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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饭后,众人又吃茶解腻,不等一盏茶吃完,外头又有人禀报。
    夏白去开了门,同来人问了句便点点头,“进来说。”
    左右这些事儿也都是展鸰拜托他们打探的,他也不知道什么必要、什么不必要,还是直接当着面儿说的好,省的经过几张嘴转述反而本末倒置了。
    来的是个比他略些的年轻人,打扮的十分精干,闻言便进来见礼,“大姐,展姑娘,席少侠。”
    展鸰与席桐都起身还礼。
    来人姓方,因在家中一干同辈内排行第九,大家都称呼他九。
    当初诸锦第一次去尚未竣工的一家客栈时,他也曾与夏白一起随行护卫,故而展鸰对他有些印象。后来夏白时常与诸锦往城外跑,隔三差五也往回带东西,因展鸰给的多,夏白每次都随手散给下属不少,众人一吃就都爱上了。只是僧多肉少,这群年轻人又都是嘴馋的时候,得了假就呼朋引伴去一家客栈吃喝,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熟了。
    九又冲夏白抱了抱拳,这才道:“大人,方才属下去城外看了,如今尚且看得下去的道观只剩三家,其中两家有丹炉。只因香火不旺,都十分萧条,其中一家的丹炉已然积灰已久,许多年没开过了,倒是那座叫清宵观的,几个道士痴迷炼丹,名下几样丹丸销路尚可。”
    诸锦就看向展鸰,“如何?”
    她虽不知道展鸰问这些到底做什么,只是认识这么久了,她认定展鸰不是个做无用功的,所以干脆选择全面信任。
    展鸰立即起身,“走,去清宵观!”
    众人也不多言,噔噔噔下楼,骑马朝城外奔去。
    虽然还带着个孩子,但展鸰艺高人胆大,依旧策马狂奔,一行人不多时便出了城,路上也明显空旷起来。
    诸锦有日子没这样肆意狂奔了,着实兴奋。她看着两侧飞速后退的景色,心情越发激动,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仗剑天涯的女侠一般,此刻正奔驰在锄强扶弱的路上!
    多少无辜百姓正等着她的拯救,诸女侠,上啊!
    夏白简直太了解她,一瞧这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的差不多,也不好泼冷水,只是无奈摇头。
    清宵观与青龙寺只隔着一座山头,可情景却大不相同:
    青龙寺远近驰名,一众达官显贵及其家眷得空就来,信众更是不计其数,外头的路都给踩得梆硬锃亮,真真儿的香火鼎盛;
    可一山之隔的清宵观却十分荒凉,好大一座山头也因人迹罕至而杂草丛生,原本敞阔的青石大路被两侧疯狂生长的植被挤占的只剩下中间一条,他们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竟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展鹤差不多是给席桐抱上去的,剩下几个人里头数诸锦体力差,爬到一半就满头大汗,脸都红了。
    展鸰瞧了瞧她,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跟着来,不如且在下头歇歇。”
    “来都来了!”诸锦直接抬起袖子来擦汗,一咬牙,继续拖着两条打颤的腿儿往上爬,“走!”
    展鸰和席桐相视而笑,忽然就有种入伍拉练时候的感觉了。
    九挠挠头,想劝也不好开口,倒是夏白冲展鸰他们偷偷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得了讯号的展鸰和席桐点点头,当即不再保存实力,撇开长腿就走,不多时就同众人拉开距离。
    诸锦看的目瞪口呆,九也跟着感慨道:“了不得,展姑娘和席少侠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带着个孩子呢!”
    诸锦吞了吞口水,心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力气,又觉得有劲儿了,“再走!”
    她可是要当女侠的人呐,连座山头都爬不上去像话吗?
    当初负重拉练的时候可比这累多了,展鸰和席桐不多会儿就站在了清宵观门口,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脑门儿微有湿意。
    许久没登山了,这会儿身子活动开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两人习惯性的往四下看了看,但见大半个黄泉州城都尽收眼底,又有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起伏、河流蜿蜒,好些地方已经初见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都说登高望远,如今他们站在山顶,好些原本雄伟出众的建筑竟都如火柴盒似的渺了,更何况是人?如今竟都是瞧不见了的,令人惊叹不已。
    虽说高处不胜寒,两人走了一路,身上已经热起来,冷风一吹倒也舒坦。便是展鹤,中间也曾下来走了一段,如今披着皮斗篷,瞧着也还好。
    东西从未站的这样高,看到这样远,一时都惊呆了。
    席桐将他扛在肩头,展鸰不失时机的指着远处景致一一讲解,“那是城门,那是城内最高的酒楼……那是上回咱们去的潘家酒楼……”
    孩儿口中不断发出惊呼,又随着展鸰的介绍不断点头,还时不时提出各种在大人看来理所应当的疑问:“怎么这样?为什么看不见人?为什么站得高看得远?为什么这里这样冷?”
