身后,夏树凝目又看了好几秒,接着回过头瞟了眼迹部手里的陶瓷。她抬头冲他淡淡一笑,说我先上去了。便一声不响回了自己房间。
    因了桃生功一寄回家的那张卡片,迹部手里那个陶瓷版的夏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那晚差不多九点半时,迹部下楼到客厅从冰箱里取了些饺子去厨房煮。
    用的是小火,凉水过了些时候才沸腾。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他端着那盘饺子连带碗、筷子、醋上了二楼。
    房间里,夏树正趴在书桌上复习功课。回头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端进来吃的,她看了两秒,舒展唇角对他笑笑,“这么晚了还吃东西?”
    “我看你没什么精神,吃点东西好。”迹部走过去,放下盘子,又用书签帮她留好页。合上,放到一旁。
    “今天悠理小姐报导冰帝那件事了吗?”夏树拿过碗和筷子,抬起眼看他。
    “我只看了后面一半,不过应该没有。”迹部放下筷子,凝眸望她,“你担心结成御景?”
    “他上次帮了我。”夏树点点头算是承认,想想后,又试探性的问他,“景吾,你能不能帮帮他?”
    “当然。”迹部看她一眼,随手扯过一张纸巾,帮她擦掉嘴角的醋,“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冰帝的问题。迹部家每年的钱,”他盯着她,自顾自的点点头,“不能白捐。”
    她听了,愣了好几秒,这才想起迹部家是冰帝最大的股东。
    夏树还想问他打算怎么帮结成,迹部已经眉头微缩的看她,“本来事情不会闹这么大的。只要派人找出真的账本就没事了。结果日成广播一报道,现在反而不怎么好插手了。”见她直盯着他,迹部又简单解释,“公众舆论是不可小觑的。弄得不好,会影响ts的公众形象。”
    “所以还是得看监察厅?”夏树微低下头,从发帘下面望他,“也就是说证据第一?”
    “是啊,”迹部微叹了口气。什么事情一闹开,闹得人尽皆知,那就是再有钱也不好办了。
    “不过要是能找到……所谓的真的账本,那就另当别论了。”迹部又看看她,笑着摸摸她脸,“但是你放心,爸爸说会向监察厅施压,一定要彻查!”
    闻言夏树轻笑。觉得话题有些沉重,又将注意力转回了盘子里的饺子上。说迹部厨艺有进步。
    迹部听了,就看着她朝她暧昧的笑。
    只是煮个饺子而已,能看出些什么来?再说,他迹部大爷从来就没想过要花精力提高厨艺,不过是想陪着她才顺便站进厨房的。
    吃完了饺子,夏树便端着盘子碗什么的下到了厨房,洗餐具。
    她站在水槽边,听水龙头里温水哗啦啦的不断往外淌,心里突然想起,之前会长说结成阿姨对于账本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她搞不懂那是为什么。应该是有比账本更重要的东西被对方拿到手了。不然的话……
    夏树瘪瘪嘴,轻轻摇头,决定今天不再想这件事。
    她不想再谈,可回到房间后,迹部似乎还有话对她说。
    “我明天会找人去查,新闻社会长的猜测多半是对的。”
    “你怎么知道?”夏树觉得奇怪,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
    “我……猜的。”迹部含笑着招招手示意夏树过来,然后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所以你不要担心。”
    “我……”夏树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是有些担心。因为结成毕竟帮过她。可她对结成的那点情绪与对家人、迹部他们是截然不同的。那仅仅是出于道义上的关心。绝没有迹部想的那么厉害。
    迹部见她半天不说话,便笑着伸手去捏她左边的脸。
    “你干什么?”夏树立即抗议。
    迹部没理她,又捏一次。
    刚才他说是猜的,其实更恰当的说法是推测。
    但迹部不想这么说,因为他不愿让夏树知道,之前自己曾利用父亲询问他新开发的项目找什么公司合作更合适时,直截了当的对政行说,远山家做的那个计划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当然,他也不完全是徇私。那个计划本来就不行。只是当时政行把那份计划备份传真给他时,迹部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出里面的漏洞的。但那份计划过于完美,他看了两天,还真没看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毕竟知识有限。
    可后来在政行问他到底为什么否决时,迹部想想后就避重就轻的说了上面一席话。结果政行还很高兴的夸奖他,说什么不亏是我的儿子,还没学财经就可以凭感觉判断了。弄得迹部真是哭笑不得。
    但在那之后,迹部政行再没给过儿子看过别的什么计划。原来那一次,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儿子对商业计划的灵敏度如何。要真让他现在就把牵扯公司利益的合同计划拿给儿子看,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后来十二点整休息的时候,迹部躺到床上,突然告诉夏树自己明天就要搬回家了。夏树听了后,呆了好几秒,半天才幽幽的问他,“你要走了啊?”
