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切草

    !!!!星期一的早晨,迹部照例开着他那辆铛亮的红色跑车进了学校。一路开到校内的车库,停好车,转过头一看,夏树垂着头,还在睡。
    昨天,两个人在迹部房里差不多待了一整天。中途只下楼吃了饭,顺便还在花园里晒了晒太阳。夏树虽不喜欢玫瑰,不过却觉得他花园里盛开的各色花朵很是美丽。她想在花园里的白色藤椅上多坐会儿。迹部就陪着她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接着抱她回了二楼。
    回了房间,迹部又陪着她看了两部电影。当然,这期间该做的事,迹部是一件也没落下:他拿来香槟和酒杯,不过只替她倒了一小杯。又拿出一直珍藏的电影让她选。夏树看了半天,先挑了部死亡诗社。放好碟后,他们坐到床上。迹部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窝处。他们盯着屏幕,依偎而坐,静默不语。后来看到安德森踩上了课桌,夏树突然就红了眼睛,泪水扑漱扑漱往下落。迹部一看,慌了神,连忙埋身从抽屉里掏出张手帕,替她抹去脸上掉个不停的眼泪。电影结束的时候,迹部很自然就吻了她。当然,既然是在床上,那便不可能只是一个吻就能解决问题的。于是,再看第二部电影,已是几十分钟后的事。
    而那夜稍晚的时候,夏树才猛地想起还有采访稿没写。她花了些时间向他提问。迹部坐在床边,一边回答边微笑着瞅她。等她全部整理好,午夜十二点一早便过了。
    所以早上坐进车里,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夏树,”迹部转过头,轻唤了她一声,又伸手捋了捋她垂落在耳侧的发。觉得有些痒,夏树揉揉惺忪的睡眼,缓缓侧过头。她看他,用那种很无辜的眼神。迹部望下她,被她恪醍懂的神情一怔,情不自禁就靠了过去。
    夏树斜坐在椅子上,头脑还不是很清醒,眼睛半睁半闭。她还没回过神,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口腔。等她清醒过来,迹部已死命搂着她,一只手紧紧按住她后脑勺,伸舌进她嘴里不断逗弄她。夏树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无奈头被对方按住,不得动弹。
    星期一的早晨,光线微醺。那辆红色的跑车里,他们相互搂着,唇舌激烈交接。他一直按住她。夏树几乎被吻得喘不过气。
    跑车那扇茶色玻璃外,结成站在大约三米远的位置。他刚停好了车,关上车门没走几步就瞧见了迹部的红色跑车。他无意朝车里瞥了一下,脸突然烧红到了耳根。那跑车里,迹部正斜压在夏树身上,拼命吻她。似乎一只手还拉扯她的校服。
    结成愣了几秒,回过神后飞红一张脸迅速跑出了学校车库。
    那个上午,夏树头脑一直不太清醒,浑浑噩噩总觉没什么精神。课间时分,她趴在走廊栏杆上,抬头两眼望着天。几片白云悠闲的飘过,遮住了太阳的小半张脸。很微弱的光线投到她的脸,明明很清爽,她却觉得有些黏。
    麻衣走过来,斜靠在旁边,微微低头瞥了她一眼,“再过不久就到冰帝的舞会了。”夏树听了,没有转头,只懒洋洋的回她,“景吾没对我提过。”
    “提不提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你也只能和他跳舞。”麻衣边说边稍稍笑了下。想了想,又戏谑的看她,“你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是不是最近运动量太大了?”
    “什、什么!”夏树听了,脸刷得就红了,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清了,“什么运动量过度?你不要乱说!”
    “运动又不是什么坏事,你紧张干什么?”麻衣见她脸红了,心里觉得好笑,侧身附到她耳边,小声开玩笑,“你想啊,你都过二十的人了,还被个十八岁的男孩吃得死死的!谁听了不笑啊?”
    “我哪儿有被他吃得死死的?!”夏树涨红了脸,情不自禁大声的反驳。刚好被一旁经过的结成听了去。结成一愣,驻足侧头望了下她。一想起早上车库那儿,迹部压在她身上紧搂她。他的两颊一丝可疑的红晕飞快浮现。
    夏树见他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张嘴刚叫了声结成学长。结成一听,扭过头飞也似的跑了。
    “他就是结成御景?上次帮你忙的那个?”麻衣瞧着他飞奔离去的背影,好奇的问她。
    夏树嗯了声,心里有些不解,“他怎么跑那么快?”
    “他看见你好像脸红了。”麻衣又背靠栏杆,无所谓的眨了眨眼。话音没落,背后突然有人问她,“谁看见她脸红了?”
    “三年级的结成。”麻衣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迹部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见是他,麻衣立刻站直身,冲夏树识趣的笑笑,“我先回教室了。你们慢聊。”
    夏树略一点头,走到迹部跟前,抬头看他,“找我有事?”
    迹部听了,点点头,“刚才管家来电话,说佣人打扫房间时发现你订婚的礼服忘带了。”
    夏树偏着头回忆了几秒,才一脸恍然大悟的瞅他,“一定是早上收拾太匆忙,忘放箱子里了。”
    “不如这样,今天训练结束后,回去拿?”迹部边说边看她。
    夏树想了想,刚准备说好,上课铃叮玲玲的响起来。迹部一听,冲她笑笑,连忙转身朝楼梯拐口跑去。她站在栏杆旁边,一直盯着他向前跑,最后拐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教室。
    下午社团活动时,新闻社照例提前解散。夏树又被会长单独留了下来。
    会长坐在椅子上,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睛。两只眼睛扫了扫夏树交上的采访稿。没过几秒,她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脸上表情很是惊诧、
    “怎么?”夏树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后,好奇的看她,“采访稿有问题?”
    “不是,”会长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不解,“这上面说,交往是迹部先提出的,订婚也是他先提出的。我只是……吓了一跳。”原本想说是不太相信的。不过稍一思忖,她决定采用另外一种较为委婉的措辞。
    “没错,是他先提出的。”夏树知道她是不怎么相信,但也没多说什么。
    半响后,会长突然抬头,脸上隐约带了丝八卦的表情,“你对他做了什么?”
    “啊?”她听了,只觉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会长说着,右手指曲起轻轻敲了敲檀木桌面,“他怎么那么主动?”夏树一愣,不知该作何解释。
    会长见她呆住了,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没别的意思。”
    夏树点了点,又问她,“那采访稿这样行吗?”她记得以前有一次,因为自己写得太马虎,结果会长只简单瞟了几眼,就把稿子扔回给她,叫她重写。
    “这样就行了。”会长稍一点头,翻到第二页时,突然就笑了,“他还真是敢说!”
    “说什么?”夏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晚采访迹部时,有些问题他的答案的确很让人脸红,可后来修稿时她已经全换上看似正常的答案了。
    可为什么她还是笑了?
    “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会长刚念了个问题,夏树就不想听答案了。
    其实昨天她也问了迹部这个问题。他听了后,就冲她帅气的一笑,说当然是你。然后走过去就要抱她。当然,夏树没从他,非要先完成采访稿。
    会长见她作沉思状、且脸红了,便大概猜到了些。她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其实这答案挺好的,我决定照原样刊登。”
    “你让我看看!我根本不是这么写的!”夏树边说,边站了起来,探过身想去拿回那份采访稿,“我明明写的是《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
    会长瞟了眼她手里拽着的原子笔,若有所思的问,“那书是你送的?”
    “当然!”夏树一点头,回答的时候眼里明显带了丝笑意。原来早在以前采访迹部时,她便知道他是瓦格纳的乐迷,而瓦格纳对于叔本华是相当推崇的。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在网上订了这套书,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我说同学,”会长也大致猜到她送这书是别有深意了,不过她还是笑了,“迹部是人,又不是神!几本书和你放在他眼前,他当然是选你了!”
    “选归选,可校刊上不能这么登!”夏树说完,飞快绕过桌子,伸手就去夺会长手里的稿子,“你把稿子给我,我重新改一下!”
    会长听了,啪一声把稿子扔在了桌上,满不在乎的仰头看她,“随便你。反正最后审稿的人是我!”夏树听了,愣了愣,想拿稿子的手又缩了回去。过了半响,她才扁着嘴神情有些哀怨的走出会议室。
    几分钟后,夏树走到了网球场边。那会儿迹部还在场上打着练习赛。她站在台阶边安静的看着。感觉他回球其实很用力,可远远望去,他脸上的表情竟十分轻松。
    她见他在场上只小范围的跑动,却轻松挥拍击出那些落点刁钻的球,心里既觉高兴又有些不满。好你个迹部!居然趁我睡着了,偷偷改我的采访稿!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了a子身旁。周围女王团的几个见了她,都若无其事的冲她点了点头,谁都没多说什么。这些女生也不是笨蛋,谁也不想在迹部大人心中落下个不好的印象。虽然迹部对她们压根儿就没什么印象。
    看了没几分钟,a子就开始感叹,“迹部大人真是厉害啊!陪着那些正选一练就没间断过。”
    “他的体力一向很好。”夏树随便接了句。话音刚落,迹部就结束了训练,抬头冲她笑笑。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一看,附近的女生全都红了脸。
    “她们怎么……”她小心拉过a子,颇为不解的问她。话只说了一半,发觉a子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口。犹豫了一下,紧缩眉头不解的看她,“你怎么了?为什么脸红?”
    “你自己想吧,”a子盯着她,咽了下口水,“刚才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
    夏树歪着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说他体力一向很……”她还没重复完,便猛地醒悟过来。
    这句话有歧义!
    明白她们脸红的原因,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别过了头。心里涌起股撞墙的冲动。
    后来迹部换好衣服出来,见她两颊绯红,就好奇的问她怎么了。可是不管他怎么问,夏树就是不肯说。最后他也只好作罢。
    那天聚完餐,夏树便跟着迹部回去取那件白色的订婚礼服。穴户亮则被麻衣拉着陪她一起去勘察路线。
    夏树坐在跑车里,一想起穴户被麻衣拉走时脸上所露出的那种既高兴又担忧的神情,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迹部见了,猜到她是笑穴户,便随口问她,“神谷说的什么勘察路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夏树飞快的给出了答案,“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迹部听了后,只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不过他心里倒是庆幸居多的。虽说夏树想法经常异于常人,但她的行为其实就和正常的女生差不了多少。不像穴户,经常被神谷逼着去参加灵异协会的活动,现在又勘察什么路线。说实在的,自从穴户与神谷交往以后,迹部自我感觉,穴户亮的毅力比以前又上了一个台阶……
    夏树回到迹部宅,收好礼服后,就要离开。迹部舍不得她走,又不能强迫她留下。只得提出开车送她回去。
    一路上,迹部车都开得有些慢。外加交通拥挤,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他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后,他走到后备箱,帮夏树把行李拿出来。其实就是个红色的小皮箱。他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搭在她肩上,向前不紧不慢的走。转过路口后,他低头一看,夏树的弟弟裕树,正蹲在自家门口垂着头两眼紧紧盯着地面。
    “裕树,”夏树走到弟弟眼前,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这是谁放的?”
