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寒家秘辛 3

    十岁的小寒榵，人生第一次见到死人。
    第一次见到的死人，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哥哥的死，爷爷不允许报警，父亲妄图反驳，却直接被爷爷一句话打入深渊。
    “我知道你想什么，今天趁这个机会不妨告诉你，正好其他人也都听清楚记明白。寒家下一任继承人，只可能是老大，其他任何人都不要妄图肖想！寒立莨，你是次子。次子就要有次子的样子，永远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别想！”
    父亲当场懵了。
    而母亲闻言想到了更多。
    当下不管不顾，跟爷爷撕破脸，拼死跟围上来夺电话的众人反抗，立马联系上娘家人，才把警察找了过来。
    现场勘查，第一目击证人，验尸。
    那个年代的法医技术不多高明，警方处理案件雷声大雨点小。
    最终结果出来，还是意外溺死。
    母亲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认定儿子的死跟寒家的其他人有关，无奈根本没有证据。
    她想要搜集证据，却直接被赶出了寒家。
    冲击过大而始终病恹恹的小寒榵，跟着母亲离开了祖宅，住进了父亲在外面置办的别墅。
    夜夜噩梦缠身，很快便折磨的小寒榵意识混乱，精神恍惚。
    曾孙寒樰的死把寒老太爷，从常年驻扎的南方疗养胜地招了回来。
    山长路远，老人家身体吃不消，路上耽误得久了，回来的时候，只赶上曾孙下葬。
    白发人送黑发人，寒老太爷心下凄惶。
    再一看前些年惦记在心的小曾孙，整个儿骨瘦形销，没个人形了。
    这刚死了一个，才没几天，另一个就成这样了？
    都说两兄弟情深，小寒榵受的打击太大。
    寒老太爷不疑有他，顿时心疼不已，当晚便把小曾孙留在身边，让随行跟回来的医生好一番检查。
    午夜梦回，老人家睡得浅，隐隐听到啜泣声，醒来一摸，枕头湿了大半。
    再一看小曾孙，睡梦中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攥成拳头，似是与什么可怕的东西抗争。
    一边哭，口中还一边断断续续喊着话。
    寒老太爷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间，也没着急把小曾孙唤醒，反倒附耳仔细听辨起小曾孙的梦呓。
    这一听，就仿佛突然回到了多年前。
    当时他也是这么无意间，经过次子卧房外，随耳听见了家仆的念叨。
    然后就那么，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两次几乎做出了完全一样的反应。
    宛如历史的再现。
    那次随耳一听，他发现了休妻的恶行。
    这次随耳一听，他发现了当年恶行的延续。
    寒老太爷把小曾孙唤醒，先是安抚了他的情绪，随后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自己。
    他看见小曾孙眼中闪过惊惧讶异，随即脸上迅速恢复平静，摇摇头道了声没有。
    毕竟年纪小，再怎么自制力强，细微处还是能让人看出警戒提防。
    寒老太爷心下大震。
    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
    竟然会连最亲的亲人都没法信任吗？！
    是谁，究竟是谁，让寒家变成一个，连十岁孩童也无法安心成长的魔窟！
    寒老太爷推迟了返回疗养胜地的计划。
    在得知小曾孙的母亲，儿子下葬后当夜病倒的消息后，直接把小曾孙留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学校方面，假期结束后，无限休病假，直到小曾孙自己愿意去为止。
    察觉到小曾孙的应激，自此无论在寒家还是出门在外，寒老太爷绝不让自己心腹之外的人靠近小曾孙五米范围。
    包括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
    期间，寒老太爷暗中派人，着手重新调查寒樰之死。
    ……
    十几个月的时间，小寒榵始终跟在突然从外地回来的太爷爷身边。
    哥哥死后不到半年，母亲郁疾而终。
    彼时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崩溃的情绪，压制自己所有的想法，习惯了麻木。
    直到他得知，太爷爷身体不适，需要再次前往外地时，恐惧再次沉疴泛起，笼罩了他的心。
    几番思量后，他决定在太爷爷离开当天，便趁机一个人离家出走，远离寒家这个危险的地方。
    不曾想，太爷爷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的这天，竟是直接把他一起牵上了车。
    所以……
    这是不会丢下他的意思么？
    不论去哪儿都不会丢下他，对么？
    哥哥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
    母亲离开了，也是丢下他一个人。
    父亲……早在母亲带他搬离祖宅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丢下他……
    如今沉迷花红酒绿，早已把他这个儿子忘得一干二净。
    小寒榵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可是上天又给了他太爷爷的爱。
    他很珍惜，也很感激上苍。
    他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然而这一次，他已经计划好出路，却没有被丢下。
    他……不再是没人要的坏孩子了……
    再也不是……
    小寒榵忍着胸中山海一般的委屈，一直等到跟着太爷爷离开祖宅很远，才终于放声哭出来。
    他太怕了。
    太怕太怕了。
    怕被丢下，怕一个人，怕永远逃离不开那个恐怖的、吃人的魔窟。
    自三岁半无意发现大伯和三婶的事情以来，寒家那个人人艳羡的祖宅，就一直是小寒榵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里面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不仅吃了他的哥哥，吃了他的母亲，毁了他的父亲。
    他的家，支离破碎。
    离开寒家，离开凛市的第一天晚上，小寒榵久违的再次做了噩梦。
    自他明白太爷爷是安全的，是可以依靠的人那天起，他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梦里哥哥寒樰在寒冬的泳池里，拼命挣扎。
    他看到哥哥想要呼救。
    他也看到影影绰绰的妖怪把哥哥围在中间，死命按着他的头。
    他想叫爸爸，叫妈妈，快来救救哥哥！！
    但是没有人回应。
    有谁堵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想要冲上去，自己救哥哥，他游泳很厉害，老师都说他的救生动作很标准……
    可他动不了。
    有谁捆住了他的手脚，动弹不得，挣扎不开。
    很快，哥哥一动不动如枯败的落叶，飘浮在水中。
    然后眼前画面猛然一转，泳池里的尸体变成了母亲的样子，接着是父亲，最后突然变成太爷爷的脸时，小寒榵惊呼着从噩梦中醒来。
    十几个月来每当噩梦缠身，那双手那个声音，都会把他从深渊拉回来。
    这次，他看着那双盛满担忧和关怀的眼睛，为了不让噩梦中的最后一幕成真，小寒榵决定说出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