    迹部一怔,居然半响回不出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可听她语气温柔得近乎悲伤的重复自己的话,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那一霎那,他觉得她并不是在问这个问题。似乎是比这更严重的事。
    他想解释,说自己是不想在她父亲心里落下不好的印象。但最终还是没提那张小卡片的事。
    黑暗里,迹部很轻的搂着她,他的视线先落到她脸上,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而后他又微微扬头,将她的头抵到自己下巴处,视野里刚好就扫过了床头柜上那枚银色水钻发夹。清凉的月光洒进来,照得床头柜上的北斗七星苍白而荧净。盈盈动动的光柱里,似乎还落了些旋转跳跃的细小灰尘。
    他仔细的看那枚发夹,听他们两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渐渐重叠。都很均匀。
    “景吾,那个陶瓷娃娃,你要好好保管它。”她闭着眼,声音很轻的说。那几个字很快就融进了空气里,没留一丝痕迹。
    迹部侧身拥着她,简单嗯了下。就在那时,他还在想,等过两天天气好了,他要带她去空地那儿,看真正的北斗七星。
    隔天上午回到学校,议论声仍是此起彼伏。昨晚夏树没看新闻,只是课件聊天时听麻衣说电视里不仅出现了那个神秘的举报人,还出现了结成的妈妈。
    因为对挪用公款的事保持缄默,结成的母亲已被取保候审,正式拘留在了监察所。那新闻是日成播出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树又在餐厅里看了整点新闻重播。
    那个不知是谁的记者很好的拍了一小段结成妈妈的录影:她一直偏着头,伸双手想挡住脸,但夏树还是看清了。面色苍白,形容枯槁。
    吃完午饭,迹部陪着夏树到花坛那儿坐了十几分钟。正要离开时,夏树就说口渴了。迹部听了后,叫她等在这儿,自己返身回学校餐厅买饮料。
    那时正是中午一点过。大部分的学生都在教室午休。一时间,学校里很是静悄悄,仿佛很多画面都被遥控器一按,定格了一般。
    迹部走的时候,花坛那儿还只夏树一个人。他转身的时候,她还朝他好意的笑笑,叮嘱他不要买太甜的饮料。
    几分钟后,迹部买回了饮料。站在距花坛那儿凉亭几米左右的地方朝里看。
    花坛的一切还和几分钟前差不多。
    矮树丛后那扇生锈的铁门半掩着,微微露了点一直延伸往前的酱色小路。上空罩着层淡淡的黄晕,抬头望去时视线仍是觉得有些朦胧。阳光倾泻,光线照到泛绿的树叶上,没放过任何一个缝隙。洒下的光柱里,现形了千万微尘。它们像将才那般挣扎跳跃,相互纠缠。所有的一切都与刚才相仿。除了一点。
    夏树不见了。
    迹部站在亭子外,表情有些木。他不知该怎么办,手里只端着那杯不怎么甜鸡蛋黄颜色的菠萝汁。几秒过后,正当他想摸出手机打电话问她去哪儿了时,兜里的黑色金属外壳手机先震了两下。他手一抖,纸杯里的菠萝汁差点儿泼到地上。
    定定神,迹部低头掏出手机来看,是夏树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不好意思景吾,同学有急事找我,我们下午放学见~。
    他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扯扯嘴角脸上露了个类似自嘲的笑。他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看不见她第一感觉就是她出事了。
    他一边想又低头看眼手机,那短信后还附了个太阳盈盈的笑脸。收好电话,迹部又笑笑喝了口菠萝汁,转身回了教学楼。
    冰帝废弃图书馆三楼,那间布满灰尘的资料阅览室里,远山叉腿跪在夏树身上,伸出双手微微抖着想去解她校服上衣的扣子。她右手刚碰到夏树浅色的衣领,指尖就开始颤个不停。犹豫了下,她使劲吸口气闭着眼又想继续,身后的人就在那时半带焦急的出声,求证似的问她,“你真的打算拍?”
    她呆了两秒,表情有些难受,就像被人拿锤子重重敲了一下脑门,耳边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木然的点了下头,她又伸手打算继续,被身后的那个女生上前一步攥住了手腕,“别做这种事!这和你平时明目张胆欺负那些人不一样!”
    我也不想做啊!她缓缓回过头,神色带着点凄楚的看那个女生,“我非拍不可,”她停了下,又可怜兮兮的求她帮忙,“你能帮我把结成的衣服脱了吗?”那声调细细的浮游到空气里,透着点凄凉。
    等了半天,也没见站着的人回答,她只好抿起嘴唇,垂下眼睑,又幽幽的重复一次,“你能帮我把结成的衣服脱了吗?”音调听着有些惨,声音也细得要命,就像喝袋装饮料时用的那种很细的透明塑料管,随时有被折断的可能。
    “不能。”过了好半天,身后的人才蹙眉答她,一脸惋惜的表情,“我要走了。不过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隔了两秒,想起什么似的又自言般喃喃,“说起来,我也是有份的吧。”那副自嘲的口吻让远山的手又抖了好几下。她鼓足勇气想去解夏树上衣的纽扣,却一直下不了手。她半眯起眼仔细的瞅躺在地上的人,开始努力回想这个女生有多么可恶:她抢走了三年级那个姓迹部的男生。虽然自己并不是真喜欢那个很显张狂的男人。可就因为迹部和她订婚了,自己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她好朋友不算多,却个个都真心待她,还帮着她设计自己!让她出尽了洋相!……
    就在她终于颤抖着手解开了夏树上衣第一颗纽扣时,身后吱嘎一声,响起了门开的声音。是她要走了吧?
    远山等了好几秒,却没听着关门的动静,不禁有些好奇。她咬紧嘴唇,怀揣着莫名的希望回过头去,就见身后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你应该换个人。要是让迹部知道你想拍桃生和结成的照片,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她点点头,又回过身伧然望她,“他不放过我最好!”