    “不知道,”小男孩摇摇头,看她的时候一脸的茫然,“我一回来就看到了。”他说完,又从那束黄色的花里抽出了一张卡片,递给夏树,“你看,还有张卡片。”
    夏树看了眼卡片,又抬手把它递给了迹部,“真奇怪!谁这么无聊放这种东西在门口?”迹部听了,没说什么。只接过卡片低头看了下。一张看上去质量很差的卡片,上面印了朵黑色的花,花的下面,粘了从报纸上剪下的三个字:送、给、你。
    “姐姐,你说是不是那些嫉妒你的女生送的?”裕树边说边伸手去拿花,被夏树一把拉住,“我看,更像个变态送的!”她不准弟弟去碰那束花,可自己却想伸手拿起它。迹部眼疾手快,连忙拽住她手腕,“夏树!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顺便碰!”
    她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讪讪道,“不过这花到底是什么啊?看着就跟野花没两样。”
    “这好像是弟切草。”飞鸟正出门买东西,一开门,看见门口蹲了三个人,眼睛都盯着地面。她只瞥了一眼,就随意的回答。
    “弟切草?那是什么?”夏树仰头看了下她,又转头瞧了眼迹部。迹部见了,站起身,右手随意的斜插进裤袋,“是神社附近的那种花?”这么说来,的确是很像。不过迹部也只是见过,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所以还不太确定。
    “应该是,以前我看了部电影,里面那幢古堡外就长满了这种花。”飞鸟边说,边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为什么要特意把花放在家门口?真搞不懂!”裕树说着,拉住姐姐的手站了起来。
    “这花有什么特殊含义?”夏树觉得把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自家门口,一定不是个巧合!
    “有啊,含义就是复仇。”飞鸟边回答边看了她一眼,顺便伸手捋了捋额前随风乱飘的刘海,“不过,在电影里倒是有更直接的解释。”
    “什么解释?”夏树问她。
    飞鸟盯着黄色娇嫩的小巧花瓣,微微拧了拧眉毛。大约过了三秒,才抬头无所谓的回她,“就是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夏树愣愣的答她,脸上没带什么表情。
    “不是要你的命,”飞鸟听了,连忙冲她摆手,“我是指那部电影!”
    夏树点了下头,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究竟。只得站在原地发呆。
    “要报警吗?”裕树看了眼姐姐,伸手点了点她的胳膊。
    “只凭花语报警,恐怕没什么用吧。”夏树无所谓的睨了下飞鸟手里黄色的花束,转头又看迹部,“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迹部沉默了几秒,冲她笑笑,“那我走了。明天见。”他才走没几步,又被夏树叫住,“景吾,开车要小心!”
    迹部回过头,瞧见她正对自己微笑,便牵起嘴角回笑了一下,转过身朝跑车的方向走去。
    他坐到车里,转动钥匙,踩下油门,轻微转了转方向盘。先倒开了几米,转弯后才稍稍提了些速。迹部双手握着方向盘,车快开出巷子时看到几朵落在地面的弟切草被风吹到了半空中。乳黄的花瓣像极了蒲公英,很轻盈,柔柔的飘散空气里。
    他无意瞅了一眼,突然间觉得它就像黄色的蝴蝶。就是很漂亮的那种。
    那个星期二,飞鸟的课在下午。所以七点半过,她还在二楼房里蒙头大睡。反倒是夏树,出门却比平时要早些。
    她在玄关换好鞋子,一开门,就看见门口不远处放了束弟切草。似乎乳黄花瓣上还沾了些清晨的露水。裕树站在她身后,瞅见地上的黄花,便走过去蹲下,仔细瞧了瞧。花里又放了张相同的卡片。他拿出来一看,又只三个字:送、给、你。
    夏树走上前,瞟了眼地面,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大清早的放花在自家门口,一定是个变态!而且是离个自己不远的变态!
    明明心里有些怕,她还是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照常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说,“好了,你快去学校!别迟到了!”
    “那花呢?”裕树拿着花,站起来问她,“扔掉?”
    夏树心想废话!不扔掉难道拿进屋里?但她只平淡看了裕树一眼,伸手抽过他手里的黄花,“我去扔。你快去学校。”犹豫了一下,又看他一眼,“路上小心。”
    等裕树转过身走远了,她才拿着花慢慢向左走。拐出巷口一看,迹部正好下车。
    “又送来了?”迹部睨了眼她手里拿着的弟切草,说话的时候眉毛拧住。
    “大概吧。”夏树含糊的点点头。附近有个垃圾桶,可她就像没看见似的,拿着花就去拉车门。
    “你先上车。”迹部说完,帮她打开车门,右手夺过她手里的花,转身走了几步,随手一丢,那束弟切草飞快掉进了垃圾桶。砸到垃圾桶里的黑色塑料袋上,却没什么声响。
    他知道她有些害怕,不然刚才不会说什么大概。送就是送,哪来的什么大概?
    可迹部也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他觉得此时言语上的安慰都是多余的。行动才更重要。
    那个早上,夏树坐在他身旁,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车开进冰帝的时候,她才叫了起来,“对了!那束花!”
    “那束花什么?”迹部停下车,转过头认真看她。
    “卡片上写的送给你,”夏树边说,头轻轻靠在了茶色玻璃上,“可那个你,到底是指谁?我们家有四个人,现在只住了三个。”
    “飞鸟小姐是借住。”迹部听了,立刻提醒她。
    “我知道,”夏树坐起身,“可现在不也住在我家吗?”
    迹部听了,不说话了。他伸手轻轻揽过夏树的头,靠在自己肩窝处。半响后,他只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淡,“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夏树稍稍动了下,找到个更舒适的位置。她悄悄看了看他,又小声的说,“其实我有些担心。”
    迹部怔了下,心里似有根弦莫名拨动。那一霎那,他心里不由自主涌上了股罪恶感,只很浅的一点。他希望那束花不是送给夏树的。谁都可以,只要对象不是她就好。
    其实他只是不想她出事。他也是个普通人,危险来临之际,出于本能就希望那个能幸免于难的,是他最爱的人。
    结果那一整天,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夏树担心弟弟,中午吃过饭便打去电话,叫他下午社团活动一结束就回家。迹部担心夏树,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让对方放心。不过他倒是一点不含糊,弟切草才送了两次,他便打电话叫人调查花的来历。当然,他也不只做了这么一点。
    那天训练结束后,他先送夏树回家,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叫她不要到处乱跑。夏树听了,只微微笑了笑。接着他回到家,先草草用了些晚饭,然后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又开车回了夏树家。
    迹部车开到夏树家时,正好八点二十。那时夏树正窝在沙发上看整点地方新闻,手里还端了杯糖水。裕树打开门,一见是迹部,连忙回头叫姐姐,“姐姐,迹部哥哥来了。”
    夏树听了,诧异的转过头。她走到玄关一看,迹部正站在门口,左手斜插进裤袋,右手随意拖了个黑色皮箱,看上去质量很是不错。
    “这段时间我就住这儿了。”还没等主人开口,迹部就自顾自的进了客厅,走两步又回过头冲她一笑,“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裕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他十分殷切的接过了迹部的行李,还抬头冲他露齿一笑,“我帮你把行李拿去二楼。”
    “要是房间不够,我可以睡客厅。”迹部站在她对面,抬手随意的一拨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那动作颇为帅气。
    “那倒不用,”夏树听了,这才摇了摇头,“你可以睡我房间。”刚一说完,她脸就红了。有点像尚未熟透的柿子。
    迹部一笑,心想正合我意。刚想说先上楼整理行李去,夏树睨了他一眼,又小声添了一句,“因为我妈不喜欢别人睡她房间。”声音听着轻飘飘的,就像没用什么力。
    “我明白。”迹部点点头,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一进夏树房间,迹部当即就下了个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待裕树!——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居然直接把他的行李拖进了夏树房里!
    当然,迹部一旁的夏树倒是有些想不通了。裕树这是什么意思?问也不问,直接就把他箱子拖进了她房里!虽说她和他是订婚了,而且,他们的关系好像又不止订婚那么表面的一层……可再怎么样,这么明目张胆的住进一间房,似乎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吧。
    夏树靠在门边,歪着头发呆。心里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房间里的人已经把自己的日用品全摆在了桌子上。
    “我先把东西拿去卫生间。”
    夏树听了这句,不由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迹部正站在她对面,手里拿着漱口杯牙刷和毛巾。她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门口走廊上往里的地方,“就放二楼好了。方便些。”
    迹部放好了日用品,又回夏树房里拿了自己的睡袍,然后钻进卫生间洗澡。夏树家的卫生间不算大,比起自己家的,是逊色了不少。淋浴设备也不如自家的质量好。可少爷站在卫生间里,左手举着莲蓬头,听着热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心里倒没有一点不适应。当用温水冲着紫色头发上的白色泡沫时,整个卫生间就充溢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带点甜的薄荷味。
    深深嗅了嗅,迹部心里蓦然想起了那次校庆演话剧时,他伸手扶住她的情景。那时,整个舞台似乎就弥满了相同的味道。
    算起来,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可他记得却还如此真切。一切仿若昨天发生似的。那场演得出格的话剧,事后她仰起脸,露出的那个带着点歉意的笑,还有那声有些拖腔拖调的‘不好意思啊,我不会。’严格说来,那句话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如今又一遍一遍响在了耳侧。她不想演那样的角色,可后来还是排练得很认真。可后来她不想当经理,就算选上了,她也就真的没去。
    她似乎就是那样。想认真就可以认真。想退出就可以退出。
    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他拿她好像真的就没什么办法。
    其实或许有,只是他一时之间仍未发现。
    过了些时间,浴室的水声停了。迹部抹干水渍后,套上深色睡袍,慢悠悠的走出浴室。他站到夏树房门口,推开门一看,她正半坐在床上看书。粉红色的头发垂落在肩的两侧。听见有声响,她转过头,朝他微微笑了笑。
    那个有些淡的笑容,不由让他怔了一下。
    她笑起来真是挺好看的。迹部边想,边走到她跟前。她仰头浅浅一笑,脸上就露出了个小酒窝,像汪了泓春水似的。
    “你挡到光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而目光一触到他额上搭下湿漉漉的刘海,她心里突然就生了股想取毛巾替他擦干的冲动。
    “没有。”迹部边说边牵起嘴角笑了下。其实真的没有。她只开了盏壁灯。壁灯在床头。迹部站在床边。
    他稍稍俯身,吻她的时候,顺手就抽过了她手里的书,把它搁到了一旁。夏树伸手环过他脖子时,深切的感到了一丝凉意。那些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紫色碎发的末端,滴到了自己脸上。
    等这个吻结束了,我一定要拿毛巾帮他擦擦头发。她一边想,一边闭着眼回应着这个渐重渐轻的吻。
    裕树拿着习题册想去问姐姐,发现门隙了个缝,下意识就停在了门口。他悄悄往里瞅了一下。脸腾地就红了,伸手一摸,还有些烫!
