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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榆听到秦咏臻进来,她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也没有起身,秦咏臻并不以为意,站在离床两三步远的地方,他声音如同往常一样的温柔:“小锦你好好养着,内宅的中馈不方便管理,可以暂时交给晚柔,也好叫她练练手。”
    “三郎考虑的周到,我身子日后沉重,确实不方便,叫晚柔管理事务也是体贴我。”程锦见他若无其事,也露出了一个浅笑,嗓音淡淡的。
    秦咏臻见程锦这般识趣,便晓得是自己刚才那番话起作用了,点点头负手走了出去。
    程锦抬起手摸了摸晚榆的头,见她神色萎靡,眼眶红红的,好歹没有哭泣,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半边床,程锦:“珠珠,来陪娘休息一下。”
    晚榆闷闷的踢掉了鞋,也没有脱衣服,小心的挨着程锦躺了下来:“怎么可以这样呢?”
    “很生气?”程锦摸了摸晚榆娇嫩的脸颊,路是自己的选的,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生气。
    “替娘亲难过。”晚榆闻着程锦身上带着的温柔馨香,心里酸楚的厉害,眼眶又红了。
    “哪里有什么好委屈的。至少他还给我妻子的体面,可比不少宠妾灭妻的人家里好多了。至于旁的,只要你日后找个好人家,过的顺遂,箜哥儿日后成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程锦摸着她的脸,慢慢悠悠的说,脸上平静而冷漠,这些日子她确实忘形了一些,倒是叫秦咏臻敲打起来。
    晚榆鼻头一酸,她低声的说:“娘,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安分守己。”
    “珠珠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日后不过是藏拙二字。是娘的不好。”程锦的语气带着些许悔恨和无奈,她心中有些怀疑,将珠珠带回京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一想到日后珠珠最多能嫁一个秀才娘子,为了相公读书节省开支,伺候公婆,为了几枚铜钱斤斤计较,她就觉得受不了。
    “嗯,我知道的,娘。”晚榆抬起头,带着点孩子气的蹭了蹭程锦,闷闷的答应了。
    秦咏臻这样做,并不止是为了解开秦籍的心结,还有敲打程锦和晚榆的意思。
    将所有的丫鬟下人都遣走,主人家关起门来说的什么话,下人自然就不会知晓,程锦作为主母的权威自然没有折损。当着秦晚柔和秦籍的面说,虽然落了程锦的脸面,却叫姐弟俩知道,秦籍在秦咏臻心中的位置高于程锦的,不然的话,秦籍死活不改口叫程锦母亲,秦咏臻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叫晚榆一并来听这些话语,却也是敲打的意思,秦咏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先是救助四皇子,紧接着又与太子有了牵扯,最后晚榆对下人的态度让他意识到,程锦作为一个母亲,是给晚榆撑腰的。有当家主母撑腰,下人的态度自然是奉承着的。内宅里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到东风,下人奉承晚榆,自然就会出现怠慢真正的秦家小姐晚柔态度。
    这并不是秦咏臻乐意看到的。
    他轻慢的态度便是告诉晚榆,就算她与四皇子和太子有了那么一两分的牵扯,秦咏臻也不会太过于高看与她。秦咏的态度便是表明,她虽然改了秦姓,也只算作是半个秦家人而已。她改姓秦,日后说亲嫁人是沾了秦咏臻的光。鸠占鹊巢也不过是一个鸠。
    解开了嫡长子的心结,敲打了有些张扬的继女,提醒了妻子的本分,所损失的不过是程锦的在子女面前的脸面而已。
    晚榆便是看透了这点,才会对程锦保证自己日后会安分守己,也是为了不教程锦在秦咏臻面前难做。
    “现在看明白些,总比日后看不破舒坦,这些日子是娘见到你,高兴的有些张扬了。”程锦面上终于带了一点难受。每个女孩都对婚姻有着憧憬,秦咏臻这样做,倒是叫晚榆看穿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心里头难过了。
    说完便提高了声音将守在门口的雁影唤了进来,命她去打水拿帕子,又吩咐青鹊去将秦晚柔请来。
    晚榆心里有些惆怅,要是千百年之后,多少女子过的委屈了,便狠下心将男人踹了,有房有车有收入,更是自在逍遥。可是在这里,程锦嫁的人便已经算是顶好的,受的这点委屈,在她看起来,不算什么。
    她半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抬手轻轻的摸了摸程锦的肚子,带了点担忧:“宝宝没事的吧。”
    程锦见她动作轻的一碰就离开,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才说道:“没事,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休养一番。”
    至于秦咏臻将中馈交给秦晚柔主持,程锦是半点不担忧的,她总归是秦夫人,秦晚柔早晚要出嫁,日后家中后宅仍然是她说了算。