    站在门口的那个女生听了后,不由呆了两秒,回过神后只简单点了点头,“谢谢你高一的时候借我钱缴学费。”
    “那是我妈妈给的……”她很小声的解释一句,话音没落,那人已带过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星期一的下午,是两节英语课。麻衣托腮坐在窗户边,趁池田老师转身写黑板之际,放大胆子瞪圆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一圈。从国外度蜜月回来后,似乎人比以前丰满了不少。对着学生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大概是整个人还沉浸在新婚的甜蜜里吧。
    池田写完了黑板,回过身拿起讲台上的学生名册,低着头看了几秒,接着很流利的连点了几个英语成绩中上的学生,叫他们到黑板上做题。
    她点到若村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那很难让人留意的短短几秒,却被善于观察的麻衣觉察出了。她垂着头,唇角翘起,偷偷抿了个笑:池田老师点人做题的习惯还是没改!每次点完若村后,接下来就是夏树。
    可是今天中午,夏树吃了饭就没回来。她说有急事,只给自己发了短信请她告诉老师一声。
    麻衣依言向池田请了假。
    后来那两节英语课,她真的就没有来。
    “有钱真的很好,你看,我就是给了钱,那些人才帮我把结成弄来的。”她歪着身子两条腿重叠半坐在地板上,左手无力的垂到右腿膝盖那儿,右手搭在另一侧,没用什么力的撰了根黑色的细带子,那带子的另一端系了个银白色的canon相机。
    她嘴唇微张吱唔不清,语无伦次的复述着怎么将夏树弄到废弃图书馆三楼的过程,什么跟了夏树半天,终于逮着迹部抽身离开的那空挡,把她打晕弄走,后来怕她提前醒过来又对着她的脸喷了些睡眠喷雾。
    对了,还多亏了那扇生了点铁锈的门。不然多半会被人瞧见。
    她说话的时候头一直低垂,两个溜黑的眼珠一直瞅着地面那儿,看午后的阳光打进来,照亮夏树脸的一半。那面庞在袅袅上升的尘粒里颜色逐渐显白。她神色很安和,似乎不是借了药物,只是单纯睡着了而已。呼吸也很均匀,胸脯一起一伏微微浮动,很有节奏。那两只轻轻合上的眼睛,密而长的纯黑睫毛整齐覆在眼皮上,每呼气一次,就微微颤一下。白皙的前额和头发分界的地方散了几丝头发,细细的,就像孩子的胎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皮肤,让人都替她觉得痒痒的。
    远山张大嘴,吸一口混浊的空气,又起身凑近了去看她。两个眼珠在盈动的光柱下亮亮的盯她,又上下转了转。她咬紧嘴唇,最后视线落在她上衣那儿,一直没移开。半响后,一滴水从脸上滑下,落到了夏树脸上,没有声响。她有些难过,不是为躺在地上的人,是为了自己。
    她想起高一那年,那个她叫了很多年‘妈妈’的女人诱导她把一盒女式香烟放进中川晶的书桌里。那时,她和她才刚成朋友不久。她觉得那样做不好,却被养母半是逼迫半是哀求的劝服,最终还是就范。
    从那时起,她就感觉有些东西不在了。可又说不清到底是不在了什么。
    她又难过又害怕,却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下午放了学,迹部照例去网球场训练。他先集合了所有正选,简单吩咐了几句,又挥手解散他们。自己就站在场边朝附近台阶的方向望。
    他找了一圈儿,发现夏树没来,不由舒展唇角半是自嘲的一笑。她也有社团活动,这会儿当然是在新闻社了!
    迹部转身走几步,在场边长凳上放着的网球袋里取出自己用了些时候的球拍,一想起夏树说她很有可能接任下一届会长的位置,他面部表情又活泛起来,笑意加深不只一分。
    新干线站台那儿,远山合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奋力朝前挤。她刚去买了张票,想不到可去的地方,最后被后面排队的人催得不行,慌乱之中只得点了下神奈川。
    那列子弹头形状的白色列车驶过来时,远山两手自然垂下,唇角抿起,脸上挂了抹无奈的苦笑。神奈川也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可若比起家里,她更想去那儿。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迹部结束了训练,却没见着夏树的身影。他有些担心,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先掏出了手机。
    电话里响起青山テルマ好听的声音。几十秒过去,一首歌高氵朝快完也不见有人接听。
    他愣了下,挂断了后又按重播。
    来来回回拨了三次,他终于收好电话,直接叫住了刚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的穴户亮,“你问问神谷,夏树到哪儿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刚要走的忍足几个全停了下来。转过身都好奇的盯着穴户。
    穴户表情一凝,连忙摸出电话打给女友。迹部焦急的站到他身旁,转头认真的看他。穴户手机贴在右耳处,神情严肃频频点头,最后说句‘我知道了’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怎么说?”迹部飞快问他。
    “她说桃生请了一下午的假,没有去上课。她还问你她是不是……”穴户话还没说完,迹部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迹部!”穴户下意识就想叫住他。见他跑远了,又愣了几秒,这才伸手挠挠头颇为无奈的轻叹,“难道又出事了?”
    忍足表情有些愣,听清穴户的自言自语后,不由盯着他问,“什么叫又?”倒是一旁的向日最先反应过来,“我看,我们也帮着找找好了。”长太郎立刻点头答应了。
    听到那句‘她请了一下午的假’时,迹部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各种各样五味杂陈的念头泉水一般不停朝外涌。
    那是整整一个下午啊!一连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其实说长也不长。可就那么点时间,又似乎做什么都有可能!