    房间里,他的迹部哥哥正半跪在床边,搂着他姐姐用力的吻她。那些吻从唇上移开,落到了脸侧、颈项,并开始向下延展。待迹部解开那件睡袍时,裕树咽口唾沫,抿抿嘴唇,小心拉过了房门。
    那个晚上,她终究是没能取来毛巾帮他拭干头发上的凉水。
    翌日,迹部起床有些早。可醒来时,却没见着夏树。原来她一早便下楼做早餐了。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可昨日飞鸟去老同学家了,算起来,其实还是只需做三分早餐。
    迹部坐到餐桌前,看了看夏树煎的鸡蛋。蛋白均匀摊开,边缘还起了些小泡,稍微带了点焦。他轻轻咬了口,脸上很自然就露出了笑。原来不止是看上去美味,吃下去也是很不错的。
    用完早餐后,三个人一起出门。往地上一看,又是一束弟切草。迹部率先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花,里面又放了张卡片,只是花下的那排字变了。
    三个字换成了四个字:你、去、死、吧。
    那天清早出门,迹部看到地上的那束花,心里不但没有忧心忡忡,脸上居然还稍稍浮了个很浅的微笑。原来他一早便叫人在附近二十四小时盯着,看看到底是谁送来的花。
    可后来快到学校时,他接了个电话,没听几句就变了脸色。据回报,那个所谓送花的人竟只是个公园附近的无业游民。纯粹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那种类型。至于是谁叫他怎么做的。得了些好处后,他也只简单描述了一句: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捂得有些严实。说通俗点,就是他也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听声音十有八九是个男的。不过对这句话,迹部倒是觉得不能全信。如今科技不是一般的发达,弄个变声器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一分析,关于送弟切草的那个不知性别的人,迹部只得出了两点结论:一是对方肯定来者不善。二是对方并不笨。
    看似这两点好像没什么用处,可却着实让他紧张了一下。一想到某个长了些头脑的人正充满恶意的注视着夏树住的地方,他心里就觉得不安。而这种类似如坐针毡的情绪差点让忍足当成了笑柄。
    “你胆子好像越来越小了。”忍足半是认真的开着玩笑。觉得对面的好友愈来愈不像自己认识的他了。
    迹部眉毛拧住,想了想,才故作高深的答他,“其实不安是种昂贵的情绪。”
    忍足听了,心里不由一怔。他手指,边伸手推了推眼镜,“据我所知,不动峰部长的妹妹,昨天差点成了牺牲品。”
    “什么?”一听有认识的人差点出事,向日倒真来了些精神。当然,那绝不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那变态长什么样子?抓到没有?”
    向日一激动,又问了句废话。要抓到了,穴户亮还会紧张?
    “没有,”忍足边回答,边看了眼他,“听青学的乾说,那变态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变态。所以根本没看清他的长相。”
    “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人这么恶心,天天袭击女学生!”向日说着,一仰头微微扁了扁嘴。
    一旁的忍足见了,突然很想笑。
    幸好你穿的男版校服。要是岳人某天换穿女生校服,搞不好走出学校就被变态袭击!
    当然,想归想,这些话,忍足是绝不会蠢到说出口的。
    离学校不算远的地方,就在忍足和向日开着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时,夏树正挽着迹部,在另一条熟悉的街上高兴的散步。那条繁华的街道,有着一家店面不算大价钱质量却都都算上乘的西式餐厅。半年多前,那家餐厅里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吃饭。而他们互相纠结于对方的存在,正是始于那顿没安好心的免费大餐。
    夏树喜欢那条街,就如她喜欢粉红色一样没什么深刻的道理。不过每次一抬头望见街道靠马路的那侧种满的整整一排法国梧桐时,她心里还是会有些莫名的情绪浮动。
    那时,她还不太懂那些莫名的心颤是为了什么。直到多年后的某天,她牵着自己和迹部的小孩又走到那条街,抬头又看到那排十年如一日的梧桐树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物是人非吧。
    时光飞快流淌,行人匆匆往前。转眼间,那些美丽充满诱惑的精致就被抛在了身后。等站定了身,再回首,已是时过境迁。或庆幸、或惆怅、或寂寞,但没有任何人会真正无动于衷。那一声声叹息,不一定暗示着悲伤,却是比悲伤更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现在的她明白不了。多年后的她仍是似懂非懂,只隐约觉得只梧桐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看来往行人神色匆匆。其实,那才是最寂寞的吧。
    那天,他们吃过晚饭才回到家里。估计是上午那个无业游民被人识破,那个想送弟切草不知性别的人一时之间又没能找到代替的人,那晚,他们走到家门口,低头一瞅,门前灰色的地面,不能说一尘不染,但也没有半点可入肉眼的纸屑。
    那一瞬间,迹部既觉担心又觉好笑。这人也太小心了吧!怕被人逮个正着,干脆停送黄色小花朵了!
    再略一沉思,他灵光一闪,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如雨后春笋般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干脆分些钱给公园附近的无业游民,只要知道谁让他们送弟切草,就再给他们些钱!
    不过想完以后,迹部自己也笑了。
    要是被夏树知道了,估计嘴巴得张成个o型了。再说了,他哪儿能判断那人是不是专找公园附近的无业游民啊?搞不好他只是随便在公园拉了个人。
    不过在夏树家又收到一次弟切草,而且里面的卡片又是写的叫你去死之类的话,迹部突然很有股冲动将不久前的奇思异想化为现实。
    可惜他晚了一步。
    新宿又新开了家百货,隔了冰帝一条街的对面,又开了一家超市一家花店。没两日,公园附近的无业游民就全都消失了。
    估计是去应聘了。
    这着实让他体会了一把悔不当初的真实感觉!
    更让他伤脑筋的是,在一连送了几次弟切草之后,那人索性直接由找路人甲乙丙丁送改为了找邮局送。而且时间也变得不规则了:以往是一天两次(除了无业游民被逮的那次间断了一天),现在则是变为了不定期。不仅如此,弟切草的质量也变得不好了。以前是鲜花,估计是才摘的新鲜的。现在全成了死气沉沉的花瓣,还放在不大不小的黄色信封里!当然,劣质卡片是一次也没落下。
    结果,在某次夏树拿着信封抖出里面的花瓣,并一脸不屑的开始抱怨‘花瓣都皱了!’时,迹部终于毫不犹豫拿着花与卡片直接去警局报案了。
    什么?你问他之前怎么不去?
    答案很简单。迹部不想因警方的介入而激怒了歹徒。
    因为一个案子里,往往激怒罪犯的就是警察。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
    幸好事情的走向与他的担忧恰恰相反。
    局里的人立案以后,只派了个半菜鸟警官去夏树家做了些记录,也就是问问看这屋子里的人究竟有什么仇人。不过问完之后,似乎就没什么下文了。
    这房子里现只住了四个人。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小男生,可以忽略不计。一个高中二年级女生,以及她的未婚夫。当然,这警官倒是很认真做了些他们的记录。虽说是高中生,而且还是送花事件之后才搬进的。不过那个男生,她倒是在电视里见过一次。就是他订婚那次。而迹部家本身在东京也是很有名的。这样一来,警官沉思几秒,自顾自地的就说出了说不定那张卡片真是某个眼红他未婚妻的幸运而寄给她之类的话。她话音没落,迹部就开始紧张了。
    要是那人像远山那样还好:她也只是嚣张的在冰帝里拦下下。结果还反被结成御景设计。可现在这位呢?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他该怎么做?迹部有些茫然,不是没动用家里的力量,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想想也是,开始只托路人甲,现在又变为了托国家邮局。信封里除了花瓣就是卡片,信封外更简单,除了地址就是邮戳,那邮戳还十有八九不是他所在的地点。
    他该怎么办?除了报警外加每天陪着她,迹部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那菜鸟女警官看他一脸的担忧,自己也不由自主锁紧了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是针对夏树的。感觉这手法不像是学生所为。最后又想了半天,焦点很自然的就对准了一旁正悠闲自得喝着清咖啡的飞鸟。
    飞鸟听到她问那句‘有与什么人结过怨没’时,心里第一时间居然冒出了榊太郎的名字!当然,她也只是脸色微变,外加端咖啡的右手轻微抖了一下,嘴里倒是什么也没提。
    飞鸟什么也没说,榊太郎倒是坐不住了。知道事情大致的他,隔天网球训练快结束时,特意找到了迹部。
    一听榊太郎说:其实飞鸟仇人不少,迹部立马吓了一跳。怎么昨天警察问她,飞鸟还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仇人?
    榊太郎听了,苦笑一下,想想后,决定告诉迹部实情,“因为悠理性格太直,工作上又总是要强不服输。以前在公司做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不少人。”
    迹部稍一思忖,表情严肃的问他,“那飞鸟小姐有没有特别怨恨的人?”停了几秒,又接着解释,“昨天警察来做记录,问她有没有仇人时,似乎飞鸟小姐的表情起了些变化。”
    他话刚问完,对面的榊太郎就变了脸色。他转过头看了看场上正做练习的其余正选,右手伸进裤袋,手指随便动了动,似乎想摸出些什么似的。过了些时间他才苦笑一下转回头,表情无奈的答他,“有。那个人,就是我。”
    迹部一听,不由一怔。心里顿时忆起了不日前的一晚,在夏树家附近路灯下所见的情景。那时,飞鸟甩了他一巴掌,看上去丝毫没有犹豫。
    想起这些,迹部又稍稍抬头望了望头您能不能不要再去帮姐姐的忙啊?每次您一进厨房,那些端出来的菜里,总有那么一两道味道不正常!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有时居然还甜得要死!真怀疑您是不是打翻了装白糖的瓶子……我知道您心疼姐姐,可能不能心疼她的同时,也稍微心疼心疼我可怜的胃啊?——为什么每次你帮忙做的那几道菜都是我爱吃的啊!拜托了!迹部哥哥!麻烦您下次去荼毒别的菜肴吧!
    其实裕树真的很不简单,心里咬牙切齿碎碎念的同时,嘴上却仍是挂了抹笑,而且还是灿烂的那种。
    榊太郎抬头瞅了眼裕树,又伸筷子夹了些菜送进嘴里。他嚼了两下,手一抖,猛地明白他笑容里的真实含义了。榊太郎想笑,又碍于面子,最后只得拼命忍住。
    当然,另一边的夏树一早就察觉出了。每次迹部一进厨房,那天菜肴的总体质量势必下降。不过她倒是不怎么在意。比起吃上美味的晚餐,看迹部一脸认真的表情在厨房里又是放盐又是搅拌锅里的辅料,那是更能让她愉快很多倍的事。更何况,每当迹部也站在厨房时,她就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其实做饭也是件不错的事。
    就这样,桌前的几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寥寥用过了那顿味道参差不齐的午餐。
    那天中午,榊太郎用过饭后,居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先帮着收拾了餐桌,接着便拉起迹部坐到客厅。两个人边说话,边频频点头,似乎一直小声的讨论些什么。飞鸟看见他就觉心烦,便自动请缨去厨房洗碗。夏树刚好落得轻松!
    待飞鸟洗好碗筷,出了客厅一看,神太郎居然还没离开!她想赶他走,可对方又只是规规矩矩坐在真皮沙发上同迹部讨论网球部训练的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面无表情上楼回了房间。
    榊太郎斜过一只眼,瞄到飞鸟上了二楼,突然就停住了口。本来是想和她谈谈,想让她注意安全的。迹部见教练表情有些黯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时间,两个人只是坐在沙发上兀自沉默。直到夏树的那声尖叫。
    听见门铃一直尖锐响不停,夏树便跑过去开门。她先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那人刚好掉了什么东西,正弯腰去捡。夏树一见门外并没人。心里一好奇,直接开了门。
    那个装扮有些怪异的男人,在她开门后的第一秒,直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沙发上的两个男人,一听她尖叫,慌慌张张闪到了门口。
    幸好那变态只是搂着夏树,并没拿什么利器伤她!
    当然,以上只是榊太郎的想法。而在迹部看来,夏树被别的男人搂住,其严重程度与她被利器所伤不相上下!——皆是无法忍受!
    迹部脸色不善,心里再次涌起想揍人的冲动。而且不仅仅是想,他也的确抡紧了拳头。而那未挥出的一拳最终被裕树的那句‘爸爸’硬生生扼杀在了摇篮里。
    “裕树!我亲爱的儿子~!”听到裕树唤的那声爸爸,他立刻松开了紧搂夏树的手,扑上前一把抱住了裕树!
