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眼见着对面上百人都好似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齐刷刷扭过头来,展鸰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可事到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没有退路,只能闭着眼往前走。
好在席桐和九仗义!哪怕后者有点儿坑……
黄大仙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又换了个动作,越发显得飘逸了,“这位姑娘莫要胡闹,当心神明怪罪。”
百姓们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杏眼桃腮笑盈盈,漆眸清澈水汪汪,瞧着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可她头上戴着漂亮的银钗,穿一套墨绿色绣梅花的绸缎袄裙,袖口领口出的好风毛,越发衬得肌肤白皙明艳动人,端的是个俗世好女子,跟什么大仙岂有半分关系?
男人和老人们倒罢了,先就在心里暗赞一声,又七嘴八舌的道:“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大冷天的,快家去耍。”
“你年轻不经事,不晓得厉害,当心叫神明着恼!”
“黄大仙大人大量,且不会怪罪你,姑娘,快走!”
只是那些女人们却已经恼了,夹着嗓子道:“什么大仙,这就是个妖女!”
“正是,黄大仙你瞧瞧她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快收了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看向展鸰的眼神十分可怕,好像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随时都可能冲过来把她撕碎了。
下面的席桐和九,上面的褚锦和夏白,见此情景都不禁绷紧了神经,与暗处潜藏的士兵一同戒备起来。
他们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这位姑娘当真能够兵不血刃的将黄大仙从神坛上拉下来自然最好,可若是不成,也只好来硬的了。
被洗脑之后的人疯狂起来狗都不敢惹,现在百姓们已经对黄大仙深信不疑,十分拥护,如果展鸰不能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只怕先就要被这些人砸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庭广众之下,只要自己心些,黄大仙也不好怎么样。
想开之后,展鸰忽然就觉得不紧张了。
她冲黄大仙笑了笑,一本正经的道:“路过贵宝地,且见道友作法,一时技痒难以自持,也想着与道友一同分担。毕竟我等修习仙法,初衷便是造福天下,泽被苍生,道友不必客气。”
还不必客气……他一点儿都不想客气!
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竟这般不要脸,光明正大的想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叫黄大仙想拒绝都不好开口了。
人家都说了要“分担”、“造福天下苍生”,若他再开口撵人,岂不是自己打脸?
黄大仙直勾勾的盯着展鸰看了会儿,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娘们儿,回头有收拾你的时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么想着,黄大仙又甩了下拂尘,缓缓吐息几次,对展鸰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姑请!”
且叫我瞧瞧你有何本事!
展鸰微笑,“仙长请!”
当然是你先走,我随时拆台的好!
“仙姑请!”
“仙长请!”
“还是仙姑请!”
“还是仙长请!”
两人你来我往了五六个来回,谁也不肯先动,弄的一众百姓也跟着看过来看过去,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可谁都没敢笑。
上头诸锦沉默半晌,“展姐姐干嘛呢?”
夏白想了半天,有些迟疑的道:“攻心为上,或许是策略……”
毕竟他们对黄大仙知之甚少,若是贸然发力恐失了先机,倒不如先暗中观察,谋定而后动。
展鸰最不怕的就是拖时间,只是慢悠悠的跟黄大仙打太极,可渐渐地,那些信众不干了。
方才正叫他“诊治”儿媳妇的大娘有些不大着急的道:“大仙,您还是先给俺儿媳妇瞧瞧,这邪祟一日不除,老身阖家难安啊!”
正跟展鸰斗气的黄大仙给她这一打岔,险些岔了气,展鸰不失时机的道:“是呀仙长,人命关天,还是莫要推辞了,请!”
那大娘也顺着道:“是呀大仙,仙姑说得对啊,人命关天啊。”
黄大仙咬了咬后槽牙,心道仙姑个屁!还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臭娘们儿……
哼,既如此,也别怪我不客气,非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且叫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黄大仙冲展鸰颔首示意,又环视四周,正色道:“诸位乡亲有所不知,这邪祟好生厉害,若要彻底祛除,还得本仙亲自下场……也罢,待我作法,暂且将它略压制一回!”
因半路杀出个展鸰,他不得不将淫辱女子的计划延后,打定主意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一来好叫她知难而退,二来若是能唬住,嘿嘿,瞧这娘子竟是难得上等姿色,如此放过岂不可惜?