    生平第一次,那种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害怕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因为他不能确定,也没法知道她在哪儿,也不清楚她被怎么了。
    他胸中一阵一阵隐隐作痛,痛得眉心都揪了起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个大洞,又被人拿什么东西填满,沉甸甸的比平时重了不知好多倍。
    迹部一手捏住电话,一路跑到花坛去。他在亭子外顿了两秒,然后朝斜前方奔去。
    那是他第一次没什么理由的去碰那扇半生锈的铁门。他搞不清楚夏树究竟在不在门的后面,可直觉告诉他应该那么走。
    后来一想起这事,迹部还是觉得好笑。
    从前听人说起,人在最害怕的时候就是思绪最紊乱的时候。
    他不信。觉得那是胆小鬼才有的感情。
    可真轮到自己身上时,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害怕。
    那种时候,人是没法思考其他事情的。只能凭本能作出判断。
    就像他,只凭着直觉去走那条小路。也不管能不能找到,只是一边小跑一面喊她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无的放矢的找寻,才能稍稍平定他的心。
    麻衣接到穴户的电话后,直觉夏树是出事了。她三言两语跟会长解释了一下,飞快跑出了活动室。那个时候,穴户正和向日找到废弃图书馆。他们推门进去,先叫了几声,没听见有人回答,犹豫了一下,决定一层一层的挨着找。
    向日踩着楼梯上满布的灰尘,一折一折往上爬。走了没几步,就觉得咯的一下,有什么东西挌到了自己的脚。他低头去看,是个光泽鲜亮有些扁平的发夹。觉得有些眼熟,向日弯腰捡起了那枚发夹。
    他还在端详,已走上二楼的穴户亮迟迟不见他上来,便回过头催他,“向日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他举起手里的发夹朝穴户亮晃晃,几秒后,突然跳了起来,“你快打电话叫迹部过来!桃生肯定在楼上!”
    “啊?”穴户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旋即掏出手机,拨了迹部的号码。
    那时,迹部还满头大汗在活动大楼那儿一层一层的挨着找。上次夏树不见了,他就是在七楼电梯里找到她的。
    向日叫穴户打了迹部的电话,事后他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冲动。那个发夹和陶瓷娃娃上的虽是一模一样,可那也不能说明它就是她的啊!
    可电话已经挂断,向日也不敢叫穴户再打一次告诉迹部是自己不小心弄错了。——他非杀了他不可!
    穴户心里有些庆幸,挂断了给麻衣的电话后,一激动又给日吉打了过去,叫他和忍足不要再白跑了。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废弃图书馆!
    向日一旁听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又不敢开口解释,只得硬着头皮赔笑着往三楼走去。
    所幸,他们俩在三楼资料室里还真找到了夏树。
    她正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两眼微微闭着。向日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过去。他还没走到夏树跟前,就又红着脸飞快转身走了回去。
    不知是谁解开了夏树校服上衣头三颗纽扣。半敞的衣领下,不但锁骨尽显,还隐约露了点纯白内衣的透明蕾丝花边。
    “你干什么?”穴户亮不解的瞥他一眼,想走过去看看夏树怎么样了,被向日一把扯住,“你别过去!迹部知道会杀了你的!”
    穴户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腾’地红了。刚才向日都看见什么了?
    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只得红了脸站在门两边发呆。向日双手交叠于胸依在门口,突然又想起夏树那三颗没有扣好的纽扣,似乎上面还搭了几绺粉红色的头发。他一抿嘴,咽口唾沫,不自然的将头扭向了另一侧,尽量不去看她。
    “结成御景!”他刚一转头,就发现左边地上靠门的方向还躺了一个人。是个男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三年级的结成。
    向日跑过去,蹲在他身旁,伸手啪啪的轻轻拍了拍他左边的脸。却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他又结成结成的连喊了好几声。迹部就在那时推门进来。
    穴户亮回过头去看,心想他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他才刚打电话说夏树在三楼,没过几分钟迹部就推开了资料室的门。
    站在资料室门口,迹部表情有些木。看见夏树安静躺在窗户旁地板上时,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留个缺口在那儿,涩涩的痛。
    他微微吸了口气,很快的跑到夏树身旁,然后有些慢的蹲下。尾随他身后的麻衣想跟过去瞧瞧,却被穴户一把拉住。
    日吉和忍足跟在麻衣后面,跑到门口时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他们静静望着前方,看迹部蹲在几米外的地方,伸手帮夏树系好校服上衣的纽扣。
    夏树躺在地上,窗外的晚霞照到她一半的脸,染上点红,剩下的那半有些白。他低头注视了她好几秒,帮她系扣子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似乎五官全扭做了一团。因为差不多是背对着身后的人,日吉他们看不清他的脸,却都能猜到他的心情。
    系好了纽扣,迹部又小心扶起她,把她抱到怀里,自己则是半跪在地上。“夏树,醒醒。”他声音很轻的叫了两下,没听到她回答,就只是捏住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大概是用了睡眠喷雾。”忍足觉得气氛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沉思片刻后出言好心提醒他。
    迹部听了,只点点头,却没有搭话。
    他想想,又转过头去看躺在另一侧的结成。穴户亮见了,连忙冲他摆摆手,“我肯定不是他干的!”
    迹部点点头,声音带了丝涩,“我知道。”
    日吉蹙眉想了想,转过身身朝向日走去,将手里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递给他,“不如试试这个!”
    向日抬手接过水,轻扭几下后取下瓶盖,抿抿嘴唇一扬手就朝结成脸上泼去。咕咚咕咚几声响后,塑料瓶里的水顿时少了一大截。
    结成整张脸都湿了,睫毛上的水珠还不住的往下掉。大约是眼睛进了水很不舒服,结成睫毛不停的颤动,耸耸鼻子后,动作很慢的抬起手,揉了揉湿搭搭的眼皮。
    向日见了,高兴得连连点头,站起来转过身就叫迹部,“结成醒了!矿泉水果然有用!迹部,桃生醒了没有?日吉的水……”见在场所有人都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望他,向日不由嘴角微抽,说话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倍,“日吉的水还剩半瓶……”
    “不用了,”穴户刚想说两句打圆场,迹部已经抱起夏树站直了腰,“我想等她自然醒。”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平缓,神色看着淡淡的。
    向日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迹部望了望四周的人,又低头看看夏树,然后有些慢的朝门口走去。
    麻衣转过身去,盯着他抱夏树离去时略显孤单的背影,眼角不由酸了一下。穴户亮知道她担心夏树,就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想说‘放心好了,迹部会好好照顾她的’,躺在地上的结成已经借着向日的肩膀,东倒西歪站起了身,嘴里还含糊不清念念有词,“靠!到底是哪个白痴拿篮球扔我?”
