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A市,曾经上大学待过几年的地方,也是杨钧豪毕业就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城市。当顾婵娟问他还认得路的时候,他自然地道出实情:认得。顾婵娟以为他是记忆力很好,其实他只是来过太多次了。
这个时间点回家,有些早,杨钧豪给朋友打电话,他仍能笑着,时间真是最好的良药,“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对方骂他,“请帖一个月前就发出去了,你现在才回信儿,有点诚意没有。”
顾婵娟与杨钧豪是在一个据说门槛超高的兴趣小组里认识的,周海平是当初小组里的一员,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平时为人豪爽,约了出来喝酒。见了面他像狗一样闻了闻杨钧豪,“喝过了?”
“嗯。”杨钧豪第一次见新娘子,和人打招呼。
周海平对老婆说,“估计是没喝美,要不你先回去,把车开走吧。”
周太太体贴地问,“那你怎么回家?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你回去早点睡吧。”等老婆走了,周海平说,“走吧,今晚你说想怎么喝吧。”
杨钧豪说,“能喝醉的吧。”
“酸、矫情。”周海平评价。
白酒度数高吧、红酒后劲大吧、再加上啤酒给力吧。周海平喝得舌头都直了,看杨钧豪还是一副清醒眼神亮晶晶的,他只得投降,“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喝多了,就好了。”杨钧豪还是有些醉意了,只是没周海平这么明显。
周海平问他,“你什么时候来A市的?这次待几天?”
“不知道。”杨钧豪据实已告,“我调过来了。”
“你他妈的真是脑子有病,你在总部待得好好的来这做什么。”周海平恨恨地骂他,“是不是来了段时间了,难怪打你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这事儿吧。”
杨钧豪口是心非,“工作调动,公司安排。”
“少他妈的找借口,你不点头,谁能强迫你。”他又骂,“还不如强迫了你呢。”
杨钧豪又喝了一口酒,他喝酒都是一口闷。
周海平颤颤歪歪地拖着凳子,坐在杨钧豪旁边,“你给我说实话,你来A市,是不是因为顾婵娟?”
“是。”杨钧豪没否定,“前段时间,他们分公司去总部开会,她不知道我在顺意总部,见着了。”
“她什么反应?”周海平八卦地追问,一脸好奇。
杨钧豪推开他的脸,“她能什么反应。”
“也是,她是顾婵娟,能期待她做出多大的反应。”周海平劝他,“你们只谈了几个月,不对,是顾婵娟同意你追她几个月,你还没追上,她转头不是还是和宋轶岩复合了。他们都结婚这么久了,要不,算了。”周海平又说,“你说你时不时的来A市转悠,说是路过,你那点小心思我们怎么会不知道,也会透露点顾婵娟的近况给你,可是兄弟,这是饮鸩止渴,你这是服毒啊,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说咱长得倍帅身材倍好智商倍高工作倍好,何必非吊死在顾婵娟这一棵树上呢。”
“我真有这么好?”杨钧豪现在应该是真的醉了。
周海平肯定地点头,“好,天底下你最好。”
“和宋轶岩比着呢?”
“……”周海平暴躁了,“我他妈的说了这么多,你怎么狗改不了吃屎呢,不对,你怎么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呢。宋轶岩现在就是个三甲医院骨科的主治医师,工资还没顾婵娟高更没你高,这辈子都没你有出息了,都说顾婵娟看走眼了。”周海平拍着他的肩膀,“可是兄弟,你得认清现实,顾婵娟喜欢他选了他,和他结婚了,你没机会了。”
杨钧豪醉得不省人事,周海平拖着他去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个房间。想把他丢在这里,又放心不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趴在床上,犹如一滩烂泥的杨钧豪。
爱情这东西,真是□□,让人疯让人魔。杨钧豪所有的疯狂,都奉献给了对顾婵娟的爱恋里。
“你后悔了没有?”杨钧豪含含糊糊地说。
周海平不知道他说的什么,问他,“你是不是渴了,想喝水?”
杨钧豪又说,这次清楚点,“我希望你说,后悔了。”
周海平端着水站在床边,看到了杨钧豪脸上类似于水滴的东西,他心头一震,弯腰用手粗鲁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脸,“恶心不恶心。”又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头,“你喝点水吧?”
