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水岸,断剑冢
本风站在船头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他睡得很舒服——天琴师姐接到开山和开云放出的信鸽,和天香先一步走了。所以,本风很逍遥地和天音坐在船舷边,赤了脚丫子,数了会儿星星。玩了一个时辰,两人进到船舱,和羿璇师姐一起,画完了行进图,本风打坐了半个时辰,就早早地在微风簇浪中,酣然入梦。
羿璇师姐好象并不关心本风的射剑穿香的习练。她每每会在晚上,玉立船头观天。
本风也很朴素地喜欢观天。即算没有由佛入道星映心所的进境,本风也会很纯洁地吧眨着眼睛,看着这儿一闪那儿一亮的星天,胡思乱想……
仰望星空,某个国度的人说,某个腐朽与神奇并存的国度需要更多更多的能经常仰望星空的人。
本风感觉,自己现在不是腐朽——是童话一样神奇的不朽——知道春山老爹找到了一大块地,一大块可以种瓜种豆的沃地,本风就开始了暇想。
有了自己的地,就和春山老爹、正喜,大智大信大义开山等兄弟,弄一个大大的庄园,盖十几二十栋带前院后院的屋子,营务上三五年,瓜果李枣满园了,悠闲时,再养菊栽桑,陶冶一下采菊东篱下的情。
在自家的庄园里,看着仙子一样的师姐师妹穿梭在花丛柳林之间,真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船沿着邗沟运河入淮河再转泗水,行驶了四五天。每到船泊古岸,月上柳梢,本风便习惯于坐于船尾,看看淡月朗星,再看看立于船头的羿璇师姐。
“怪不得天琴说你是呆头鹅……”羿璇待月挂中天,飘身下岸,站于杨柳丛中,朝本风招了招手,“随师姐走走。”
本风听到羿璇师姐的召唤,立时拿了师父的牧鞭,把断剑和蛇身节杖插到百宝衣,天音巧手而制的锦袋上,一蹦两跳地跟在了羿璇师姐的身后。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羿璇师姐轻声问了一句。
本风摇头。从建康到江都,再转道,一路上,只能靠现绘的路线图,本风才能依稀辩得千年之后的现代地理的断断续续的对前朝古物的遗留。
山非山,河非河,城非城——天之造化,千年光阴,物非人亦非。
羿璇师姐告诉本风,她离开瀛水洲,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鹤鸣崖——离水岸——断剑冢。
本风听着羿璇师姐的话,感觉就象是小时候坐在天莱山上,手里捧着孙大圣大闹天宫的小人书,看着十七层石塔和立于空谷的天柱石,心里老着急地等着手持佛尘的老道出来点石成金。
羿璇师姐从小就生在瀛水洲,长到十一岁便会由守洲长老引领到离水岸。
离水岸并不是人世间的存在,是佛家道门出世入世的朝天之所。
“内观之境,化意融物,即可踏离水岸。”羿璇师姐轻音说出,手中三莲灵仙剑三道剑莲旋动,剑尖不住轻颤,璨光闪耀中,剑莲又生,羿璇手中的内化之剑,已是六莲环映。
由三莲,而六莲,再至九莲,即是莲典的至境。本风现在的修为是半莲亦不生。
羿璇师姐告诉本风,瀛水洲只分三清真身道修和俗世道修。三清真身道修者,要入世三度。入世时,踏离水岸而入世道,度劫再入离水岸时,即以意断剑,斩断尘根。离水岸唯一的世俗之物就是断剑冢,内化之剑,世间神兵,聚而成冢。
“你想知道天琴是怎么上的瀛水洲怎么被逐出师门的吗。”羿璇收剑坐于崖旁的一株老树上,“来,别离师姐那么远,坐在一起。”
本风领命,走到老松旁,挨着羿璇师姐坐下。
“天琴是师尊在天莱山发现的,那时候,师尊就是师姐这样,意化六莲而入世,看到了身无一物全身赤红的天琴。师尊费三月之功,化去天琴的离恨之火,本想领回宫中抚养,却没想到,天琴竟破关而入离水岸……俗世道修,三岁入离水岸,天琴竟是冰胎玉质。守洲的梵琴长老,一见之下,惊其天质,便为天琴灌顶清心,九岁以慧心琴剑入世……天琴在天莱山下的凤凰岭,遇上花间门的门徒,看见生母之坟,离恨之火突发,一夜之间,屠灭花间门!”
