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节

    沙姐沙姐是湖南人,八十年代初期,深圳的一家港资服装厂到湖南招工,刚刚初中毕业的沙姐就这样来了深圳,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打工者。那时的沙姐年轻漂亮,很快工作中认识了来自河南的丈夫。虽初当初双方家里都嫌远,但两人爱得难分难舍,还是力排众异结婚了。
    两人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他们把孩子送回河南老家,继续在深圳打工。2000年初,两人见孩子也渐渐大了,就回到河南,用多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小服装加工厂。
    虽然服装厂的生意很红火,但夫妻俩的感情却越来越差。原因很简单,当初和丈夫在深圳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使用深圳的文化和风俗习惯。但一回到河南,丈夫就被打回了原形,只剩她留在原地。
    首先是饮食习惯问题。河南的主食是面,这让吃了三四十年米饭的沙姐难以忍受。有几次,沙姐自作主张做了米饭,结果公婆一家仍然吃面,他们说米饭吃不饱,沙姐那个自幼在河南长大的儿子,更是“无面不欢”。
    沙姐也同时发现,地域差异实在是太过可怕的东西。河南和湖南相隔千里,不仅是饮食习惯不同,文化差异、风俗习惯等等都完全不同。每当丈夫的亲戚邻里在用河南话聊得热火朝天时,她就像是个局外人。
    她也曾试着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河南人,但失败了。不要说一个人自幼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事实上,湖南文化己深入骨髓血脉的沙姐,对河南文化也十分抵制。
    无奈之下,她希望把厂搬回湖南或深圳,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丈夫的强烈反对,儿子也坚决地站在了父亲一边。
    无数次的激烈争吵后,她和丈夫的感情及家人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终于,当一个并不比她美、并不比她能干甚至并不比她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丈夫的生活中时,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好在丈夫并非无情无义,给了她一笔钱做养老金。她拿了这笔钱回到了湖南,但家里早己经没有了她只瓦片砖。她只好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做为安身之所,几经折腾,那笔养老钱很快花得差不多了,她不得不再次来到深圳。
    但以她的年龄,连做流水线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沙姐反复说着一句话:“地域的差异,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沙姐人很好,如果回来得早了,她就会带我到处转悠,寻找性价比最高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在这种转悠中,我惊讶地发现,深圳不仅有高楼大厦,大厦背后竟然有巨大的阴影;深圳不仅有霓虹灯,霓虹灯下竟然有无数的血泪!
    这个己经国际化了的现代大都市中,竟然还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工厂和鱼目混珠的城中村!
    这些小工厂或城中村附近,都有像深圳工业区一样的小市场,劣质但是廉价的商品同样应有尽有。从几角钱的钥匙圈、一元钱的小镜子到不知道什么品牌的化妆品;从五元的枕头、八元的床到十几块的衣服应有尽有,甚至有些衣服上的商标,还是英文的。
    有一次,我看中一件白衬衣,从质地、款式到做工都十分精良,甚至还很时尚,只要二十元。我很想买下来,没想到,沙姐却小声说:“别买,这些衣服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垃圾,有的是直接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料,这话却被卖衣服的老板听到了,老板很不以为意:“管它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只要看着干净整洁就行了。”
    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买。
    不过,眼花缭乱的小商品看着很让人赏心悦目。再说这儿吃的东西很便宜。一个馒头只要五角,一元可买三包榨菜,还有很多又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各种大饼和小吃。可惜,小市场也只能在天擦黑才出现,凌晨就消失。就像这个小市场的消费人群一样,两头不见太阳。
    这主要是为了所谓的整顿市容,维护深圳这所国际化大都市的形象。所以,这种小商场也存在着危险。城市执法者有时候会来查居住证。这让我有些惊讶,我一直认为,今年八月一日暂住证改成居住证后,就不查了呢,没想到,原来是换汤不换药!
    日期:2018-08-1020:18:17
    沙姐却说:“变化还是有的,以前抓到没暂住证的,就装进闷罐子车送进樟木头挖沙子、扛木头;现在没居住证的,只要罚钱就可以走人了。”
    我点点头,不装闷罐子车只罚钱,这也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当然,除了查居住证的,工商、税务、环保、消防等等也会来查经营许可证,若没有经营许可证,这些小摊贩们同样是人财两空。
    每当看到城管一来,那些小商贩们匆匆逃离的身影,我就想起2007年4月10日在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内,著名律师夏霖为2006年8月11日刺死海淀城管副队长李志强的杀人犯、退伍军人崔志杰所作的那篇脍炙人口的辩护词:
    尊敬的法官、尊敬的检察官: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我的当事人来到城市,被生活所迫,从事这样一份卑微贫贱的工作,生活窘困,收入微薄。但他始终善良纯朴,无论这个社会怎样伤害他,他没有偷盗没有抢劫,没有以伤害他人的方式生存。我在法庭上庄严地向各位发问,当一个人赖以谋生的饭碗被打碎,被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将心比心,你们会不会比我的当事人更加冷静和忍耐?
    我的当事人崔英杰,一直是孝顺的孩子,守法的良民,在部队是优秀的军人。他和他的战友们一直在为我们的国家默默付出;当他脱下军装走出军营,未被安置工作时也没有抱怨过这个社会对他的不公。这个国家像崔英杰一样在默默讨生活的复员军人何止千万,他们同样在关注崔英杰的命运,关注着本案的结果。
    法谚有云:立良法于天下者,则天下治。尊敬的法官,尊敬的检察官:我们的法律、我们的城市管理制度究竟是要使我们的公民更幸福还是要使他们更困苦?我们作为法律人的使命是要使这个社会更和谐还是要使它更惨烈?我们已经失去了孙志刚是否还要失去崔英杰?
    没想到,事情过去了两年,暴力执法仍然没有改观,我希望不要出现第二个孙志刚,更不要再出现第二个崔英杰!
    在小市场逛得久了,我又发现一道奇观。每当夜幕降临时,泥岗路的每棵大大王椰下,都会站着一个女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要说她们是在等车,但她们并不在站台等车,车来了也不上;要说她们是在等人呢,但她们站得很久,并且也不可能每晚都在等人啊。
    沙姐和我说,她们既不是等车,也不是等人,她们是在拉客,也就是所谓的站街女。
    深圳的鸡婆即**又被称为“黄色娘子军”,在深圳达十多万。她们也分三六九等,这些站街女几乎是最低等的。她们大多相貌一般,年龄也也普遍偏大,她们的每次价位是50—80元不等,偶尔有更多或更少。
    这些站街女大多三四个人合伙租一间房子,共同分担房租。经常一个姐妹在出租屋里面,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下撞击,另一个姐妹则带着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在门内外徘徊,等着里面的工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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