    “爸爸……”夏树站到迹部身旁,神情抽搐的看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因为爸爸感冒了,怕传染给我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儿子!”桃生爸爸边说边顺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既然怕传染就不要扑过去啊!一旁的榊太郎听了,情不自禁抽了抽眼角。
    而此时,二楼的飞鸟听到些动静,也跑下了客厅。
    夏树的父亲,桃生功一见了她,不禁微微一愣,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家里人真多啊!”
    榊太郎一听,当即就起了离开的念头。这桃生的父亲,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他那句告辞还没说出口,桃生爸爸便抢先关了大门,又回过头环视了一圈对面的人,“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干脆都留下吃过晚饭再走!”
    大叔的这句话彻底断了榊太郎离开的念头。同时也让一旁的迹部稍稍紧张了一下。未经对方家长同意,便擅自搬进了夏树家。关键是他还搬进了夏树房间!这要被知道了,那还得了!
    于是,吃过饭没到半个小时,几个人各怀心事,又都坐在了同一桌。情形似与刚才相仿。惟一不同的是,多了个主持发言的人。也就是夏树的父亲,桃生功一。
    他先扭头仔细打量了下迹部,末了,才低沉着声音开口,“夏树啊,怎么订婚也不同爸爸商量商量?”
    “妈妈有打过电话给您。”她先小声辩解了一句,想了想,又使出了以退为进的招数,“不过,爸爸说的是,我订婚是太仓促了。”
    “嗯?”功一听了,立马回过头看了女儿一眼。
    “可是爸爸,”夏树见父亲把目光投向自己,连忙陈恳的解释,“我、我很高兴可以和他订婚。”这句以后,夏树微微低头,不再说话了。
    迹部见了,随即正正脸色表明自己的态度,“伯父,请您相信,我对夏树是认真的!”想了想,又字正腔圆的补了一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桃生功一见他如此急切的表明立场,不由微微笑了笑。而桌上的其余几位均是清一色别过了头。
    搞什么啊?他们二位表决心,用不着我们作陪吧?
    功一见没人说话,又将目光投向了迹部。在仔细端详了迹部上半身后,桃生功一发自肺腑的感慨了一句,“身材倒是挺不错的!”
    “爸爸!”夏树一听,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冲着迹部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景吾,我爸爸是设计师,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观察构造……”
    “没什么。”
    观察构造?迹部听了,虽额上冷汗立流,不过表情仍是笑容澄澈、泰然自若。
    接下来的一些时间,功一又问了些两人相识、交往以及订婚的种种情况。夏树听着这些问题,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微微垂着头,也不急着回答。倒是迹部,不但没有半点脸红的迹象,反而唇边还挂了抹浅浅的笑。总之功一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时不时加上两句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当然,虽然迹部毫不遮掩,倒也没提最开始拿夏树打赌的事。迹部是诚实,但诚实并不等于愚笨。
    而另外的三个人,包括裕树在内,则是不约而同支起了耳朵。
    免费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这期间,榊太郎还自顾自的点了好几次头。原来迹部心甘情愿整理什么废弃的图书馆是为了追夏树啊!真是看不出!像迹部那样一站上网球场就要打响指,要多高调有多高调的人,为了个女孩子,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感叹完后,榊太郎倒是有些佩服他了。若是当年他也能像迹部那般,稍微坚持一下,飞鸟也不至于会去美国了。但那时的情况与现在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就算时光倒流,一切再回到六年前,他还是会那么做的。
    一想到过往,榊太郎不禁又呆了一下。眼神也混浊起来。
    这次谈话,本是众人听八卦消息的大好时机,后来也不知是谁,突然就提起了那束弟切草。于是,这场关于迹部与夏树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的讨论瞬间变为了回忆桃生家到底谁在外面结了仇家。
    当然,该讨论的结果最终不了了之。裕树太小,夏树也只是高中生。自己和沙和子又常年不在家。想来想去,也猜不出到底是谁写了那些卡片。其中有好几次,神太郎都有种插嘴的冲动:说不定那花是送给飞鸟的。
    可又顾及到飞鸟的面子,他硬是将话憋在了心里。直到要走之前,才终于得了个机会与飞鸟单独说上两句。
    “你要小心,我总怀疑那花是送给你的。你……”他话还未说完,飞鸟就一挥手打断了他,“我还怀疑花是你送的呢!”说着,还不满的瞪他一下。
    榊太郎听了,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那个晚上,桃生功一打算回房休息,一上二楼发现迹部居然跟在夏树身后进了她房间,当即惊骇叫出了声,“你们!”
    迹部听了,不由微微怔了两秒。他看了眼夏树,表情有些无奈,“我看,今天我还是睡客厅好了。”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出房间。
    “不用,”夏树一把拉回他,盯着父亲又好整以暇朝他一笑,“爸爸,那我们就先休息了。”说完后,不由分说关上了房门。
    “这样行吗?”迹部回头瞧了下紧闭的房门,又转过头看她,语气突然有些不确定。要是为这在她父亲心里落下个不好的印象,那可太不划算了!
    “应该没什么,”夏树边说边摇了摇头,“我看得出,其实他挺喜欢你的。”虽然不怎么了解功一,夏树倒是从他说话的用词及语气上猜到了些他的个性。不掩饰,不造作,为人开明,还喜欢不按理出牌。如果她没推断错的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舍不得迹部睡客厅。虽然这个天睡客厅也不会挨冻。她还是想留他在房间里。
    迹部点点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动作很轻的抱住她。就在他低头想吻她的时候,只听门口传来一稚气未脱的声音,“爸爸,您站在门口做什么啊?”
    裕树一出房间,就见自己的父亲斜着身子站在姐姐房门前,耳朵还紧紧贴在门的一侧。
    “没什么!”闻言功一回过头,半是恼怒的横了眼儿子,“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出来乱跑什么?”
    “我哪儿乱跑了?”裕树听了,只觉有些委屈。他不过是想去一楼吃点宵夜,这也叫乱跑?
    就在裕树越过功一身旁时,他转过身一把逮住了儿子的手臂,“裕树,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被父亲拉到了一旁,小男孩不解的看向他,“您要问我什么?”
    “你姐姐,你姐姐她有没有……”功一很想知道,可又知该怎么对儿子开口,裕树还小,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他未必知道!
    “有没有?”裕树眨眨眼,不太确定的问,“有没有什么?”
    “我是说,你姐姐和那小子是不是……是不是……”他还没找到更好的问句,对面的小男孩已经一脸笃定的使劲点了点头,“有!他们有!”
    “你怎么知道?”听儿子说得这么肯定,桃生功一顿时觉得说不定裕树根本没明白自己想问什么。
    “我亲眼看见的!”裕树嘿嘿一笑,眼光一闪又放低了音量,“那天迹部哥哥忘了关门。”见对面自己的父亲一脸惊悚的表情,小男孩连忙补了一句,“不过您放心!我帮他们把门关上了。”原本他说这句是为了宽慰父亲那颗不知所云的心,谁想对方一听他说亲手关上了门,顿时走廊上一声惨叫响起!
    “那小子果然把你姐姐……”他内心还在极度挣扎,裕树已一脸无所谓的越过他朝楼梯拐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父亲浅浅一笑,“爸爸,姐姐已经订婚了!再说了,之前姐姐在迹部哥哥家不也住了一星期!”
    功一听了,不禁又是一愣。没错!夏树在那小子家住了整整一个星期啊!估计他们早就那个什么什么了!
    一想到这儿,一声惨叫又响彻走廊。
    房间里,迹部隔着一扇门听着外面未来岳父大人的频频惨叫,心内也是有些无奈。
    就算叫再大声也没用啊!您女儿一早就是我的人了!您还是想开些的好!
    当然,功一的那两声惨叫还是起了些作用的。至少那个晚上,迹部只搂着夏树,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反倒是夏树,睁大眼一直盯着迹部,表情又是害羞又是生气。
    “景吾……上次你居然没关门……”
    “我只轻轻推了下,没想到门没关好。”迹部抱着她,讪讪一笑,背上虚汗直冒,“不过你放心,下次我会关好门的。”
    夏树听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裕树够懂事!把门关上了!要是那什么什么的过程被弟弟看完了,那今后还怎么面对他啊!
    星期一的下午,社团活动结束后,裕树陪着桃城武去了医院。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桃城武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在女朋友小杏接连被变态袭击两次后,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显出了些疲惫。裕树走在他左侧,时不时瞄瞄学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他们才到了住院部。
    上了二楼,推开病房的门一看,不动峰的人一早便到了。部长橘桔平听见声响回过头,见是桃城,冲他稍一点头算作打招呼。桃城尴尬的回以一笑,忙走过去看小杏。
    站在床边的神尾斜眼横了桃城一下,借口要洗水果,端着果盘飞快出了病房。深司连忙跟了过去。
    其他的队员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就随便找了些借口匆匆离去。
    橘桔平起身送他们到二楼拐口,又折回病房,坐回刚才的位置,取过水果刀继续削刚才那个没削好的苹果,顺便听桃城与小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偶尔他也插上一两句,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桃城见橘桔平脸上神色很是平淡,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幸好他没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小杏。
    不过坐在另一边的裕树倒不这样认为。虽然不动峰的队长脸上没什么表情,有那么一两次唇边还稍稍浮了丝笑。但凭心而论,裕树总觉得病房里气压有些低。仿佛被什么东西罩住似的,竟让人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其实他还真是猜对了。橘桔平表面看情绪没什么起伏,其实心里仍有些不满。你想啊,他就橘杏这么一个妹妹,平素里全家人都宠着她,让着她。这才短短的一个星期,和桃城约会没几次,就被晃荡在街边的变态袭击了两次!第一次还好,亏得桃城及时发现,小杏才幸免于难。第二次呢?桃城去买冰淇淋,一转身的功夫,小杏已经尖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桃城吓了一大跳!扔掉手里的冰淇淋抱起她就往医院跑!
    幸好那一刀没刺中要害!
    也正是因为这样,橘桔平纵使心内再有微词,面上倒还是挺和善的。
    裕树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八点了。
    知道他去探望橘杏,夏树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待弟弟回家后,简单问了几句。知道橘杏恢复情况良好,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出院时,夏树也只淡淡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迹部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少变化。只是单纯的觉得橘杏有些倒霉,接连被变态袭击了两次。后一次还直接进了医院。
    倒是榊监督,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不动峰部长的妹妹被变态捅了一刀,心里一紧张,当天晚上就给飞鸟打了电话。
    那时,飞鸟他们几个刚用完晚餐。
    裕树听说是找飞鸟姐姐的,便老老实实把听筒递给了她。
    一听是榊太郎的声音,飞鸟当时就想挂电话了。但一想到对方居然到现在还如此的关心自己,心里不禁又闪过一丝甜蜜。当然,这种微甜的情绪只维持到榊太郎说完整件事的那刻。估计是发现她居然肯就工作以外的事听自己说话,榊监督一激动,就冲她说了句‘虽然你看上去不像学生,但也要注意安全。’说完这句以后,他还有些洋洋得意,仿佛自己真说对了似的。
    结果飞鸟一听这句,脸色当即就变了,冷笑一声对他说,“我本来就不是学生,你忘了?”说着,她又瞪圆了眼深吸一口气,冲着话筒使劲一吼,“我十年前就毕业了!”再‘砰’一声挂断了电话。
    直到这时,一向面瘫的榊太郎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坐在沙发上看地方新闻的迹部为教练扼腕兴叹的同时,心里也闪过了一丝好奇。这都晚上九点了。未来岳父大人居然仍未归!