    问题越来越多,展鸰也不嫌烦,尽量将这些科学原理掰碎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出来,“……人体构造是很神奇的,这个视角啊……空气分稀薄,哦,这个空气啊便是你我日常呼吸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无处不在……”
    展鹤听了半日,有些听懂了,有的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非常欢喜的道:“姐姐好厉害!”
    席桐轻笑,将他放下来摸摸头,“确实很厉害。”
    展鸰自己也笑了。如今回想起来,也确实挺厉害,来了之后她可干了不少朝前的事儿,早先借助公鸡母鸡给诸锦普及性知识启蒙,如今又给展鹤开展科学讲堂了。再这么下去,她完全能带一个班!
    简单的科普教育解释后,两人也已完全休息好,整理好了仪容后先去树下栓了马,抬头就见观门上头好一块大匾,上书清宵观三个大字。
    因年岁久远又不得修缮,那匾额已然褪色掉漆,大门也已开裂,可依旧能从匾额斑驳的青色底板和金色边框,以及大门的分量中一窥早年的辉煌。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看了一回,又带着展鹤往里走。
    据说这清宵观乃是八十余年前一位青云子所创,也曾轰动一时,每日都引得成百上千的信众前来,可渐渐的,佛教兴盛,道教没落,清宵观也就无人问津了。
    地上的青石砖磨损严重,缝隙中也满是青苔,形成了天然的绿色方格,瞧着倒也颇有野趣。
    因人手不足、银钱短缺,原本精致的院墙也有多处垮塌、墙皮剥落,上头长满了随风摇曳的杂草……
    展鸰不免有些唏嘘,“可惜了。”
    方才在门外看时就觉气势不凡,进来之后才发现更是别有洞天,眼下虽然已经寥落,可依旧令人不敢觑。再看了这格局和摆设,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虽不似庙宇内那般处处辉煌,但无不精致大气,不难想象其红火时的场景。
    两人本想找人问路,可一路走来都没碰见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一连转了两个弯儿,经过了一个莲花池,这才瞧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道袍扫地的道士。
    “道长!”展鸰赶紧上前,“请问这清宵观的观主在何处?我们有要紧事同他商议。”
    那满脸稚气的道士瞧了他们几眼,回了个礼,摇摇头,“没有观主,师父在后院儿种菜,师伯和师叔在丹房炼丹,道友若是想看卦,可往回头左转找我三师叔。”
    种菜……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齐声道:“不知丹房在何处?”
    稍后诸锦他们一进山门,就见门口立着一个笑眯眯的道士,见了他们就问:“可是诸姐一行?”
    诸锦点头,“正是,不知道长可曾见过我两位友人?”
    道士便道:“两位道友正与师叔伯探讨炼丹,托我在此等候诸位哩!”
    道友?还炼丹?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九眨眨眼,“没成想展姑娘和席少侠还有这等本事?”
    诸锦更觉不可思议,心道展姐姐确实整天摆弄炭火,可那是做饭呀,难不成还兼职炼丹?
    见她满面疑惑,道士就道:“两位道友与师叔伯说的投机,不好打扰,且不知要到甚么时辰,三位居士不妨先到茶室饮茶歇息。”
    眼下好似除了等候也别无他法。
    三人道了谢,果然随道士进了茶室,就见门口一侧挂着个木牌,上书两个大字:陋室。
    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谦,确实够简陋的:仅有几张桌并几条长凳,四面刷白的土墙上抄满了道德经,角落里随意搁着两盆矮松,除此之外再无装饰,茅檐草舍不外如是。
    道士生了火,帮他们煮了一壶茶,也不过是清宵观中自己种的竹子做的竹叶茶,微微发涩,却别有一番风味。
    诸锦和夏白倒是坐得住,将那墙上的道德经念了几遍,只九实在不是干熬的性子,索性出去帮道士扫地去了。
    这一等就到了金乌西坠,九才听见展鸰和席桐的声音从东南角落传来,忙朝着陋室喊道:“来了!”
