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桃花庵的那把火，烧去了遮盖卧龙山的那层迷雾，也引来了绵绵春雨，春雨寒，清明又至，四周的寒意，加上人们祭祀先人的悲意，让这春天又添了几分萧瑟。
    “若男，我和琅儿来看你了，他现在长大了，也比以前更懂事了，你和秦大哥在那边安心吧。”
    卧龙山脚下有一处土丘，几块石碑散落在那里，巫溪那些大户都有自己的墓林，在这里下葬的多是一些家境普通的人家，马大娘跪坐在一块石碑前，小心的把一卷烧纸点燃，秦琅跪在她身后，手中高举着一把油纸伞，替她遮风挡雨，墓碑上面刻着秦康和张若男的名字，两枝香烛中间摆着苹果，烧鸡等几样简单的祭品。
    “娘，地上凉，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地上湿寒，少年看着妇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体，很是心疼，见黄纸已经烧完，急忙开口劝道。
    “是阿，这鬼天气”。马大娘点点头，她也害怕秦琅受寒，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来，妇人回头看了看几步外的一处孤坟，眼又有些湿润：“可怜你马大叔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清明两个女儿竟然都不能来看他。”
    “彩云姐和玉姐也有她们的难处，再说了娘，不是有我陪你来看马大叔了吗，他在地下不会感觉孤单的。”
    秦琅认母以后，马大娘把他当自己儿子，原来一些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也不再瞒他，她两个女儿，马彩云的夫家，是桐谷回春堂的坐店郎中，都说妙手仁心，解女婿空有妙手，仁心是半点也没有，嫌贫爱富，一向只肯给达官显贵医病，更看不起妻子的娘家，马彩云生的又是个女儿，更让夫家不满，所以虽然心里惦记家里，也迟迟不能回来，只能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寄几封书信。
    马彩玉当婢女的朱家，经营着巫溪唯一的一家当铺，朱圭做生意的座右铭就是无奸不商，一件貂皮进了良记，换来的也就是个裤衩的价钱，对待下人更是刻薄，马彩玉平时还可以偷溜出来，今天朱家也要祭祖，她是万难自由的，秦琅看马大娘伤心，急忙开口安慰。
    “明年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就我们两个人来上坟了，那个姑娘不错，难得人家不嫌我们穷，琅儿你要抓些紧，这年头这样的姑娘，可不好找了。”，妇人本来有些忧郁，不过说这些话时，脸上却是露出了笑颜。
    “我哪里配的上叶姑娘，娘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
    少年脸色一红，知道马大娘说的是叶思寰，那天他冒险吞噬内丹，用福临道决抢救叶思寰，想用自己的性命替少女延命，没想到道决竟然对叶思寰不起作用，眼看两个人要一起化为灰烬，突然一阵不知道从哪来的异响救了两人的性命。
    危难相拥，事后两人都有一些尴尬，好在梅果待惊情指的禁止解除后，就回来寻找叶思寰，大将军和那些猴子后来也回来了，秦琅的衣服都毁在九难手里了，赤身露体的样子又被梅果挖苦了半天。
    没办法，只能再让猴子兄弟帮忙，这次没有捕快的衣服穿了，少年从大将军收藏的众多女装中，找了半天，才找了一身樵夫的衣服，这一晚险象环生，三人都是心有余悸，辞别了大将军后，便一起下山。
    此时天也大亮了，两个少女本来就要去巫溪打探李玥的消息，秦琅便把她们带回了自己所住的太平巷，马大娘早上起来没看见少年，本来有些担心，没想到秦琅带了两个大姑娘回来，这让一直担心少年讨不上老婆的妇人欣喜若狂。
    极尽所能的做了几样吃食，招待秦琅带回来的贵客，马大娘本来是更钟意梅果的，毕竟圆脸少女的皮相更好一些，不过出身东庆御守府的梅果，看见这满屋的破桌烂椅，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让妇人看出了眉眼间隐藏的嫌弃。
    而叶思寰却是让马大娘刮目相看了，吃完早饭，少女主动帮着收拾碗筷，看她手脚麻利的样子，平时也是常干活的，待人也和气，一口一个大娘，不像梅果只是点点头，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而且最重要的是，少女没嫌弃秦琅穷，今天祭品的钱都是叶思寰出的，本来少年一直准备这几天采些山货，卖了换钱购买祭品的，可事情一件件发生，一直也没有来得及，马大娘知道秦琅还没有把买祭品的钱备好，有些生气，是叶思寰直接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不容拒绝的给了少年，十两银就是一千钱，不仅是秦琅父母的祭品，连妇人亡夫马行空的也都够了。
    马大娘很穷，但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妇人，打动她的不是叶思寰的十两银子，而是少女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一丝的鄙夷和施舍的意味，也没有任何目的，马大娘看见的只有真诚，助人为乐对叶思寰来说就和呼吸一样，因为看见别人的困难，所以少女伸出了手，妇人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见这样干净的人，这个世界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更难得的是琅儿也喜欢这个姑娘，从小看着少年长大，马大娘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了解秦琅，少年也很穷，但从来不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乎没有犹豫的接受了叶思寰的银两，只能说明在秦琅心里，已经没有把她当外人了。
