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我们坐的公交车是从广州到ZX镇的始发车,每经过一个站,人群都是峰拥而上、廖廖而下。大巴很快进入ZX镇,透过车窗,我看到有多家大型企业的厂房。在通向在镇中心的水泥公路两旁,有三四个大型房地产项目正在施工中。
    公交车在ZX镇中心行驶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车子颠簸了一下,我被惯性推到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宽宽的,很结实,隔着西装散发着热气。我极力想躲开他的胸膛,但那温暖的气息吸引着我,我似一个冻僵的人,根本无法拒绝,我不管不顾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在我的脸离他的脯膛只有0。001毫米的时候,传来售票员响亮的声音“ZX镇车站到了。”
    ZX镇两个字立刻打断了我的思绪,重又为二叔他们担心起来。我和王磊都是第一次到ZX镇,本想问一下路,但拦了好几个路人,没一个理我们的。最后还是王磊到附近一家“士多店”买了一包烟,“士多店”的老板娘才给我们指了路。原来工业商场就在镇政府附近,离车站并不远,我们决定步行过去。ZX镇看上去很宽敞整洁,只是在经过一条不起眼的街道时,忽然看到刚才还在热情招呼行人的小贩们倾刻间作鸟兽散。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辆深蓝色的大卡车停在路边,变戏法似地从车上跳下来七八个治安员,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小贩们强行赶上车。
    我郁闷地说:“建设文明城市,难道必须没收小贩们的工具吗?必须对他们进行罚款吗?”
    王磊冷笑着说:“唉~,芬兰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可人家首都的市政广场前却是个自由市场,摆满了小摊贩。人家难道就不怕影响首都市容吗?中国人刚吃饱肚子,就开始了为了面子驱赶贫民了,这是很让人费解的事情。这些小贩的存在,真的影响城市的市容吗?”
    但无论是否影响市容,装载了小贩和他们用以养家糊口的东西,还是被大卡车拉走了。大卡车一走,刚才逃走的小贩们又不知从哪个角落纷纷走出来,继续做着他们的小生意。
    日期:2018-08-0418:23:16
    我们很快来到镇政府,镇政府占地面积很广,楼群林立,其中有两栋办公大楼看上去极新,显然是刚建不久的。大楼后面有专门的停车位,停车位都编了号,大约有30个停车位,停了20多辆各种品牌的小车。镇政府前还有假山流水,院内也停了十几辆汽车,一辆比一辆气派。
    我看得有些呆了,频频回头,羡慕地说:“在这里上班的人,该有多幸福啊。”
    王磊头也不回的说:“少数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多数人的痛苦之上的,还是快去找你二叔吧。”
    大约又走了五分钟的路程,便看到“ZX镇工业商场”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同时也看到数百名民工模样的人把一栋楼围得水泄不通,民工个个扬着头,对着楼顶指指点点,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
    走近了才知,被民工围住的楼是工业商场的招商处,大红的地毯和花篮说明工业商铺才刚刚开始招商。在招商处楼顶,一名怀抱婴儿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离地面大约30米高的楼顶大喊声:“要是再不给我钱,我就跳楼了!”
    男子每喊一句,下面就有人接口说:“跳吧跳吧,反正谁也没把我们当人看!”
    男子的情绪更加激动,不停晃悠着身体,时而坐下,时而站起,又能时而将婴儿双手悬空,婴儿在寒风中发出阵阵哭声。
    有熟悉内情的人说,不但招商处的门口被农民工围了起来,这家楼盘的另外三个出口也被农民工围起来了。
    情绪激动的农民工还在招商处打起了白色的讨薪条幅:“还我血汗钱,我们养家糊口。”现场一片狼籍。
    丨警丨察和消防官兵己经在楼下搭起了救生气囊。上百名丨警丨察在外围严阵以待,以防事情恶化。
    这时,从大楼里走出一个自称是管理人员模样的人,一个劲跟领头的丨警丨察说:“哎呀,纯粹是胡闹,公司并不欠他们什么钱,也从来没有承包任何工程给他们。”
    我还想多听一些,但说话的两个人很快进入大楼内。另外几个丨警丨察和消防官兵登上楼梯了。
    楼上的年轻男子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抓着楼顶钢筋,一度做“欲跳”状,情况危险之极。
    围观的人来越多,男子莽状的举动令围观的个个心惊胆颤,更有人谴责那个年轻男子:“为什么要让孩子跟着一起遭罪呢?”
    我看到,谴责年轻男子的一般都是衣着光鲜的人。心里不由冷笑: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让孩子跟着遭罪呢?
    王磊四下望了一会儿,忽然说:“那边有记者在采访,我们过去看看。”
    我踮起脚跟一看,那群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个个都象乞丐一样,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商量着什么。我赶忙走过去,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人群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对记者说:“要不到工钱,孩子他爸都快被工人逼疯了,十几天不敢回家。孩子才八个月,我被吓得断了奶,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没了,跳楼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有一个摄取影记者正从不同的侧面将她的痛苦状拍摄下来。
    原来,这些农民工并不仅仅来自四川,还有湖北、河南、安徽等地,打工多是“迫于生计,为了孩子。”见有记者来采记,农民工们纷纷围上来向记者倾吐满腹怨气。;农民工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到年底了,拿一笔他们认为数目可观的钱回家和亲人团聚,这是他们一年奔波在外最大的愿望。可就是这个简单愿望,竟然不能实现!
    一位50来岁的河南籍农民工眼里布满血丝,愁眉苦脸地说:“一家老小都靠我这双手吃饭,辛苦大半年,一分钱也没拿到,这回家可怎么交待呀?”
    一位30余岁的湖北籍农民工愤愤不平地说:“三天了,也没见人出来说半句暖心话,有谁拿咱农民工当人看了?”
    一位年仅20岁的湖北男孩说:“一来就没发过工资,连每月100元的零花钱也不给。家里都眼睁睁地等着用钱,想尽孝也没有能力。“男孩很健谈,他告诉记者,“爸爸妈妈双双生病,一家5口人仅有一亩多口粮田,盖房又欠下几万元外债,真没想到第一次出门打工就碰到这种事,我真是太失望了。”
    记者又问另一位四川籍农民工:“你是否知道该向谁讨工资?”
    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竟然条理清晰地回答:“大河有水小河才会有水,开发商拖欠建筑商的工程款,建筑商又拖欠各个包工头的工程款,包工头就没钱给我们发工资了。同样道理,我也没钱拿给老婆孩子,根子还是在开发商那里。我长这么大了,见到的乌鸦都是黑的,从没见过白色的乌鸦。”
    虽然四川话大多很相像,但各地口音也是不同的。他说的话正是我的家乡口音,他刚一说完,我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我是槐树坪的杨海燕,请问你认识杨战强吗?”
    中年男人看了看我,惊喜地说:“海燕,我是你小舅啊,你堂弟海鹰的舅舅,你不记得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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