    忍足转过头,盯了他几秒,视线不经意往下一扫,不远处的桌子下居然摆了个银白色的相机。他飞快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个相机,心里隐隐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相机里……有什么?”想起先前发现夏树时,她上衣的纽扣被人解开,向日突然有些害怕。
    忍足低着头,连按了好几下,十几秒后才抬头不解的望向他们,“里面什么都没有。”
    远山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神奈川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那个时间,每个街口都充斥了步履匆匆的行人。不一样的脸上全都挂了一模一样的疲色。她垂下眼睑、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在人行道的最外面,任由大马路上的车流频频从她身侧擦过,扬起尘粒无数。
    头明她没事!
    “我就是想看看,我睡着了你都干些什么。”夏树将小半个脸藏到被子里,说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那你看到你想看的了?”迹部有些好奇的问她。
    “也不是,”她小声的解释,那神情,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不是想看什么,就是好奇。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什么我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迹部突然有些生气,“你不是就睡在我床上?”说完后,见夏树表情怔怔的,不由轻轻摇头,靠过去吻吻她额头,“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吃饭吧。”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迹部盯着她一勺一勺将饭菜喂进嘴里,想起刚才她问的那句话,心里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我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我在到处找你!
    一个人时,我就会去找你。
    过了些时间,盘子里的菜夏树消灭了大半后,她再也吃不下了。迹部抽张纸巾递给她擦嘴,“累了就睡吧。”
    “才吃完就睡,我不成猪了?”夏树不解的看他。觉得他有些反常。
    “猪有什么不好?”迹部笑笑,伸手又去捏她的脸。
    “景吾,你怎么不去吃饭?”夏树揉揉刚才被他捏住的部位,歪着脑袋看他,有些担心的问,“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摇摇头,冲她温柔的笑笑,“我先看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吃。”
    “那我现在就睡了,你去吃饭吧。”她听了后,朝他嘻嘻一笑,便顺从的躺下,拉过被子将手收了进去。
    “你快睡吧。”他没有起身,只是靠过去摸摸她头,又顺手替她掖好被角。
    他坐在一旁守着她,看她歪着脑袋一半脸颊埋到枕头里。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皮上。头发披到肩上,有些凌乱。他不由自主伸手把那些纷乱的发丝拨开全部拢到耳后。夏树睁开眼看他,“你去吃饭吧。我睡了。”
    迹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微笑着说,“你不要再装睡了。”
    “我不装了。”夏树摇摇头,“我真的想睡了。”
    迹部含笑摸摸她头,看她听话的闭上眼。这才起身端着盘子离开了房间。没几分钟,又折回来,坐回到椅子上瞅她。他微微低垂眼光,看见床头淡黄的光圈里她的脸浮着,脸色谈不上惨白,却又不红润,不禁微微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正常。便欠身关了壁灯。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确定夏树没有装睡后,他才下楼去吃饭。
    完了。他才下两折台阶,心里就开始懊悔不迭。
    刚才又忘叫她吃药了。
    远山有些慢的走在神奈川的街沿,神情恍惚不定,脚步虚浮。偶尔一辆白色救护车擦过她身侧,那扬起的笛声尖锐盘旋,响彻街头巷尾,惊得她背后冷汗直冒。身子抖两下,她不由自主停住了步子,转过去面向马路。她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揉揉眼睛。再睁开时,便见对街熙攘人群里有一个高挑女孩的背影。穿件白色毛线衣,浅紫色短裙,米色长靴。她愣了几秒,脚便不听使唤的跟了过去。
    她走到对面街上时,那女孩正弓身仔细看着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的冬季新款妮子大衣。
    远山站在离她不算远的位置,凝神看她。
    那女孩一手指着银灰色的妮子大衣,不时偏过头和身旁那个银发的男孩有说有笑。
    “小晶……”她犹豫一下,很小声叫她的名字。
    那女孩听了,转过头去看。她盯着远山看了好几秒,没流什么情绪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远山动动嘴唇似乎又想说点什么,她就在那时回过头,转身拉起身旁的男孩朝前走。
    她走了几步。远山又叫一次。声音细细的,袅袅升上去又随着一阵清风融进了空气里。
    男孩拉拉女友的手,好心提醒她,“后面好像有人叫你。”
    “我不认识她。”中川摇摇头,扬起脸冲他无所谓的笑笑。然后拉着男友继续往前走。
    远山有些手足无措,盯着他们渐渐离去的背影,不知该怎么办好。等快看不到中川的身影时,猛地一惊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十点左右,迹部吃过晚饭,又回房间看了次夏树。她侧躺在床上,头发搭下来盖住了小半个脸,隐约可见淡粉色的嘴唇半嘟着,有点像个扁扁的o。她大半个身子蜷在被褥里,一只胳膊曲到被子外,压住了好几缕头发。迹部坐到床沿,小心把那只手抬起来搁到被子里。他低下头看了她一小会儿,决心等个十五分钟再下楼去。
    远山一直跟着中川,大约离他们有五十米的距离。她走了好几条街,又绕过一座风景颇为秀丽的公园。期间,等交通信号灯时,银发男孩还回头看了她一次。他盯着她好奇的打量一圈,又转回头去。中川就在那时问他,“雅治你在看什么?”