    心里想了这么多，外边不过片刻，听见少年自承自己配不上叶思寰，妇人生气的瞪起眼来：“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就做些事情，让自己可以配的上她阿，男人活在世上，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争取，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咳咳咳”。马大娘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初春正寒，情绪这么一激动，一股寒气入肺，妇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娘，我会想清楚的，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秦琅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急忙扶住马大娘的背部，福力通过灵台至阳等穴进入妇人体内，帮她把病厄解除。
    “这次不要再敷衍娘了，你不知道我多想看你成家立业阿。”
    被少年的用福力逼出体内病厄，妇人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看见秦琅担心自己的样子，心里更暖，点点头，母子两人掉头，向太平巷的方向而去。
    “马行空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两人离开后片刻的时间，马大娘亡夫的石碑被一丝阴影覆盖，那影子是个光头，左边残缺似乎断了一臂。
    今天秦琅和马大娘去上坟，叶思寰和梅果则是去了巫溪镇各处打听，李玥虽然平时不爱抛头露面，可是以杨家在巫溪的地位，见过这位大娘子的人也不在少数了，很快两人就弄清楚了，李玥现在的的身份，可当她们一路赶到太平坊杨府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被贴了封条的大门，和一辆辆急驶而去的囚车。
    “娘，娘。”听到囚车中隐约传来的哭喊声，叶思寰面色一变，举步就要上前，“师姐不可以”。梅果伸臂挡住了少女，一脸焦急的劝道：“官府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对待杨家的，师姐千万不要冲动。”
    “可是。”叶思寰眼里还是一直遥看着那几辆正在远去的囚车，昨晚卧龙山猴洞中，当那块心石入手的时候，少女心里就有一种不祥之感，来到杨府门前，这种不祥之感，更加浓烈了，大师姐肯定出事了，说不定已经不在了，周围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如果大师姐还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官差带走。
    这样，我就更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一定要把大师姐的家人救出来，叶思寰望着远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圆脸少女脸上的忧急也越来越深。
    “师姐不可以”。看到叶思寰再次抬起的脚步，梅果几乎是哭叫着喊出这句话：“不要忘了，不得显法于人前，你这样，会把整个东阿蝉玉都葬送掉的，你怎么对得起师父，她老人家大限已到了，你要她死不瞑目？”
    圆脸少女最后的几句话，像一枝枝利箭射在了叶思寰的心上，不得显法于人前，这句话，好像是一道雷霆悬在少女的头上，只要她再敢往前一步，这道雷霆就会落下来，把自己击打成齑粉。
    叶思寰不怕死，也从来不认为，人应该为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就不去做那些真正应该做的事情，可是，正如梅果所说的，如果空中这道雷霆真的落下来，会死的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人。
    师门肯定要被自己连累了，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姐妹，不知道能留下几人，更重要的是蝉玉门的千年基业，门中没有云上真人，却坐拥八大名山之一的东阿，蝉玉早就是众矢之的，自己如果轻举妄动，蝉玉门很可能被朝廷直接灭门，到那个时候，师父恐怕真会和梅师妹说的那样死不瞑目了，想通了这些，少女朝梅果点点头：“师妹放心，我不会连累师门的。”
    “那就好，师姐，我们现在就回东庆，让师父决定”。以为她改变了心意，圆脸少女松了口气，低下头，张开的手也放了下来：“只要你不冲动，会有别的办法的，回去后我求求父亲，再不行，你去找吴情公子，总之不要冒险。”
    “我不会连累师门的，但是大师姐的亲人我也一定会救”。“师姐，你。”感受到叶思寰话里的决心，梅果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雨还在下，没有湿化叶思寰的双眸，反使其更加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