羿璇玉手轻轻地握住了本风的手:“人之情真是叫人难以琢磨,师姐以后会不会象天琴一样,为人情而妄动杀念。”
“人世,人杀人再正常不过,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杀人还要以正义和卫道之名,我知道,春山老爹当土匪就很逍遥,杀人也是救人,这世间,找不到不杀人的人。”本风这时才知道清心静欲的羿璇师姐为什么要芳心颤动了——羿璇师姐因情动了杀念了。
“那师尊怎么能做到,乱世中亦不杀一命。”羿璇很愁的样子。这些天,她夜夜观星,知道再怎么回避,这人情的劫星始终逃不掉。
“这个……师父,嘿嘿,有师父的玄机,我资质愚钝得很,猜不出来,所以,索性就不去想了。”本风本想告诉师姐,师父在净土山上说过“为师逐鹿”,要是用千年后的现代词汇解释的话,那是逐鹿中原尸横遍野。
旧朝灭新朝兴,哪一朝不是奉天承运,杀人如麻。
若是真的不想,就可达于佛家的无碍之境了。本风所谓的不想,乃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也许人世之难,真的会奉天承运,应手而解。
……
又行了两天的水路,在涟水下船以后,把船上的物事装到马车和独轮车上,刘长风又找了十几顶轿子,让力弱的坐了轿子,开始走陆路。刘长风在头前领路,本风和正喜各推了一辆独轮车,和推车的健壮青年们一气走了三十多里山路,稍事休整,翻过了两座山,便到了琅琊境。
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众人后,刘本风跟伙计要了一壶好茶,走到本风的屋里,拿出了一份去长安的名册。
名册做得很细,特意标着,四儿代陈贞公主,五儿代陈婉公主……后面一大串的名字,妃嫔宫女的都列上了。
本风看了一遍,想放起来。刘长风却道:“这东西你知我知,白纸黑字的东西还是烧掉,皇宫里的二圣都不是好糊弄的,干完这一单,我刘长风可是要投到本风老弟的门下颐养天年了。”
“你可舍得从六品仓户曹参军事的官职,那么叫人眼馋的皇恩浩荡荣华富贵你都不要了?”本风点了火盆,慢慢把将来可能事发的白纸黑字的罪证烧掉了。
“哈哈哈,从六品的荣华,我刘长风太看得起这皇恩浩荡了。”刘长风慢慢地呷着茶。
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君犯上,刘长风确实不是一般地胸襟和胆魄。本风心道:将来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李本风要替天问一问杨坚杨广之罪,主笔讨隋室人道灭绝重罪的告天下穷苦百姓的诏书非刘长风莫属。
“本风老弟,明天咱们就该分手了,说实话,这一路上,跟你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早生结拜之心……这形式咱就不搞了,来,拍个巴掌,拉个钩,咱们来日方长。”刘长风跟本风对了一下掌,又很有童心地勾着手指,使劲儿拉了拉,“给琅琊王夷藏的拜贴我都写好了,礼单让正喜带了,明天一早送过去,过了琅琊,春山老爹就能迎着你们了。”
本风对迎来送往十分地不在行,一路上,过山过庄拜码头的事,都是刘长风打点。
……
第二天,本风早起,看到换了男装的陈贞、陈婉,差点笑出来。天音的巧手,把两位国色天香的公主,弄成了丑八怪,大酒糟鼻子,细蒙蒙的小眼睛,蜡黄的脸色。
只是她们两位金枝玉叶的优雅举止,仍会叫人浮想联翩。
刘长风那边就显得有些肃杀了。要去长安城实现人生转折以享荣华富贵的冒牌皇族中人,都坐上了囚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人早就一颗红心向长安了。
看着那么多人,滚尘而去。本风心里觉得,口封得再紧,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估计,刘长风去了京城仍会用金钱之道摆平。本风看着渐去渐远的幸福奔长安的囚车队,摇了摇头,坐上了刘长风给他备下的赤骝马,召呼了被天音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众人,在官道上慢慢行着。
正喜一早就走了,估计这会儿应该坐在王家喝茶了。
天音和羿璇师姐,陈贞陈婉四人坐了一乘八抬大轿。云清道长和三阳真人则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响午时分,正喜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看他的样子,是受到相当地优待了。
正喜到了本风跟前,胳膊肘拐了本风一下,“隆重,我受宠若惊,连闭了三个月食关的映佛山秦家老夫人,也来了。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至少有十八家道派掌门。我袁正喜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德高望重,这次去见王老道,一下子见到俩。”
“真的德高望重?应该还有仙风道骨什么的吧。”本风笑嘻嘻地看着袁正喜。
正喜去王家送拜贴,换上了一身织锦绣松的道袍,俊郎的眉目,加上天天子夜时分参研五斗星阵盘,气质上着实有了大变化。
要是在富贵人家,正喜这样的年龄,早该娶妻纳妾了。
“正喜公子,王家有没有相般配的妙龄金枝?”本风听着之马的得得蹄声,心情也很不错,“要是有相中的,在下就穿个针引个线。”
“你小子,这几天跟刘长风这滑头老道,净鼓捣这个了。”正喜从背上抽出了三阳真人送给他的天阳剑,“咱好的是这个,哪象你整天琢磨着做什么田舍翁,做梦都想娶娇妻美妾。”
“兄此言差矣,道和美妻可兼得也。”本风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