    “那个女的好像一直跟着你。”仁王眨一下眼睛,见女友没有答话,过马路之后,便再没回过头去看她。只是时不时偏头嘻嘻哈哈和旁边的女孩子开玩笑。
    十五分钟后,迹部慢慢下楼,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掏出衣兜里的金属外壳打火机,半举着它,大拇指来来回回拨了好几次,沙发那儿接连‘兵丁’几声响。迹部不厌其烦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在明灭的星火里斜扬起嘴角微微的笑。
    他已经打过电话,两天之内誓要揪出那个人。然后折磨他。不过具体应该怎么做?迹部低着头想想,又犯起愁来。学校里他拥有不少的特权,只是自己基本不怎么利用。不过,他倒也不会介意利用这么一次。
    到底要怎么折磨他?
    黄蓝火蕊又窜高的那刻,迹部就想,直接赶他出学校似乎太便宜他了。
    他点头又摇头,觉得要是那个人真对夏树做了什么,好像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找人修理他一顿,这是最直接的泄愤方法。但打架除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似乎又没什么别的过多的意义。
    迹部不是不生气,只是冷静过后,便觉得直接修理对方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办法。因为不够狠。那到底什么样的打击才够狠?
    他冷冷笑一下。微扬的唇角似乎透出了些阴郁。
    很早以前迹部就明白了。对准别人的弱点攻过去,永远不会错。事实上他已经肯定,每个人都有软肋,包括他自己。
    他要找出那个人,再找出他的软肋。然后……折断。
    他想着想着又掉回目光,看桌面上那只盛了大半金黄液体的透明高脚杯。心里逐渐浮起一阵轻松。
    她跟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从立海大附近的商店那儿一直跟到了自己家。
    中川这样感叹,快走到家时破天荒回了次头。那时她的手还捏在仁王掌心里,觉得很温暖。
    那个暗灰色的转角,远山孤单单的身影被路灯不怎么强的光投到了后面的墙壁上。从这里望过去,似乎体型比本人小了整整一圈。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回望了好几秒,发觉远山一直瞪眼、灼灼的盯着她。那股专注的神情里似乎透了些异样的真诚。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于是又转过身走十来米到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转几下,然后推门进到玄关。
    那晚半夜时,夏树突然浊重的猛咳了好几声。迹部被惊醒,连忙打开壁灯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喉咙……痒……”她想说话,却被几阵咳嗽打断,只得涨红了脸不停吸气。
    “走!我带你去医院。”迹部扶她起来,帮她换便装的时候,听着她一直咳个不停,心里不禁慌了起来。
    两点过一刻时,迹部才抱着她跑进医院的大门。夏树窝在他怀里,手捂着嘴一直咳、两边单薄的肩膀也跟着不停的耸动。迹部低头看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两边眉毛全拧到了一处。
    他站在电梯门口等了几秒,发现自九楼开始,似乎每层都会停一次。迹部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跨三步没命的冲上了楼梯。
    他气喘吁吁的跑上四楼,瞥见廊道尽头那亮着的灯光时,就听见夏树在怀里弱弱的喊背痛。他听着吓了一大跳,飞快抱她进了急诊室。
    穿白大褂的医生,一抬头就看见迹部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连忙示意他将病人放到旁边的床上。
    迹部照着做了,又站到一旁看医生拿出仪器检查她的喉咙,又拿听诊器听她的心跳。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其妙开始加速了。砰砰砰一阵没节奏的乱跳。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感受,朦胧中只知道,是那感觉又回来了。
    就是机场那次,他为追夏树从医院飞快的跑出去。他追到街的这边,眼睁睁的看着夏树停在对街那儿,她背对着他,不愿回头。
    从她索然的背影,他似乎就看清了她的表情。
    他要解释。他不想看着她走。
    他着急的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合着刹车的声音倒在了地上。
    他闭眼那会儿,和夏树还隔了整整一条街的距离。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站在病床旁,轻轻摇头。不好形容,反正很不好受。
    那个递过处方的医生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禁又催了一声,“还不快点去拿药!”听医生的语气不太对,迹部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抓着方子奔了出去。
    等拿了药回急诊室,喂夏树吃了一颗,他这才得了空低头看病历上医生都写了些什么。
    看到诊断是急性支气管炎时,迹部不由开口问医生,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医生睨他一眼,简单解释说是受凉引起了感冒,加上肺部可能吸入了大量粉尘所以引发了急性支气管炎。
    听到这病可大可小,要住院观察几天,迹部连忙点头应下来。接着又抱她去住院部。趁护士照看她那会儿,迅速去收费台那儿缴清了住院费。
    等他再回到单人病房时,就见夏树弓着身子坐在床边,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正捂在小腹上。
    “怎么了?肚子痛?”他坐到她身旁,侧头看见她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心里有些急,“我马上去找医生!”他说着就要起身,被夏树一把扯住衣角,“不是……不用找医生……”
    “那你怎么了?”迹部心疼的瞧着她,右手跟着覆到她左手上按住同一个地方,“是这里痛?”