    后来一问裕树,才知道桃生功一今一早就出门找灵感去了,因为行得太远,今天决定暂住旅馆。迹部听了,不由仰天望了眼天花板。——真不愧是搞设计的!
    他还在感叹,旁边站着的小男孩突然有些局促的开口,“那个,迹部哥哥……”
    “什么?”迹部回头看了眼他,有些好奇。该不会是缺钱吧?
    “你能不能……”裕树盯着他,欲言又止。
    “我能不能?”迹部想了想,一把拉过裕树坐在自己身旁,语调较轻的说,“没关系,裕树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就是了。”他边说,边挑起嘴角轻轻笑了下。没想到裕树居然这么生分!过两天等我娶了夏树,他还不是得管我叫姐夫?
    裕树扭头看迹部一脸柔和的表情,心里腾地升了股罪恶感。—迹部哥哥人真是不错!借着姐姐那层关系,对自己的事也是挺上心的。
    他这样一想,那句‘你能不能不要再进厨房帮忙’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坐在旁边干笑了几声,然后找了个借口溜回房间了。
    他这一犹豫,迹部倒是彻底误会了。直觉认为他是等钱急用,又不敢找家里人要。于是晚上回了房间,迹部便同夏树商量。
    “干脆以后每个月,我给裕树些零花钱好了。”夏树一听,只觉得莫名其妙,条件反射的问他,“你为什么要给他零花钱?”
    “裕树也算是我弟弟,我给他零花钱是很正常的事。”迹部脸色没变,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夏树听了,噗一声笑了起来,“哪里正常了?”她看迹部一眼,稍稍忍住了笑,“那不二周助也是不二裕太的哥哥,我可没听说不二每个月还给裕太零花钱!”
    迹部一听,顿时也愣住了。没错!哥哥给弟弟买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若是每个月都给弟弟零花钱,那倒是件很奇怪的事了。
    其实他也只是因为家境太好,对钱的事也不太在乎,所以一时之间才没想到这层。
    夏树见他不说话了,歪着头想了想,斜身子靠过去挽住他手臂,微微抬头半是撒娇的看他,“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裕树真不需要这么多零花钱,妈妈隔几个月就会汇钱到卡上,每月我都会按时给他。裕树他真一点也不缺钱!”
    迹部听了,只浅淡一笑,转过身轻轻搂住她,“知道了。我不会随便给他钱的。”
    那之后,迹部真的再没提过这事,只是有时两只眼睛还是会瞟向裕树,心里顺便猜测那时他到底是想找自己要什么。
    当然,这样的猜想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很快,那束来历不明的弟切草终于显出了些眉目。
    起因是飞鸟一次下班途中,在地下隧道楼梯那儿,不知被谁从背后一推,直接从楼梯上栽了下去。幸好当时行人较多。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前面的路人又免费做了次肉垫,飞鸟这才幸免于难。只是左脚稍稍崴了下。
    榊太郎知道后,有些着急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送花的人要采取行动了!那想要下手的对象定是飞鸟无疑!
    他这样一想,就免不了隔三差五往夏树家里跑。飞鸟见他这样来回两边跑,其实心里正偷着乐,只是脸上仍没什么表情。不过倒也没再想赶他出去了。
    警方正式介入是在星期三的上午。
    前一天的下午,神太郎开车送飞鸟回家。只见夏树家门口的邮箱里露出了白色信封的一角。他取出那封信,打开一看:那封信上的字全是从报纸上剪下再粘贴上的。内容很简单,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再留你十天—飞鸟悠理!
    这句话很短。前面一半没新意,后一半是关键!
    终于可以确定对方恶意指向的对象了!
    接着,飞鸟被神太郎拖着又去了趟警局。上次那个女警看了信后,当即派了一个下属就近保护她。
    有了警察的保护,神太郎仍是不怎么放心。万一十天后那人并没采取任何行动呢?
    警察也不可能保护悠理一辈子吧!
    不过,每次都只寄那种劣质小卡片,似乎也无从下手。
    幸好第二天上午那人又寄了封信来。这次内容总算丰富些了,不过仍是粘贴的印刷体:你害死了我儿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飞鸟看了信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性格是张扬了一点,可没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啊!怎么就害死他儿子了?
    榊太郎也不懂。之前虽然对迹部提了些飞鸟平素的为人,说什么觉得她对事太认真,原则性太强。可他自己心里是很明白的。飞鸟性格是直,却从没存什么坏心!更别提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她什么时候就害死别人儿子了?
    他思索了好几秒,最后才决定回tbc翻查飞鸟以前当主播时的录影带。希望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可再怎么样,飞鸟当主播至少也有一年半的时间。那差不多是一千多卷录影带啊!神太郎拧眉想了半天,最终才又打了电话到警局。很快,那女警就带了一个体型微胖的手下赶过来。
    那一整天,三个人都泡在公司的放映室里,用时不时快进的方式浏览完了所有的录影带,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了tbc公司的招牌上,照得上面的镀银字母是熠熠生辉,那三条有价值的线索才被筛出来。
    一是新宿地下钱庄被捣毁,二是东京土地开发案,三是东京综合医院黑幕的揭开。
    那个女警带来的手下,看到这三条过期的独家新闻时,嘴巴立马张成了o型,不由自主就哇了起来:“好厉害!黑白两道都被她得罪完了!”
    神太郎听了,面无表情的死盯了他一阵。末了,心里又微叹了口气:其实还有一条更不得了的新闻。只可惜……
    那个女警听了手下的感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憋了憋嘴,便很认真的伏在桌子上,开始详细的分析:“这三条新闻差不多都是七年前的事,要想调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这些时,她就倒拿着那支黑色原子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那个体型微胖的助手听了她的自言自语,便好心的开口提醒她,“我们可以回局里翻七年前的档案。”她听了后,嘴唇轻轻颤了两下,却没搭话。不过思维早已开始高频运作。
    那三个案子中的第二个,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当时她已经升上了高中。政府想要用的那块土地,正好就是她初中上的学校。那是所生源不太好的私立学校,已经连续两年财政赤字了。
    政府想收购那块地的消息传出没几天,她就抽空回了次学校。她才刚到校门口,就看见很多学生围在了教学楼下,都抬头叽叽喳喳的望上瞧。她顺着他们的目光也望了上去。
    颜色惨白的天台上,老校长正双手自然下垂、手足无措的站着。
    原来是上面逼得太紧,那些学生家长又天天举着牌子围着学校示威游行,他心里太着急,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好站在楼假释后就已离开东京了。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没有结婚。所以没有儿子。
    第二天上午,她又带了助手去到七年前涉及那次东京综合医院医疗事故的教授夫妇家里。可惜人家的儿子活得好好的,而且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她鼓起干劲调查了整整一天半,结果所有的线索全断了。之后她又猜测,或许那个获假释出狱的家伙还有个情人什么的。可惜怎么查也查不到。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更何况,已是七年前的树了!
    那个半菜鸟警官又思考了半天,最后经过和手下讨论,终于订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而且很简单。就是让飞鸟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生活,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和同事平日里就跟在她身后,伺机逮捕那个匿名恐吓犯。
    飞鸟一听,当时就答应了。神太郎见了,立马表明自己也要参与其中的决心。半菜鸟女警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半天,接着嘴角一扬冲他狡黠一笑,“那就麻烦你假扮飞鸟小姐的男友,好就近保护她。”神太郎听了,立马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顺带着还朝投去她感激的一瞥。飞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马上反对,“不用!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还是两个人好些。”她将手里的记事本顺手搁在茶几上,表情严肃的向她解释,“那变态看上去也不像个笨蛋,要是每天见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估计早就猜出背后有警察跟着了!”她简单说了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耐心的向她继续解释,“还是两个人先一起,再假装放松警惕,那样才少了些破绽。”
    后来夏树回到家,听了飞鸟的抱怨外加转述了年轻女警的说辞,顿时觉得其实这个所谓的半菜鸟警官也不那么菜了,似乎还有些头脑。
    于是,至那天起,神太郎便名正言顺跟在了飞鸟身边,还是以男友的身份。只是每次两个人并肩走一起时,他又老鼓不起勇气去拉她的手,更别提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了。
    这样一连跟了几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倒是夏树的父亲,桃生功一,在确定了匿名花束不是送给女儿的后,外加接到公司的电话,说什么少了他不行。制定好计划的第二天,功一便去订了机票,准备周末离开东京。
    他离开的那天,是个星期六,天气不错。一天黄灿的阳光扑面而来,照得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夏树和迹部送功一一直到了机场大厅。
    他们一直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保持了大约半米的距离。
    本来迹部想帮功一提提行李好挣挣表现,结果出门时才发现他压根儿就没什么行李。
    迹部有些好奇,忍了很久直到进了大厅才低头小声的问夏树,“伯父怎么连包都没带?”他话音没落,功一就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望向他们,“送到这里就行了。待会儿我自己进去。”
    夏树睨迹部一眼,又看着父亲朝他顺从的点点头。她走过去刚想说‘爸爸一路顺风’,功一又瞅了眼迹部,有些不解的问他,“听说你是为了保护夏树才搬进来的?”
    迹部简单嗯了下,心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现在都确定小黄花不是送给她的,那你怎么还不……”功一话没说完,脸上还挂了抹恶作剧般的坏笑。仿佛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看看对面男人的反应。
    “我……”迹部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也微微勾了勾唇角,唇边浮了丝自信的笑,“我怕那个人误伤夏树。”
    功一听了,拿眼角半是不屑半是赞赏的看他。这小子,找借口倒是挺快!
    “那倒是,”功一盯了他半天,又转头望了眼女儿,挑眉一笑,“歹徒误伤他倒是比误伤你好。”
    “爸爸!”夏树瞪大眼睛骇得叫了一声,又转头去看迹部的反应。他脸部肌肉似乎在抖……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他说着,又看着迹部冲他歉意的笑笑,“那接下来这星期,夏树就交给你了。”
    迹部刚想说好,他又加了一句,“还有裕树。他昨天崴了脚,这两天行动不变,也要麻烦你了。”
    迹部一点头,又想说‘您就放心好了’。话还没出口,夏树已经不好意思的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爸爸!裕树我会照顾他的!”
    功一点了点头,思索几秒又小心拉过女儿,悄悄附在她耳旁,“夏树,有什么累或者麻烦的事,你尽管叫那小子做,千万不要不好意思!知道不?”
    “爸爸……”
    “既然你要照顾裕树,那就让迹部照顾你。对了,他本来就该照顾你……”
    “还有,让他做什么都行,最好别再让他进厨房……”
    功一还在不停的碎碎念,夏树已经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拿眼角斜了斜迹部。——幸好他一句也没听见!
