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晚榆领着人到了正院,没见到程锦,反而是在偏厅见到了秦咏臻。
    “原是不该打扰母亲休养,只是听这婆子说林姨娘在出门的路上说了些混话,女儿并没用细问,只将人带来,还请父亲定夺。”晚榆只示意丫鬟将那婆子带上来。
    那婆子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嘴唇抖索得厉害,半句话不敢说。
    晚榆说完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秦咏臻的语气有些疲惫,他忙了一天,回府又遇到程锦的事儿,才将将随意吃了两口饭,真有些累:“说的什么混话?罗管家留下。”
    接下来的事儿便不该她管了,晚榆忙行了一个礼,领着丫鬟都退了出去,直接回丰宜院了。
    秦咏臻闭着眼睛,伸手揉了揉额头,罗管家上前一步,冷冰冰的喝到:“林姨娘说了什么话?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林姨娘说,说老爷和夫人是勾搭成奸,还……还说老爷和夫人害死了先夫人……”那婆子抖得好似筛子一般,哆哆嗦嗦的将林姨娘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些混话的人除了你还有谁?”罗管家顿时觉得不妙,这样的谣言要是流传出去,对老爷夫人都有妨碍。
    那婆子几乎是绝望的吐出了大少爷的名字。
    秦籍在出生之后,丁氏的身子骨病不好,尤其她病逝之后,秦家姐弟更是被平陵侯府接走教养了好几年,在丁家老祖宗的教养下,对丁氏的感情极深,所以秦籍才在他娶续弦那般反应剧烈。
    几乎是气的发抖,秦咏臻顺手就将桌上的茶盏砸在了地上,不过区区一个姨娘,还真叫她翻出风浪来了。
    “将这几个婆子远远的打法了,至于林姨娘,便捡口薄棺安葬了吧。”秦咏臻捏了捏鼻梁,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秦籍说这事儿。
    秦籍是他浇筑了心血的长子,日后秦府的顶梁柱,他怎么可能放任秦籍心中对自己有怨怼。
    早晨起床,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房檐下的雨水珠子一粒粒的往下坠,花园里的菊花被打落了一地的花瓣,叶子被洗的碧绿油亮。
    丹桂替晚榆披上一件素锦银丝边纹兜帽披风,撑着雨伞朝正院走去。程锦身边的丫鬟将她领了进去,外间太师椅上,秦咏臻端着茶盏喝茶。
    晚榆想起来,今儿到旬休,却也难得秦咏臻在家。
    “你先进去找你母亲”秦咏臻只简单说了一句。晚榆便点了点头,跟着丫鬟进去卧室。
    卧室与外间隔着一道多宝阁,又有一道屏风挡着,能相互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人。
    “珠珠,来娘身边。”程锦将丫鬟遣退了,叫晚榆做在她床边,轻声的吩咐:“待会儿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晚榆嘴巴动了动,只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秦晚柔和秦籍也到了,秦籍的脸色有些憔悴,眼底带着点青黑,显得精神不振,显然昨晚上没有休息好。
    秦咏臻摆摆手,伺候的丫鬟便退了出去,他看了一眼秦籍,才缓缓开口“昨天我罚了林姨娘,倒是叫她在籍哥儿面前说了胡话,今儿将你们一并找来,便说开了,也免得你们胡思乱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卧室里的程锦和晚榆将话听的清清楚楚。晚榆倒是没想到林姨娘说的话叫秦籍听到了,这么想那话应该不中听,才会叫秦咏臻这般重视。
    秦籍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冷漠,捏着折扇的手也用力握着,虎口发白。
    “我与小锦确实曾经认识,我自幼在岳父的私塾里启蒙,考中秀才之后,岳父私下跟我说亲,我当时便拒了。”秦咏臻倒也爽快,他与程锦见面不多,那时候是有些朦胧的情谊的。
    只是在州府见识到富贵人家里的做派,他便萌生出了无限的野心,那么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便不合适了。当机立断的他便将所有想要说亲的媒人都拒绝了。
    秦咏臻是个城府深的,他知晓只要自己中了进士,那便是鱼跃龙门,他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年少有成,少年俊秀,他希望日后娶一个在仕途上有助益的女子。
    晚榆脸上平静的神色顿时裂了,露出了一点不可置信,秦咏臻这样开门见山,甚至是私密的话语说给儿女听,将程锦的脸面置于何地?