    “我……那个……”她红了红脸,一只手撑着床沿稍稍挪起身子,示意他看床单,“我那个来了。”
    那个?迹部听了,不由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下瞅。床边那儿雪白的床单上落了个鲜红的圆点。一明白过来,迹部不由自主也红了脸:是女孩子的特殊时期。
    “你先躺下,我马上去买。”他想扶她躺下,却被夏树拒绝,“床单会弄脏的。”
    “弄脏了我赔就是!”他不顾夏树反对,将她的双腿也搁到床上,“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后,他飞快跑出了病房。
    那个时间,凌晨三点正好差一刻。大街上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淡去,只剩商店门口五彩的霓虹灯张狂的吞噬夜色。凉风吹了好几阵,不知哪儿窜出的白色塑料袋被风一吹起起伏伏浮到了空气里,气球一样荡着,似乎黑乎乎的地面再没有实处可落。看得人心里涩涩的一阵荒凉。
    迹部瞄几眼那个塑料袋,侧身进了离医院最近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站到卖卫生棉的货架前时,突然就懵了。
    怎么这么多?到底该买哪一种,他一点也不清楚。犹豫了下,迹部摸出电话打给夏树,“你平时都用哪个牌子的?”
    听电话那端夏树说了个名字后,迹部便猫着腰在货架那儿挨个挨个的找。他找了一圈,发现没有,只得又拿起电话问她,“那个牌子卖完了。其他的可以吗?”
    夏树耳朵贴着电话,想象他一脸严肃的站在卖卫生棉的货架前讲电话的样子,不禁微微红了脸,说话时又咳了好几声,“随便吧……”迹部嗯了下,拧眉收好了电话。
    夏树蜷缩在床上,没打点滴的那只手还握着手机。又等了十几秒,没听迹部再说别的什么,便将电话搁到了枕头边上,却没挂断它。
    几分钟后,迹部挑了好几包卫生棉拿到柜台那儿结账。付钱的时候瞥见一旁米色塑料架子上整齐排好的香烟,突然很想买一盒。
    刚才医生替夏树诊断时,他一直想抽烟。
    犹豫一下,迹部接过卫生棉时,又递回信用卡要了盒sevenstars。
    没过多久,他就完,又想转身往门口去,被夏树轻轻拉住,“不用了。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你跑了一晚上已经够累了。”
    “那好,我不去了。”迹部舒口气,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露了丝疲色。
    凌晨三点已过,他真的有些累了。
    “你躺到床上来,我们一起睡。”夏树扯扯他衬衫一角,朝自己另一侧努了努嘴。
    “床这么小,哪儿能两个人一块睡?”迹部笑着摇摇头,轻轻摸她的头,“你快睡吧。都三点了。”
    “你也睡上来!”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固执的非要他睡到床上来。
    迹部摇摇头,“你不用管我,快睡吧。”
    “我们一起……”那个“睡”字还没说出口,夏树已经抑制不住接连猛咳了好几声。她掉回目光,脸飞快埋向枕头一侧,没扎针的那只手几根手指用力攥紧了床单。
    迹部见她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慌忙靠过去,轻轻拍她的背,“我找护士要点止咳药去!”
    “……不用,”她摆摆手,微微张嘴深吸了好几口气,过一阵才侧起脸看他,“刚才我吃过了。就是你出去的时候。”
    迹部点点头,等了一小会儿,见她稍稍止住了咳,不由低声问她,“喉咙是不是很不舒服?”
    “……不是,”夏树咬紧下嘴唇,对着他轻轻摇头,咳两声后朝他勉强笑笑,伸手指指自己一侧。她是想再叫迹部睡上来的。可是她不敢说话。因为喉咙又痒又痛,一说话就要咳。
    迹部看她脸涨得通红,头上冒出的汗洇得额头那缕刘海潮乎乎的,连忙起身去卫生间,拧张湿毛巾来给她擦汗。
    他轻轻拭两下,手腕就被夏树拉住,“我们一起睡。”她的嗓子有些哑。
    “嗯。”迹部点点头。把毛巾挂回卫生间后,自己折回来也躺到了床上。
    躺下后他一侧身,就被裤兜里的硬壳方盒子硌了一下。稍稍皱眉,迹部伸手有些费力的掏出那盒烟,放进另一侧的口袋。然后靠过去小心抱她。一双手环过她腰,掌心覆到她小腹上,希望能帮她减轻疼痛。
    大约五十分钟后,迹部放在枕头边的黑色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那是才挂点滴时他调的闹钟,就是怕自己睡着了忘去找护士换药瓶。他怕吵醒夏树,所以特意调成了震动。
    迹部有气无力的坐起身,垂着头睡眼惺忪。他翻身下床打算去叫护士来换点滴瓶。站到床边时,感觉那只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便弯腰拿起它打算关掉闹铃。
    他低头瞟一眼,不禁呆住了。手机上有显示:通话持续中……
    那通未挂断的电话是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里打给夏树的。他问了她常用的牌子,低头去找,没找到,又问了一次。之后他没挂电话就将它搁回了兜里,是因为他想等她先挂。
    结果她也没挂。
    迹部心里一热,悄悄俯下身,小心从枕头的另一边摸出夏树的手机,然后替她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漆黑寂静的半夜,仁王雅治摸黑下到客厅,他懒得去开灯,便凭着记忆摸索到厨房,打开墙上的壁灯,拿起一旁的杯子准备倒水喝。他倒好水,才刚喝了一口,感觉身后有动静,回过头一看,中川正披头散发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吓得‘啊’了一声,又怕她生气连忙陪着笑解释,“小晶,我只是倒水喝……”
    “借我一千日圆!”中川瞄着他,摊开手找他要钱。
    “好啊,”仁王点点头,又眯着眼半讨好的看她,“你想买什么说就是了,还找我借?”
    “我是现在要。”中川眨眨眼歪着头笑了下。她知道他误会了。
    “你现在要钱干什么?”仁王不明白,还是跑回房间取来了钱,“给。你到底……”他还想问,中川已经拿着钱转身折到了大门处。
    她开门走出去,仁王穿着睡衣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过身停在门牌那儿不动,自己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他往地上一望,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正抱着脚蹲在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的背似乎很轻的抵着墙壁。仁王愣了愣,刚想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就见中川几步上前,低身将那张一千日圆飞快塞到她手里,“附近找家便宜的旅馆去,别蹲在我家门口!”