    三人齐齐往那头看,果然见两个年长的道士送了展鸰他们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低声讨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十分投入的模样。
    九咋舌,还真是道友啊?!
    展鸰也看见了诸锦他们,“两位道长留步。”
    两位道长也不勉强,略笑了笑,又跟他们行了一礼,“也罢,今日得益于两位道友,颇有所感,想必来日必有所悟。往后若得闲,只管来观里坐坐,虽不如尘世繁华,却也可静心养神,我等必然扫榻以待。”
    展鸰和席桐忙还了一礼,展鹤也一模一样的跟着做。
    两位道长只送到门口就停住了,然后便步履匆匆的往回走,单看背影就十分迫不及待的样子。
    见展鸰和席桐手中拎着两个竹筐,诸锦不由得好奇道:“姐姐,你们进去做什么了?竟这样久。”
    展鸰打开竹筐给他们看,就见里头是一堆****罐罐,“业务交流。”
    她颇有些神秘地说。
    “什么交流?”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诸锦越发不明白了。
    展鸰笑道:“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跟他们要了些东西,赶明儿便能同黄大仙打擂台了。”
    席桐将两个竹筐绑在黑马刺客两侧,这便牵着马下山去了。
    “打擂台?!”
    这下诸锦他们真是来了兴致,“怎么打?”
    展鸰道:“其实抓黄大仙是再容易不过的,可抓了又如何呢?没了这个黄大仙,赶明儿还会冒出什么张大仙、王大仙、李大仙,总是治标不治本。换句话说,只要老百姓一天信这个,这些人渣败类的生存空间就还在,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夏白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要釜底抽薪?”
    “不错,”展鸰道,“我跟席桐琢磨着,如果能将这些骗术都当场揭穿了,百姓知道来龙去脉,知道自己被骗了,日后自然也不会再信。即便日后还有些新的出来,可好歹也能保一时太平。”
    “那同这道观又有什么干系?”诸锦似懂非懂的。
    “理论我们懂,可苦于没有工具,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倒是这炼丹与此道颇有相通之处,所以来借一借。”
    众人恍然大悟,九又问,“只是听说这清宵观上下几名道士颇有遗世独立之感,不大于外人往来,清高的很,展姑娘你们竟能借得?”
    展鸰轻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才说是业务交流。”
    事实上,在华国古代,炼丹术一度是古代化学的核心内容,而道士们也在这一活动中积累了许多实际知识和经验,并且逐步发明并改善了许多器械,比如说蒸馏器等,而好些举世闻名的化学成就也是道士在炼丹过程中发现的。
    说白了,黄大仙那些戏法不过就是些简单的化学实验罢了,而眼下能跟化学实验扯上关系的,莫过于炼丹。
    这一时半会儿的,展鸰和席桐也凑不齐做实验所需的器械和原材料,于是很自然就将主意打到这上头,这才有了今儿的道观之行。
    遗世独立这词儿用的倒也不错,这几名道士也确实颇有风骨,很有些凌然出尘之气,黄大仙跟他们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分明道观已经这样穷,可这些道士竟还守得住,既不像和尚似的出去化缘,也不四处拉拢什么香火钱,只是自己安安分分的耕地种菜,偶然下山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卦,再卖点丹药什么的。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炼丹师本身就精通医术,这两个也不例外,他们做的什么清心丹之类的便是清宵观相当大的一个收入来源。
    刚进去的时候展鸰还担心他们也痴迷于长生之术,拐弯抹角的提了重金属什么的,谁知人家清楚得很,从来不轻易给人服用,只是觉得万无一失了才用禽畜做实验,一旦发现有死亡的就立刻停止,并改良丹方。所以迄今为止……长生丹就没成功过一回。
    这么多年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还没有气馁,也着实令人敬佩。
    展鸰和席桐都是学理科的,也曾学习过基础医学和急救知识,去了之后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被引为知己,又深入交流了几回,对方基本上就是予取予求了。
    两人也没多要,就拿了点儿酸、碱、白磷什么的,然后回赠了点儿基础化学知识,没准儿来日这清宵观还能出几个大庆朝的化学家呢!