这么想着,黄大仙作起法来越发卖力。
他从袖子里掏出个花纹繁复的铜铃,闭着眼睛疯狂摇摆,与杂乱的铃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他口中叽里咕噜念的所谓咒语。
黄大仙像模像样的踩着八卦步转起了圈子,每当走到展鸰跟前便越加折腾的厉害,不多时,展鸰就给他闹得头疼。
可算见着现场版的跳大神了!
若说席桐打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没好印象,那么等看了刚才对方看展鸰那淫邪的眼神后,席桐就很有点儿将黄大仙抽筋剥皮的念想了。
眼下虽不好打杀,可叫他出个大丑还是可以的。
因黄大仙动作幅度十分之大,等闲场地根本施展不开,百姓们直接给他让出来中间一个大圈,张牙舞爪的他落在席桐眼中简直满是破绽。
席桐冷笑一声,垂下眼睛在地面飞快起来,很快便锁定了一块石子。
黄大仙兀自闭着眼睛唱跳的投入,却忽然觉得右膝弯猛地一疼,整条右腿瞬间麻木,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哎呦一声面朝下扑了下去。
展鸰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扭头看席桐,冲他挑了挑眉。
席桐回了个眼神,继续瘫着脸当护法。
九这不顶事儿的已经噗嗤笑出声,好些围观百姓也纷纷惊呼出声,生怕黄大仙有个好歹。
展鸰他们几乎已经准备好了看热闹,谁知这黄大仙也不是省油的灯,千钧一发之际竟豁出去了,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之后抓紧拂尘和铃铛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然后“嘿!”一声爆喝,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没起来,之后又毫不气馁的顺势甩腿盘膝,终于将自己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
展鸰a;席桐:“……”
这他妈也行?!
还别说,这一套动作下来袍袖翻飞,正经挺赏心悦目!
众信徒先是一惊,继而也不知谁开始带头鼓掌喝彩,“好!”
刚才忙乱之中,黄大仙的额头磕在地上红了一块,周身看不见的地方也都摔得火辣辣的疼,可难为他竟还撑得住,依旧面容肃穆,好似刚才的摔倒并非意外,而是必要的整套动作而已。
楼上的诸锦和夏白:“……”
拿诸大人的清白发誓,他们活了这么大,都没看过这么精彩这么卖命的街头卖艺的!
等众人的喝彩声渐渐低下去,黄大仙才一脸严肃的站起身,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铜铃放回竹筐,又抖了抖袖子,不紧不慢道:“才刚是我作法,这邪祟甚是厉害,损耗了我不少功力。唉,你们肉眼凡胎,本是瞧不见的,只是我等本就是慈悲心肠,少不得叫你们开开眼!”
刚才折腾厉害了,这会儿他脑门儿上都微微见汗,且有些气喘。
众人俱都激动不已,屏息凝神等着他大显神威。
展鸰和席桐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准备等会儿见招拆招。
就见黄大仙先用一块手巾给自己擦了擦手,又掐了个诀,这才抓过那女子来,将她的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一段浑圆藕臂来,一声爆喝,化手为刃,在她胳膊上用力砍了下。
被当众掀了衣裳的妇人又羞又气又害怕,再加上黄大仙砍得甚是疼痛,当即哎呀叫了一声。
“啊!血!”
“有血!”
“真有邪祟!”
人堆儿里忽然炸开了锅,好些靠的近的一眼就看见黄大仙拿开手之后,那妇人胳膊上赫然几道血痕!
人群中好似油锅里丢入盐粒,瞬间乱作一团,以那妇人为中心的百姓拼命往后褪去,生怕给邪祟沾上。而后头那些看不见的却十分好奇,拼命抻着脖子、垫着脚尖往里钻,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那妇人跌坐在地,看着手臂上的鲜红血痕,浑身发抖,喃喃着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头嗡嗡做响,竟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邪祟附体了。
她生性憨直,奈何婆婆刁钻、丈夫无用,一味的将怨气撒在她身上。前几日婆婆又骂她成亲三年来只生了两个赔钱货,挑唆着男人要休了她另娶。奈何这妇人在乡间名声甚好,婆婆想了许久,听说城中来了大仙,这才想出来邪祟附体这么个由头……
额头上顶着大包的黄大仙得意极了,偏还要故意做出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来,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停的瞅着展鸰,似乎是想看她如何应对。
楼上的诸锦和夏白也啧啧称奇,又不由得替展鸰担心起来,她该如何应对?