    “小晶……”她缓缓抬头看她,眼里透出的那种可怜的情绪,连身后的仁王见了,都有些不忍心。当然,更多的则是好奇。
    “你烦不烦啊?”中川语气有些不耐烦,眉头也皱了起来,想叫她走,盯着她半天却没开口。
    “小晶,她是谁?”仁王站到中川身旁,伸过一只手搂她,也盯着蹲在地上的那个女生。
    中川转过头很认真的看他,想了想,语气平淡的回答,“以前一个学校的。”说完后,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扬脸的女生,声音有些轻的说,“你走吧。不要蹲在我家门口。”她重复完那句后,便转过身往回走。仁王连忙跟了上去。
    远山摊开手,低头瞅着那张捏皱了的一千日圆。她低头看了好一阵,两滴水从眼角溢了出来。
    “她是不是以前害你离开冰帝的那个?”一关上门,仁王迫不及待就开始问她。一脸的好奇。
    “是是!”中川摊手点两下头,表示他猜对了。
    “小晶!”仁王很严肃的叫她,眼睛瞪得有些大。
    “干什么?”
    “你怎么不拿自己的钱?”仁王想到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心里突然觉得好笑,“那一千元,你是不是不打算找她还了?”
    “废话!”中川悠闲的依在沙发后背上,几秒后,又撅起嘴看他,“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就一千日圆而已,以后我还你就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明就是……”仁王知道她是不忍心看着那女的蹲在外面一夜,所以半夜送钱出去。小晶要面子,又喜欢耍酷,不想别人说她‘圣母’,所以才拿自己的钱去送。
    “我什么?”她半眯起眼看他,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大不了明天还你就是了!”
    “不行!现在还!”仁王边说边靠过去,嘴角挂了抹不怀好意的笑。
    “你!”她才‘你’了一次,已经从仁王的动作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红着脸改口,“你走开!”
    可惜仁王动作快,已经把她压到了沙发上。真皮的红色沙发,两个人重叠着压上去,顿时向下陷了不少。
    发觉对方企图不轨,中川咬牙切齿的使劲推他,“你有完没完啊?明天还上不上课?”
    “是你自己说一个人怕黑叫我来陪你的!”仁王嬉皮笑脸的诡辩,一只手开始脱她睡衣。
    “……”沉默了好一阵,中川发觉推不开他,只得束手就范。两眼盯着天花板,突地一声大喊,“气死我了!”
    “我知道你善良……不用自责……”仁王亲亲她的脸,边喘气边感叹。
    小晶能不计前嫌送钱出去,的确是挺善良的。不过,等人家在外面都蹲到半夜才送出去……就算是善良,只怕也是打了不少折扣的吧。
    迹部才跨出门口,就看见走廊尽头那儿穿白衣的护士正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来。他站在门口盯着她的身影看了好几秒,待她要快走到时,这才退回病房。
    护士提着新药瓶端着盘子走房间,一边挂药瓶一边问迹部,病人刚才咳嗽得厉不厉害。迹部站在一旁看她拿棉签替药瓶封口处消毒。听见她问起,连忙回答,“半个小时前又咳了一次。不过没之前那么严重。”
    那个三十好几的护士听了只点点头,表示情况还算正常。换好药瓶后,转身盯着迹部看了几秒劝他去休息,说自己会记得帮夏树拔针。迹部点头应承,站在原地却没动,心想万一你忘了怎么办?不及时拔掉针头,血是要倒流的!
    女护士见他表情没变只盯着床上的女孩,不禁瘪了瘪嘴。心里却是异常羡慕。要是老公也像他那般对自己就好了!
    护士离开后,迹部又低下身子,凑近一点凝望她的睡相。脸还是红红的,只是头上没再冒汗。神色看着也很平静。
    他瞅着她看了一阵,又站直腰,转身进了卫生间。里面墙壁上没按镜子,这不禁让迹部觉得有些遗憾。
    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操心到凌晨四点过。
    大半夜的,医院、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来回两边跑。
    他现在的样子该是有些憔悴的。迹部这样猜测。所以想找面镜子瞧瞧,看看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他,忧心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斜依在贴了白色瓷砖的墙上,迹部微低了头,一脸疲倦,却还是强打精神努力笑笑。
    因为他已经明白,人要是没烦恼,那生活的意义差不多也失了一半。
    他又依墙靠了一小会儿,斜低着头看看兜里鼓起的盒子,再抬眼时就看到洗脸台龙头上一滴水落下去,硬生生砸到不锈钢上。过七八秒,又来一滴。砸上去响起的那声,迹部透过它仿佛能看到水滴裂成了八瓣。
    他走过去拧紧水龙头,又出卫生间站到到床边。他躺下去,侧过身盯盯床头上方那个新挂的点滴瓶。和了药的生理盐水一滴一滴缓缓垂落,就像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很漫长,似乎永远等不到尽头。
    再看看夏树的背影,前半夜她还咳醒了两三次。现在调这瓶时,她已经睡得很熟了。
    迹部一只手轻轻搭到她身上,另只手翻进对称的那个裤袋里,摸出那盒烟,捏在手里举到眼前看。白色硬壳上那十个黑体字母似乎正朝他招手,说吞云吐雾之间就能丢掉所有烦恼。
    忘忧草的疑惑。
    迹部直盯着它眼睛眨几下,仔细想想,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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