    这么想着,也是有点兴奋呢。
    本想着当日就将黄大仙拿下,谁知回城问了夏白那边留下盯着的人才知道,人家黄大仙早收摊了!
    “那厮十分警醒,很会拿捏,天色擦黑便收了摊子,又叫百姓们回去的路上心,明日也不必赶早,怕太早了天黑难行,说自己明儿上午才出来呢!”
    众人有些无言以对,憋了半日也不知谁才憋出来一句,“倒是体贴……”
    诸锦不死心,“果然不出来了么?如今却在哪里作甚?”
    盯梢的人点头,“属下看过了,确实不出来了,已经回客栈歇着了。城内有位做妆粉买卖的杜老板才刚还想请他去看宅子风水,张口便开到纹银五十两,那黄大仙只道他有自己的规矩,眼下已然收了神通,不再动。那管家又开到百两,难为他竟还是不为所动。”
    九倒抽凉气,“百两也不肯动么?”
    在场众人非但没怀疑自己是否冤枉好人,反而是齐齐觉得黄大仙着实可恶。这招明显是以退为进,摆明了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经此一事,黄大仙的名声越发传了开去,”夏白拧眉道,“旁的不说,若那杜家再来人请,难道还能少于百两么?众百姓见他这样守得住,自然越发推崇,只怕越闹越大。”
    若他迟迟不走,再者名声渐大,谁又能保证义诊的计策能一直起效?
    “展姐姐,席大哥,明儿就靠你们了。”
    既然黄大仙提前收摊,没了打击对象,展鸰他们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来了,只好各自散去,又约好了明日午时相聚砸场子。
    展鸰和席桐先兴冲冲的带着孩儿去了夏白说的卖洞子货的商铺,果然找到了胡瓜!
    这会儿的胡瓜同后世的黄瓜还有些差异,不光个头,且外貌也不是那般出挑,不过味道是不差的。
    除了胡瓜,还有一些他们没见过的绿叶菜,像菠菜又像油菜,味儿不坏,也买了些。
    这是他们穿越一来头一次买洞子货,结账的时候着实吓人:不过两斤胡瓜,外加几扎绿菜,竟然就要三两二钱银子!
    有个妇人也进来看,一听这报价就吓得掉头就走,速度之快活像后头有鬼在追。
    席桐眼睛也不眨的付了账,展鸰笑着打趣,“之前你说自己四处游荡居无定所,可我瞧着你着实财大气粗,着实是个土豪。”
    其实她一直都挺好奇,席桐那么些银子到底哪儿来的?
    当初他来找自己时就交了一笔巨款上来,据说自己还有私房,后面又买上等料子做衣裳,又买各种食材的,如今又是洞子货,花起钱来从没手软过……
    虽说席桐从来不是个吝啬的,可眼下这份豪爽,也着实不像经济拮据的。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他跟自己见面时才来了短短半年,一个没有身份、居无定所且心灵时常陷入茫然的黑户究竟是如何迅速集聚起这样一笔巨额财富的?
    席桐瞅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展鸰歪头想了下,“老实说,自然是好奇的,不过我相信你,什么时候你自己想说,我就听着;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虽然跟席桐关系亲近,但也不会强迫对方做什么事,这是原则,也是他们双方默认的底线。
    席桐微微抿了下唇,“我没想过瞒你,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
    展鸰睁大了眼睛,“肯定会在意的好吗?谁不想有一笔巨额的意外横财砸到头上啊!白手起家开饭馆真的很不容易!”
    要是她没点儿本事,别说开饭馆了,恐怕穿来第一天就要被野猪吃了!
    即便这么开挂,头几个月不也还结结实实节衣缩食了一把吗?
    席桐轻笑出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微黑的夜色下闪着光,简直比路边的灯笼还要亮了。
    两大一一边往城外走,一边道:“说来话长,简单地讲,这些钱大多是我劫富济贫得来的。”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竟有几分遗憾,“这么好的事儿你竟然不叫上我?”
    席桐失笑,“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也来了,只是觉得茫然,不知道前路在那儿……”
    那会儿他是真的茫然,一天到晚就是随便找个地儿发呆,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困,好似一头迷途羔羊,又好像黑夜荒原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光,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去哪儿呢?
    去做点儿什么?
