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镜宁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复瑶就知道自己的劝说必然是不会有作用了。
    她也没有再多言,只不过把玩着面前的桃花枝,改换了话题道:“说起来今天章玉怎么没出现?”
    眼见着复瑶提起章玉,镜宁就想到了之前大典上章玉说起复瑶时神色飞扬的模样,这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过分关注,倒是她天天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比当事人还要看得分明几分。
    两个人不过才刚刚说起,章玉就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他随身带着个包袱,似乎也是在找住处,进了院落见到房顶的镜宁和桃花树下站着的复瑶,当即咧开嘴笑了起来,挑眉走过来道:“原来你们已经到了,亏我还以为我是最早来的。”
    “以你的动作,的确算是来得早了。“复瑶故意揶揄了声,随即与镜宁对视着笑了起来。
    章玉虽然喜欢跟着镜宁疯闹,但身份背景摆在那里,到底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平时跟着闯祸总是动作最慢坏事最多最拖后腿的那个。
    也亏得镜宁和复瑶不嫌弃,从来没有抛下过这个大少爷,否则他老早就该被抓到送去他父君面前认错了。
    章玉早年被复瑶取笑过多次,所以听见这说法倒是并不生气,三个人同时想到了七百多年前四处闯祸的日子,心里面竟还有些怀念起来。
    不过章玉还没忘记自己跑那么快赶过来的目的,他晃了晃手里面的包袱道:“怎么样,这旁边的屋应该没人住吧?”
    他说着往四下看了眼,确定了中央那间房间内悬着剑的是镜宁的屋子,这才往左边那间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听见房顶上的镜宁道:“别看了,那边是长锦住的地方。”
    章玉无奈停了脚步,他见复瑶站在右边的屋子门口,知道那边必是复瑶的住处,于是干脆朝着对门走去,有些泄气地指着那边道:“那里总没人住了吧?”
    复瑶但笑不言,倒是镜宁抱着双臂摇头道:“巧了,那边也有人住了。”
    章玉脸色都垮了,回头瞪着这两人道:“那我住哪里?!”
    镜宁摊手耸肩,复瑶摇头轻笑,两个人都是神秘兮兮地模样。
    章玉察觉他们神色古怪,正要开口追问,便在这时候,有脚步声浅浅地往这处而来。
    镜宁最先敛下了笑意朝着那方看去,她像是早早地就在准备着,所以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方向。而章玉和复瑶自然也没能够忽视镜宁的专注,下意识地便扭头跟着看了过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院落的矮墙后面是几株抽着青葱嫩芽的槐树,虽然看不清墙外的情形,几个人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槐树被风吹过时晃起的枝叶,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人逐渐靠近的动作。
    近了。
    脚步声微微一顿,接着一道衣袂自拐角出现,接着是清瘦挺拔的身影。
    镜宁还记得商离在大殿那日身披战甲出现在湖边的情形,那个人满身血腥,煞气骇人,震得当场众人不敢开口。他的身上全是战斗的痕迹,他不知经历过多少场的厮杀战役,他的身上有几道细小的划口,而那身染血的黑衣包裹之下,那具身躯更是不知有多少伤痕。
    今日的商离已经褪去了那身战甲,他穿着的是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衣,黑衣是窄襟的,与天界仙者们钟爱的大袖飘飘截然不同,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更衬得他身材颀长锋芒利落。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出了宽厚的肩背,成了出鞘的利剑。
    镜宁为自己的发现而微微一笑。
    复瑶面色微妙地回头看了镜宁一眼,等见到了镜宁的神态,忍不住摇了摇头做出无奈模样。
    章玉也像是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动作微微滞了片刻,这才惊讶地抬了抬眉。
    商离谁也没有理,他视线最先朝向的是院落中央那株开遍了花的桃树,复瑶就站在那株桃树的下面,她本还浅浅笑着,但在接触到商离不带感情的视线时却禁不住心神微凛,微退了半步。
    那是种接近于直觉的动作,因为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所以退避。
    不过商离的视线立即便收了回来,径直往镜宁对面的房间走去。
    从商离出现开始,镜宁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见到商离第一眼看的人是复瑶,镜宁的心情顿时有几分微妙,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商离其实谁也没看,他真正在看的是院中那株开满了的桃花树。
    镜宁为自己的那些小情绪笑了出来。
    商离已经到了对面的门前,抬手就要推门进去。
    章玉忍了忍,没忍住轻咳着提醒道:“喂,那边有人了……”
    岂料他话还没说完,房顶上坐着的镜宁就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没人,你住。”
    章玉被噎得面色大变,瞪着镜宁活活像见了鬼。
    镜宁见色忘义毫无良心的忽视了他的眼神,板着脸用一种正经严肃的语气对商离道:“请便。”
    章玉:“……”他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镜宁这幅样子。
    复瑶微微别过脸,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与平日形象判若两人。
    然而对着镜宁的当事人却反倒没什么感觉,商离微微垂眼,也没应声,推门进了屋子,只留下了扇紧闭的房门。
    院中霎时又静了下来,复瑶抬眼望望镜宁,扬起眉峰用唇语道:“你怎么知道他真会来这里?”
