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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牌坊林,淑女典范

    行在官道上,本风很留心地看着两旁的景物。
    进了琅琊景,便有高一棵低一棵的枣树,还有江北常见的可以落栖凤凰的梧桐树。还有刚刚吐出嫩蕊的桃树。
    又看到桃树,很亲切。
    离王家的大宅院还有十里多路的时候,王家的家丁就迎出来了。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这是我小时候玩泥跑山的地方,说不定,我还是诸葛武候的后代呢。”正喜跳下马,跑到路边的一个亭子上,对着本风喊道:“这亭子就是当年诸葛武候做马前课的地方,你看,诸葛老先生的鼻子就是让我给碰掉的,现在的是刚补上的。”正喜对他的少时之作,很得意,伸手摘了亭外的几片桃树,啜到嘴里,鸟叫似地吹了几下,跳到马上,对跟在本风身侧的天音道:“咱们琅琊山的桃子,比之净土山上的桃子只差那么一点点,我跑山累了渴了,都靠它撑着。”
    本风看了看诸葛武候亭,亭上有两排字,诸葛马前课,妙算天下成。亭子西北面,还有一座伯仁墓。
    这时候,伯仁墓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儿。本风起初不太在意地扫了一眼。转头看到天音时,他打了个激凌:两个人怎么那么像。
    难道是天音的姐姐?
    本风初看伯仁墓边的那人的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绝没有想到,立在那里的是出家做尼姑都做不成的北周皇后杨丽华——天音的生身之母。
    杨丽华看到了天音,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地离开了。
    看一眼就够了,她和云清道长一样的心意,不想现在就让天音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宇文云重,是北周皇族,她的亲外公却是沾满了宇文皇族鲜血的大隋皇帝杨坚。
    吾不杀伯仁,伯仁亦因吾而死——杨丽华弱质纤纤,若不向佛,亦不问道,心内的愤怨和愁苦如何得以排解。
    她无颜面对宇文云重,却怎么也抛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宇文皇室的唯一血脉。
    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下伯仁墓,顺着杂生的桃树走到琅琊台上,杨丽华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身影有些模糊的天音。
    如果婺华师姑还在就好了,可惜……
    云清道长站在琅琊山上,心内也是翻腾不已:有天音在,他即使举剑,亦不能杀杨坚,杀了杨坚,丽华则会随父而去。可恨!我宇文家族不争气,被人算计去了江山,竟至连子孙血脉也尽丧人手!
    ……
    羿璇和三阳真人不愿凑世俗的热闹,护着陈贞陈婉两位公主和穿了粗布衣服有妃嫔宫女们直接进了琅琊县城,找了三家客栈,安顿下了。
    本风和天音是王家和秦老夫人要迎的主客。
    王希藏为厚地主之谊,早早地和秦老夫人坐了轿子迎到了五里铺。王家在琅琊一带树大根深,王家庄周围的村子都以王家大宅为中心,名字不是七里屯,就是十里坡。甚至连靠着琅琊县治所的两个村子的村子,也是十八牌坊,十三里沟。
    本风不惯寒喧,不太适应咬文嚼字儒佛道皆通的王希藏的特别见外的客气。倒是跟秦老夫人颇有话头。
    王希藏的年纪估计在八十开外,秦老夫人已是百岁近妖了——妖得有亲和力,老夫人象孩子一样拉着本风和天音的手,问问北方的冷和南方四月的草长莺飞。
    其实,秦老夫人和王老道最想看的是沈婺华。他们想看看被大隋皇帝奉成慈佑菩萨的南朝皇后的金尊真身。
    本风郑重道:“师尊已在天莱山闭关静修,未能与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谋面,小子初承师门,所学有限,又不知江北礼数,还望见宥粗陋,不至辱没师门。”
    “李本风,听说你的莲花手印很是厉害,施出来让我们看看。”王希藏的宝贝孙子王清阳从屏风后面蹦出来,手里已擎了青虹剑。
    “阳儿,不得无礼,人家初来乍到,就嚷着要比剑,成何体统?”王希藏虽是斥责之声,脸色却是一脸的慈爱。
    王清阳的老爹随杨坚屠灭宇文皇族,不幸身死,只留下了王清阳唯一的男丁——血脉是断不得的。
    唯一的王家大宅院的香火继承人,出出进进都是前呼后拥,唯恐出一点岔子。
    “爷爷,你就让我们比一比吗。”王清阳撒娇。