展鸰笑着点头,也跟着拍了几下手掌,然后拿眼睛在人群中一扫,忽然冲一对四十岁上下的夫妇招招手,“两位且往这边来。”
那夫妇二人本是冲着黄大仙的名头来的,当下有些犹豫,谁知黄大仙竟亲自发话了,“不必担忧,想来这位仙姑也是个有才干的,必然不会叫你们失望,去。”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黄大仙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大不了看不准不给钱就是了!
夫妇二人磨磨蹭蹭过来,有些不大情愿的唤了声仙姑,眼中明晃晃的流露出怀疑。
这样年青,打扮得还这样好,哪里像个修行的人?
展鸰也不在意,只是叫九拿了个条凳请他们坐下,忽然开口道:“二位是要卜卦?”
那两人登时一惊,脱口而出,“你是如何知晓的?”
展鸰笑而不语,也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头,慢悠悠道:“令郎……”
她故意拖着个长腔,旁人倒罢了,那对夫妇却已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来,“仙姑!”
众人登时一片哗然。
瞧这个情景,分明是猜,不对,是算对了?!
黄大仙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险些维持不住自己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怎么可能?!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九一张嘴都合不拢了,悄悄碰了碰席桐,面带敬畏的道:“娘咧,展姑娘莫不是真的能掐会算?”
席桐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一脸的讳莫如深。
他越是这样,九心里越没底,整个人都有些毛毛的,再看展鸰的时候,眼神都带了恭敬。
感情还是真仙姑?!
眼见着仙姑一张嘴就把他们想问什么都说出来了,那夫妇二人顿时疑虑全无,忍不住开了话匣子。
原来他们家中有个儿子正在读书,前头已经考了三回都不中,眼见着又到了二月中,再有几日又要下场,一家人都十分忐忑。这老两口今日本是去青龙寺替儿子烧香拜佛的,回来的路上又无意中听见什么黄大仙,本着多多益善的想法,也就挤过来了,想再请大仙给儿子算一卦,心里也好有个底。
展鸰垂眸叹息,轻飘飘丢出来一句话,“求的签文不好?”
“您真神了!”男人心悦诚服道,又有些愁眉苦脸的,“乃是个下签!”
大娘唉声叹气的,“他日日苦读到深夜,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好些,我这个当娘的看了心都要碎了!”
她说一句,旁边的男人也跟着叹一句,又抱着手哀求道:“仙姑神通广大,既已知道人心事,还望仙姑施展神通!”
上头诸锦和夏白一边吃茶一边叹道:“酣畅苦读何曾是个享乐的事了?想当年爹爹皇榜登科之前,也是如此的!”
夏白是武举出身,虽然没有特别多熬夜苦读的经历,但他们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也是极其艰难的,听了这些颇有共鸣,可也越发替展鸰担心了。
这科举一事,该怎么帮?总不能叫大人徇私舞弊?
展鸰一脸严肃的听着,时不时跟着点头,完了之后沉吟片刻,悠长一叹,“罢了,我本不欲过问红尘俗世,奈何却算到有此一遭,我与你们有缘!少不得施展一二!”
那夫妇二人一听,欢喜无限,连连道谢,又眼巴巴的看着她。
展鸰问了他们儿子的名讳,双目微合,又装神弄鬼的掐了几下指头,觉得差不多了才道:“我算过了,令郎命中有此一劫,不过却也不全然是坏事。常言道,福祸相依,他早年颇有不顺,多些磨砺,只要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就都好了!”
她这么一说,那当娘的眨巴着眼想了一回,立即一拍大腿,转头对自家男人道:“仙姑说的很是,咱们儿子从到大可遭了不少罪!又是摔着腿,又是发烧的,前儿上街不是还叫人偷了钱袋去?如今身子骨也是越发虚了,吃药竟比吃饭还多呢!”
夫妻两个煞有其事的交流了一回,越发觉得展鸰算的准,态度也更加恭敬了。
展鸰微笑,“难得缘分,这又是我在黄泉州头一回施法,少不得的破个例。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如今我也助你们一臂之力。这里有个符,你们拿回家去挂在令郎书房正北的墙上,再叫他每日早晚绕着院子走三圈,每走一圈歇息一刻钟,头一圈由东往西,次一圈从西往东,第三圈再由东往西,千万不可错记。若是遇到刮风下雨等天气不好的时候,便在屋里走上两刻钟,每走一刻钟停一刻钟,也是这个方向,万万不可中断。如此一来,倒是多几分把握。”
说完,她就朝席桐一伸手,席桐一言不发的开了个扁平的书袋模样的东西,从里头抽了一张黄纸。
展鸰拿着那黄纸,先空手往桌上两根蜡烛的烛心轻轻捏了下,便见那两根蜡烛忽然凭空着了!