    镜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时候章玉要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个傻子,他瞪圆了眼睛指着镜宁,作势就要大声开口,结果话还没开口就镜宁一眼望了过来,镜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视线移到了对门紧闭的房门上。
    章玉急了片刻竟当真将这口气憋了下来,他回了片刻的味,这才咧起个笑对着镜宁勾了勾手指。
    镜宁勉为其难挪了地方,从房顶上下来道:“你想说什么?”
    “原来这房间是你留给小情人的。”章玉说到这话语气忍不住恶劣了点,带着股气道:“那可不行,为了帮你制造机会,我都把这房间让出来了,你是不是该赔偿我点什么?”
    原来重点在最后这句话,镜宁看穿了他的目的,歪着头笑道:“章玉公子要什么得不到?还特地跑到我这里来讨要?”
    章玉略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无奈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镜宁言简意赅,直接道:“说来听听。”
    章玉见她话语松动,当即双眸一亮:“你们可还记得元德?”
    镜宁与复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记得,玉面三傻的老二,长锦的义弟。”
    “喜欢涂胭脂那个是吧?”
    “不是!那个是元青!是他们老三!”
    “那是喜欢在全身挂满首饰的那个?”
    “那个是长锦……”
    “他们三个人都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我怎么分得清!”
    “那个最爱哭的!成天眼泪汪汪的!”
    镜宁顿了下,终于有了印象:“哦。”她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小书院能容下这么多娘娘腔。
    这边对话太过激烈,大概是声音太大,对面的屋子里突然传来金属的摩擦声,镜宁几乎是立即将注意力放到了商离的屋子那边,复瑶和章玉也连忙噤声,没来由地后背一凉。
    三个人顿时静了下来,全都瞪着商离的房间,然而那扇房门紧紧闭着,却没有再听见声响自其中传来。
    等了半晌,没再听见动静,章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末了又忍不住板起脸反思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怕对门那家伙。
    镜宁也缓缓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声点别吵到他休息,继续说吧,提到元德是做什么?”
    章玉被镜宁对商离的态度惊到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行行行,大白天说话是我们吵到了他,求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他扭过头看了那头紧闭门窗的房间一眼,顺了会儿气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道:“你们知道的吧,元德现在是平姜城镇守,人界平姜城那一带听说最近出了个有意思的事情,你们抽空陪我去看看?”
    章玉笑颜异常灿烂,镜宁却没跟着笑起来,异常冷静地道:“如果我没记错,书院的规矩是开课期间不能擅自离开云罗山,否则不光是禁闭,还会被罚禁锢仙力,被派去打扫云罗湖。你都已经是在天界有一官半职的神仙了,怎么还如此胡来?”
    对于镜宁这番话毫不忌惮,章玉撇嘴道:“就出去看一晚而已,我都计划好了,我们白天等夫子上完课时间正好,书院里不能施展咒术,从后门翻墙出去,施咒直接去平姜城,那里最近闹得厉害我们看着不起眼,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章玉随口说着,却见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古怪起来,他只当镜宁是怂了,于是又劝:“再说了惩罚不就是打扫云罗湖吗?你以前打扫得少了吗?原来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书院的规矩,你现在还来装什么乖?”
    镜宁脸色沉了下来,重重掐了章玉的胳膊。
    章玉呲了牙脸色不好,正要再争论,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个低沉森冷的声音道:“不止如此,书院新的规矩,擅离书院者将打扫书院半年,还要整理整座书库,给弟子居的各弟子端茶送水一个月。”
    章玉身形骤然一僵。
    回头就对上了表情似笑非笑的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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