    站在大约三米远的地方,迹部有些好奇的望着这对父女。功一嘴唇一直不停的嗫嚅,夏树则是一脸要晕倒的表情。虽然他一点也听不清,但从夏树不自然的神色,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迹部右手习惯性的斜插进裤兜,表情要笑不笑的盯着功一。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恋女情节了……
    功一说那些话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夏树终于受不了,打个暂停的手势制止了父亲,说是担心裕树一个人在家里不方便,又简单同爸爸话别了几句,便转身拉着迹部飞快的走出了机场大厅。
    回去的路上,迹部假装有些好奇的问夏树,刚才功一拉着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其实他一点也不好奇,纯粹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结果夏树只是扭过头托腮看窗外,语气有些轻快的回他,“他夸你了!他说你负责任,有担待,还有……”
    “还有什么?”迹部放慢了车速,飞快睨了她一眼。她就在那时转过头盯他,眼里还擒了份坏笑,“他还说你身材好!”
    “是吗?”迹部轻松笑笑,瞟了眼斜前方的后视镜,然后若无其事的答她,“要说我身材好不好,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你!”她瞪圆眼睛,嘟着嘴‘你’了半天,可惜一点也想不出驳他的话,最后只得涨红了脸又扭过头去。
    夏树扁着嘴盯着窗外,看玻璃外暗色的风景飞快向后逝去,心里突然有点怀恋以前的时光。
    仔细想想,话还没说开的时候,和迹部相处也是很愉快的。那个时候,迹部就处处让着她,处处帮她。其实交往以后,迹部还是护着她的,只是那种感觉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她能感觉到,却形容不出。她就这样发着呆,任由脑海里过往的场面无声电影似的一段段闪过。
    那天阳光真的很灿烂,尤其是中午一点左右。尽管隔了茶色玻璃,夏树的皮肤还是被光线烤得灼热。她斜靠在椅背上,仔细的看车窗外的高楼绿树飞快闪出玻璃框,缩小缩小,最后变成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眯起眼又想了想,突然求证似的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空地那儿见面?”
    “记得。”迹部边回答边笑,“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你。”
    “什么?”她张大了嘴,似乎不怎么敢相信。
    “不看你我怎么照相?”
    “你耍我?”
    “我说的是事实。”迹部轻轻一笑,嘴角透了些愉悦,“是你自己想歪了。”
    “……”她憋着嘴,不满的瞪他一下,那神情,看上去很像个和大人赌气的孩子。
    迹部没有转头,却能想象出她脸上摆出的那副别扭的表情。不由嘴角轻扬,眼睛忽闪忽闪,异常明亮。
    其实她提的那天,他不只认真看了她,也认真看了她的照片。
    那天,他坐回车里的时候,原本已经打定了注意一回家就把照片扔掉。可真到坐在书桌前,一取出那张照片时,他就改变注意了。打算扔之前再看一眼。他想,哪个女人会像她这么胆子大?说话都不经过大脑思考!
    他拿着那张照片,没什么表情的盯了半天,后来只得出了一点结论:她本人笑起来,似乎比照片上好看些。
    他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将照片塞到了抽屉里。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考虑一个女生笑起来是不是好看的问题。也是他第一次将一个女生的照片放进自己书房的抽屉里。还只是张合照!还只是个整了他还不拿他当回事的人!
    一想到这些,他脸上就浮了个淡淡的笑。
    那样的回忆,约克夏布丁一样的蓬松、甜软,回忆里的她,就是布丁上面金黄的酱汁,小时候最爱吃的部分,长大了后,爱得更多。
    “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吗?”在他一直淡笑的时候,她就开口问他。声音又轻又细,就像柔软的丝带被风吹起,起起伏伏游在空气里。
    “不知道。”迹部很老实的回答,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隔了些时间,她才说出了后一句,“希望那张照片,可以留在你那里。”
    那是她第一次说出自己在空地那儿面对老头时的真实想法。虽然她只说了一半,虽然明白身边的人未必能听懂。但是她想说。她只想说给他听。
    路口那儿,绿灯亮起时,他就将车停住,转过头看她。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声音很平静,却个个字都往他心里钻。
    他搞不清楚她说的是哪一次,反正不是第一次。他想不明白,却又不追问她,只是朝她温淡的笑笑,将右手覆在她左手上。
    夏树侧过身,那双用心盯着他的眼睛,睁得有些大,眼眸深处漾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怀恋、喜欢、庆幸,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温柔,在睫毛的起落之间若隐若现。
    那些瞬间流出的感情,迹部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微笑着提醒他,该开车了。
    迹部点点头,又将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后来再忆起那天,迹部就觉得好笑。
    当时在车里,他们目光交汇,明明只是几秒之间的事,回忆起来却总是觉得悠远漫长。就像电影里的某个片段,不知被谁放成了慢镜头,秒针走了好几格,它才悠悠动一下。
    可他又很高兴,觉得那样的回忆很有嚼头。他们隔着空气互相对视的那几秒,仿佛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人生之中最难决定的事。
    事实上,往后的那些日子里,迹部常常会有种错觉。觉得正是那一次在车里,他们才真真正正约定了一生。
    那夜稍晚的时候,夏树那间不大不小的卧室里,迹部又像前些日子那样,吻她的时候顺手就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了个浅紫色的小盒子。
    夏树双手搂着他脖子,闭着眼半主动的回吻他。
    那一整天都有些反常的闷热,到了晚上也不例外。所以夏树关灯前没有关窗。几阵凉风接二连三的刮进,透进了些夜晚特有的清凉,还卷了些外面巷子里地上泥土的腥味。
    迹部的紫色碎发被风吹得一阵乱飘,那些碎发的末梢一直来来回回划过夏树的耳鬓,茸茸的,让她觉得很痒。
    夏树想去关窗,就稍稍推了推他。迹部感觉到了,便两手撑在床单上,半趴在她身上低头瞅她。
    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他,夏树不由愣了下,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眼睫毛很长。”
    那晚月亮皎洁,清白的月光透过窗框打进来,没隔玻璃就投到了迹部脸上,映亮了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夏树则是平躺在床上,没入了阴影里,整张脸沉入夜色。
    突如其来的称赞让迹部木了片刻。他想潇洒的一笑,就像今天中午车上那样很自然的回话,不失幽默又带着点男人特有的自信。
    可目光一触到她没在黑暗里的那双眼睛,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堵在他的喉咙深处,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不想说话,只想听她说。
    夏树又盯了他几秒,沉思片刻后,深有感触的叹了口气,“景吾啊,其实你不像水仙。”
    “什么?”迹部眼角稍沉,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神情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真的,”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很有解释的必要,于是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至少你没有水仙花心理。”
    “水仙花心理?”迹部索性坐了起来,沉下目光看她,“什么意思?”
    “从心理学来看,就叫水仙花情意结。说通俗点,就是自恋狂……”她直视他好看的眼睛,有板有眼的向他解释,却被迹部飞快打断,“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着他又换了个姿势趴在她身旁,手支着头饶有兴趣的看她,“你为什么说我,没有水仙花心理?”
    “因为过度自恋的人,比起别人的身体,会更加迷恋自己的身体……”
    迹部目瞪口呆的盯着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解释水仙花心理与性之间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心里一阵抽搐。他看得出,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等夏树讲到那句总结性质的话‘简单来说,就是患有水仙花心理的人更容易朝……”时,她才猛然醒悟,连忙红着脸掩饰,“刚才说的,全是书上写的。不是我总结的!”
    她掩饰完了,又慌慌张张翻过身去,闭上眼假装睡觉。
    “我是自信,不是自恋!”迹部伸过手抱住她,胸膛紧紧抵着她后背。两张脸靠得有些近,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全喷在了她的耳缘上,弄得她心痒痒的,砰砰直跳。
    “对了,我还得感谢你!”迹部明亮双眸下的嘴唇性感一笑,“刚才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表达我不自恋吗?”
    “不用客气,”她说话的时候音量放得很低,生怕他听见似的。
    迹部坦然笑笑,探出手,隔了针织衫就去解她里面衬衫的扣子。
    “你干什么?”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去抓他的手。怎么不按顺序来?
    “证明我不自恋!”
    “……”
    那个晚上,其实夏树还有句心里话没来得及说:白天男人行径各异,到了晚上动作都差不多,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后来的那几天,迹部就如往常那般,每日同夏树一起上学、放学、吃饭。有那么一两天,新闻社没什么活动,他就叫她在网球场台阶那儿待着等他,不准她到处乱跑。夏树觉得好笑,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笨,遇到什么事也没办法解决。迹部听了,右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本正经的回答,“就是因为你不笨我才担心!”夏树一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坐就坐好了,难得她能真正的悠闲那么一两个小时什么都用不着想,光看着网球场就行了。
    夏树、迹部过得比较自在,神监督却是紧张得不行!既想快些引出藏匿于暗处的敌人好保证飞鸟的安全,又怕假扮男友的日子一结束飞鸟就又对他不冷不热。每日都处于矛盾之中,苦不堪言。
    神太郎操心劳神的那会儿,飞鸟本人倒是有些高兴。平日里一个人大大咧咧惯了,如今就算收到了扬言要杀她的匿名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是神太郎每日陪在身边,倒真让她
    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很多年前,他们才交往没多久时,他就如今天这般,经常陪着她。惟一不同的是,那时她还能无所顾忌的挽着他的手臂轻轻晃荡。今时今日,却只能安静的走在他身旁。就算偶尔对两句嘴,却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既便如此,她心里是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的。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借口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不是谈情说爱。
    那年她为了一些无法放弃的原则离开他,事后是没有后悔过的。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会觉得惋惜。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收到以往同学的结婚帖子或是孩子照片时,她就偷偷的猜测,要是那时他们俩顺利结了婚,现在再怎么说也该有个孩子了吧。
    也有那么一两次,飞鸟去了亲戚特意帮她安排的相亲会。
    要不将就一下算了?这是去之前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可真当她规规矩矩坐在男方对面时,却不管怎么样都集中不了注意力。不是老想着还有多久结束,就是对方问她问题时总是请人家再重复一次。更糟糕的是,有次那个身高体型胜似神太郎年龄又差不了多少的男人坐在她对面,朝她一点头唇角轻扬时,恍惚间她就觉得对面坐的人似乎真是神太郎,他还隔着印了白色暗花的陶瓷杯子冲着她微笑。
    她吓了一跳,慌忙找借口抓起手提包匆匆离开了相亲的餐厅。
    那次以后,她再也不去相亲了。觉得没什么意义。
    有时候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就像飞鸟,当初她铁了心把自己交给他,就算其他再优秀再好的男人摆在她眼前,她也没法再多看一眼了。
    她知道自己忘不了他,却偏偏不肯主动联系他。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事情都过了那么些年了。可是她明白,若是自己主动去找他,无意中就等同于承认自己当年的固执有多么的愚蠢。
    所以她不说,心里却在偷偷的期待。期待有他照顾的日子可以多几天。
    只可惜,那些她所享受的日子也只持续到了那个周末。确切的说,是那个星期六。刚好就是冰帝例行舞会的日子。
    那日上午,迹部陪夏树出门,逛街的时候想给她买跳舞用的礼服。可她不同意,说什么穿去年的就行了。后来迹部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她在街上胡乱逛了几圈,顺便去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
    之后两人又回家里取了礼服。出门的时候,六点刚过。
    那时,麻衣在街角那家精致的商店里刚挑好自己想要的小礼服。
    一年级的那次舞会,她因为生病没有参加,所以礼服也没有特意准备。这次身旁多了个穴户,就算再生病,她也要参加了。更何况,目前麻衣的身体是很健康的。
    穴户亮陪着女友不厌其烦的逛了好几个百货公司。虽然精神上有些受不了,但他内心的情绪倒是倍感欣慰的。
    麻衣果然是个正常的女孩子!