    雁影端来了热水,浸湿之后拧干了帕子,程锦指着晚榆说道:“替她敷在眼睛上,免得等一下眼睛不舒服。”
    温热的帕子覆在眼睛上,晚榆已经冷静了很多,虽然看不见,却伸手拉着程锦的袖子,心中这个时候庆幸程锦心理素质的强大,怀着胎儿被秦咏臻这般打击,仍旧很冷静。
    孕妇最忌讳的便是情绪波动。
    热热的帕子换过三次之后,雁影重新换了热水和锦帕,动作轻柔的替晚榆细细的擦干净脸颊。
    秦晚柔进来的时候,便见程锦从白玉盒子里挑了一点珍珠膏揉开了替晚榆擦脸,动作轻轻的柔柔的带着慈爱,晚榆配合的仰着小脸,画面看起来温馨极了。
    “晚柔来了,坐。”程锦面上仍然是温和的笑意,她让丫鬟将手中的白玉盒子收了,便开门见山的对秦晚柔说道:“你是晓得的,我最近身子沉重,实在力不能及,便将中馈交给你主持,你是长女,先在家里练练手,日后到了婆家,也方便接管家中大小事宜。”
    秦晚柔哪里有心思管家,主持中馈的事宜,平陵侯府早早的教导过,只是程锦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拒绝,转念一想,若日后成了四皇子妃,必然是要主持中馈,出门应酬,万不能叫旁人看轻了去。
    前世的时候,程锦也细心教导过她,只是她成为太子侧妃之后,哪里用得到管家事宜,这一世虽然捡起一些来,却还生疏的很。
    想到此,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让白鹤从温嬷嬷手中接过了装着对牌的盒子,才开口说道:“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不若让她从旁协助与我,累积经验也好。”
    晚榆抬头看了程锦一眼,既然要安分守己,她便不想在出这个头了,程锦笑了笑:“珠珠在我身边照顾我,就不分心在这上面了。若遇到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便好。”
    秦晚柔也不过是礼节性的略微过问而已,听到程锦拒了,她也不强求,只点点头,便告退出去。
    至于不会的地方,她自然有法子对付。中馈换秦晚柔主持,对秦府的下人来说,还是有些骚动的,开始一两天有些不太顺。秦晚柔便去了一趟平陵候府,带回来两个嬷嬷帮忙协理,威望立起来之后,处理家中诸般事宜倒也熟练起来。
    这么一来,她想要去镇国寺的事儿便耽搁了,这叫她有些心急起来。
    太子东宫里头,李怀恩将晚榆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主要的时间耗在了一去一回的路途上。太子手持毛笔立在书桌面前,宣纸上画的不是花不是美人,反而是翠绿色的甜高粱。
    “殿下,您叫查的秦二小姐的资料,已经查明了。”李怀恩弓着腰,太子停住了笔,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小丫头来。示意李怀恩继续说。
    “秦二小姐原不叫秦晚榆,本名唤做许明珠,是母亲改嫁之后,今年三月才来的京城,虽不上族谱,秦大人也认下了这个继女。只打听到秦二小姐在家乡时候,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到京城里才略略温柔规矩起来。”李怀恩倒也没隐瞒,将事情都禀明了。
    温柔规矩,太子皱着眉看着宣纸上的甜高粱,想了想,才问李怀恩:“宣平今年几岁了?”
    “回殿下,宣平公主今年十二岁。”李怀恩有些莫名太子突然开口问起宣平公主的年纪,还是迅速的回答出来。
    太子轻笑一声,突然转身出门,李怀恩忙跟了上去。去暖心阁的路上,太子不由得想起了他刚才画的甜高粱。从他的记忆里,他能回忆起来便觉得香甜的味道便是甜杆。那时候年纪还很小,与宣元帝一同在敌军做俘虏。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破烂玩意儿,只有一次,敌军收甜高粱的小兵,看他年纪小又可怜,便丢了一根甜杆给他。
    甜杆的芯子咬着咀嚼便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这股味道叫他喜欢上了甜高粱这作物。
    只是后来,变成太子之后,再吃那甜杆,味道却不似记忆中的那么甜蜜那么念念不忘。
    现在,他念念不忘的东西,除了甜杆,便多了一个小姑娘,太子仔细的回想。明明还没有长开,看脸能称得上漂亮,作为一国太子,比她绝色的女子多的是。性格称不上有趣,在自己面前勉强能称得上规矩,怎么就惦记上了呢?
    大约因为新奇,太子漫不经心的想,若是见的次数多了,怕也就没兴趣了。这样想的太子丝毫没有想到,若是想要什么美人,直接宣入东宫便可,若是腻味了就可以抛之脑后。反而使出了迂回的手段来制造见面的机会。
    宣元帝对于太子难得求见自己很高兴,直问太子有什么事儿。
    “我看着宣平年纪也不小,皇宫里只有她一个公主,不若父皇替她挑几个伴读吧。”太子笑了笑,只说了自己的目的。
    宣元帝捻着胡须,心中意外,宣平哪里值得太子特地跑这么一趟,猛地想起太子之前提起过的小姑娘来,才试探着问:“那,小容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这事儿自然由德妃娘娘挑人。”虽然被宣元帝看透,太子依然面不改色的将德妃抬出来做掩饰。
    宣元帝笑眯眯的,你不说,李怀恩还不知道吗?其实他也对那小姑娘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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