    “阳儿,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岂可学街赌之辈,好勇斗狠。”一位端庄雍容的夫人,莲步轻移趋于厅堂之中。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太端庄太淑女了,本风心里默默念叨:大家闺秀,从容蛋定,无以伦比地装逼。
    这个女人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气息让本风一下子就觉到了表外优雅的虚伪和做作。
    本风还不知道他的星映心所的半暗星期的晋境,竟然可以让他很容易地觉察到眼前这位处心积虑大竖牌坊内里却深度发—的王冯氏的气息。
    为王家延存了香火的冯夫人,前前后后十几年,守于闺阁,日研儒学,克欲重礼,上遵着长公,下育着劣儿,屡屡被乡里县里奏请贞节仁孝之名,竟在绣阁前竖起了一个牌坊林。隋室为了彰孝复礼,把冯夫人当成了去胡兴汉的淑女典范。
    本风却想:这个女人不在人前的时候,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敢问,眼前这位卓尔不群的少年俊才就是南朝婺华师姑的弟子吧。”冯夫人盈盈一摆柳腰,朝着本风,“王冯氏这厢有礼了。”
    “有礼有礼,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不行。”本风哈哈一笑。好象刘长风所备的礼单中,单给王冯氏的就有绿如意一对,金马两只,还有一幅东汉宫中的百鸟朝凤图。
    我李本风要是穷光蛋一个,老王家怕早是放狗关门了。
    “唉哟,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快点都别站着了,听听他们南朝的人,讲讲有趣的事儿。”秦老夫人把一心想跟本风比剑的王清阳也拉到了身边,“瞧瞧,咱王家的金枝玉叶就是不一样,越长越水灵。”
    秦老太太跟王家算不上交厚,两家的走动,也都是面上的事儿。她说这话也是夹霜带雪,楞把一个后生小子当成女人来夸。王家又是儒家的仁义孝礼,又是宫里为太子讲释佛经的太子少傅,还大开着琅琊道门,笼集了上千道徒。老王家是佛儒道,十全大补哪。
    “老夫人真会说笑话,你看,婺华师姑的徒弟才是水灵得叫人说不出个不字来。”冯夫人盈盈玉手拉着天音,坐到了秦老夫人的下首。
    天音好象对这位王冯氏的淑女风范也有天然的抗拒,刚坐到椅子上,就转了头对本风道:“师哥,我饿了。”
    天音这话,一下子把立在堂中的好多人都逗笑了。
    王希藏和秦老夫人的左左右右不是儒学的老学究,就是道门的执首。他们没见着沈婺华,心里边都很失落。
    有些甚至以为,南朝的一个亡朝的皇后,怕只是盛名之下徒有其表。建康城外,以莲花手印让佛门道家的掌门宗主知难而退,八成是谣传。
    倒是很想看看王家少主跟沈婺华的弟子较量较量。
    ……
    正喜被当作了下人,闲着无事,溜达到了王老道家的西跨院。
    这儿有人正在舞舞匝匝的练剑。差不多都是外门弟子,无非是金鸡独立,海底撩月的平刺撩刺。正喜看了一会儿,感觉无聊,正想走,却看到在梅树丛中,有一个少年练的是琅琊道门的七星剑,看那剑式,应该是内门弟子。
    正喜不懂规矩,找了个石凳坐下,打算看看正宗道门使剑的门道。
    “谁让你偷看,哪来的野道士。”使七星剑的少年,说话之间竟纵起身形,一剑朝正喜刺来。
    “你这是绣花剑,不中用的。”正喜笑嘻嘻地一侧身,躲到了一边。
    少年唰唰唰,连刺了七八剑,正喜漫不经心地腾跃闪避,顺手折了一根梅枝,在那少年的头上拍了几下。
    这一拍,少年气得脸都红了,倒提着剑,跳到了身前的一个亭子上,把剑往地上一扔,高声地喊道:“清阳哥快来,有人欺负我!一个野道士,他说咱王家的七星剑不中用!”
    “谁那么大胆!”王清阳想跟本风比剑没比成,在厅堂里闷坐了一会儿,悄悄拉着秦老夫人的重孙子秦世昭到西偏廊,正逗鹰玩呢。
    一听到冯威的话,立时拔步,跃到了墙头上。
    “小道士,早晨来的时候,看你还人模狗样的。你凭什么说我们王家的剑是绣花剑。”
    “不是绣花剑,是斩土剑,哈哈哈!”正喜学了冯威的剑式,用梅枝朝地上一捅,转身一撩,树下的花土飞扬,正好一阵风吹来,落了王清阳一身。
    “好生无礼!”王清阳一声清喝,拔起身形,青虹剑剑吐青茫,罩定正喜上身。
    “来真的。”正喜见王清阳出剑,拔剑而出,却不动身形,以意驭剑。
    天阳剑是三阳真人以三昧地心火粹练而成,一遇剑气,便自生感应。正喜这些时日,每晚都会以自创的雷霆十三击,与天阳剑的地火罡气以意驭使,半个多月下来,自身少有所成的内劲已与天阳剑渐融渐合。
    一剑指出,虽非心念驭指,却也如臂使指,剑未出,周身已是剑气笼罩。
    天阳剑与青虹剑剑茫相触,嘭地一声,王清阳竟抵受不住天阳剑的地火罡气,唉哟一声掉到了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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