    你看她逛百货时那种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明白了。仿佛真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当然,穴户亮自己对逛街是没什么兴趣的。连续逛了差不多一整天,不要说喜不喜欢,现在他都有些恨百货公司了!说到底,东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商店?
    不过,在这次陪女友逛街过程里,也有两件让穴户亮颇为高兴的事。一是麻衣去试礼服。那样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试衣间附近的椅子上稍作休息。二是麻衣换好礼服走出试衣间的那一刻。因为每当那时,穴户亮都打心眼里认为,自己陪麻衣逛再久都是值得的了。
    其实她的长相本来就不错,明眸皓齿、柔发朱唇,不开口时,甚至给人一种冷艳的错觉。当然,若有人不自量力想深入了解麻衣,多半会被她的奇思异想吓得退避三舍。不过,若是真的了解她了,又会觉得其实她和正常的女孩子也是差不了多少的。甚至还好过其他的一些女生。
    而这次逛街里,最让穴户亮高兴的要数麻衣点头的那一次了。她试了无数次的小礼服,不是嫌上身后颜色不搭调,就是嫌人家款式不够好看。她逛了一个上午加下午,终于在一家店铺面积不算大、可裙装配饰却颇为精致的小店里相中了那件新进货的白色礼服。样式有些简单,右边裙摆处稍稍朝上收了些,中间部分没配腰带,肩带部分倒是复杂一点,要绕过脖子再系个好看的结。但它的做工真的不错,材质也好,连衣裙与麻衣身材的曲线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搞得穴户亮觉得看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挑礼服花了太多时间,等穴户回家换好衣服时,舞会已经开始了。
    那时,迹部一早便换上了正装。夏树也换好了衣服,不过不是礼服,而是较职业的白色套装。
    原来借着与冰帝校庆同一年,今年的舞会规模远甚过往几届。最明显的例证就是,今年舞会允许学生自带校外的朋友。当然,因为人数太多,今年舞会的场地临时分为了两个。刚好用上了冰帝的那两个大厅。
    而打算借此机会宣传本校大学部的那些领导,当即决定派大学部的新闻社协助高等部的新闻社,好拍些宣传用的片段,顺便再采访一些本校高三在校生。
    既然要拍宣传影段,那介绍舞会顺带介绍学校概况的人是在所难免的了。
    夏树便是舞会二厅的介绍人。舞会一厅,也就是冰帝原来的礼堂,由高中部新闻社会长亲自介绍。
    至于大学部的那些学长学姐,说好听点,就是负责非常非常重要的后勤工作。说白了,其实就是灯光摄影剪辑等繁琐复杂却又站不到前台但又颇奉献牺牲精神的幕后工作。虽然大学部的几个都觉得有些麻烦,但上面已经吩咐下来,不做又不行,最后也只得心有微词却面带和善笑容的认真帮着高中部的两个学妹拍摄。
    迹部站在二厅门外,离夏树很有段距离。他看着大学部那个脸色红润的学长挥着手叫她站到怎样怎样的位置,露出怎样怎样的表情,恍惚间就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又看到话剧排练那会儿,戴眼镜的编剧将剧本卷成个筒状捏在手里,指着夏树对她说:桃生,掉几滴眼泪试试。
    那时,迹部只安静的站在舞台一旁。听着编剧说这句时,只单纯的好奇,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眼泪成河、楚楚可怜?可后来真到她哭的时候,他老早就把以往的那些好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所剩的只有闷闷的痛,就像被人拿什么东西钝钝的猛戳了几下。
    但那个时候,他仍是不太了解她的。连她为什么哭都搞不清楚。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摸出手帕替她抹泪。他没怎么安慰她,只简单说了一句,叫她不要哭。脸上也没带什么疼惜的表情,更没有流泪,可心里却真真觉得破了个大洞,又被什么人拿铅慢慢填满,一寸一寸的下移,扯得整个人都痛。
    时间没过多少,他的心就变了这么多。多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惟一清楚的就是,他很庆幸有这样的变化。那些从前没体会过的情绪,如今有了她,就全都尝过了。他真的从心底感谢她。
    那棵葱郁的大树底下,迹部还在兀自想着往事。就见前方不远处大学部的学长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夏树便点点头,走出镜头,慢悠悠的朝他走过来。
    她走得有些慢,好像有只脚还一拐一拐的。远远看去,像只受了伤的小白兔。迹部愣了几秒,回过神后便跑过去扶她。
    “终于拍完了,还以为要拍很久呢!”他还没伸手,夏树就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弯腰摸了摸左脚脚后跟,她咧嘴哧了一声,又仰头拧眉看他,“脚痛死了!我果然不适合穿高跟鞋!”
    “那我们回去吧。”迹部望着她,不假思索话就出了口。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我们还没跳舞。”夏树边说又将左脚轻轻放进了鞋里。这双鞋是糖果色的,她挺喜欢。只是穿上不久,脚就觉得痛。尤其是她来回走动的时候。
    迹部看着她,想了想,又说,“那我们跳了舞就回去。”说完后,他低头瞟了眼她的左脚。套上了浅色的丝袜,看上去皮肤细腻又光滑。
    “那你等着,我去换礼服。”夏树说着就要转身,被迹部一把扯回,“不用换了,就穿这个跳好了。”
    “我不!”夏树半靠在他身上,边说边借着他的肩膀站直了腰,“我要去换!一年就穿一次礼服,今年不换,得等到明年了!再说了,”她停了下又仰头看他,眼里盈了丝笑,“明年这个时候,你已经毕业了。”
    毕业?迹部一愣,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冲她微微一笑,“今年你已经穿过了。还是新买的。”他说的是订婚那次她穿的白色礼服。
    知道他意有所指,夏树一偏头,噘着嘴看他,“那次不算!”大概是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算吧,最后她也只是甩下一句‘我一定要换!’,转身一瘸一瘸的走了。
    冷清月光下,迹部看她慢慢走远的背影,一斜身子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
    明年这个时侯,他已经不在冰帝了,可是她还在。她不止在学校,还会当新闻社的会长,还会像自己这般规划自己的人生。不过,或许一早她就开始计划了,就像他一样,早在以前就决定要考东大的经济管理。
    迹部双手环胸,背抵树干,想到这些时很自然就扬了扬嘴角。因为就在刚才,他人生的规划里又多了一项。而且在他看来,那还是最为重要的一项。
    “你怎么不去冰帝的舞会?”大约是两人一路走来太过沉默,最后飞鸟只得随意找了个话题。
    “我不算正式老师,只是兼职而已。”神太郎边说边转头看了一下她,那眼神,暖而柔。停了几秒,他又轻声问她,“你不也没去?”
    “我只是代课老师,连兼职都算不上。”说完后,飞鸟稍稍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前襟,“而且,最迟下周我就回美国了。那边的假期已经用完了。”
    榊太郎听了,不禁一牵嘴角苦笑两下,“若真是这样,你回美国倒也是件好事。”
    “……那是。”这简单符合的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明天就到卡片上说的时间了。”神太郎似乎没听出刚才她回答时的语气,只是表情很淡的转头看她,“悠理,你害怕吗?”
    “不怕。”飞鸟再说话时,心里已渐渐平复了下来,“什么样的新闻我没跟过,会怕这个?”她挑起眉毛,唇角勾出了个类似得意的笑。
    “是啊,飞鸟主播怎么会有害怕的事?”神太郎转回头沉眉自嘲的笑笑,顿了几秒,又敛起笑容表情很认真的问她,“那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她大概猜到他是在问什么,可是不想正面回答。
    “以前你报导过的每条新闻,以及……”神太郎又停顿了一次,深吸了口气,接着狠下心似的骤然提高了语调,“以及当时你想报导的那条新闻!”
    飞鸟跟在他身旁,步子放得有些慢。那条不算曲折的小路,被苍茫暮色笼罩着,静谧却不显幽暗。他们踏在青石路上,却都没留什么声响。因为是诱出藏在暗处的神秘人,就只简单穿了双平底鞋。
    神太郎拿眼角小心的瞄她,见她半天不说话,心里蓦地往下一沉。他不该那样问她。
    她会怎么回答,他已经猜到。
    “我不后悔。”果然,她就如他想的那般笃定的回答。末了,又垂下眼光半带轻松的笑笑,“我真不后悔。”她笑着笑着,心底猝不及防冒出一丝凄楚,朝上一直酸到了眼鼻。
    她不后悔,可是她难过。
    神太郎听了,只淡淡嗯了声,再没说话。
    后来的一些时间里,他们只安静走在神社附近的小路上。那条有些平坦的小路一直往前延伸,远远望去,就像火车站里平行延展的铁轨,列车缓缓驶在上面,总让人感觉很难有靠站的一天。
    周围屋舍零星散落,灯火却还是明亮。几阵夜风刮过,吹得附近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虽是夏末初秋,天气绝算不上凉。可那一丝丝的凉风仍是顺着衣袖隔着内衣直往里灌,让人不禁感觉全身毛孔都竖起来了一般。皮肤针扎似的疼。
    他们默默无语的朝前走。身后不远处,那个半菜鸟警官正带着两个手下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紧紧盯着前方两个目标的同时,也时不时警惕的望望四周。
    到这个神社闲逛的意见,是半菜鸟警官那个体型微胖的手下提出的。理由是这个神社背后的小路上开了许多黄色弟切草。远远望去,是金灿灿的一片。以往那个手下只觉这里的景致是不错的,很宜人的。可在知道柔弱花朵后所隐藏的阴暗花语时,尤其是有人利用那漂亮小巧的植物去恐吓别人,便突然有些心寒。
    大概是阳光下的罪恶更让人心悸吧。
    走了没多久,神太郎稍稍往飞鸟那边移了一寸,发现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骤然宽慰了不少。感觉她肩膀似乎颤了一下,他便抓紧时机抬起手想要搂住她。几个指头还没触到她肩膀的一侧,小路一旁,那只弓身突然跃出的黑猫,它‘瞄’的那声太过凄厉,惊得神太郎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黑猫跳到石板上,站直身又甩了甩细长的尾巴,提脚迈几步便窜进了小路另一侧。身姿有些轻盈。
    它漫不经心的一跳吓到了神太郎,也惊扰了他们身侧不远处埋伏了些时候的c。
    原本只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到神社附近好摘些明天要用的弟切草,却没料到飞鸟自己主动送上了门。
    c咽了下唾沫,两手不停互搓,神情很是兴奋。他咧着嘴朝飞鸟的背露了个有点古怪的笑,又将身子隐到了暗处。蹲在大树背后,低着头开始计算自己来回小屋的时间。
    坦白说,他不想错过这次杀她的机会。可身上又没带什么利器。
    几秒之后,c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那间简陋的小屋,里面放了他一早便准备好的匕首。
    他出狱不久,只靠假名字找了个照看神社附近工厂的工作。那点微薄的薪水,也刚够吃饱饭而已。那间小屋,是工厂那边提供的。里面那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是他在路边捡的。不过,他是很庆幸自己能捡回那台破旧电视的。
    在那上面,他找到了自己唯一想杀的人。
    其实离卡片上写的时间还差一天。可是他不在乎。那日期本就是随身写的,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谁叫他只买得起匕首呢?要是枪,他一早便狙击她了。
    c返身朝回跑时,眼角瞅到了飞鸟身后手挽手的一对情侣。他怔了下,开始怀疑那两人都是便衣。
    但似乎他已管不了那么多,脑海里所有稀奇古怪的念头都被过滤,存下的只有一那么条:他要回去拿匕首,然后朝她一刀捅过去。
    看见夏树穿着小礼服朝他缓缓走过来,迹部下意识就站直了腰。
    她去年也是这样穿的?