    她艰难的转头,望着程锦平静的脸色,便握住了程锦的手,那手有点冰凉。
    “后来与小蕴成亲,我们也是琴瑟和鸣,只是小蕴身体单薄,她逝去之后,我本是没有再娶填房的打算。”秦咏臻神色平静,平陵侯府的嫡出小姐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看上他的。
    平陵侯府当初如日中天,极得皇上的信任,平陵侯爷当时未雨绸缪,给家中儿子挑选的媳妇都是清贵人家,只是到了女儿这里,却犯了难。
    秦咏臻与丁蕴的所有巧合偶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待他入了丁蕴的眼,几乎是非他不嫁,平陵侯爷自是知晓这个青年,私下调查之后,却觉得极为满意。世故圆滑,聪慧机敏又有野心,对侯府来说是个极好的助力,便定下了婚事。
    果然成婚之后,秦咏臻对丁蕴极好,没有姨娘没有通房,为人又有能力,在侯府的牵线搭桥之下,升职极快,若是丁蕴不因病去世,两人在京城里可是有名的神仙眷侣。
    徐姨娘是丁蕴病重的时候,咬牙抬的姨娘,为的是方便照顾她的一双儿女,徐姨娘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侯府,自是不敢反抗,只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当做下人照顾秦家姐弟。
    “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李阁老是我的顶头上司,五年前他曾试探为父的口风。他有一个女儿娇宠长大,却因为守孝耽搁了,蹉跎到二十岁还没能嫁人。只是当时我找籍口推脱,便说在家乡已经有了续弦的人选。”若不是因为李阁老与那俪夫人有瓜葛,这婚事对于秦咏臻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偏偏他当时听到了些许风声,万不敢答应。
    秦晚柔和秦籍面面相觑,李阁老他们是知晓的,就在秦咏臻娶了程锦两年之后被问罪,被满门抄斩,连跟他有姻亲的人家都遭了罪,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若父亲娶的是李阁老的女儿,现在哪里还有秦府。
    “当时我便告了假回家探亲,本就是为了寻一个续弦,恰巧听闻程锦丈夫亡故,我便动了心思。当时程锦是最合适的人选。”秦咏臻的话语并没用说透,在场的都不是笨人,自然能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最合适,并不是最好也不是最想要的。
    程锦的门户不高,进门之后自然不敢薄待秦晚柔和秦籍,平陵侯府也不会心生介意。
    加之程锦为人机敏,稍加调~教便能撑起场面,知情识趣,有分寸。本身便是寡妇再嫁,即便是生下了儿子,也不会动摇嫡长子的位置。
    晚榆听的已经脸色煞白,夹杂着怒气,她以为秦咏臻对母亲哪怕谈不上深情,起码也是有些情份的。然而今天他的一番话却表明了,他娶程锦不是因为什么浪漫的念念不忘,程锦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的恰当的人选。
    秦咏臻心里,对程锦不是不在意的,只是这点在意排在了许多东西的后面。
    掀开了这温情脉脉的外衣,晚榆心中越发的难过,秦咏臻平日里可以对程锦很温柔,很体贴,这些都是有底线的,一旦涉及了旁的利益,程锦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现在在他的眼中,未来可以光耀门楣的嫡长子秦籍就比程锦重要的多。
    晚榆的手心已经是一片冰凉,双眼中溢出了悲伤,她在为程锦鸣不平。或许对于旁的人,她还能出言安慰,感情算什么,能有前程重要,可是对于自己的母亲被这样的对待,她却看不破。
    程锦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合适的人吗?或许吧,当年来提亲的人里头,秦咏臻对她而言,不也是最好的人选吗。
    不过是一次选择而已,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顾及这么多情情爱爱。才嫁入秦府的时候她也是有过憧憬的,秦咏臻不动声色的跟着同僚去寻欢两次之后,满身的脂粉味,程锦也伤心欲绝过,她看透了,心也就冷了。待怀了孕,生了箜哥儿,心里有了念想,也就看开了。
    秦咏臻愿意玩些小情调,她便陪着,他愿意展现温柔体贴,她便受着,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若是寻常人家儿子不听话,叛逆了,非打即骂,秦咏臻却是将事情摊开了说。这一番话不止是说给秦晚柔和秦籍听的,也是说给程锦和晚榆听的。
    “你们回去仔细想想吧。”秦咏臻最后说完也不听一双儿女说话,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他的儿女,想必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晚榆便听到了秦晚柔和秦籍站起来时候衣服间摩擦的细碎声音,告退的声音,离开的脚步声,接着是推开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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