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低呼,又声议论起来,觉得这展仙姑没准儿是货真价实的,没瞧见连昨儿黄大仙的招数也会使么?
展鸰面不改色的将那黄纸虚虚往纸上燎了片刻,众目睽睽之下,上头竟慢慢显出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来:
“文昌庇佑,邪祟不侵!”
下头还有好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瞧着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样子。
展鸰将符纸抖了抖,又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好叫众人都看清了,这才递给那对夫妇,“且拿回去,莫要沾水。我已加了法力在上头,只管叫令郎照我说的做,保管身子骨就好了。科举一事两位也暂且放宽心,前头说了,令郎有此一劫,若是这回得中,自然是好事;若是不中,也不必担忧,厚积薄发,来日必然一鸣惊人,他福气造化且在后头呢!”
二人听她非但能管文昌老爷的事,竟还带着治病强身,越发恭敬的不得了,双双起身,弯着腰,伸出两双四只手心翼翼的将那符纸托在掌心,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瞧了好几回,引得众人也都使劲瞅,十分艳羡。
呵,瞧这些纹样,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果然是极深奥的!
展鸰也不要钱,那对夫妇越发感激不已,千恩万谢的去了,脸上也比来时多了好些光彩。
经此一役,展仙姑的名声瞬间打响了,几乎与黄大仙不相上下。
原本围拢在黄大仙周围的百姓差不多分出一半过来,争先恐后的喊仙姑,又求她发神威。
诸锦他们看得过瘾,觉得比外头那些舞龙舞狮、跑旱船的有意思多了;展鸰一回生二回熟,做完了之后也觉得十分过瘾。
她先谦虚了一回,又抬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非常宽厚且大度的道:“诸位不必着急,不过雕虫技罢了,想必黄仙长也十分精通,大家可以去他那里,道法自然,都是一样的。”
黄大仙笑的就有些扭曲。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汉子就忙不迭的拍马屁,大声道:“还是仙姑更厉害些!您方才甚么都没问,却什么都算准了!”
此话一出,当真回响万千,好些人纷纷表示展仙姑才是真正的仙风道骨、德行高远,能掐会算,更难得的是竟然连一个铜板都不要的!
于是展鸰越谦虚,过来的人反而越多……
黄大仙恨得直咬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拿拂尘甩花了前头那张如花似玉的妖精脸!
没想到这娘们儿竟还真是同道之人,做的如此熟练!
接下来,展仙姑又替两个大娘解了梦、帮一个大爷抓了邪祟,信众都是坐下的时候忧心忡忡,起来的时候一身轻松,显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不过刚开始展仙姑那手卜卦明显过于震撼,以至于众人虽然也相信她肯定其他法术也很在行,不过显然找她算卦的更多些。
眼见她算得飞快,将自己的肥羊一个个白白送走了,黄大仙心疼的五脏六腑都揪起来了。
他兀自生气,一个托儿却悄悄跑过去低声耳语,“大哥,这么下去不成啊,您的先立威,赶紧把这些人的心意转还回来!不然咱们可真要空手而回了!”
黄大仙一惊,赶紧收敛心神,也顾不上生闷气,马上就又努力“工作”起来。
为了压制展鸰的气焰,他也散出去好些符,且因为对方不要钱在先,他也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也强笑着分文不取……
接下来,黄大仙又十分出色的展示了抽鬼儿、空手下油锅等神技,引来惊呼阵阵。
可不等他得意的,对面的展仙姑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也不慌不忙的抽鬼儿、空手下油锅!
黄大仙的冷汗就下来了,终于知道自己这回踢到铁板。
这几乎就是他会的所有招数,眼见着对方竟然一样不差,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那托儿又声道:“大哥,她好似不会看风水!”
黄大仙精神为之一振,确实!
方才有好几个人点名想请那娘们儿看风水,可她都无一例外的推了,只说日子不对,忌风水!
她不会,自己会啊!