杨钧豪睁开眼睛,看着是他,挺失望的,摇摇头,侧身去睡了。
“我他妈的……”周海平更暴躁了。
他们以前是一个宿舍的,杨钧豪家庭条件可能没那么好,家教却很好,睡着时候安安静静的,周海平却是呼噜声震天响。今天他躺下却睡不着了,隔着点距离看着另外一张床上的杨钧豪,他自言自语,“我要是犯错了,可是你害的。”
周海平想来想去,还是给前女友发了条短信:我要结婚了。
号码是早就删了的,只是那串数字留在了记忆里,就跟墓志铭一样。周海平把这段时间想做的事情终于做了,他有了一种“成事在天、听天由命”的感觉,可心里隐隐的还是有点期望,希望能有所会响。
就像杨钧豪,一次次来A市,不就是为了听听别人说顾婵娟过得好不好,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太好。
意外的,手机响了,是电话打进来。周海平一个鱼打挺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号码,确定是那个人,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看杨钧豪,才蹑手蹑脚地去接电话。
“喂。”明知道是谁,还要装腔作势地装做陌生。
对面的人可比他有出息多了,“周海平,恭喜你要结婚了。”
一句话,终结了很多的可能性猜想,只剩下一条死路。周海平笑呵呵地说,“咱们那帮同学该结婚的早结婚了,就剩我和杨钧豪拖后腿了,有什么可恭喜的。”
“婚礼在哪天?我可能去不了,礼物我会挑选好让婵娟帮我带过去。”对面的人说,“周海平,恭喜你要结婚了。”
她又说了一遍,好像他结婚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客套几句后,周海平忍不住问她,“你呢,过得挺好吧。”
“挺好的。”对面的人百毒不侵,“海平,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先挂了,你早些休息吧。”
周海平在外面吹了会儿风,进屋里,抬脚踹了下杨钧豪,“让咱们犯贱。”躺下又说,“她和顾婵娟不愧是好朋友,俩人越来越像了。”
杨钧豪第二天照常起,除了大腿疼,他一瘸一拐的,“你昨晚踹我了?”
周海平裹着被子,看着他,“没啊,你自己撞到桌子了。”
“以后不能这么喝了。”杨钧豪戴手表,“我去上班了,你走不走?”
“不走,我老婆待会儿来接我。”周海平躺平,他自说自话,“钧豪,你说有些不可得,是不是命中注定的。我和杨静谈的时候,每天都是我问她忙不忙累不累要不要去接她,什么事情得按着她的行程表来,分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挺有志气的。现在想想,要不是和她分了,我也不会知道被女人黏着的感觉,挺好的。”
“需要我称赞你,S和M自由切换?”
周海平抱着被子,“要不你试试,没有顾婵娟的另外一种生活,你对她可能只是不甘心。”
“我昨晚是不是说什么了?”杨钧豪低着头扣袖口,缓缓地问。
周海平复述,“你说希望顾婵娟后悔了,但是你不后悔。酸,兄弟你忒酸了。要不你就光明正大地告诉顾婵娟你还喜欢她,成不成让她知道也行啊,不道德把她抢过来也行啊。”
“光明正大不了。”杨钧豪陈述事实,“她结婚了,不可能离婚。”
“兄弟,我提前给你说件事情,你心里有点准备。”周海平咽了咽口水,“我们结婚,请了顾婵娟和宋轶岩做证婚人,你知道他俩是这方面的优等生。”
“我知道了。”
周海平又说,“估计到时候,少不了的秀恩爱。你要是心里不舒坦,提前把份子钱给了,当天你就别去了。”
“要去的。”
周海平想起来,顾婵娟刚加入小组的时候,怀着对她的好奇心,对她百般打听,顾婵娟的情况没打听出来,倒是和顾婵娟的室友杨静打得火热。后来受到良心的谴责,才催着杨静打听,第二天杨静就说,“顾婵娟有男朋友了,不是我们学校的,A大医学院,临床医学博士,俩人高中就开始谈了。”
周海平原话告诉了杨钧豪,他说,“难怪顾婵娟瞧不上咱们,原来她男朋友是学霸。”看兄弟闷闷不乐,周海平给他出主意,“学医的,乏味沉闷得很,又是八年,她那男朋友要么成精要么成魔,再说咱不是占着距离近的优势吗?你多对她嘘寒问暖,还愁他们不分手,搅也能把他们搅散了。”
后来的三年多里,杨钧豪做的最多的就是等着顾婵娟分手,周海平更幼稚点,给杨静洗脑杨钧豪的优点,再让杨静去腐蚀顾婵娟。后来,顾婵娟和宋轶岩真分手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闹得挺严重的,面也不见了,听杨静说顾婵娟把宋轶岩删号拉黑了,晚上在宿舍哭得挺厉害。周海平得了消息,就鼓励杨钧豪主动出击,这时候是顾婵娟心理最为脆弱的时候,要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可才过几个月吧,杨钧豪还没竖起胜利的旗帜,顾婵娟又突然和宋轶岩和好了,留下他们几个人,尴尬得不行。
周海平和顾婵娟都在A市,见面次数挺多的,连带着宋轶岩也见过几次。周海平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宋轶岩长得还算可以,丝毫不输给杨钧豪,和杨钧豪长相、性格又不太一样。