    一件锦缎面料所制刚好及膝的裙子,颜色是很淡的粉红。真的很淡,借着莹亮的月光和白刺刺的灯光,有时看花了眼,还会以为礼服是白的。头发上没别什么饰品,只简单束在脑后扎成了马尾状。有几缕没扎好的细发不听话的溜出来,胡乱搭到了肩膀那儿。脖子上倒是挂了自己送她的那根链子,没配坠子。
    这件淡粉红的礼服与订婚时那件差别有些大。至少那件配项链好像不那么好看。这条却是很衬那银白链子的。当然,更衬她睫毛底下那双碧清的大眼睛。
    迹部边望她边想,目光沉静,嘴角还稍稍提了些。
    其实她是很耀眼的。可那种耀眼又和自己幼年时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很华丽的闪耀,是一种很柔和、很真实的闪光。
    在你第一次见她时,你不会觉得她有多好。可当你意识到她的好时,你却一点不惊讶,心里只会想: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说不清楚,却能深刻的体会到。就像一个词穷的人吃到一碟味道极好的菜,除了说好,再也想不出其他。
    迹部牵牵嘴角微微笑着走到她跟前,用那种很认真的眼神低头看她。她也微仰起头。一迎上他幽远深邃的目光,便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喜欢你穿这件礼服。”他看着她,很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眼睛一眨也不眨。
    清白月光下,夏树秀丽的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不好意思的垂下目光。
    这时,二厅里正好放起了新的曲子。节奏有些慢。乐音婉转悠扬,合着人群的欢笑声飘出了大厅,在明亮的星空下久久回旋。
    迹部稍稍俯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把手递给他的时候,很慢的抬起了头,凝眸望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在朦胧的月光下微微亮着。
    他们合着节拍默默跳了好一阵,夏树才抿抿嘴唇,声音很轻的感叹,“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跳舞。”
    “以前只和女生跳?”迹部柔声问她,心里不禁闪过几分惊讶。
    “嗯,”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睛,唇边抿起一个淡淡的笑,“虽然我会跳,但我不和男生跳舞。”
    迹部愣了下,本想问她为什么不和男生跳。稍一思忖,也只轻轻笑了笑,再没问她。
    穴户扶着麻衣走进学校。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还没到二厅,就见着门侧不远的地方,迹部正搂着夏树合着音乐踩着节拍姿势优美的跳慢四步。
    那是种很奇怪的景象。一个穿着白色的正装,另一个套的是浅色的小礼服。他俩靠得很近,夏树的脸都快抵着迹部肩膀了。
    可那样的情景下,他们两个看上去真是很登对的。若进了大厅,那绝对是引人注目的一对。可他们只于夜空下,站在了门的一侧。
    更奇怪的是,那景象不太协调,气氛却十分和睦。
    “他们怎么在那儿跳?”穴户亮呆呆看了几秒,这才回过神来。扶着麻衣又打算往前走,被她轻轻扯了扯衣袖,“我不想去二厅了。我们去一厅好了。”
    穴户亮一怔,转头看了看她,随即神情温和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天冷了。”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神太郎转头睨了眼她微微打颤的肩膀,终于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他也只套了件米色衬衫,所以没法脱给她。
    飞鸟点点头,又回过身看了看身后。她双手叉腰,头使劲偏向一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神太郎见了,突然很想笑。这模样看上去,感觉就像个才进中学什么都不懂的女学生。幼稚又可爱。
    其实飞鸟也有些无奈。她比的这个造型只是个暗号。向身后的人暗示想结束今天的诱捕行动。绝非她自愿。
    大约过了好几秒,她才又转回身。接着两个人又并肩朝前走了好些距离,最后向右拐进了条小巷。
    那条巷子有些深,却不暗。有一边隔了几米就有高立的路灯,虽然略显破旧,灯光泛黄,却仍是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了两条黑黑的人影。
    除此以外,那条巷子里还附了两三个岔路口,偶尔会有一两个陌生人踩着稳健的步子拐过。
    此时暮色早已降临。天空里几点星光闪现,那是明亮的星星在调皮的眨眼。巷子里有些幽静,温和的夜风顺着每个路口,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把神太郎的衬衫贴上了皮肤,冷得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一旁的飞鸟也微一耸肩,只觉得两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神太郎拿眼角看她,观察到了她脸上隐忍的表情。犹豫了下,正想伸手去搂她的肩。大约两米前靠左的那个路口那儿,突然窜出了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他手里拿了把刀,跳出来就朝飞鸟扑过去!
    “悠理!”神太郎大声叫她的名字,一把推开了她。
    那歹徒见第一刀没划在她身上,握住刀柄换了个方向又朝飞鸟刺过去。神太郎忍着手臂的刺痛,扑上前两只手死死拽住那男人握刀的手。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粗眉往上挑,双眼涌了些血丝,表情恨恨的直瞪着神太郎。隔着口罩还朝他低声吼了一句‘滚开!’。而一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正冲上前的女人时,犹豫了一秒便一甩刀,回过身拔腿就朝前跑。
    飞鸟回过神来,忙上前检查神太郎受伤的地方。她刚扶住他,话都没说上一句,只听‘啪’的一声,那戴口罩的男人便应声而倒。
    神太郎好奇的一抬头,只见身侧的菜鸟女警脸上挂了抹颇为得意的笑。她的右手手正按在腰的一侧,似乎是准备拔枪的样子。
    她见前面的男人倒下了,转头睨了眼手下,颇为不屑的朝他挥了挥手,“还以为要掏家伙呢!结果一块砖就搞定了!”
    那个体型微胖的助手听了,禁不住浑身一颤,额头流下滴冷汗。他咽口唾沫,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好狠啊!”
    “还不快把他铐起来!”女警得意完后,又一扬眉吩咐助手去把犯人拷上,接着又转过头冲着飞鸟好意的笑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犯人已经抓到了。”
    飞鸟嘴角一抽,憋了半天只说了两个字,“谢谢!”说完后,心里还情不自禁的叹上一句:那可怜的贼啊!
    当然,之后陪着神太郎去附近的医院包扎,看着他手臂上那条不算短的鲜红口子时,飞鸟就气不打一处来,迅速收回了那句可怜被砖头砸晕的罪犯的话,“活该他被砖头打晕!”
    神太郎见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好笑的盯着她问,“你怎么和孩子似的?”
    “谁让他一刀刺中你了?”她不满的睨他一下,眼神里还透出了几丝心痛。
    “你担心我?”神太郎刚一问完,飞鸟就条件反射的答他,“当然!”语气很是笃定。
    神太郎低头一笑,不说话了。
    他俩的气氛正好,一旁的大龄护士却坐不住了。包扎完伤口后迅速打发他们离开。
    搞什么啊?要打情骂俏麻烦回家继续!
    走出医院大门时,神太郎伸手点了点飞鸟肩膀。她‘嗯’声一回头,他就伸手抱住了她。
    “你发什么神经啊?”飞鸟嘴里在骂他,却没有伸手推开他,更没有像上次那样甩他巴掌。
    “别回美国,再给我次机会。”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有些软,就像入了锅的糯米汤圆。
    “什么机会?”她垂着手,开始装傻。
    “让我照顾你的机会。”他一点也不含糊,逮着机会就开始说些肉麻的话,“我可以照顾你。真的。我很想照顾你。”
    “我不回美国,就没工作了!”她微微皱起眉头,开始想,是不是男人想问题都这么简单?
    神太郎一听,不由轻轻笑了笑,“谁说的?过两天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不是没有工作。”他边说边笑,因为心情真的很好。他知道,刚才她找那样的借口,便是同意不走了。
    “夏树,你冷不冷?”迹部说着就要脱外套。
    “我不冷。”她回头看一眼他,轻言细语的说。那声音很好听,轻轻的荡在夜空里,有点像圣诞节时缠在雪松上一圈一圈挂的银色小铃铛。
    “你脚不痛吗?”迹部觉得很奇怪。她明明脚痛,却还要叫他把车停下,非要在附近逛逛。他想扶她,她还不让,说自己可以坚持走一下。
    “痛。”夏树回过身,冲他点了点头,“可是我想走走。”她踩着高跟鞋朝前蹬蹬蹬又慢慢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叫他,“景吾,你看,”她叫他看,伸手一指天空,“你觉得它们像什么?”
    “铃铛。”迹部几步走上前,停到她身旁,转头微笑着凝视她,“夜晚倾听星星的笑声,那像五亿个会笑的小铃铛。”
    “小王子说,这些星星闪闪发亮,是为了让每个人将来有一天都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星球。”夏树说完,垂下目光稍稍停顿了几秒,又扬起脸冲他翩然一笑,“你信不信?”
    “我以前信。”他转身捏住她的手,觉得又软又凉,再看她挂在唇边的笑,璀璨如暗夜里绽放的昙花。
    “那是件好事,”她轻轻回握他的手,说话时的语气不无遗憾,“我看这本书时,虽然觉得很好,却已过了信它的年龄。”
    “那没什么,”迹部抬手把她那些随风乱飘的一绺绺鬓发勾回到耳后,又望着她温柔的笑,“每个人都有不信它的时候。”
    夏树轻描淡写嗯了声,身子斜过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迹部没有动,就那样任由她半靠在自己身上。过了些时间,他才低下头,细声柔语的对她说,“你喜欢看星星,我们明晚再来看。”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她站直腰,抽出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又绕过他臂膀去挽他。
    迹部侧头眼眸幽深的望她,声调故意放得有些低,“没关系。它总是会等着你的。雨天看不见,我们就等晴天。”
    夏树听了,不由笑了笑,舔舔嘴唇又歪过头斜靠到他肩膀,“那好,我们以后再去看。”迹部笑笑,沉思几秒后,弯腰抱起她折回到跑车那儿。他将她放在车门旁,轻笑着问她,要不要坐到车里去看?
    夏树摇摇脑袋,只是扬起头出神的望着天空。
    那时漫天繁星正好闪耀。
    迹部站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身子朝后斜,故意语气随便的说,“说不定真有个612星球。”
    夏树没搭话,只靠在他身上,不发声的轻轻的笑。
    那个夜晚,他们背靠跑车,相互依偎,默然不语,只抬头安静的遥望夜空。偶尔几许凉风划过,仿佛深蓝布幔上的星星就真眨了眼似的,闪闪烁烁,与珠宝柜台里黑色丝绒上摆放的闪光钻石很有几分神似。
    凉风一阵阵过时,迹部感觉她肩膀颤了好几下,便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夏树一手拉着西装外套的一角,伸过另一只手去抱他。她刚搂住他腰,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打喷嚏的声音。那两声‘阿嚏’有些响亮,闷闷的回荡在空气里好几圈。
    觉得美好的气氛被破坏了,迹部顿时有些恼火,只侧过头表无表情的看她,“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夏树顺从的点点头,欠身坐回了车里。
    当然,对于刚才破坏气氛的那声阿嚏,夏树倒有些不同的看法。这两天,她老觉得有什么人跟着自己。
    其实她没有猜错。
    十几米外的巷子口处,躲在那儿一直跟踪夏树的奇怪男人,见迹部那辆红色跑车慢慢朝前移了几米,接着又调头喷着白气绝尘而去,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他眉毛一耸,全身连带着抖了好几下,又竖起衣领双手抱胸,扭过身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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