    一直支撑着他前行的信念轰然倒塌,他一下子就无所适从了。
    他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认识他……
    席桐看着展鸰,两排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认认真真的说:“谢谢你。”
    展鸰一怔,转过来的半张脸都藏在灯火映照形成的阴影里,“谢什么?我可是收了你的银子的!”
    席桐没解释,只是笑,如同六月那温柔的湖水,并不算烫,却能缓缓渗入心房。
    或许他从来未曾宣之于口,可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个姑娘。
    她比自己强大太多,哪怕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瞬间一无所有,甚至包括信念和理想,她也能够迅速调整过来,并立刻为自己制定全新的奋斗目标……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特质。
    见席桐不再说下去,展鸰耸了耸肩,也没继续问,只是笑道:“今儿回去的早,又难得有黄瓜,准备着做烤鸭!再拍个黄瓜、做个凉皮。”
    天知道几个月没闻过黄瓜味,她都快疯了!
    三个人刚一回家,二狗子就迎上来道:“掌柜的,今儿早上您几位刚走,诸大人那边就送了东西来,说是给侄儿补的年礼,还有眼下的元宵礼,都放在您那边正厅里头了。”
    展鸰一听,先叫李氏去挑肥鸭,自己则带着席桐和展鹤去看礼。
    因是两个节加在一起,送的东西正经不少呢,正厅中央的八仙桌和四张大椅子都摆的满满当当,还摞了好几层高,附带的礼单就有好几叠。
    诸清怀是个稳妥的人,送的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不过是些文房四宝衣裳布匹,虽说是给侄儿的,可瞧着那十来匹料子中,一半的花色都明显是给成年男女穿的。
    他是见过世面的,眼界也高,出手的就没有寻常货色,便是这些料子也俱都溜光水滑,沉甸甸厚实的很,握在手中流水一般,黄泉州的布庄内竟找不全的。
    展鸰随手摸了一块绣着江南风景暗纹的竹青色缎子,对席桐笑道:“瞧见没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今咱们收了人家的礼,日后越发要上心了。”
    席桐也笑,“难不成不收,你就不管了?”
    展鸰拿起那匹万字不到头的朱红缎子给展鹤比了比,又将那匹雨过天晴的梅花纹往他身上比了下,点点头,“不给也要管,只是他做的这样周道敞亮,心里更舒服了。”
    管不管是她的事,可若是这些长辈明知孩子在这里,还跟理所应当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那就真叫人寒心了。
    “蓝源也说过几日会送东西来,连带着他的老师什么的,眼见着得开个库房了。”席桐道。
    “也是,”展鸰点点头,“已经找人准备盖房子了,倒也不怕。”
    正说着,李氏就在外头道:“师父,鸭子杀好了,您去瞧瞧。”
    展鸰哎了声,又摸摸展鹤的脸儿,扬声喊进他的乳母秦嫂子来,“我去做饭,你看着少爷,盯着他写几张字,念几页书。这是诸大人送来的节礼,你挑些好的给他做些衣裳。你也辛苦了,也做两件。”
    秦嫂子跟过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包袱,换洗衣裳不过三两套而已,且是冬装。如今眼见着要开春了,自然穿不得。
    “这如何使得!”秦嫂子也是跟着开过眼界的,一眼便知这都是价值不菲的好料子,自己哪里敢穿?“这样娇嫩的颜色,我这样年纪的人如何穿得?倒是姑娘好个年华,又是这样的模样,若是不嫌弃,我便替姑娘裁几身。”
    只说给展鸰做,至于席桐,她是提也不敢提。
    到底男女有别,自己一个乳母,如何能提无亲无故的成年男人做衣裳?实在是的不妥!
    展鸰瞧了席桐一眼,忽然觉得家里真得赶紧雇个专门针线上的人了。
    不然依照故人走亲访友的尿性,送礼的首选就是各色布匹,偏偏他们这一群人就没个针线活儿好的……
    一边想一边摇头,两人又去了厨房。
    烤鸭好吃,可步骤也同样麻烦,又是去内脏,又是烫皮,又是腌制打糖色,又是风干的,今儿憋足了劲儿忙活一夜,明儿早上起来正好挂在烤炉里头,晌午带去与诸锦他们一同分享。
    对了,还得回一只给诸清怀。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一只鸭子固然简薄,但胜在稀罕,光这份奇巧心意就可抵挡一切。
    她摆弄鸭子的当儿,席桐就默默地去洗面筋,晚上他们果然吃到了完整的凉皮和拍黄瓜。
    面皮劲道,面筋多汁,黄瓜鲜脆清爽,一筷子下去魂儿都要飞了。
    展鸰吃了一口,捂着嘴激动道:“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啊!”