杨钧豪是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嗯,你怎么样都行”的毫无攻击性的温和样子,宋轶岩给人的却是一种“嗯,你得听我的”的强势的样子。女人喜欢霸道点的强势点的也正常,可顾婵娟本就是个要强强势的人,没想到她也喜欢这个类型。
见面几次多了,周海平要对宋轶岩有所改观,这个人一点不死板沉闷,无论是外形还是实力,与顾婵娟都是旗鼓相当的。做为旁观者来看,周海平觉得,顾婵娟与宋轶岩在一起似乎更合适,她不是一个靠着爱情活着的女人,大多数时间她过分理智。
她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让她时刻保持着昂扬斗志,像斗牛场里挥舞着的红布,是一个能让她为之努力的方向,而不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谦让她宠溺她的朋友,把她当做温室花朵悉心照顾的园丁。
越是优秀的人,越喜欢成就感。在这一点上,宋轶岩就比杨钧豪更懂顾婵娟。
相处几次,周海平能察觉到,宋轶岩对杨钧豪的存在不是毫无察觉的。
那时候宋轶岩和顾婵娟刚结婚没多久,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同学间的佳话。同学聚会自然是非要顾婵娟来,好揶揄她一下,后来宋轶岩也来了,可能是下班了来接顾婵娟。
那次顾婵娟喝多了,做为同学家属,大家对宋轶岩都十分的好奇,既然来了就请他喝几杯,宋轶岩很有原则地摆手,“我开车,喝水吧。”
顾婵娟靠在宋轶岩的肩膀上,俩人看起来十分登对,周海平想要拿出手机拍张照片发给杨钧豪了,再告诉他一声:兄弟,你死心吧。
“来了挺多人,小组的人应该都到了吧?”宋轶岩环视了一圈包间里,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
周海平喝了不少,脑子有些短路,“没,还少了一人,我们的组长,叫杨钧豪,你没见过应该不认识,去国外旅游了赶不回来。”
“听说过。”宋轶岩的手轻轻地托着顾婵娟的脑袋,让她不要压迫着颈椎,“他喜欢旅游?”
周海平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聊得很好,“应该是吧,以前没听他说过,这几年好像热衷得很,时常会出去转转,快成专家了。以前倒是常听顾婵娟说,要周游世界的,可惜她现在成了工作最忙的那个。”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宋轶岩似乎对杨钧豪很感兴趣,或者只是随便找的一个能聊得下去的话题,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温柔地看着顾婵娟。
“聪明,就是性格太温和了,少了点狠劲,没你有上进心。”周海平摇头晃脑的,“我就没见他对谁发过脾气,顾婵娟性格算怪吧,俩人从来没吵过架,你说怪不怪。”
“今天谢谢你了,我们走了。”宋轶岩叫顾婵娟,“娟娟,我们回去吧。”顾婵娟没醒,宋轶岩把她拦腰抱起来走了。
周海平送他们到门口,风一吹有些清醒了,后悔不已,他为什么要和宋轶岩提杨钧豪啊。过了几天,周海平忐忑地给顾婵娟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老公没啥异常吧?这几天心情怎么样?”
“宋轶岩?他挺好的啊,准备考试呢。”顾婵娟反问他,“怎么突然问他了?”
“我那天喝多了,多嘴,在他面前提了杨钧豪。”周海平主动承担错误,“要不你问问你老公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约着出来吃顿饭吧。我给他道个歉,真是喝多了,不是故意挑衅他的。”
“不用了,他挺忙的,再说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介意的。”顾婵娟说,“我和杨钧豪什么都没有,他知道的,他相信我。”
“婵娟,这方面你就不懂男人了,没几个男的,能真的不介意其他男人过去觊觎自己女朋友,现在觊觎自己老婆的。”周海平后知后觉,“我当时提杨钧豪的时候,你老公脸色就不太一样,哎呀,真是个雷啊,真怕炸在我手里了。”
“他要是真的不高兴会和我说的,我了解他。”顾婵娟肯定地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周海平叹气,“你可别掉以轻心啊……”
后来大家都忙,许久没见面,再次见到宋轶岩是在医院里,听说宋轶岩考试考砸了。可能是周海平多想了,他怎么觉得宋轶岩有些颓废呢,甚至在宋轶岩身上,隐隐看到了杨钧豪的影子。可能是宋轶岩考试失利心情不好吧,这就成了周海平心底的疑惑,他心下大惊自然不敢和人说,渐渐的,他的这个感觉更强烈了。
杨钧豪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变得积极上进浑身跟装了筋条一样,宋轶岩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却成了医院里一大片白长袍里最普通的那个,怎么像是调了个个。
有些事情,不敢细想,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