看风水算是黄大仙为数不多的一点真本事,虽然也是仅懂皮毛,有些不入流,可比起那些焚烧符纸治病什么的,已经算是真才实学了。
见黄大仙那头窃窃私语,席桐也不动声色的凑到展鸰身边,附耳低语,“差不多了。”
黄大仙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如今自己却生生断了他的财路,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再这么下去,眼见着他就要狗急跳墙。
展鸰点点头,冲对面使了个眼神,席桐便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消失了。
却见那边黄大仙已经与同伙商议的差不多了,他整了整衣裳,分开众人往这边走来。
到了展鸰跟前,他先笑哈哈的行了一礼,“道友果然功力深厚,原来你我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如此甚好!相逢即有缘,不如你我坐下来,略吃杯茶,一同探讨精进。”
谁跟你这诈骗犯精进?展鸰只是胡乱应付,也不答应。
见她这样不识抬举,黄大仙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语气有些冷淡的问道:“不知仙姑于风水一道如何?我有心讨教,不如你我二人比试一场!”
展鸰瞅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往他摊子旁边的大树瞧了眼,这才对面前过来看卦的年轻男人道:“实不相瞒,你便是个生闺女的命!”
说着,也不管那男人瞬间垮下来的脸,又端着他媳妇的手看了一回,叹道:“你倒是个有福的,你媳妇命中带子,只是你命硬,给你克住了!前头那几个女儿你也没给过好脸色?我一看你面相便知晓了!命格越发硬了!不然如何这第二个媳妇也生不出儿子?若是你实在想要儿子,须得好生待她们,收敛了你的锐气,如此方可减轻影响,倒还有几分希望……”
那男人略有些犹豫,觉得下不来台,可他老娘却已然点头如啄米,又对着儿媳妇赔笑,又是对着展鸰作揖的,又狠命推着自己的儿子,叫他答应。
“仙姑放心,俺们家去了必然好生待这儿媳妇,啊,那些孙女也好好地!”
到底是儿子的诱惑大,那男人踟躇一番,也咬牙答应了。
只要真能生出儿子来,便是多陪送几幅嫁妆又如何?
那年轻的女人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以前总有人说她不中用,如今忽然得了这话,瞬间觉得扬眉吐气,又冤枉的很,眼泪汪汪的狠命锤了男人几把,男人垂头丧气的,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故而不敢还手。
那老娘也对着儿媳妇好生安抚,又对展鸰赔笑道:“仙姑,只好生伺候就行了么?您,您不给个符么?”
对这样的吊癌晚期患者家族,说实话,展鸰其实一根草也不想浪费,只是可怜那女人罢了。
她故意拿腔捏调的哼了半日,这才一脸无奈的道:“大娘,实不相瞒,你儿子的命格太硬,我今日说破已然是泄露天机!实属不该,若是再给符咒,唉,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殊不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越这样推三阻四,千不肯万不肯的,那对母子就越发望眼欲穿,非要不可。
两边拉扯了一会儿,这母子二人竟跪下了,“求仙姑发发神威,施展神通!不然俺们老邱家要断了香火了!”
连带着那女子也跟着跪下了。
展鸰这才叹了口气,作势叫他们起来,痛苦万分道:“罢了,罢了,我本立志造福天下,泽被苍生,自然是无怨无悔……唉!”
说完,到底是抽了张符出来。
她无声念了一段,又去火上一燎,上头渐渐显出些花样和字迹来。
那男人是识字的,看过之后就有些迟疑,赔笑问道:“仙姑,俺是想生儿子,如何却是什么妇神庇佑,福泽绵延?”
根本就不是给他的啊!
“你懂什么!”展鸰毫不客气的斥道,“都说过了,你的命格奇特,太过刚硬,命中属女,轻易更改不得,若强行施展,必然命数有损!我本是见你们可怜见的,没奈何,只好提一提你媳妇的命气,护住了她,回头才好将你的命格压一压,将她带子的气运分一些过去,即便如此,我也是耗费心血,勉力一试罢了,不然你还想如何?”
那男人和老娘一听,感情若不怎么做,自己想要儿子就得短命?那如何使得?!
当下真是什么意见都没了,一个两个笑容可掬的,又面红耳赤道歉,并心翼翼的捧了符咒,赌咒发誓的会好生对待妻女。
等着家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黄大仙已经等得不耐烦,“如何,道友到底应不应与我比试?”
展鸰却斜眼瞅他,又示意百姓们安静,自己退后两步,忽然指着黄大仙的鼻子大声喝道:“诸位乡亲,此人乃是骗子!我今日是特意来清理门户的!”