    大约是知道今儿要跟黄大仙斗法,展鸰格外的战意盎然,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了。
    今天早上吃馄饨。
    两种馅儿,猪肉和鸡肉的。
    她去和面,照样是席桐剁肉,细细的弄成蓉。
    展鸰是熟手了,包起来跟飞似的,李氏只瞧着她十指纤纤穿花似的飞,一只只长着翅膀的圆包就规规矩矩在盖垫上排了队,打眼一看,竟都一模一样!
    何等功夫!
    “师父这样厉害,俺不知得花多少年功夫才能习得一成。”李氏羡慕道,拿着一块面皮反复练习。
    展鸰就笑,又拿着竹片挑了点肉蓉,轻巧的在面皮一端抹了下,另外几根指头再一转一翻,一只馄饨又出来了。
    “不必妄自菲薄,你聪明得很,也有韧劲儿,会学得很快的。”
    李氏给她夸得脸红,有些臊得慌,“师父总是夸俺,弄的俺自己都以为俺聪明了,倒是不好意思。”
    “真的,我从不说谎话。”展鸰正色道。
    李氏真的不笨,甚至对厨艺也是真的有几分灵性,往往只要展鸰教过的,她就会牢牢记住。
    只是这个女人前头二十来年过得太苦太压抑了,所有的人都在否定她,告诉她女人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中侍奉公婆,不必学习,也不能学习,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女人只需守好本分便可……
    这种来自社会大环境乃至亲人的持续不间断的打压几乎泯灭了她的天性,并将她牢牢绑缚,因此也造就了这个极度自卑、极度不自信的李氏。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对了,你想不想给自己起个名字?”展鸰装着不经意的问道。
    李氏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刚要习惯性的说不敢,可当她看到自家师父眼底的鼓舞,也不知就从那儿来了点勇气,忽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俺,俺,俺想要个名字!”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喊出来的。
    而随着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李氏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有什么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镣铐碎裂了。
    对,名字,她想要个名字,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展鸰笑着点点头,略一思索便道:“慧,聪颖,聪慧,有灵性,这既是我对你的评价,也是我对你的期待。李慧,如何?”
    李氏,不,李慧怔住了,着魔似的跟着念了几遍。
    “李慧,李慧……”
    最开始她念的磕磕绊绊的,好像有些不适应,可是后来她念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溜。
    “李慧!”她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俺有名字了,俺叫李慧!”
    李慧,真好听啊。
    等会儿吃完了饭,她要去问问二狗子,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馄饨包好了,猪肉的用大骨汤煮,雪白的浓汤里俏皮的翻滚着巧的馄饨,里头再撒一点翠绿的芫荽和葱花。
    鸡肉的用清水煮,里头加一点之前诸锦给的干海菜和虾米,十分鲜香。
    趁热吃上两碗馄饨,连带着汤也趁着烫嘴的时候喝了,撑得肚儿圆,暖烘烘的舒服!
    邻近晌午的时候,薄饼好了,烤鸭也做好了。
    虽然是头一回用土炉做烤鸭,但之前展鸰已经用这个烤过好几回地瓜、火烧什么的,对于它的温度把控十分熟练,故而很是成功。
    刚出炉的烤鸭表皮棕红,泛着油光,光是看着就是一种视觉享受,更何况还有扑鼻的香气!
    展鸰飞快的偏了,又装好了薄饼和葱丝、黄瓜丝、甜面酱等,将鸭子趁热装在大食盒内,外头严严实实的包了用棉花套子保温,赶紧招呼席桐进城。
    今儿是大日子,更难得烤鸭在手,可不能耽搁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因注定了要出乱子,他们就把展鹤留在家里了,叫乳母看着。
    孩儿还不大乐意,可到底耐不住展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有好吃的陪着,好歹算是留下了。不过临走前还是跟展鸰拉钩,说要是天黑之前不回来,他就不认这个姐姐了。
    展鸰顿时压力如山。
    她跟席桐飞也似的进城,与诸锦汇合后的头一句话就是:“快快快,快把这个送给诸大人!”