如此巨大的反转简直太过震撼,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沉寂过后,却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哗然。
黄大仙终于端不住云淡风轻的形象,勃然大怒,“胡言乱语!我乃师从”
展鸰哪里肯叫他胡说八道?当即抬高声音道:“诸位若是不信,我且证明给你们看!”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的,黄大仙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且等着,看你如何证明!”
他就不信了,这娘们儿自己都坑蒙拐骗的,难不成还敢自己打脸?
眼见着就是想独吞罢了!
展鸰冷笑出声,叫大家回头,“此人四处招摇撞骗,我暗中观察许久,本不欲搭理,奈何同出一门,哪里能眼睁睁看他如此行事而坐视不理?少不得要清理门户了!”
“他行的乃是天地不容的错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黄大仙摆了两天的摊子竟然突然烧起来了!
“走水了!”
百姓们尚且惊恐不已,更何况黄大仙?
他是清楚的,蜡烛什么的之所以能够自燃,是因为烛心上头抹了白磷,可这桌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青天白日,如何自燃?
若说是这什么姓展的娘们派人动手脚,也不可能,自己那边好几个人围着,明里暗里看着,绝没有任何可疑分子靠近!
这,这是何道理?!
莫非,莫非真是老天发怒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黄大仙自己掐灭了。
他是不信什么天理循环、阴司报应的,不然前些年他做的孽也够多了,怎么还是顺风顺水,一点儿官司都没惹上?若是真有报应,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若不是报应,这火从何而来?
难不成这娘们儿会邪术?
可是也不对,若她果然会邪术,上来就能轻而易举将自己收拾了,何须费这般大的力气?
黄大仙额头冷汗涔涔,百思不得其解,脑袋里面嗡嗡的,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也不必他反应,因为这会儿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染上了怀疑。
展鸰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张符,熟练地往火上一烤,不多时,上面竟然显出来一只黄鼠狼!
她将那符纸展示给大家看,又指着黄大仙道:“这厮才是被黄鼠狼黄皮子精压覆了!”
“她是胡说八道的!”黄大仙恼羞成怒,指着展鸰道,“你才是妖精鬼魅!不,这本就是骗人的!”
“谁信呐?”展鸰冷笑道,“才刚你不就是这么卖给百姓们符纸的么?如何轮到自己反而就成了骗人的?”
黄大仙给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脑袋上冷汗滚滚而下,脸都泛白了。
“何人在此喧哗?”
正说着,夏白就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他分开人群,看着被烧的一塌糊涂的摊子,再看看展鸰和黄大仙,一脸严肃的道:“白日纵火,又吵闹不休,实乃扰乱秩序,藐视王法!”
“大人,大人恁误会了!”才刚被展鸰看过相,说她会五世同堂,活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忙出来,颤颤巍巍道,“这位仙姑是好人哩,她见不得俺们上当受骗,要、要做什么清理门户哩!”
“是呢是呢!”另一个老太太也站出来,神神秘秘的道,“才刚降下天火,分明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好大的火球!”
面对未知,人类总喜欢充分发挥想象力,于是在一群人的描绘下,事实真相已经变得展鸰和席桐这两位“始作俑者”都不认识了:
“好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滚烫滚烫的,吓人的很!”
“是哩,不愧是天火,就是同咱们凡间的火不一样,格外热些!”
“俺也看着了,分明是天兵送下来的,哎呦呦那铠甲,比戏文里头说的还好看哩!”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依旧对黄大仙信心十足,反而说展鸰有问题的,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夏白给他们吵得头都要炸开,索性一抬手,将一干相关人等都带了回去。
“展姑娘,得罪了,大人那头,还得您亲自去说。”
原本大家的计划是叫展鸰当众揭穿黄大仙的真面目,证明一应什么神仙手段都是假的,叫百姓不要相信,可现在呢?她确实指正黄大仙是骗子了,至于那些手法,却一点儿都没漏!
展鸰点头,“无妨。”
正好,自己也有些事想说,且容她去会会这位与众不同的诸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这一章写的很爽,展仙姑表示也很爽!都顾不上吃了。
大家可以大胆猜一猜,展仙姑是咋做到的,哈哈哈!解密!
s,对了,大家有暂时没用的营养液吗?有点想要……搓手手想要!如果大家没有别的用途,可以给我一点咩?如果没有就算了,留个言也是很不错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