    见她这着急上火的样儿,诸锦和夏白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证据,谁知就听她又丢出来下一句话,“不然烤鸭该凉了!”
    诸锦a;夏白:“……”
    烤鸭外皮劲道内里鲜嫩,咸甜适口,配着甜面酱、葱丝、黄瓜丝用薄饼一卷,一个人吃半只鸭子那都不嫌撑的!
    诸锦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卷的飞快,赞不绝口道:“好姐姐,回头你在城里开铺子,可得有这道菜!”
    展鸰不敢答应。
    烤鸭算是她截至目前为止做过的难度最高,专业性最强的菜了,一般人还真是做不来。且看看再说。
    等他们心满意足吃完了烤鸭,打着饱嗝儿合着茶清口时,昨儿风光了一天的黄大仙终于再次出现。
    因今日又多了些百姓,黄大仙又将昨儿抓鬼的招数演了一遍,成功的从几位百姓身上抓了邪祟什么的,赢得阵阵喝彩。
    诸锦实在看不下去,百思不得其解,“这一看就是骗人的,为什么还有人信啊?”
    可事实确实如此,很多百姓来之前也心存疑虑,但很快就被这气氛感染,跟着一起深信不疑了。
    九蹬蹬跑上楼,面带兴奋的道:“成了成了,兄弟们在黄大仙对面摆了个摊子,展姑娘可以下去打擂台了!展姑娘叫埋的东西也埋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此话一出,展鸰四人齐齐僵住,然后疯狂对视:
    坏了,忘了给他留了!
    四人飞快的交换了下视线,然后夏白就发现其中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夏白:“……”
    他娘的,突然就不想合作了!
    他干咳一声,“走走走,赶紧的,快下去!九儿别傻站着,赶紧的!”
    “啊?哦!”被他这么一打岔,九果然顾不上许多,也傻乎乎的跟着走了。
    众人下楼一看,外头果然一个摊子,九还兴冲冲的从下头翻出来几件道袍,“来来来,展姑娘,这是新的。”
    展鸰死鱼眼看,“什么意思?”
    九眨巴着眼,一本正经的说:“捉鬼的不都是道士么?昨儿咱们去清宵观,我瞧着那些道袍穿着正经挺气派,立即就仙风道骨了,多可信呐。”
    夏白捏了捏眉心,把他按到一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道:“不用这么周道。”
    这孩子的细心咋用不到正点儿上呢?
    被否决了道袍提案的九也不气馁,丢了道袍之后又欢欢喜喜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幡子挂起来,上书三个大字:“展大仙”!
    展鸰:“……”
    现在打死这厮还来得及吗?她真的挺想继续在黄泉州当个低调的掌柜的。
    不等她付诸实践,九已经又掏出个锣来咣的敲了一锤,扯着嗓子喊道:“父老乡亲们,今儿我们展大仙姑路过贵宝地……”
    展鸰:“……”
    还他妈的仙姑!
    旁边席桐忍笑已经快把自己憋死了,诸锦和夏白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一看九掏锣就落荒而逃,又蹿回楼上包厢里窝着了,展鸰毫不客气的朝天比了个中指。
    这都踏马的什么塑料队友?!
    上头的诸锦本就有些心虚,见此动作越发不安,偷偷扯了扯夏白,“姐姐打的什么信号?”
    夏白也不懂,摇头,“估计是要开始的信号了?”
    打的什么信号他确实不知道,不过本能地觉得可能不大友善……比如说或许不是想打信号,而是想打人什么的。
    那边黄大仙正和风细雨的给一个大娘说她不孝顺的儿媳妇是被附身了,需要大仙亲自出马,私下里单独给那媳妇彻底“检查”一番,谁知对面就青天白日炸开一声锣,登时吓得一群人人仰马翻,黄大仙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听明白动静之后,黄大仙的脸刷的拉了下来,感情是遇上不开眼的来砸场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前半段自己写的挺美,中间档写的很真诚又感动,外加饿得慌,后半段差点把自己笑死……
    清宵观以后还会有戏份哈!
    啦啦啦啦,留言的宝贝们都是大锦鲤附身,事业顺利、家庭幸福、学业高歌猛进,买彩票中奖,发工资猛涨,喜欢的人先对你告白,欠你钱的人突然主动还钱,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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